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日月(校对)第24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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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少数心怀不甘的皇亲国戚不同,长安城内,甚至整个大唐国境之内,九成九以上的人,更在乎的是政局稳定,别再杀来杀去,让自己也跟着遭受无妄之灾。至于坐在皇帝位置上的那个人年纪多大,有没有实权,是不是太后亲出,真的不怎么介意。
  而过去一年多来的事实也早就证明了,即便皇帝躺在病榻上啥都不干,大唐依旧可以蒸蒸日上。非但对外荡平了突厥,对内,也征服了洪涝,五谷丰登。可见,不折腾三个字,才是为政的真谛。大唐只要上头自己不折腾,自然就会繁荣昌盛!
  “大师兄,咱们终于解套了!”全天下所有人之中,最开心的,就是小胖子任琮。在张潜率部返回未央宫军营的第一天,他就喝了个酩酊大醉。“以后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谁爱做谁做,大师兄你可千万别再强出头了。这些天,我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每个晚上几乎都做噩梦。”
  “大师兄,别怪三师弟失态。他这些天,被真的吓到了。”郭怒酒量比任琮好,红着脸小声解释,“你在玄武门十七天没解甲,三师弟的官袍下,也一直套着铁背心。我们俩甚至都开始合计,一旦有人试图对你不利,怎么样才能带领死士炸出一套血路,接应你杀出重围。”
  “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俩了!”张潜听得心中发暖,亲手给二人各倒了一杯茶,然后以茶代酒相敬,“我当初的确没考虑周全。好在别人同样是毫无准备。以后肯定不会有第二次了,即便有,也事先跟你们两个商量好了退路,再付诸行动。”
  “我不喝茶,没意思,我喜欢喝商队从西域带回来的葡萄酿。”任琮醉醺醺地推开茶杯,自己抓起酒壶,“那个可以多喝点儿,不会轻易喝醉。大师兄,我敬你,这事儿做得仗义。满朝文武,那么多人自称忠心耿耿。到头来,真正为先皇着想的,恐怕只有你一个!”
  丝毫没感觉到自己的话语前后矛盾,他将高粱白当做葡萄酿,倒在酒盏里,举盏与张潜手中茶杯相碰,“来,大师兄,饮胜!”
  “饮胜。”张潜笑着回应,随即用左手抢过了任琮的酒盏,与自己的茶盏交换,“你喝这个,解一下酒。等会儿我还有正事儿要给你们俩安排!别喝多了,以免误事!”
  “是!大师兄!”任琮习惯性地高声答应,随即仰起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张潜笑着放下酒盏,取了另外一杯茶端在手里,然后再度将目光转向郭怒,“韦播是带着四千于阗镇精锐赶回来的,他的到来,定然让太后如虎添翼。我估计,短时间之内,不会有人再敢捋太后的虎须。长安城内的局势,这下至少能稳上大半年。”
  “应该如此。于阗精锐虽然比不上大师兄身边的教导团,但是,比起京师的禁军和京畿一带的府兵,却仍旧强出许多。”郭怒也端起了茶杯,先一口喝干掉,然后低声回应。
  “别胡闹!”张潜无奈地摇摇头,也把杯子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继续说道:“我在说正事。既然长安城内,短时间内不会发生大的动荡,我就该走了。否则,留下来只会碍人眼!”
  “大师兄要走?这么快?你还没给嫂子下聘!”郭怒听得微微一愣,赶紧将醉意和顽皮一道收起,坐正了身体询问。
  “不是马上,我计划是在十天之后,正月十六。”张潜笑了笑,轻轻摇头,“十天时间,足够下聘了。我跟杨中书已经说好了,半年之后,派人去弘农迎亲。所以,下聘就是走个过场的事情,不需要浪费太多周章。”
  “我也要下聘,我跟大师兄一起!”任琮推开上前伺候的任全,抓起茶壶,一边给大伙续茶,一边小声叫嚷。“下完聘,我也走。大师兄向西,我向南。”
  “嗯,你二师兄不反对的话,咱们三个,一起离开长安,各自前去赴任。”张潜爱怜地看了任琮一眼,笑着点头。
  任琮被吓到了,这一点,不用郭怒帮忙解释,他也能看得出来。但是,他却丝毫不怪小胖子承受能力差。
  小胖子今年刚刚及冠,没被他推入仕途之前,还是个相信仙道传说个公子哥儿。从小到大,都没经过任何风浪。而被他推入仕途之后这两年多来,因为他这个大师兄在前面挡着,小胖子也没独自面对过任何麻烦。
  所以,在发现身处旋涡之后,小胖子任琮没吓得六神无主,却能够装作若无其事地忙前忙后半个多月,已经很是出乎他的意料。连带着,他对小胖子未来的期许,也水涨船高。
  郭怒连日来的表现,同样令张潜刮目相看。听了他和任琮的对话之后,立刻镇定地点头,“我当然不反对,我巴不得早点儿把我妹子嫁给三师弟,省得他现在整天没人敢管。”
  “我,我不带她走。我要跟大师兄一样,六个月之后,再,再派人来迎亲!”任琮酒精上头,说话根本不经大脑。
  “想得美!”郭怒把眼睛一瞪,低声呵斥,“这话,有本事你亲自跟我妹妹去说,看她会不会跟你翻脸。国丧期间,民间三个月不准嫁娶。三个月后,不用你派人来迎,我父亲和你父亲,带着我妹子一起去苏州。给你们两个在那边,把喜事办了,免得你再来回折腾!”
