二十诸天(校对)第1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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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焉本来不喜剑术,但长时间的沉缅其中,竟有了欲罢不能之感。数月下来,他反反复复地揣摩那九招剑法,领悟益深,一有闲暇,便将所得尽数说与屈云,屈云虽不及他那般聪明绝顶,但胜在力大无穷,这点弥补了剑术上的不足,但饶是如此,‘太微剑法’的精妙之处,又岂是寻常剑术可比的。
  却说这年冬天,燕代大雪。
  这一日,天将近晚,慕容焉刚看了卷书,疲倦地释卷欲睡,松居外银压琅般的树枝,如坠玉鞭,其间突然响起了咯吱咯吱的踏雪之声,慕容焉急忙起身出门一看,但见淅凛凛寒风中,屈云身着厚衣,冒着风雪寻来。一见慕容焉,脸上顿时一喜,连屋也不进去,急急地道:“慕容焉,大事不好了,刚才部中几个狩猎的人回来,说在北面的碧血坳遇到了雪狼,虞罗叔叔被咬死了,术孟也生死不明,我们快去看看吧!”
  慕容焉闻言,神情猛然一震,当下二话不说,关了门与屈云就走。
  冰枝拂衣,两人刚出松居,迎面正碰见猎原和慕容岱一起行来,见他们匆匆北上,两人急忙拦住他们,死活不肯让他们前去冒险。慕容岱拉住他们衣袖,惊恐地道:“你们不能去,听说那里雪狼不止一头,你们……你们快和我回去……”
  慕容焉心中一动,道:“你再不放手,术孟叔叔几个可能真的就不用去救了。”
  慕容岱依然不放手,瞪着他们道:“好,你们要去,我跟你们一起去好了。”
  术孟是屈云的父亲屈蒙的好朋友,如今屈云更是心急如焚,按捺不住心中急躁,谓慕容岱道:“你不要耽误了,我和慕容焉都懂剑术,不会有事,你不能去!”
  猎原眉头深锁,担心地谓屈云道:“我也知道你们两人在学剑术,但……但雪狼实在凶残得很,而且你父亲只有你一个独子,如今他还卧病在床,这……”
  几人正在争执不下,林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威严的声音,道:“让他们去!”
  四人闻言不禁一怔,回头一看,但见透骨的朔寒之中出现了一个宽袍暖带、魁梧威严的长者,踏着厚厚的积雪走来,这老人手中还抱了两柄长剑,那慕容岱一看,早埋怨地叫了一声“爹”,小鸟依人地跑过去拉他衣襟理论,却被老人训斥地瞪了一眼,喝退一旁。老者转谓屈云和慕容焉,庄容喟道:“孩子,你们的父亲都是我们慕容令人敬服的勇士,但可惜都不能再……”一言及此,慕容干虞仰天太息,神情黯然,洒然走过来将两柄长剑庄重递来,肃容道:“你们既然有心杀狼,可见你们已经是真正的勇士了,我总算看到你们长大了,这两柄剑是当年段国人设计杀害丹莫的证据,如今终于能派上用场了,你们带着它去吧!”
