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日月(校对)第34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34/267

  “你打得过张某么?”张潜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满脸不屑。
  “你——”王毛仲被看得又羞又急,梗着脖子分辨,“今天是你使诈,还占了室内狭窄的便宜。到了外边空阔处,王某……”
  “来!”张潜又看了他一眼,继续撇嘴,“首先你得跑得过我!”
  “你——”王毛仲有心不认输,却知道自己肯定追不上张潜,气得咬牙切齿。
  “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赢,你再来找我,不是自讨苦吃么?”张潜存心打击此人的自信,冷笑着奚落了一句。随即,不理睬此人如何张牙舞爪,转身走到王毛伯面前,将后者用力从地上拉了起来,“你也不需要拜我!更不需要卖身为奴。我喜欢练武,想学一些马上功夫,你病好之后,可愿意抽空过来指点我一二?!”
第五十五章
任管家进村儿
  “他叔,你听说了吗?王家老二昨天夜里,被张庄主给收拾得老惨了!”农闲的时候,庄户人家中上了年纪的老人们没事情做。于是乎,将家里的牲口赶到河畔一撒,然后聚在一起扯八卦,就成了大多数老人的选择。
  “怎么没听说呢,呃!”被称作他叔的人,朝食吃得有点急,一边打着野菜味儿的饱嗝,一边高声回应,“昨天王大从张家大院儿接那小子回来的路上,他可是扯着嗓子叫唤了一路。把我家狗都吓到了,躲在屋门口跟着汪汪了一整宿!”
  “这张庄主,也是够狠的啊。昨天下午时,我还觉得,那么白白净净的后生,怎么着应该是个读书人。”又一名放羊的老汉凑过来,晃动着脑袋大发感慨,“谁料到,居然能把王二给打得下不了床!”
  “读书人,读书人心才黑呢!大周女帝在位那会儿,姓来的,姓周的,还有姓张的,哪个不是读书人?眼下……”一名赶驴的老汉揪着柳条,一边无聊地抽打着溪水,一边念叨。(注1:来俊臣,周兴,张易之等,都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狠毒之辈。发明了大量刑罚工具。)
  “嘘——”其余众老者齐声打断,然后纷纷向远走了四五十步,拉开与赶驴老汉的距离。
  虽然村子距离长安挺老远的,官府通常也不会管小老白姓说三道四。可能小心些,大伙还是小心些为妙。免得真的被哪位路过的官差听了去,打着“妄议”的罪名找上门来,大伙即便最后不用去坐牢,各自家里的那点余财,也得被官差刮得干干净净。
  那赶驴的老汉,也自知说漏了嘴。讪讪地将柳树枝丢进河水里,涎着脸努力向大伙靠近,“行了,不说了,不说了。这不是不小心嘴巴没管住么。咱们继续说王二,我以前好像从来没见过他啊。怎么突然之间就回来了,又突然之间被张庄主给打趴下了?!”
  “这事儿说起来就话长了。那王家老大,之所以搬到咱们这边来讨生活,就是被王家老二给闹的。唉……”一名年纪看上去最长的白胡子老汉叹了口气,摇头晃脑地开始向大伙普及王氏一家的经历。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给代入了进去,抬起手来轻轻抹眼角,“要不说呢,做兄长的,生在前头,长在前头,吃苦受累也在前头……”
  “怪不得王田氏那么刁蛮,她如同再老实一点儿,王家连最后几十亩地都置换不到,都早就被老二败掉了!”周围的听众们,也陪着他大发感慨。个个都觉得王氏一家可怜,而那王二的行径,着实欠揍。
  “要我说,王二是遭了报应!活该被收拾!”
  “王大如果从小多揍他几次,他早就成才了。熊孩子,不打怎么行?!”
  “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那张庄主,据说是什么魔门子弟。肯定学过什么秘法儿,掐诀念咒那种。王二被他半夜拘了去……”
  “不是魔门,是墨门,墨汁的墨。”
  “墨汁门,那岂不是更黑?!王二这回,可是遇到真的狠人了!”
