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日月(校对)第78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78/267

  “张用昭,你敢!”显然没想到张潜居然如此不给祖师爷面子,那中年道士气得脸色青黑,质问的话脱口而出。
  张潜也不接他的茬儿,只管跳上了马车,催促张贵赶紧驱车回家。仿佛再多看此人一眼,就会被讹诈几百吊钱一般。
  “张用昭,你要欺师灭祖么?”那中年道士骆怀祖大急,拔腿追了几步,一把拉住车厢门,“见了矩子令,居然不肯相认!”
  车厢门承受不住他的臂力,被扯得四敞大开。一根寸半粗细,四尺多长,光溜溜的青铜长管儿,立刻从车厢内探了出来,正好对准他的胸膛。
  手握铜管后端木柄的张潜仍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中年道士,目光又冷又硬,不带任何商量的余地。
  “你……”那中年道士骆怀组不认识青铜管儿是什么奇门兵器,却本能感觉到了危险,刹那间,寒毛倒竖,果断松开了拉住车门的手指。
  “砰!”张潜放下青铜管,抬手关好车门,从始至终,没跟那中年道士说一句废话。
  不是他曾李鬼见了李奎心虚,而是对方自打亮出了来意的那一刻起,就不值得他再浪费口舌。
  甭说他这个秦墨大师兄,是个冒牌货,即便是真货,作为一个曾经在二十一世纪,每天至少接到五个以上诈骗电话的人,他也不可能看到一根秤杆儿,就相信别人说的所有话都是事实。
  更何况,中年道士拿出秤杆之时,还摆出了一幅高高在上模样!他张潜如今的日子过得虽然不算完美,却也优哉游哉,何必没事干非给自己找个爹?
  “张庄主,张师侄,我不是骗子,我真的是当代矩子!”正冷笑着摇头之际,那中年道士,却又迈动双腿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解释。无论态度,还是话语,都比先前低调了许多。
  念在他先前曾经帮助自己打退了王毛仲的份上,这次,张潜没有再拿铜管子对着他。然而,却依旧不愿接他的茬儿,全当外边是蛐蛐叫。
  秦墨弟子,根本就是张潜那天灵机一动编造出来的。事实上,连墨家入秦之后,到底存在了多久,传承了几代,他都不知道。
  即便他歪打正着编对了,秦墨的确传承了下来。从秦朝灭亡,到大唐神龙三年,中间隔着九百一十四年。连九百年前同一个祖先的宗亲,都不能算一家人。九百年前一个祖师的墨者,怎么还可能算同门?!
  “张师侄,张师侄,这是矩子令,肯定是真的,你可以拿去检验。”土路上坑多,马车不可能走得太快。那道士体力也好,竟然始终没有被落下。一边追,一边将秤杆儿抽出来,双手捧过了头顶。
  张潜心里觉得好奇,隔着镶嵌在窗格中央的琉璃,迅速朝矩子令上扫了一眼。顿时,哑然失笑。
  不仅仅是看起来像秤杆,那所谓的矩子令,原本就是一根秤杆。并且还专门簪出了计量刻度,以及象征着公平买卖的三排金星儿。
  “虽然弯了,却不会坏掉!”虽然隔着车门,听不见张潜的笑声。那中年道士的目光却能透过镶嵌在窗格中央处的琉璃,看到他的笑容。顿时,就涨红了脸,迫不及待地解释。“此物乃是天上的玄铁打造,极为柔韧,绝非寻常人可以仿制。你既然为秦墨大师兄入世,在师门里,肯定听说过矩子令的神异!”