  慕容岱与猎原还要反对,但一见老部帅庄严谨慎的神色,不禁都不敢再说。
  慕容焉与屈云精神一振,双双上来恭敬地捧过长剑——这用丹莫的人头换来的两柄晋国汉人的长剑,以拳抚膺,躬身向部帅行了一礼,眼中凝着深深的自新,一言不发地冒着风雪北上了。这日大雪下得正紧,千里深川,惟余莽莽,漫空飞白,空气冷得几乎凝结了。这是慕容焉与屈云第一次拿到真剑,握在手中虽然冰冷彻骨,但他们心底却有种实实在在的感觉,这种安全、控制的感觉令他们几乎忘记了朔寒,飞快地到了碧雪坳中,但见狂风突起,啸卷着迷雾一般的雪片,漫天而下,扬扬洒洒,令人睁不开眼睛,那坳中疏林都变成了一颗颗的玉树,地上的雪被风吹得坚硬而光滑,可说一目十里。
  两人相互警戒地望了一眼,当下以手按剑,谨慎地进入坳中。传说中,这种雪狼体大如虎,浑身雪白,乃是称霸混同江的巨兽,所以它们在雪域中就算站在你的面前,你也不一定能看得到它们,况且今日雪雾又吹得他们睁不开眼睛,所以,两人都谨慎地将眼睛迷成了呀一条细线,如此既能避免雪沫迷眼,又能以‘贝叶眼藏’的功力捕捉那微茫的影子。
  两人搜了一会儿,地上赫然有一大片点点血花,正渐渐地被雪吞没,艳如红梅,惊心动魄,两人循着那血迹一直向前,不多时那雪迹消失了,前面突然听到了一阵低沉的荷荷之声,两人蓦地发现前面一片雪中倒着一个人,满身是血,低迷地呻吟着,这人的左腿已经不见了,撕裂的裤管几乎能看见白骨,令人神情猛震,凛然生寒。他不是别人,正是屈蒙的好朋友术孟。这刻他精神恍惚,在昏迷的边缘,是以慕容焉与屈云来到,术孟虽然能看得到,但手足发麻,脑海浑噩一片,只能迷茫无力地瞪看着他们,倒是那凶残的荷荷的鼻息之声,不知从那里发出。显然,正有一匹雪狼在附近,而且正挟着慑人的寒芒,飘移不定地紧紧的盯着这边,他们虽然看不见它,但都能感觉得到它正在绕着自己盘旋,伺机攻击。
  慕容焉与屈云哪里经历过如此骇人的事,屈云吓得神意惊遽,猛然沁出一身冷汗,急忙拿眼四顾,慕容焉急忙喝道:“不可惊惶!”但话出口时,为时已晚,那屈云这一看,立刻弄了一眼的雪沫,登时再睁不开,急忙以手揉眼,就在此刻,慕容焉那眼缝之中突然见白雪中似乎一闪,之后依然是什么也看不到。但就是这常人无法捕捉的一动,慕容焉手中陡然响起了一阵龙吟之声,白茫茫中但见一道青朦朦的光华快捷无比,森寒闪掣,剑气如同一条匹练,嘶风出鞘,剑尖一颤,嗡地轻响一声,倏地在屈云身前洒出一轮光华,但见雪中突然血光迸现,一道红花猛然在屈云胸前飞溅而出,与此同时但闻一声惨嗥,雪地上“砰!”地一声雪花四溅,一个重重的身体栽倒雪中,不一刻那血将四周的白雪及它自己白毛染红,露出了一个庞大的身体,但它的腹上却多了个血洞,慕容焉一剑洞穿的血洞。
  所有的事发生得是那么突然,待到屈云睁眼,那雪狼已经倒下了。他感激地望了慕容焉一眼,当下有些气恼地看地上的畜牲,如今一看也不禁一阵后怕,这东西实在很大,狼牙森森,口舌很大,刚才这要是被它咬上一口,不死也会残废。慕容焉看他握剑悚然惊醒,急忙喊他将那术猛包扎一番,问了其他的人,那术孟昏迷地向北一指,脑中晕眩,眼前倏地一黑,旋即又人事不省了。当下两兄弟一起提剑向北,那屈云这次大显神勇,一口气杀了三只雪狼,慕容焉也杀了两只,结果找到了四个活口,其他的都已被雪狼裹腹,遭了狼吻。当下两人搜遍坳中,见再无雪狼,便背拖着众人一道出了碧血坳,迎面正碰见慕容干虞、猎原等一大帮近百个人拿着弓箭弯刀急匆匆地赶来,众人一见,都不禁愕然一惊,上去一问,才知两人杀了六只雪狼,眼中纷纷露出讶异之光,意似不信地过了半晌,猎原方与众人一道入坳,须臾坳内欢呼雷动,不久果然抬回了六只巨大的雪狼,这下顿时将前来的百号人都惊呆了,过了很久才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声,那群少年更是将屈云和慕容焉围住,拉住不放。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拔剑,但长久的韬光养晦,如今一朝厚积薄法,杀狼如拾草芥一般,这件事也让他们了解了‘太微剑法’的博大精深。
  慕容干虞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抚衿太息、揽涕北望……国家虽衰,但慕容氏已复有人。老人知道,乞郢甚至整个慕容的振作开始了。良久,他命人好生安葬死者,并让猎原立刻抬伤者回部疗伤。部中众人轰然应了一声,抬着六匹雪狼回去了不说。这件事之后,慕容焉与屈云成了部中的新勇士,拓卑等一干少年们都缠着他们学剑,慕容焉无奈,只好教了些简单的让他们强身健体,时隔不久,燕代万里冰融雪消,草原上又恢复了微风和煦,碧树含烟,匆遽之间,百禽鸣啭,时已春深。
  经过上次一役,屈云与慕容焉益加用功了。
  这日,两人拆招过了一个时辰,慕容焉渐感体力不支,屈云也累得不轻,慕容焉力气虽不如他,但用招精妙绝伦,常有出奇之招,令屈云防不胜防,他虽是力大,却总觉的着力虚泛,打到最后,一招‘海月燎天’一剑自下斜斩而上,慕容焉维持不住,猛地退后两步,一不小心正踩一块滑石,顿时一交跌了个仰面朝天,长剑脱手飞出老远。正在此时,捣蛋鬼慕容岱正拿了獐肉和一袋埃拉酒来到松居,她身后跟着一头温顺的小鹿,这时早瞧了个正准,忙上前将慕容焉扶了起来,一面拿眼狠狠瞪了屈云一眼,埋怨地嘟起小嘴道:“屈云,你怎么了,这么欺负大雁,你明知道他力气小么!”