  ……
  既然王二欠揍,他被张庄主收拾得下不了床,就立刻变得大快人心了。至于王二为啥大半夜忽然去了张家大院儿,跟张庄主又是因为啥事情起的冲突,老汉们反倒没人愿意再去刨根究底。
  反正无论是好人把坏人给揍了,还是坏人把坏人给揍了,昨夜总有一个坏人吃了大亏不是?大伙只管在旁边扯八卦看热闹就行了,没必要非得往里头掺和。
  正八卦得热闹之际,耳畔忽然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铜锣声。紧跟着,众老汉就看见有个额头上裹着绷带,人高马大的家伙,在一群家丁们的前呼后拥下走进了村子。从第一家开始,挨门挨户开始敲门,转眼间,就将全村的狗全给惹得叫唤了起来。
  “怎么回事儿?那个人高马大的家伙,不像是死崔啊?!张家的家丁,怎么归他管了?”赶驴的老汉被吓了一跳,瞬间将自家脖子伸得老长,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大鹅。
  “还能是怎么回事儿,又来催佃租了呗!崔管家昨天办事而不利,给东家打发了。这回换了个新管家,新官上任三把火!”
  “怪不得王家老二被打得那么惨,原来是昨天夜里,老王家被张庄主算了总账!”
  “坏了,我家的佃租还没交呢!我得赶紧回去支应着!”
  “我的也没交呢,本以为看看老王家的情况,能多拖个三五天……”
  ……
  众庄户们扯八卦的好心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纷纷招呼起各自家里头的牲口,慌手乱脚朝村子里头跑。眨眼间,就跑了个干干净净。
  只剩下晚秋的太阳,依旧像先前一样照在河面上,清冷而又宁静。
  “这位大嫂,你先别哭,别哭,我今天不是来催佃租的,真的不是!”同样清冷的秋日下,头上裹满了绷带的任全,却被晒得口干舌燥,“我家庄主真的说了,要所有佃户,以工抵租。从明天起,只要去庄子上干活,管两顿饭,再给五个通宝做工钱。先拿工钱抵佃租,按五个通宝一斗粟米折算。等佃租和工钱折算清楚之后,剩下的钱,就可以自己带回家!”
  “真的?”那家中欠了佃租的农妇无法相信世间还有这种好事,含着满眼的泪水,大声追问。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自家尚未成年的女儿,慌忙转过身,将女儿推进了屋门,“我家丑奴儿不去,我家丑奴儿已经许了婆家,要在家里头学针线。管家,行行好,您老行行好。我家男人去城里头找活去了。您只要再宽限两天,不,等他回来,我马上让他去交租子!”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哪个要拉你家丑奴儿了。我家庄主需要人手修渠,排涝,还想要修一修村子里的路!”没想到自家庄主一番好心,居然被佃户们当成了驴肝肺,任全气急败坏地跺脚,“我可告诉你,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了!你家男人爱去不去!”
  说罢,喘着粗气转过身,直奔下一家农户。才走出三五步,身背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妩媚的呼喊,“管家阿爷,管家阿爷,等等,等等。”
  “啥事儿?”任全迟疑着转头,恰看村口先前接到自己通知的第一家的主妇,拎着个陶壶从远处跑了过来。身背后,还跟着一个穿开裆裤的小男孩。
  “管家,管家喝水,喝水!”那农妇生得膀大腰圆,却故意做扭捏状,左手放下一个陶碗,紧跟着,右手拎起陶壶,将陶碗倒了满满。
  随即,她又把陶壶也放下了,双手将陶碗举到了自己的眉梢,“大清早就让您老这么辛苦,这,这点茶水,给,给您润润,润润嗓子。”
  “行了,有啥话,你直接说吧,我还赶着去下几家呢!”任全瞧了一眼陶碗边上黑漆漆的污渍,皱着眉头摆手。
  “您老看啊,我虽然是个女人。可我阿爷从小就拿我当男人使唤!”那农妇立刻放下了陶碗,开始活动自己粗壮的胳膊,“我也去上工行不?跟我家男人一道儿。管家您放心,我绝不偷懒。男人能干的活,我保证干得比他还多!”
  “你要去上工?”终于遇到一个明白人,任全上下打量着粗壮的农妇,轻轻点头,“行,我家庄主说了,女人可以过来做饭。免费给饭吃,工钱,工钱一天两个通宝!”
