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公孙(校对)第342部分在线阅读
“不许射箭……”他拳头砸了砸,猛的转过身来,红着眼睛瞪着对方,捏起的手终究在某一刻松了下来,咬紧牙关:“……下令,射!”
“射”字出口的一瞬,空气中有嗖的声响,急飞而来,正与他说话的一名都尉面容嘴还未合上,似乎想要说出什么话来,眼睛瞪大的看着前方,随后摇摇晃晃起来,嘭的一声仰倒,一支箭矢直接刺穿了他的颈脖。
“射箭——”
昧涂抹去溅在脸上的几滴鲜血,拔出铁剑嘶吼着发出一道道防御的指令,城墙上,阵势摆开。
嗡嗡嗡——
密集的箭雨飞上天空,划出一条长长的弧度,然后倾泻下了去,涂昧红着眼睛看着一名赤裸的女人拖着断掉的腿爬在地上被几支落下的箭矢钉死。在她周围疯狂迈动脚步过去的一道道身影也在一片片的扑倒在地上。
一架架云梯在黑压压的西凉步卒手中抬起,在鲜卑弓箭的掩护下,直扑这座拥有希腊血统的城池。
血海涌了上来。
厮杀的呐喊声震响在这片熙和的山谷之中,视野升上天云,目光投去葱岭西麓,光芒在高耸的山峰下掩盖起来,下方是依山而建的城池,四面延伸的道路,金黄绚丽的光随着商队在高耸的城墙外停下,外间的一切事物都在这里隔绝起来。
接收过检查的商队这才拉着骆驼走进了城门。
视野展开,房屋林立有序,细碎的石子铺砌的街道在街边堆积的瓦罐中一路延伸向城中最稳雄伟的城堡,对于东面陡然发生的战事,这里依旧处于繁荣的贸易之中,低矮的阁楼,妇人探出头叮嘱即将远行的丈夫;屋檐下,淘气的孩子与玩伴追逐打翻了堆叠的陶罐,在谩骂声中飞快的跑远;不远的另一条街道,骆驼在角落拉下的屎尿,老人正在打扫,穿戴绸缎的商人坐在酒肆里搂着暴露的女人与另一个多日不见的好友吹嘘途中的见闻……整座城、整座城的人都在做着在这片熙和下过着自己的生活。
坞堡的塔楼之上。
名为善猛的男人,今年已经四十多岁,是这座城的最高者,他目光深邃的望着城池外,仿佛停滞了的天光,随后,伸手拍了拍身旁一个只到他腰际的孩童。
那是他的孙子,王位唯一继承人。
“你父亲不在了,只有我来教你。”善猛搂过孩子,伸出手指着下方,声音沙哑难听:“……蓝庾,你要记住自己的东西不要轻易给别人,外面的人只会窥视家中还有多少财富,他们会想尽办法从你这里索取,等到他们变得比你还富裕的时候,位置就颠倒了,不管多急的事,一定要自己亲眼所见,不要轻信。”
隐晦,又简单易懂的话语中,那孩童仰起小脸懵懂的啄了一下。
……
“贵山城的援兵在哪里!”
“善猛的骑兵……追派快马,告诉那边,郁成城正发生战争,汉人入侵——”
歇斯底里的呐喊在奔走的身影口中喊出,城墙上,无数汹涌呐喊的叫声,大宛的旗帜正在燃烧,带着火焰的箭矢钉在人的尸体上,斑驳的血迹延伸,无数混乱的脚步在城头奔突,昧涂头上的红鬃头盔不知掉在哪里,棕色的头发散乱的垂在肩上,他跌跌撞撞的推开一人,望去城下。
云梯还在不断靠上来,他从未见过这般疯狂的士兵,密密麻麻的人群冒着箭矢、刺下来的长矛,不要命的攀爬而上,甚至一旦让对方站上来,便是摧枯拉朽的杀退周围的大宛士兵,他大声骂了一句:这与当年记载的汉人不一样啊?