  哪知屈云和慕容焉看了她一眼,相视而笑。屈云上前,伸掌将慕容焉拉了起来,把臂看着慕容岱直笑,任慕容岱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两个人倒把她给撂在了一旁,顿时心中大气,没好气瞪了两人一眼,将手中的酒肉使劲地丢给两人,皱着鼻子道:“你们两个可真是忘恩负义,如今知道回过头来一起欺负我了,哼!”说着狠推了慕容焉一把,一下将他推倒地上,撇着嘴道:“你这只大雁最没心没肺,我帮着你,你却站在屈云那边,你好啊!”
  一言未毕,早惹得屈云一阵大笑。慕容岱看屈云笑得得意,突然拿脚使劲踩了他一下,屈云本武功大有提高,却不料终究躲不过她的一踩,顿时抱退跌倒地上。慕容焉这时瞪大了眼睛,喜爱地把那头小鹿抱了过来,发现它长得很可爱,非常温顺怕人,这时被慕容焉一抱,顿时呦呦叫了几声,这叫声顿时把屈云也拽了过去,两个人扔了长剑,围着那小鹿如小孩一般直瞪眼睛,温柔地逗它,却早把那慕容岱晾在一边没人理,气得慕容岱一跺脚,跑过来将那小鹿抢抱过去,不让两人碰,抿抿小嘴,道:“这是我的小鹿,不准你们碰它。它的父母死了,我爹看它可怜才带回来养,我不准你们欺负它!”
  屈云道:“我们没有欺负它,我看最有可能欺负它的人就是你了。”
  慕容岱气得眼睛直翻,屈云急忙避开,却弄得慕容焉忍俊不禁。
  慕容岱象抱个宝贝一样将小鹿揽在怀里,圆睁杏眼,喝道:“可恶,傻大雁,白头翁,笑什么笑,你们不要以为这草原上只有你们是英雄,刚才我来的时候,刚好那个活罗又来闹事,被白马裘丹给打得屁滚尿流,活罗临走时还向白马裘丹发出挑战,说他要请他的师父卓鸢在一个月后和白马裘丹在碧雪坳决斗,不见不散,这可比你们杀几个狼厉害吧!”
  慕容焉与屈云闻言俱是一惊,屈云道:“白马裘丹不是去西域了么?”
  慕容岱一副天下皆知的模样,嗤道:“白马裘丹是草原上的游侠,他去西域就不能回来了么?!他那匹白马可是一匹龙马,日行千力,连这都不知道,孤陋寡闻!”
  屈云神情猛然一震,急忙转向慕容焉。慕容焉看他如此惊悚,已经猜到他心急报仇,又怕卓鸢被白马裘丹杀了,自己没有了机会,当下轻轻拍他肩膀,道:“不用着急,这件事还有一个月,我们先把事情问清再说!”
