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公孙(校对)第27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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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七章
沮授
  青冥天光,阴雨靡靡打在人脸上。
  一人一马摇摇欲坠望着高耸的城楼,许攸几近透支了体力和精神,视野都在马背上摇晃起来,然后呯的一下摔在稀泥里,破烂的衣袍沾满泥水,城楼上有人打过火把,探头看了一眼,对方模样有些拿捏不住是不是许攸,之后,有士兵匆匆下了城楼。
  随后碰到一辆从城中过来的马车,有人掀开帘子:“怎么回事?”
  “有个人说自己是许攸。”
  车帘后,那须发半白的身影,神色严肃:“打开城门,我正好也要去延津。”
  “是!”
  城墙上的动静传来,落到许攸耳朵里变得飘飘忽忽,远远近近的来了又去,他从幽州见证昌平败仗,见证了广阳的一败涂地,夹在溃兵、难民当中一路奔逃南下,躲避公孙止的骑兵,眼看就要到邺城,半途杀出四个女人,将他身边仅剩的几名侍卫杀散,连带里面的袁熙和甄宓一起落入对方手中。
  见到事情不妙,他当先骑马逃走,赶来邺城搬援兵,此时到的城下,已是心神俱疲到了极致,眼看赎回二公子的差事快要圆满,到了家门口却是被人劫走了。
  “……攸该如何像主公交代……如何……”
  吱嘎一声,城门裂开缝隙,有人正从里面走出,随后一辆马车也紧跟在后,沮授撑着纸伞皱着眉头快步走了过去:“子远这是怎么回事?”
  “……攸不知如何向主公交代……公与!攸犯大错……大错了……”许攸趴在地上,手拍着泥水大声叫喊,沮授过来将他搀扶起来:“眼下主公三军开拔已去延津,此时怕是进驻黎阳与曹军交战了,子远在此哀嚎也是没用,不如随我一道南下,你在面见主公呈辞说清缘由。”
  许攸半边脸沾满泥污,双唇一开一合,良久,方才点点头:“也好……也好……攸随公与去面见主公也好……不过先让城中守将,帮忙派出人手去四周搜寻二公子下落。”
  “此言正理!”
  之后,他让人去城中传讯,便带着一身落魄的许攸一起上了马车,车内还坐着一人,身形挺拔有力,相貌端正豪气中夹杂一些文气,见许攸进来,便是略起了起身,拱手:“鹄见过许先生。”
  “该是我打扰了,你坐,我靠一会儿!”许攸此时落魄,话语倒也客气许多,让过沮授坐下后,他挤在车厢角落,与这父子二人说了些许话,随着马车摇晃,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不知过了什么时候,肚中饥饿让他微微有些清醒,车厢内断断续续有些破碎的话语从那父子口中传来。
  “……父亲往日劝谏主公,颜良有勇无谋,只是一介莽夫,如今果然应验了,此时却招父亲过去……不知是凶是吉。”
  “主公性情如此,我又如何劝得住……只能尽人臣之责,若是不听而自取灭亡,也是我等之过,再则此去延津,为父被典为监军,更加不得不去了。”
  “那父亲以为主公……能否取胜?”
  “难……主公麾下将士攻灭公孙瓒后变得骄横,颜良就是一例,北面还有一头狼在徘徊,若是麴义不死,还能抵挡一面,如今眼下两头被夹,纵有二十万军队,也很难顾头不顾尾,只是但愿粮草莫要被人摸清楚才行……”
  “父亲……若是真败……”沮鹄正想说下去,对面沮授从车帘收回目光,严肃的看着儿子:“你觉得我辈臣子该做的是什么?”
  “孩儿不知。”
  听到他回答,老人笑着摆了摆手:“你是不敢说,我辈文人、武人当知恪守名节,世人都说良禽择木而栖,要是都是如此,敌人打过来,都见事不可为,举城投降,那谁又愿意坐那宝座之上,谁又敢用人,亲信于人?”
  “……为臣者许下誓言,忠心耿耿,到头来没人恪守这名节之道,鹄儿,你说今天好在自家内斗,若是外人打进来,这名节要不要?你肯定要说曹操、公孙都汉人,可以不用遵守,但人人这样想,今日我投你,明日我投他,这天下怎么办?”