这支攻城的汉卒确实不一样了。
攀爬厮杀的这支军队,有着攻城拔寨的骁勇,也有火烧洛阳、反攻长安的残暴凶戾,与徐荣手中的那支西凉军更是不同的,更像是一群有着军纪的狂徒,开战半个时辰,就有身影站上了城头。
箭矢密集的在天空来去。
城外原野,鲜卑、匈奴骑兵成群结队的在马背上挽弓,压制城头敌人的弓手。而延绵开去的整面城墙,含刀汹涌而上的西凉士卒极有经验的躲开砸下的岩石,甚至攀爬上墙垛时,找准空隙,凶戾的暴喝:“跟上——”猛的挥刀将对方的矛杆劈断,一蹬,一撑跳了上去,照着对方头颅就是一刀砍下去。
血浆喷涌,少了半张脸的尸体倒下去,另一名大宛士兵跨过尸体冲来时,那西凉士卒后方爬上墙垛的同伴,纵身飞扑将那人按到了地上,扭打中,西凉军咬掉对方一只耳朵,捡起地上掉落的兵器,将那人小腿一刀砍了下来。
“结阵!”
这架云梯上率先上来的俩人翻过后背的盾牌,呯呯呯的兵器砸击的声响之中,他们将靠有云梯的墙垛护在身后,不久,更多的西凉军从这里冲上来,“准备!!”有人在盾后呐喊,有下一秒,脚步齐齐跨出,声音陡然拔高:“推——”
轰轰轰——
浪潮酝酿,然后汹涌的朝对面大宛士兵扑礁般冲击过去,盾牌冲撞过人的身体,后面的西凉军咬牙蹬地,推着前方的同伴,有人嘶喊:“杀!”手中的盾牌猛的一掀,将敌人推的后退倒地,一柄柄环首刀疯狂的抽刺、劈砍,碎肉、残肢都在这一瞬间横飞!
这样的画面,整段城墙上都在不停的发生,血肉的涟漪疯狂的蔓延过长达三里的城头,朝内城的石阶扩散过去,昧涂站在后方瞪大着眼睛,看着对方硬生生的将自己演练无数遍的城防推垮,这是他从未见过如此扎实的进攻。
随着,汉人军队越来越近,有人在厮杀中挥刀朝这边指来,像是认出了他是谁一般,便是大喊了一句:“那个人,杀了他——”片刻之后,就有数名西凉军就往人堆里发起冲锋。
“走!下城组织军队。”
昧涂咬牙发出一声命令,他不敢在城墙上久留,立即带着一部分士兵匆匆下了城墙,在城中重新组织起军队,然而还未等他再次支援城墙,冲进内城墙石阶的汉人已经杀到了城门,数人拉动下,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呜——呜呜呜——
苍凉的牛角号吹响,泄归泥、阿浑牙看到城门打开一刻,嘴角勾勒出狰狞,拔刀举了起来,“……狼王赏赐,三日不封刀——”
原野上聚集而来的骑兵,听到没有命令的约束,俱都沸腾了起来,先是有一道声音:“狼王万岁——”紧跟着便是无数的声音兴奋的呐喊,震响天空:“万岁!!”