  屈云无奈地点了点头,当下两人又问了这日白马裘丹与活罗比武的事。原来,他打败了活罗之后,接受了些部人的酒肉,策马就走了。临行说一个月后必会到碧雪坳赴约。草原上的人都知此人是个磊落的大侠,所以都抱了很大的希望。草原上的人都说,他手中一柄雁翎刀,不知比丹莫高出多少倍,五十里秀的人都认定了他必赢无疑。
  慕容岱说了此事,本来是要气气慕容焉两人,但如今见他们郁郁寡欢,忧心忡忡,不觉有些后悔。慕容焉看屈云形容晦暗、精神阴郁,当下拉了慕容岱回到部中,将白马裘丹与活罗比试的情形仔细打听一回,急忙兴冲冲地折了回来,道:“屈云,你不用担心,一个月后,白马裘丹未必能赢得了卓鸢……”
  不待慕容焉说完,一直落寞的屈云精神一振,忍不住心中讶异,诧声问道:“大焉,你这话怎么说,部中老少不是都说一个月后他一定能击败卓鸢么?”
  慕容焉道:“不然。我刚才在部中打听,听说今日白马裘丹和活罗打了三十多招才赢了他……”
  屈云不解地道:“那又如何?”
  慕容焉喃喃地道:“三十多招,也就是说今日他胜活罗赢得很勉强,你以为一个几乎和活罗战成平手的人,能打败他的师父么?”
  屈云闻言,恍然大悟,顿时笑逐颜开地抓住慕容焉,有些颤抖地道:“慕容焉,你……你没骗我?”
  慕容焉面色一庄,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一个月后,到时那白马裘丹若是输了,我们再向卓鸢挑战不迟。”
  屈云顿时大大放心,手里抚摸着那柄长剑,眉锋微微一皱,脸色转沉,眸现杀机。他几乎能想象得到卓鸢惨败的情形,快意地微微一笑。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加紧练功,为了提高实战实力,两人日日对攻拆招,而且是真刀实剑,毫不留情。这情形常吓了慕容岱脸色苍白,在旁边一个劲地喊他们住手,但两人恍若未闻,直气得她顿足瞪眼,咬碎贝齿地几乎掉泪。但几日后,有一次她来找慕容焉二人时,竟然不喊不叫,甚至一句话也没说,这回慕容焉与屈云倒是一惊,竟相互看了一眼,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上前一问,那慕容岱竟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弄得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大眼瞪小眼地傻了眼。
  慕容岱万般委曲地痛哭,道:“我的小鹿不见了,昨天还和我来这里,一定是你们吃掉了!”
  两人闻言,果然发现今日那头温顺的小鹿没有出现,正不知如何是好,如今又被她赖定了是他们吃了它,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地相互看了一眼,一起上来安慰,但这一来,那慕容岱以为他们心中有愧,更加认定了是他们下了黑手,死活要他们陪一只一模一样的给自己,慕容焉与屈云头都大了,相互使个眼色,说陪着她出去寻找。慕容岱闻言顿时破涕为笑,皱起鼻子,认真地道:“真的么?”
  两人都怕了她,只想领着她出去转上一圈,让她不哭就好。哪知慕容岱似乎看出了他们不怀好意,这下可把慕容岱气坏了,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扫了两人一眼,突然觉得他们似是有意孤立自己,眼圈倏然一红就要开哭,这下可更吓了两人一跳,五十里秀几乎没人不知道她一旦哭起来,就算部中所有的父执们排对都劝不住。两人看她越发认真,竟都不敢去惹她这个马蜂窝,一起闷着不吭声。当下三人出了松居,那屈云装模作样地四处察看,慕容焉也很认真起来。慕容岱本来是准备要哭一回的,但两人的模样又令她也不禁突然笑了起来,强装着还要生气,却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来,反倒一副要哭要笑的模样,自己首先憋不住笑了起来。
  屈云看了她的怪模样,不禁大笑。三人一路穿过几片疏林草原,最后进如了一片荒僻静谧的密林,屈云与慕容焉本要退出来,但这时的慕容岱反而好奇大起,拉着他们去玩,几人转了半晌,这刻林愈加密了,行起来非常困难,半晌,那林子突然变得很疏散,三人神气为之一宽,却听到了阵淙淙的水声。