  ‘玄铁?’张潜听了,顿时觉得心痒,目光再度透过镶嵌在窗格中央处的琉璃,落于秤杆儿之上。
  玄铁这东西,在武侠小说中,可是大大有名。虽然二十一世纪,武侠小说已经退潮。但是金庸老爷子的系列作品,却被一拍再拍。
  所以,密度深不可测的玄铁重剑,被海沙帮煅烧了三天三夜,夹在里边的九阴真经却没烧糊的超级隔热屠龙刀,锐利堪比激光的倚天剑,还有能像面条一样随便拉长却始终不会断裂的玄铁镣铐,张潜都早已耳熟能详。
  但二十一世纪哪怕是再擅长制造假货的商贩,都没本事将具备“玄铁”特性的金属给发明出来。更甭提造成刀剑模样,在网上贩卖。
  所以,听闻矩子令乃是玄铁打造,张潜顿时有些按捺不住心中好奇。然而,仔细看了两眼之后,他就再一次哑然失笑。
  狗屁玄铁!非但被王毛仲的葫芦锤儿给砸弯了。秤杆儿中央跟曾经跟金锤发生碰撞的位置,还被砸出了许多坑坑洼洼。很明显,这所谓的玄铁,只是柔韧性相对好一些的金属棒,或者某种不小心冶炼出来的合金棒,与“玄”字,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烤热后,用锤子敲一敲,敲一敲就好。”中年道士再度被他笑得面红耳赤,哑着嗓子高声强调,“寻常铁棍或者铜棍,这么砸早就折了。师门的矩子令,却从没折断过。从祖师爷当年,一直传承到现在。”
  ‘那是你们从没将它用大锤反复砸!’张潜肚子里嘀咕了一句,索性闭上了眼睛。
  如果光求一个柔韧性,在二十一世纪,铝,铜合金,甚至某些低碳钢,都能达到令人咋舌的地步。中年道士手中的玄铁,跟上述金属制品比起来,毫无玄妙之处。
  然而,转念想想,墨子所处的时代,还是青铜时代末期,铁制兵器刚刚诞生没几天。张潜心里就有了一丝明悟。
  所谓玄铁,恐怕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铁陨石。因为纯度高,含碳量低,本身柔韧度就相当可观。而墨子所处时代,冶炼金属用的还是木炭,炉温很难升得太高。所以,铁陨石阴差阳错之下,就被匠人们炼成了某种低碳钢。当然柔韧性远非普通铁剑能比,而硬度又远超过了青铜!
  “师侄,师侄,你把马车停下来。你听我说!我找你没任何恶意,你如果不相信我的话,可以先把矩子令拿过去,亲自检验!”车窗外,中年道士的声音继续传来,语气和姿态,放得更低。
  张潜懒得睁眼,对中年道士的话,也摆出了一幅充耳不闻的姿态。
  不是他性情倨傲,而是矩子令这东西,他只是在网络小说中看过。现实世界中,甭说此物长啥模样,就连听,都没听人说起过。
  中年道士让他去检查矩子令的真伪,不是拿假验钞机验比特币么?谁真,谁假,他怎么可能验得出来?
  更何况,即那矩子令是真的,他也不想跟中年道士,扯上什么瓜葛。
  首先,他日子过得好好的,不需要有个师伯骑在自己头上发号施令。其次,中年道士来历和来意都不分明,张潜也不想给自己招灾惹祸!
  “师侄,师侄,你不会不认识矩子令吧?”
  “师侄,你们秦墨难道,连祖师都不认了么?”
  “师侄,你不认识我这个师伯没关系,但矩子令是咱们墨家的象征……”
  “师侄,我今天来找你,真的没恶意,也没想过难为你。咱们墨家如今日渐式微,需要有人接过矩子令,重振门楣……”(开新书不易,求收藏)
  ……
  中年道士的话,越说越软,越说,越缺乏底气。
  张潜被吵得不胜其烦,顿时有些后悔,自己为啥不利用朝廷拨给的专款,雇佣七八个亲随和侍卫贴身伺候了。
  虽然真正遇到危险之时,亲随和侍卫们肯定不管用。但是,在平日出行,这些人至少能帮自己避免许多骚扰。尤其是,遇到像中年倒是这种,非要死乞白赖认同门的家伙,也可以直接按住丢到路边上,免得其像苍蝇一般纠缠个没完没了。
  正烦不胜烦之际,车厢后,忽然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跟着,王毛仲的嘲笑声,也迅速伴着马蹄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牛鼻子,你贱不贱呐?人家根本不想认你这个同门,你却非死乞白赖往上贴?!”