城墙上还有残存的厮杀,得到恩赏的草原人纷纷将弓箭收起,拔出腰间的刀锋,发出如同野兽的嘶吼朝前方的城池汹涌平推了过去。
不久之后,数万骑兵先后杀入城中,片刻,烟柱随着火焰在城池升了起来,成群的骑兵奔驰过街道,点燃火把扔上了嵩草铺砌的屋顶,无数惊慌的百姓喊叫乱窜,与赶来的大宛士兵拥挤在街道上,后方大量的骑兵正压着长矛推过来。
另一些包抄到前方,呈两个方向朝街道上的人群冲锋、推刺。逃窜的身影,男人的,女人的声音发出凄厉的惨叫,被长矛刺穿,或撞倒在地被马蹄践踏,随后肆虐完的骑兵转去其他方向,只留下重重叠叠的尸体延绵几乎半条街。
数万骑兵先后冲入城中,犹如潮水席卷了每一条街道,撞开街边的商铺,将看的上眼的财物夺了过来,若是有人敢阻拦,大都是一刀砍死。街边全是平民,和一些大宛士兵的尸体,不时,不远的楼舍上响起女子凄厉的惨叫,随后嘭的一声,落在街道上,白花花的身体痛苦的在地上蠕动,手脚在摔落时摔断,扭曲的歪在一边,不久,裸着身子的一名鲜卑人下来,女人望着他:“求求你放了我……求求你啊……啊……啊啊……”
听不懂对方言语的敌人并未理会,伸手抓过她的头发,重新拖了上去。
周围大火延烧,随着风势变得更加猛烈的时候,城池西南的角落,昧涂连同数百名卫兵被堵在一条并不宽敞的街道里,做着最后的抵抗,他原本聚集士兵想要争夺城墙,然而城门打开,骑兵涌进城中造成的混乱,无法第一时间赶回城堡继续坚守,随后被敌人发现,堵在了这里。
这样的顽抗通常持续不了多久,昧涂纵然勇猛,但在小半个时辰后,被人刺穿了大腿。
“……我大宛人到底有什么罪——”他被钉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了出来。
整个城池都在燃起大火,黑烟冲上天空,厮杀的呐喊、人的惨叫声、房屋在战马的拉扯下倒塌……女人被剥光了衣物,抛入男人堆,片刻就被玩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东门,尸体还未搬离,公孙止骑着战马,压着腰间剑柄,带着典韦、华雄等一干近卫狼骑,望着厮杀、火势不断的街道,闭了闭眼。
“前行的路该是顺畅了……”
第五百八十五章
刀锋与妥协
风里偶尔传来尸体燃烧过后的气味。
拖着披风走过冰凉的塔楼,公孙止冷漠的望着城池中一切,那是燃烧过后的焦痕斑驳在这座城中各处,远方隐约还有凄厉的惨叫偶尔传过来,连续三日的不封刀,延续的混乱、杀戮渐渐停息下来,摇摇晃晃走在街道中的大宛百姓,麻木的走过抱着一颗头颅哭喊的女子,旁边是她丈夫无头的尸体。
整个城中不时还有抵抗的声音,但也已经不多了,收获颇丰的骑兵,马脖下系满了人头,挥舞手中掠来的战利品,或拍打横在马背上俘虏的屁股,向同伴炫耀自己的收获,随后三三两两的出去城外军营。
最后一天里,数万人口的城市里,数千名女子被带出城去,她们大多在第一天里就被俘虏,也有中途被破门而入的敌人杀死家中男人、孩子后,被轮番淫辱,侥幸没有死的便在马背上挣扎哭喊,去往城外的敌人的军营当中,那将是真正的地狱,甚至当中有些人在不久后,尸体抛弃在了野外。
“看看这座城,要是我汉人将来软弱,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男子、幼童被当做畜生一样被宰杀,女子被当做发泄取乐的工具,甚至给敌人生下后代。”
手指拂过冰凉的墙砖,上面放着晶莹剔透的杯盏,红色的酒水随着说话声微微荡出涟漪,公孙止没有回头看后方的诸人,吸了一口气:“弱国无外交,若是大宛强盛,我不得不慎重做出这样的决定,一个国家的强大,不是有多富裕,有再多的钱财守不住,也只会便宜了强盗,而我们现在就是这群强盗。”
望去城池的视线之中,被屠杀的、烧焦的、赤裸斑驳血迹的一具具尸体正被清理着,从各个街上、角落抬出,装上运载尸体的辕车,偶尔还有尸体从上面滑下来,引来监督的士兵大声喝斥搬,运尸体的大宛人心惊胆战的躬身道歉,合力把地上的尸体重新丢了上去。
重重叠叠的尸体,士兵、平民、富人都有,甚至一些贵族也在里面,但在这一刻,他们都是平等的了。
“一个国家真正的强大,还是要看军队是否敢死,皇帝是否敢打仗,一众文武是否齐心合力,只有把自己变得凶戾,让周边的国家、民族过的颤颤兢兢,这样的惨剧就永远落不到我汉人头上!”