  慕容岱欢呼雀跃地道:“咦,这里竟然有水,我们快去看看。”言毕率先向那水声来处奔去。屈云两人当下也跟着她行了片刻,眼前顿时一亮,原来前面出现了一曲清溪,沿溪两岸生了很多文竹和五颜六色的野花,那泉水非常清澈。这林子四周林木密密匝匝很难进入,中间却非常宽敞平坦,草地上落了不少的干燥的大叶,竟比慕容焉的松居还好,就差个木屋了。
  慕容岱正在高兴,林中溪水上游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嗥以及一阵兵器交击之声,慕容焉与屈云愕然一惊,立刻提剑急追上去,三人转过碧水曲折之处,但见前面一片空旷草地竟赫然正有几个人相互攻杀,不禁暗自愕然,神情猛然一震,瞩目一看,其中有五个装束一致,显然是一伙的,他们头带平巾帻,身穿黄衫大口裤褶,外罩银装两裆甲,手里提着长剑弯刀,一看便知是段国的武士,这刻正和一个头带卷笼冠,身穿红裘,手提雁翎钢刀的中年人撕杀,这中年人年纪约有三十七八,阔面宽颐,五官端正,浑身散发这一股掩饰不住的凛然正气。这时,地上已经有一具段国武士的尸体,胸前被一刀洞穿,不问可知,方才的惨嗥声一定是他发出的。
  “白马裘丹?!”目容岱虽然乍吓一跳,但还是觑然一惊。
  “他就是白马裘丹?”屈云心中不由暗暗一震,双目警戒地仔细打量起他用刀手法来。
  慕容岱指着几丈外一个简单的帐篷上拴着的白马,道:“你们看,那就是他的白马,我认得……”哪知一言及此,突然脸色泛灰,惊惶莫名。慕容焉与屈云向那边一看,但见那帐篷前支起了一堆木火,上面放了一个烤肉的架子,那架子上穿着一只小鹿,旁边还放了一张鹿皮,三人一看,立刻认出了那小鹿正是慕容岱的那只,如今却已经被烤熟了,下面的火堆冒着青烟,显然这小鹿是白马裘丹杀的,而且一定是鹿肉刚刚靠好还来不及吃,就和六个段国武士打了起来。
  慕容岱“啊”地一声大叫,急忙跑过去,跪在地上抱着那鹿皮大哭。屈云与慕容焉心中顿时一惊,转看场中,这时那六人虽然都看到了三人,但因为是生死关头,双方都顾不得理会许多。白马裘丹虽然以一敌多,但看起来倒不象是他被人围攻,反而是他在缠着那五个段国武士不放。此人刀猛力沉,刀法娴熟,嘴角噙着一丝不屑的笑容,寒芒连闪,刀光如同一条匹练,罩住五人,招招夺命,式式追魂,惨烈至极。那五个武士早吓得无意再拼,但因为一时脱不出此人刀光,只好死命挣扎,结果双方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不过十招,白马裘丹突然大喝一声,涌身急攻猛扑,一片刀光将那五人冲得四散,紧接着两声惨叫,又有两个武士狂喷鲜血,砰然倒地,其中一个人头被飞抛出几丈以外的清溪中,顿时染红了一片。
  慕容焉见状,顿时面色大变,心头猛震,急忙疾喊了一声“住手!”,白马裘丹听得清楚,却恍若未闻,依然泛起一片青朦朦的刀光,断喝一声,宛如神龙腾霄,凌空而起,当头洒下一片凌厉的刀光,但闻当当地数连响,火花迸溅,紧接着那红影倏地从三个武士中“嗖!”地穿过,人过刀收,身后却“砰!砰!砰!”三声暴响,三个武士兵器弃地,喉间如暴了的气泡一般,砰然疾喷出三道血雾,口中咯咯地怪响,捂和着喉咙伏地而死。
  六条人命,六个武士,转眼间都死在此地——慕容焉三人瞧得目瞪口呆了。
  白马裘丹毫不为意那六条人命,转看几个少年,脸上掠过一抹困惑之色,但当他看到了慕容岱,眼睛陡然一亮,释然一笑地松了口气,显然他认出了慕容岱,因为他在乞郢见过她。
  白马裘丹道:“你们是乞郢部的,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时,慕容岱早被刚才的杀戮吓的脸色惨变,这刻竟然忘记了自己的小鹿。慕容焉望着那六具尸体,身形倏地颤抖,心中一阵刺痛,依然恭敬地上前一抱拳,道:“前辈是白马裘丹么,刚才……刚才为什么要杀了他们,你在这里杀了段国人,会让我们部中死很多人的……”
  白马裘丹没想到这少年一开口就没大没小地教训前辈,望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在其中一个尸体上抹净了刀上的血迹,道:“小娃儿,你可知道你在跟谁说话?我若是不杀了他们,乞郢还不是要死很多人!这些人都是你们慕容的强仇大敌,我替你们杀了他们,有什么奇怪!”