  他觉得女人干活力气小,所以,便自作主张,将张潜昨天计划开给女工的薪水,给降低了一大半儿。饶是如此,那粗壮农妇,嘴里依旧发出了一声欢呼,“谢谢管家阿爷,谢谢管家阿爷!我给您行礼了,我给您行礼了!”
  说罢,学着大户人家女儿模样,敛衽蹲身。随即,便又快速将身体站直,低声祈求:“管家阿爷,我男人的工钱抵佃租,我的工钱,自己带回家行吗?马上就要入冬了,家里的被子还没着落呢!”
  “这……”任全立刻犯起了犹豫,不敢继续自作主张。然而,看了看农妇身后,那穿着开裆裤,满脸阳光的小男孩,忽然又有了勇气,“也罢,男人的工钱先抵佃租,女人的工钱,自己带回家!”
  说罢,又迅速将目光转向刚刚从河边跑回来的一众老汉们,将声音迅速提高:“你们可都听清楚了,这是咱们张庄主,念在大伙都是同乡份上,许给大伙的好处!佃租可以用工钱抵,男人一天五个钱或者一斗粟米,抵完了,如果还有活干,剩下的工钱就可以带回家。一天一结,绝不拖欠。女人,愿意上工的,就去给男人做饭,打下手,一天两个钱。要去的话,今天就,今天就赶紧找张仁这边报名。只限今天,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张仁,张仁,你别跟着我了,就在这里支开摊子,给大伙报名儿!”
  “多谢管家阿爷(叔)!”四周围,立刻响起了一片感激之声,将张仁的回应,彻底吞没。
  包括先前对任全的话持怀疑态度,甚至怀疑他图谋不轨的农妇们,都红着脸走出门来,遥遥地向他行礼。
  “没,没欠佃租的,可以去吗?工钱怎么算?”赶驴的老汉先前跑得慢了,此刻挤不到近前,在别人背后,翘着脚,气喘吁吁地追问。“我家,我家没欠佃租。可,可东家不能只给欠佃租的人家好处啊!那样的话,岂不是奖孬罚善?”
  “姓吕的,你说的可是人话?”这下,可犯了众怒。周围的佃户们纷纷扭过头,冲着他怒目而视。
  “都可以去,没欠佃租的也可以去!工钱一样,当天日落后结账,当天就可以带回家!”好在任全回答得快,否则,赶驴老汉非吃拳头不可,“欠了庄主佃租的,男人工钱抵账,女人工钱也可以全都自己带回家去,马上就要入冬了,我家庄主好心,不愿意看到乡邻们挨冻挨饿!”
  “管家阿爷英明!”
  “庄主真是菩萨心肠!”
  ……
  四下里,欢呼声响成了一片。
  “嘎嘎,嘎嘎,嘎嘎……”河畔芦苇丛中,过路的鸿雁受到惊吓,纷纷振翅飞起。在半空中迅速排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字,御风飞翔。
  秋日的阳光,从半空中落下,晒在人身上,脸上,忽然间变得格外温暖。
第五十六章
看,那大唐的酒鬼们
  张潜可是打死都不会想到,他为了改变周围百姓生产方式而做出的微小变革,在第一次推出的时候,就被好心的任大管家,给偷了工,减了料。更打死都不会想到,即便是被任全偷工减料后的变革,也在村子里引发了一场快乐的旋风。
  此刻的他,正在自己家中,顶着一双因为缺乏足够睡眠儿形成的熊猫眼儿,招待三位不请自来的贵客,贺知章、张若虚和孙安祖。
  而三位昨天晚上戌时(9到11点)才从他家离开老前辈,则“愁眉苦脸”地轮番向他陈述,刚刚吃过朝食就前来打扰他的苦衷。(注:朝时,每天第一餐。唐代每天两顿正餐。)
  “十三郎,老夫并非存心来做这不请自至的恶客。”孙安祖年龄最大,来打扰他的理由也最“充分”。才分宾主落了座,没等紫鹃带着仆妇将茶水烧好送上,就满脸无奈地解释,“实在是昨夜带着你赠与的三份灵药回家后,突然犹如醍醐灌顶,想出了好几种可救治疑难杂症的良药。所以,今早片刻都不敢多耽搁,吃过了朝食,就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唉,小友,说起来惭愧!”张若虚为人特别实在,还没等张潜琢磨明白孙安祖的话,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扯起衣袖,在自己脸上扫了扫,做羞不自胜状。
  “老夫这一代,人丁单薄,所以就多纳了几房姬妾。昨天晚上蒙十三郎以那六神花露相赠,老夫回去之后,随便让其中一名姬妾试用了一下,结果,内宅里头便生出了许多事端。老夫早晨起来,就被吵得头大,所以,只好厚着脸皮,前来问一问,那风油精和六神花露,可否多赠老夫几瓶。否则,家里头僧多粥少,老夫实在是不胜其烦!”