  “你!”中年道士追马车累得气喘吁吁,没力气再战,只能回过头,对着王毛仲怒目而视。
  那王毛仲对道士的愤怒,视而不见。继续策马追了几步,与车厢并排而行,“张少监,用我帮忙把这来历不清的道士赶走么?只要你点个头,王某乐意代劳!”
第二十五章
迷雾重重(中)
  “滚!”怒喝一声,张潜俯身将刚放下的青铜管子又抄在了手里。
  管子内藏了一两半的火药和一枚半两重的铅弹,只有一次发射机会,必须当做保命的大杀器,轻易不能动用。然而,管子本身的长度和重量,倒适合当做一把冷兵器来对敌。
  并且在车上作战,对目前的张潜来讲,远好过骑马。他不用考虑身体的平衡性以及与坐骑之间的配合,只管拿着青铜管子对准车门位置乱捅就可。
  反正一时半会儿,王毛仲也破不了车厢的防。而前方再有几步远,就到了张少监家的庄子。届时,正带着庄丁和佃户们平整土地的任全,发现自家庄主“挨了欺负”,肯定会率领大伙儿一拥而上。
  “滚?往哪滚。这条路,可没占你庄子里的半寸土地。”王毛仲虽然是个混不吝,却粗中有细。看到此处已经距离张潜家的大门没多远了,立刻放弃了砸车厢逼对方出来切磋的念头。撇了撇嘴,梗着脖子叫嚷,“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你虽然是个正五品,却不能把整条路都霸占了,不让百姓通行!”
  说罢,也不管张潜如何反应。再度将目光转向中年道士,嬉皮笑脸地点拨:“牛鼻子,看在你是张潜同门的份上,你刚才偷袭爷爷,爷爷就不跟你计较了。爷爷教你个乖,你直接堵上门去,说师门长辈没饭吃了,前来投奔,看他可有脸把你赶走!”
  “哼!”中年道士骆怀祖也发现了王毛仲是个混不吝,懒得搭理他,只是皱着眉头冷哼。
  “你别哼,我真的是好心才指点你。你看你,穷得连朝食都吃不上了吧,还装什么大头蒜?”王毛仲是唯恐天下不乱,果断忽略了骆怀祖对自己的态度,继续煽风点火,“既然前来打别人的秋风,就别端着什么师伯的架子。你老老实实告诉他,无处容身了,为奴为仆,随他的便。他还真能把你当奴仆使唤啊?”
  “滚!”中年道士,再也受不了王毛仲这种混账货,停下脚步,低声断喝。
  “哎呀,你这人怎么不知道好歹呢?!”王毛仲立刻又觉得丢了面子,猛地拉住了坐骑的缰绳,顺手又从马鞍下取出了刚刚找回来的葫芦瓜锤,“那可就不怪我没给张少监面子了,亮兵器吧,爷爷不占你便宜。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亮就亮,你真当老夫怕你不成!”中年道士骆怀祖在张潜身上受了一肚子委屈,正没地方撒。听王毛仲说得嚣张,立刻后退数步,双手斜捞做怀中抱月状。
  “师父,接棍!”小道童捡了长棍,刚刚追到。看见此景,立刻将其中一根抛了过来。骆怀祖侧身接过,单手挽了两个棍花,随即,一脚前,一脚后,棍尖下探,棍尾上挑,刹那间,怀中抱月就变成了拨草寻蛇。
  “罗家槊?”终究是纨绔子弟当中赫赫有名的王大锤,王毛仲这厮干别的不行,在武道方面的见识却不算太差。见了骆怀祖的起手式,立刻收起了戏弄对方的心思,拉着战马缓缓兜起了圈子。
  不像二十一世纪,传统武技受小说影响,普遍往神秘化和嘴炮化发展。八世纪的大唐,武技还是男儿在沙场上博取功名和保全性命的最大依仗。所以,此时的武术技巧都简洁实用,能被世人认可的武学流派,也只有区区十几家。
  而在这十几家武学流派之中,最受追捧,也流传最广的,便是罗家槊,俗称罗家枪。久经战阵的武将,几乎人人都揣摩过。
  而其中缘由,也很简单。第一,罗家槊的原主人罗士信虽然威名赫赫,却死在了大唐一统天下之前。身亡的时候刚刚二十出头,身后没留下一个子嗣。无论谁练了罗家槊技,都不用考虑罗家后人登门来闹。