  慕容焉闻言心中一凛,刚平定未久的心清,立即又起波澜。这时,慕容岱似乎悚然惊醒,骤然想起自己的小鹿,上前理直气壮地质问道:“你……你为什么杀了我的小鹿?”
  白马裘丹先是一怔,继而仰天大笑,道:“你们也看到了,我人都能杀,难道还不能杀一只鹿么,况且我也不知道它是岱儿小姐养的,愿不得我,你们现在最好替我把这几具尸体埋了。否则,段国人发现了,一定会对你们乞郢不客气的,但我不可能时时都在这里保护你们!”言毕,拍手笑了笑,迳自到了那帐篷旁的火堆旁,连手也不洗,撕了块鹿肉就吃了起来,看他的样子象是饿坏了。
  屈云三人想不到这人杀完了人竟然象没事人一样,拿了东西就吃,不禁体内脏腑,翻腾欲呕。慕容岱一双眼睛只瞪着他,咬着嘴唇一言不发。慕容焉却知道此人说得不错,皱了皱眉,急忙拉了屈云一起,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六个段国武士的尸体找全埋了。三人回来后,白马裘丹刚好吃完了鹿肉,在那溪水中掬饮几口,仰天伸伸懒腰,转谓三人道:“难得你门三个及时赶来,为了应付下个月的决战,你们三个就在这里暂时住下,帮我洗马做饭,怎么说我这次比试也是为了你们乞郢,你们不会不答应吧?”
  三人闻言愕然一惊,相互看了一眼,不知所措。
  白马裘丹哎了一声,道:“你们外族人就是不如我们汉人干净利索,完全不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别的不说,下个月我要是输了,你们乞郢恐怕都要跟着陪葬,要走要留你们自己选,我绝不会拦你们。”
  慕容焉和屈云都无所谓,但这时慕容岱已经是个黄花少女了,自然不好在此多待。但慕容岱却第一个答应了,她心里其实恨死了这个人,就是要留下来看他如何被卓鸢打败——真是个奇怪、倔强的少女。慕容焉却不以为然地道:“前辈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虽然不是汉族,但夜光之珠,不必出于盟津之河。想当年大禹生于东夷,文王生于西羌,又怎么知我们不如晋国人!”
  这句话说得铿锵有力,倒是让白马裘丹吃了一惊,上下打量了他一回,欣赏地道:“小子,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会有你这种人才,难得!难得!”言毕,不再理会,迳自转回帐篷休息了。当天,三人怕他再随便杀人,又因为他是丹莫叔叔的授业恩师,屡次对乞郢有恩,就在此地林溪伐木搭了座小屋,在此住下。其间,这白马裘丹果然日日打坐并演练刀法,他练刀的时候从来不让三人在旁边观看,似是颇为自秘武功,每到吃饭时便会讲些自己的事,几日下来,三人已知道了他在中原很有名,听说是穹谷的主人、江湖人称穹庐主人。当今中原芒砀山有一大宗派,名叫梯虚剑派。此宗乃是中原大宗,向来一清修为主,宗主名叫梁行一,江湖人都叫他‘太霞真隐’。这个名号乃是说他的学识渊博,武功修为如芒砀之高远无极的云缈晓霞,令人高山仰止,江湖中人更将他凌驾于名震天下的十三柄剑之上,喻为剑中真宰。
  至于天下的十三柄剑,乃是十三个剑中的绝顶高手,他们乃是自从一百多年一前的剑祖彭化真故去之后,在当今世上崛起的十三位高人,二十年前在中原首创了‘百宗论剑’这一武林盛事,如今已成惯例,每四年一次。这时天下列国纷争,门派林立,光是中原就有百余宗,可谓百宗争鸣,武林盛极一时。但自第一次‘百宗论剑’以后,十三柄剑各自隐退,不复一聚。而自此没次百宗论剑,都会选出剑术中的十三个魁宗,以纪念隐于烟霞的十三位高人,称位‘十三剑宗’。
  话休絮烦,却说梁行一六十有二岁时,座下弟子如云,但真正能得到他亲自传授衣钵的,却只有十二名弟子。他们包括大师兄‘慎独’江中客,二弟子‘幽独’陈逝川和他们的师妹,名震天下的绝色美女西门水如,还有一个最后入门的弟子顾云趾。另外的八名弟子名为嫡传,其实是由江中客和刘逝川传功。这慎独、幽独替师传功久了,竟然有了登上宗主的念头,一日夜里联手杀了他们的师父,江湖各大宗派听到此事,纷纷出来替死者找回公道,而白马裘丹就是其中之一,结果他被‘幽独’陈逝川一路追杀,才逃到此地。