  “有倒是有,只是装六神花露的瓶子,还在订制途中。”张潜强忍着笑意,低声安慰,“前辈无须烦恼,一会儿晚辈就命令紫鹃腾出几个小葫芦,给前辈装一些试用。等晚辈的好友任琮把琉璃瓶子从长安城里订做回来,再专门派人给前辈送上另外一批。”
  “如此,老夫就不客气了!”张若虚闻言大喜,立刻笑着拱手,“今日虽然来得匆忙,老夫也让仆人提了一些江南特产来。十三郎有空可以品尝一些,若是觉得吃着还算可口,尽管跟老夫言语一声。反正你我两家离得近,老夫可以随时给你再送一些过来!”
  “前辈太客气了,晚辈受之有愧!”比起二十一世纪,大唐的食材绝对堪称匮乏。所以张潜闻听有江南特产吃,也是心花怒放。
  “算了,他们两个老不羞,把能找的理由都找了,老夫就不跟你绕弯子了!”贺知章是个文官,还是少年时就得志的状元郎,比较爱惜颜面,所以,话就说在了最后。“老夫昨晚来不及返回长安,就借宿在实翁家里。夜半读书,读到畅快处,觉得无酒相佐,便抓着你那六神花露喝了两口。结果,此物一口入喉,直通肚脐,当真是不亦快哉!所以,今天一大早就催着他来找小友你,多讨一些回去,以慰腹中酒虫!”
  “什么,您老,您老把那六神花露给喝了?!”张潜大吃一惊,愣愣地看着贺知章,询问的话脱口而出。
  “怎么,那六神花露喝不得么?”贺知章脸色微红,诧异地反问,“老夫见其颜色灿若朝霞,嗅之则宛若桃林春风,理当不是什么有毒之物。”
  “是啊,此物既然可以敷于手腕与腋下等处,若是有毒,岂不是会毒死许多人?”孙安祖迅速接过话头,笑着补充,“老夫昨夜用嘴巴尝了尝,其甘冽胜过刘伶醉十倍,且回味悠长。片刻之后,还有热气直达四肢百骇,实在输送药力的上上之选。若是能取一葫芦,以永州白花蛇晒干后泡之,应该对大风、挛踠、瘘疠等病症,有极佳之疗效。所以,老夫便迫不及待前来相求,却不料,在路上又遇到了季翁和实翁。”
  说着话,竟同变戏法般,从衣袖里取出一个偌大的葫芦。眼巴巴地递到了张潜面前。
  ‘好么,把花露水给我当酒喝了,还打算泡了白花蛇当药酒!’张潜到了此刻,才终于弄明白了三位老前辈的真正来意,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二十一世纪的花露水,究竟用的什么液体做主要配料,他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他所“山寨”出来的六神花露和风油精,主要配料却是蒸馏出来的烈酒。所以,三位老前辈不约而同拿六神花露来解酒瘾,倒也没什么大错。
  只是在张潜的设想中,准备开的是一家香水作坊,卖出六十毫升每一吊钱的暴利。结果香水生意还没等开张,却开起了白酒厂,实在过分偏离了他的初衷!
  况且除了孙安祖之外,另外两位老前辈,在后世人眼里,一个号称“孤篇压半唐”,另外一个则为盛唐时代当之无愧的擎天巨柱,以文坛前辈身份提携过李白和杜甫,以书法意境高古指点过草圣张旭和画圣吴道子。万一让这两人因为喝酒过量,提前驾鹤归西。他张潜,恐怕再穿越二十次都难赎其罪!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34/267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