  沮授深吸了一口气,看过还在昏睡的许攸,目光转去窗外,一路的山水划过眼底:“我辈读书人,从圣人手里接过学问,不只是拿来读的,今日有难,我贪生怕死抛去旧主,后面的人就跟着在学,那为父就污了手中圣学了……”
  “……大丈夫生于天地,当仗义死节,站的顶天立地,方才为后来者立一个榜样,于内是这样,于外也是这般。”
  淅淅沥沥的雨点飘进来,落在老人的脸上,斑白的胡须微微抚动,沮授正了正袍领:“尽忠尽节而死,把无形的东西,变成看的见,摸得着,便是死得其所了……”
  沮鹄点点头,朝父亲拱手一拜。角落里,许攸嚅了嚅嘴,轻轻将脸转了一个方向,沮授这番话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想起了许多年前,他的老师也是这般说过,此时再听,心里却是还是有一些震撼。
  马车被数百士兵拱卫着,远去靡靡雨幕里,在这铅青的晨雨的后方,邺城西北方向,来到这里的难民已经很少了,任红昌挎刀站在车撵上,淋着这场清晨的细雨,天光快要大亮了。
  她来到这边才得知,袁绍的二十万军队已经开拔去往延津。
  庞大的战场不是她,乃至跟随的三名姐妹能掺合进去的,可总有些事,她想要去做,当初离间吕布和董卓,让后者被杀,整个天下局势都在自己一个妇人手中改变了,那再做一次,又如何?
  “天下可不光只是你们男人能干出一番事情,我任红昌也可以!”
  最初她其实并未有太多的想法,巧合之下劫了马车,才发现车中两人竟是袁绍的儿子和儿媳,这几日南下途中,渐渐有了一些计划在脑中形成,相比公孙止拥有那种横扫一切的野蛮、凶戾的军队,她的做事方法又是不一样的。
  公孙止……妾身要征服你,就先送你一份大礼。
  她回望一眼车厢,嘴角微翘勾出一抹令人惊艳的笑容。
  ……
  延津,战争的鼓声密集敲响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盛夏长风起
  建安五年,五月二十六,战云密布。
  浩浩荡荡二十万军队,旌旗蔽日遮掩了视线所能看到的一切,庞大的人海分成数路,蜿蜒在原野、丘陵、山野间,前前后后延伸十多里朝延津推进而去,大量的斥候辐射四野,来回奔波带来行军的消息。
  无数的马、步惊起大片沉浮弥漫天空,行进的方阵当中,弓手、弩手被护在各路中间,避免可能遭到拦腰袭击的可能性,而袁绍的帅旗周围是冀州三万冀州精锐和一千大戟士组成的中阵,尽管行军的速度并不快,但二十万人密密麻麻的推进,有种洪水倾覆大地般的感受。
  风拂原野,扬起的尘埃飞扬漫卷,高举的“袁”字帅旗猎猎作响,无数的旌旗拱卫在四周延绵成片,车辕缓缓驶过起伏的道路,数匹骏马拉动的战车上,袁绍一身戎装柱剑而立,目光望着南面延津的方向,不时有情报从前方飞驰而来,等候他批阅。
  早在他抵达黎阳时,声东击西之策攻打偷袭颜良的那支曹军已经撤走了,五万人偷袭三万兵马的颜良,能打,但在袁绍二十万的对比下,无论是谁都不敢轻易触及这道锋芒,对于曹操果断的撤兵,也是他意料之中的结果,若是硬着头皮上来,那就不是曹操了。
  “这个曹阿瞒倒是跑的快。”
  此时袁绍将一封批阅过后的命令交给下面的传令兵带走,语气轻松的与不远骑马的郭图等谋士说笑,然而实际上微笑的嘴下,牙关紧咬的在说话,显然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白马一战,损失兵马不算,心腹爱将被人阵斩,实力稳压对方的开端,却被当头打了一棒,让他感到侮辱,以及来自曹操的藐视。
  明媚灼热的阳光悬在天上,过得一阵,袁绍皱着眉头向旁边的郭图、逢纪二人询问了一句:“沮授走到哪里了?”
  郭图在马背上回望了一眼后方,抚须摇了摇头:“……后方还未有消息过来,不过按路程算,应该不会太远,沮监军又非文弱之辈,应该快来了吧。”
  袁绍嗯了一声,或许天光有些刺眼,微微阖上双眸,其实在再开拔之前,沮授曾建议利用冀、幽、并、青四州的优势,又携数十万兵马之威慑,步步为营,先吞延津、白马,再南下官渡,直逼许都。只是当时被他一句:“曹阿瞒以数万乌合之众都敢先捋虎须,我袁绍二十万人岂能如此胆小?!”给回拒了。
  眼下想起来,袁绍脸上微微感到有些发烫。
  到的下午,前阵已经抵达延津,中阵还相距二十里时,自前方传回一个令他感到惊讶的消息,袁绍看着手中素帛,目光严肃凝聚在字迹上。旁边,逢纪骑马靠近:“主公,出了什么事?”