  屈云与慕容岱听得入了神,但慕容焉却清醒得很,他从这白马裘丹的言行举止中,总觉得不太一致,所以对他的话半信半疑,有所保留。毕竟,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辞,无凭无据,实在不足采信。两日后的一件事更让他坚定了这一点,这一天,屈云刚好逮到一只雄雉,慕容岱正要按白马裘丹平日的要求准备饭食,但白马裘丹却突然起了‘好生’之念,不让她杀了,却自己做了个木笼,将雄雉放进去拴住,大敞笼口放在林中。原先三人还以为他有意养着,但第二天夜里,三人正睡间,突然听到一阵扑棱棱的声音,急忙出去一看,见白马裘丹已将笼口落下,里面却多了一只雉鸡,三人都很奇怪。
  白马裘丹笑着拿了两只雉杀了烤了吃,一面自豪地解释道:“先前我放进去的是只雄雉,我开着笼口让他引来了雌雉交合,趁机轻易地逮住,所以不就有两只雉吃了吗?”言毕,得意地哈哈大笑,弄得三人一阵呕吐,心里却暗惊这人心肠歹毒。慕容岱实在忍受不了,当夜便嚷着第二天就离开这个鬼地方,不再伺候这个乞郢的大恩人。屈云与慕容焉商量一回,当也觉得此人实在外正内恶,当下他们打定了主意天亮就走。哪知,第二天他们起来不久,白马裘丹本来正在打坐,不知为何突然大汗淋漓,发疯了一般暴跳而起,提着雁翎刀四处乱挥,形状骇人。慕容岱吓得面如土色,还以为他疯了,但慕容焉和屈云却知道,他可能练功出了问题,显然是心镜不净的缘故。
  白马裘丹一直挥舞半晌,最后突然看见了隐藏的慕容岱,眼中淫光大胜,正要扑过来,但终于精疲力竭,一头倒在了地上。慕容岱骇得浑身发抖,拉着慕容焉要马上离开,但慕容焉却不忍弃他不管,因为此人毕竟是为了乞郢的事才会如此的,主张等他醒了再走,屈云也点头同意。当下三人一起动手,为他准备了些吃的,一直等了几个时辰,白马裘丹才悠悠转醒,但精神好象很差,连站也站不起来。三个少年本就心底仁厚,实在不忍让他饿死,就打算多留一天。当晚,三人一面熬了一锅汤,一面聚在一旁商量,那一直躺在火堆旁的白马裘丹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阴狠的光芒,嘴角噙着一丝阴残的笑意,趁三人不注意在那汤中放了几只色彩斑烂的蘑菇,待三人转身,又急忙躺下,故作呻吟。
  汤好后,慕容岱为他们每人盛一竹筒,自己也取了一筒要喝,白马裘丹却突然道:“岱姑娘,能不能请你到那边溪边替我打些水洗洗手脸,不然的话,我是吃不下去的。”
  慕容岱无奈,只好瞪了他一眼,暗怨懒人事多,有些不痛快地取水去了。回来时,屈云与慕容焉已经喝完,而那汤锅却不小心被白马裘丹弄翻了,结果害得他本人与慕容岱都没得吃——当然,这都是这位大侠的精心策划。当晚,慕容岱只好空腹睡觉,但到了后半夜,林中斜月空庭,虫声唧唧,幽夜之中突见一道红色人影,一闪掠到了三人木棚中。此人眼光灼灼,稍一打量,但见屈云与慕容焉睡在西面,东面却正是慕容岱,透过幽夜的逸光,但见她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虽然尚是少女,却已经掩饰不住魅力不凡,脸上顿时掠过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流露出激动异常的表情突然走向了她。就在此时,西面突然“锵!锵!”两声长剑出鞘的声音,两道寒光突然拦在了他的面前,地上的慕容岱也陡地站了起来。
  这人被着突如其来的惊变吓得精神凛然,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三个少年,道:“你们……你们不是……”
  慕容焉冷冷一笑,道:“不是什么?是不是你以为我们喝了你的毒菇汤,是么?”