  第二,则是因为罗士信传下来的这一套槊术,上手极为容易,并且掌握了精髓之后,威力大得惊人。想当年,罗士信在张须陀麾下,经常单人独骑赶着数十名流寇跑,而流寇们则宁愿被他从身后追上挨个刺死,也没有勇气回头一战。(注:此为史料上有记载的真实战绩)
  第三么,则是罗士信当年好兄长秦琼、程知节、徐世绩等人的私心在作怪了。
  大唐统一天下之后,瓦岗兄弟们除了宁死不降的单雄信和铁了心跟李密走到黑的王伯当两人之外,余者封公的封公,封侯的封侯,几乎人人功成名就。罗士信英年早逝,什么都都享受到。大伙就在军中将他的槊技传播开去,也免得世人早早就忘记了他的名姓。
  而以徐世绩、程知节两人后来在唐军中的地位,和秦琼勇悍之名,他们几人联手推广一门武技,自然事半功倍。很快,这门武技在唐军中就生了根,几乎没有其他武技能够替代。
  以至于到了神龙年间,徐家灰飞烟灭,程家风光不再,秦家的后人彻底由武将转成了文官。罗家槊和罗士信的威名,却仍旧如日中天。
  所以,今日骆怀祖将起手招式一亮出来,王毛仲立刻就不敢在战马没有加速的情况下,靠得此人太近了。一边缓缓在外围兜圈子,寻找对方的破绽,一边将圈子半径螺旋状向外扩大。
  如果道士在短时间内,就露出了破绽,他便从马背上一纵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束战斗。如果道士在短时间内,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他也可以从远处策马加速,凭借坐骑的冲刺速度,占据绝对上风。
  只可惜,才转了大半个螺旋线圈子,他的去路,就被张潜用马车给挡了个死死。后者虽然没有沙场争雄经验,也看不出他王毛仲的小心思。然而,先前得到过骆怀祖的帮助,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此人吃亏。所以,只要能干扰到王毛仲的招数,就绝不嫌弃。
  “怎么,你又想认这牛鼻子做师伯了?刚才不知道是谁,像乌龟一般多在车厢里不肯露头!”王毛仲无法拉开与骆怀祖之间的距离,胜算顿时就少了一小半儿。又担心跟骆怀祖动手之时,再次遭到张潜的背后偷袭。果断挥动葫芦瓜锤护住自己,冷笑着奚落。
  “打架不要在本官门口打,你不嫌麻烦,本官还嫌麻烦呢!”张潜懒得跟此人理论,干脆直接摆起了官架子,“该去哪去哪,否则,本官就当你是欺凌上门,看谁能护得住你!”
  “你……”王毛仲顿时又羞又气,却无可奈何。
  他再受其主人信任,此刻身份终究是个家奴。而张潜这个少监再有名无实,也是如假包换的正五品。张潜刚才一时着急,忘了摆官架子,他尽可耍横犯混,拉着张潜比试切磋。而张潜只要豁出脸皮去,将官架子摆起来,他甭说对着张潜挥锤子,就连大声吼叫,都可以被当做治罪的理由。
  “我怎么了?”张潜先前只是还没摆脱二十一世纪的习惯,所以想不起来拿官帽子压人。忽然间发现,官帽子压人,居然效果立竿见影,顿时精神大振,“王毛仲,你想袭击本官么?还是想为你的主人找麻烦?我就不信,长安城内,哪家王公,敢纵容麾下奴仆上门欺负一名官员!”
  “你,你,你无,你如此做,岂是君子所为!”王毛仲被气得直哆嗦,手中的金锤,却不敢再随意挥舞。嘴巴上,也不敢再不干不净。将牙齿咬了又咬,忽然眼圈一红,拨转坐骑,落荒而逃。
  “哪天想讨打了,喊上你兄长带着你,咱们空手切磋!”张潜顿时又觉得,此人除了可恨之外,还有些可怜。冲着此人的背影,大笑着吩咐。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78/267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