  “曹操撤出延津,退到官渡了。”袁绍沉声说道,眉头紧皱。
  郭图、逢纪二人对视一眼,并没有说话,而此刻的黄河南面,曹军也正如上面所说这样一路南撤,让出了前线驻地往官渡而去。六月初一,二十万冀州兵马渡河步步紧逼,沿途吞下延津、白马、阳武,最后在官渡之北扎下来,军寨绵延数十里,斥候四下出击,朝官渡分散而去,小队的袁兵、骑队将四周可能躲藏的林野、乡间梳理了一道,若是尚有人家的被驱赶离开,有些贪图便宜的,不时还会强夺一些财物,或抱起对方妻女与同袍一起在屋中享乐。
  “放开我……不要……”
  声音在房屋里尖叫,白花花的身子冲了出来,随后又被几名士兵拦腰抱了回去,呯的将房门碰上,蹲在墙角的男人抱着脑袋,陡然怒吼:“放开我婆娘——”捏着拳头冲了进去,迎面有人拔刀,将他劈倒在地。
  女人再次大声尖叫起来。
  对于战事将起,士兵心中积累的情绪是压抑的,这样的清理中宣泄,对于上面的将校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的战争中,若是能让士卒宣泄出不好的情绪,作为将领来讲,是最好不过的,若是还能给对方留下一条命,已经是看在同是汉人的份上了。
  大军交战,谁还会将区区一小撮百姓的死活放在心里。
  相对袁绍军中士卒宣泄的情绪,处于官渡南面三十里的曹军营地,士兵同样遭受巨大的压力,纵然第一战就击败了颜良和对方的三万兵马,然而当二十万冀州军实实在在的碾压过来,堂堂正正摆在他们面前时,也是巨大的压力。
  巨大的校场,阳光照下来,身形稍矮的曹操坐在高台上,嗓音低沉持续的传来。
  “你们当中肯定有不少人心存疑惑,明明打赢了一仗反而还把白马和延津一起丢了,还不如不打,对不对?”
  他说了一句,声音在这里顿了片刻,视线从众将、谋士脸上移开,望去校场一道道士卒站立下方的身影。
  随后,曹操紧抿双唇,阖上眼帘,整个校场都沉在静谧里,就连脾气火暴,性急的夏侯惇也在此时没有选择开口。
  “……不撤不行啊,虽然打了一场胜仗,但你们看看军中的将士,他们心里慌不慌?”曹操轻声开口,两只手死死压在膝盖上,目光严肃扫过众人,“袁绍他有四州之地,粮秣源源不断,而我呢?前几年才遭受一场瘟疫,损失不小,只有一个许都在给数万人马供给粮草,文若的头发都给愁白了!!”
  指尖用力捏住膝盖,首位上声音陡然拔高响起。
  “……而袁绍呢?他有四州之地,麾下数十万士兵供他驱使,死一个颜良算什么!我曹操人不多,就只有你们这一点人,每一个人都是我曹操最好的将军,外面更有最好的士兵,死上一个我都心疼!!”
  曹操唰的站起来,握起拳头看着他们。
  ……
  东面,青州,激烈的厮杀在原野上展开,数万人展开对攻,大大小小的方阵先后杀成了一团,刀枪不断劈砍、抽刺,鲜血倾洒,人潮奔涌对冲中,尸体在刀锋下扑倒,延绵而铺开,与地上暗红的鲜血交织在了一起。
  战鼓还在持续,于禁骑在马背上眺望整个战场,他手中出鞘的刀锋,一滴滴鲜血正顺着刀尖落下,不久后,等到夕阳快要落下,这场战事才在精疲力竭中落下帷幕。
  在这边更远的方向,袁绍的长子袁谭领着另一支队伍,绕过了这边,朝冀州杀了过去。
  ……
  “你们都该知道,我曹操从讨董起事,麾下两三千人都是陈留卫家资助,”声音缓慢回荡校场上,“这些年里,摸爬滚打从东郡太守到兖州刺史,再到坐拥三州,可来的容易?就连我最爱的长子也都折在这里面……”
  曹操声音响亮发出,捏起的拳头猛的挥开,带着话语怒吼:“他袁绍算的什么东西!他一出生就有天下人梦寐以求的地位,死一个士卒他都不知道那是何感受,他人多、地广,粮食也比我们多的吃不完,好东西都让他袁本初占了去,可他……”
  火焰摇曳,仿佛整个军营都在他的话语中安静了下来。
  曹操伸出的手慢慢握成拳头:“……凭什么能与我们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强?凭家世,十个曹操都不如他,可论士兵,他袁本初算什么——”
  “论谋略,他又算的什么——”
  “论用人,他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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