塔楼上沉默了片刻,公孙止伸手拿过那杯葡萄酒,慢慢品了一口:“……昧涂还活着吧?把他带过来。”
传讯的身影在人群中穿行而过,消失在塔楼的梯口。那边,张飞一口喝尽杯中酒水,舔了舔嘴唇,却将那琉璃杯在手中擦了擦:“看看他们这酒,就知道大宛人打仗就跟娘们儿一样无力,酒还是烈的才痛快,不过琉璃倒是不错,等回去后拿给大兄他们看看……”
“你那里还有酒吗?”典韦直接将杯中的葡萄酒倒掉,反而是把琉璃杯揣了起来,“回到营中,把你藏的都拿出来,这几日光喝这葡萄酿的酒水,嘴里都淡出个鸟来。”
“二位将军性情急躁,瑜发现这酒慢慢品尝才能尝出其中滋味。”周瑜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随后看去对面的背影:“都督,接下来该如何打算?大宛是三军上下至关重要的一路,不可假手他人。”
公孙止回头看了他一眼,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那就要看这位大宛的郁成王会不会站队了。”
风吹过这边,塔楼口一阵脚步声传来,手持狼牙棒的身影像拖着死狗一样,拽着昧涂的后领拉进众将的视线中,呯的一声,那位大宛的副王扑在地上,微微抬起肿胀的脸,望向正看过来的视线,张了张残留血迹的嘴唇。
“……昧涂只想问你们汉人一句,我大宛的百姓到底有什么罪……”他说的是汉话,自汉武西征大宛之后,汉话一直都是西域周围官方常会的语言。
然而,有手掌扇了过来。
啪——
一记耳光从旁边直接刮了过去,正说话的那张红肿的脸瞬间被抽的偏转开,李恪提起他后领喝骂:“对我家首领,要加都督二字!”
举着手还想再打,公孙止挥手让他停下,走到披头散发的身影面前,俯视对方,“你大宛百姓没有错。”
随后伸手拍了拍昧涂头顶,平静的目光渐渐变得严厉,轻怕的手掌慢慢竖起一根手指在他面前:“错的是你大宛国!”
“你们汉……都督一来就杀人屠城,错的还是我们了?”昧涂说话中,瞟了瞟那边作势就要挥手的青年,下意识的改了口,但语气依旧带着质问。
“就是你们的错!”公孙止脸色严肃,转身负手走到墙垛边拿过那空下来的琉璃杯盏,在手中把玩,轻声说了句:“弱小就是一种错……”
下一秒,随手一抛。
琉璃杯盏啪的一声,在地砖上碎裂,残破的碎片四溅开来,有几片弹到涂昧的膝盖边,就听那边公孙止雄浑的声音,震响这处塔顶:“你们在此要冲建立国家,而没有强大的武力守护它,就是一种错!你们驯养出最好的汗血马放在深阁藏起来,视为国宝,也一样没有武力守护,这是第二种错!毕竟你们是一个国家,就要面对随时比你们更加强大的国度,守不住,就得死——”
周瑜皱了皱眉头。
“都……督……你们汉人有宽广、肥沃的土地……为什么还要来……”昧涂双手握拳,浑身都在颤抖。
“因为我的国家也在虚弱,我想要让它变强,变得与往日一样耀眼。”公孙止望着夕阳下的红霞说完了这句,沉默了片刻。转过身:“……但现在我们已经过来了,城也屠了,再纠缠这个话题,已经没有什么意义,我们来谈谈大宛将来何去何从如何?”
昧涂牙关紧咬,低下了声音:“都督想要怎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