  “什么,你们没有喝,但我明明看见你们喝了……”这人激动、惊惶地道。
  屈云冷峻地望了他一眼,道:“白马裘丹,你太自以为是了,草原上还没有一个人能算计到我聪明绝伦的慕容焉兄弟的,你这些雕虫小计实在不足挂齿,但没想到你这么歹毒,什么狗屁大侠,我呸……”
  这人果然不是别人,正是白马裘丹。他不待屈云说完,突然仰天大笑,脸上带着浓浓的不屑,象是看槁木一样望了那两柄长剑一眼,摇了摇头道:“是又怎么样,难道我还会怕你们三个乳嗅未干的少年,这两柄剑对于高手来说,不但救不了你的命,反而会让你们无妄送命,死得更快!”
  慕容岱虽说有屈云和慕容焉保护,但面对这么一个有名的人,难免精神紧张,哆嗦地道:“你……你可不要小看他们,他们可是杀了雪狼的英雄,你……你最好赶紧逃走吧?”说到最后,她的语气近乎哀求,但这反而让白马裘丹更家肆无忌惮,嘿嘿冷笑。
  “区区几匹野兽,有弓箭三岁小孩也能杀,能杀人的才是高手,岱儿小姐,你以为我会放你们走么?”白马裘丹阴鸷地注视着她,得意地道。
  慕容焉却心致淡远,神清意爽,冷静如渊停岳峙地道:“白马裘丹,就算我们死,你也要我们死得明白,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们?”
  白马裘丹眼中神光湛然,那本来正义凛然的面容倏地桀骜凶残,目中闪射诡异寒芒,道:“很简单,因为我的功力没有恢复,更没有把握能杀了卓鸢,所以我必须离开此地,但你们却知道了我的行踪、我的过去,所以,你们今天都必须死……”一言及此,他那表面大义凛然的面上闪过一丝不值一提的表情,双眼淫邪地转想了慕容岱,忽焉又冠冕堂皇地道:“慕容干虞老而无能,想不到他的女儿却目若悬珠,齿如编贝,但我不会杀了你,我要留着你陪我闯荡江湖,我为乞郢做了这么多的事,要他一个女儿应该不算过分吧?”一言甫毕,似乎那慕容岱已是他缴中之物,狂作大笑。
  慕容岱虽然还有些不懂他这些话的含义,但也不禁勃然大怒,瞪着他道:“你……你这个坏人,你杀了我的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慕容焉沉静如水,一双灵眸望得白马裘丹不禁一怔,此人继而大怒道:“无知小儿你看什么,我本来看你聪明绝顶,还有打算收你为徒,但你太不知自爱,今日我第一个要杀了你!”
  慕容焉忽然仰天大笑,道:“白马裘丹,你未免太好为人师了。你答应了帮助乞郢,但却中途撒手不管,是为不信,如此乞郢势必大难临头,将有很多人为你一句不能兑现的话而死,是你为不仁;助人取利,是为不义;以堂堂大侠之名谋算三个后辈,是为无德;而你犯的一个最大的错误是你今天错误地估计了对手,是为不智。象你这样一个不知廉耻,没有仁义礼智信的卑鄙小人,还敢口出狂言,以为人师,你难道一点也不羞耻么!”
  这番话实在凌厉得很,骂得那白马裘丹狗血淋头,又恼又惊,立时勃然大怒。突然就要动手,慕容焉却冷冷地退到了一边,屈云移步挡在了他的前面,冷冷地道:“匹夫,我不会占你的便宜,去取你的刀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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