  “是,二师兄!”任琮立刻低下头,蔫蔫地回应,仿佛准备娶回家的,是一头老虎。
  今天有事,少更一些。
  各位晚安。
第十三章
准备(中)
  “别装,叫你成亲,又不是叫你去考科举!”张潜看的心里好笑,翻了翻眼皮,低声数落。
  “大师兄,这可比考科举,还要难上许多。”任琮酒后胆子壮,哭丧着脸摇头,“考科举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四年都没考上个明经,除了我父亲之外,其他人都不会怪我。而娶亲之后,需要面对的就是两大家子人,我犯下任何过错,都得被人揪住,更何况妻子的兄长还是我二师兄。”
  眼角的余光看到郭怒开始扇动胳膊,他赶紧拱手讨饶,“二师兄,你别生气,我没说蕉妹不好的意思。我也喜欢蕉妹,但是,一想到成亲之后,就要面对两大家子人,我心里就犯怵!你也知道,我认识大师兄之前,都是自己一个人住在城外庄子里,连自己家人都相处不好。”
  “我妹妹是很好说话的,不像你妹妹,一言不合就喜欢动手。”看出来任琮的确不是捡了便宜还卖乖,郭怒果断放下了将他夹在腋窝下熏个半死的念头,换了幅笑脸,低声安慰。“至于两家人,你以前跟家人相处不好,又不是你的错!况且你去了苏州之后,我家和你家的长辈,也不会跟着过去。”
  “你二师兄说得对,你以前跟家人相处不好,不完全是你的责任。当然,如果将来你有了儿子,天天想着修仙这种不靠谱事情,我估计你也想打死他拉倒!”知道有些伤痕,在任琮心里留得其实很深,张潜干脆用玩笑的口吻开解,“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出仕之后,家人不都对你越来越好了么?我记得你还有个弟弟,被你带进了军器监,他现在做得如何了?”
  “刚刚升了八品主簿,就是大师兄最初那个位置了,去年考评,张正监还给了他一个优等。”任琮想了想,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不过我这次去苏州,没打算带他。他为人比我机灵,留在军器监,前途可能更好一些。虽然我和二师兄都离开了,但张正监还在,多少也会对他高看一眼。至于新来的少监和监丞,看在我和二师兄的面子上,应该也不会对他太苛刻。”
  “也好,将来咱们若是有事情需要找军器监帮忙,直接走你弟弟的门路,省得总是麻烦张正监!”张潜想了想,笑着点头。
  任琮去苏州赴任,不带自己弟弟做帮手,恐怕含着分散政治风险的味道。而以任琮的小脑袋瓜子,张潜相信,无论如何做不出这种老练的谋划。由此推算下来,任氏家族中的一些长辈,必然在其中起了相当大的作用!
  但是,有些事情,张潜能看得明白,却没有必要去说破。
  任琮是他的小师弟,也是六神商行的大股东之一。但任琮背后的任氏家族却不是。而大家族中,多头下注,几乎是刻进了骨子里的本能。
  张潜相信,只要六神商行一直发展壮大下去,任家的分散出去的其他“赌注”,早晚会变成商行的助力。而万一自己这边遭遭受到了重大挫折,任家肯定不会对自己施以援手,至少不会对任琮不闻不问。
  “大师兄,我还有两个弟弟,这次会带着一起去苏州,给他们在地方上,安排一些差事做。”也许是因为心虚,也许是担心张潜误会,任琮揉了揉发涨的脑袋,小心翼翼地补充,“我第一次出任地方官,又一下子坐上了这么高的位置,真的担心搞砸了。大师兄,如果有啥锦囊,你最好多给我一些,我保证拆开一个执行一个,半个不落。”
  “到了苏州刺史任上,具体做什么,等你酒醒之后,我会跟你细说。”张潜抬起手,轻轻揉了一下任琮的脑袋,“你现在只要记住,一切以商行发展为先就行了。至于地方上的那点儿财税之权,没必要太上心。”
  “是!”任琮听得似懂非懂,眨巴着眼睛拱手。
  “你先喝口茶醒醒酒,我也把自己的想法梳理一下。其实,我这几天,也是累得狠。好在,到目前为止,还没出大的纰漏。”张潜友善地笑了笑,端着茶杯开始慢饮。
  与另一个时空的二十一世纪不同,大唐的苏州府,管辖着从常熟一直到海宁广袤区域,把后世的上海都完全包括在内。这片区域,非但粮食亩产量高居全国之首,丝织、造纸,冶金等行业,在大唐也首屈一指。
  此外,大运河的南段,还横插苏州府全境。让当地产品,可以沿着运河轻松销往全国的富裕地区,运输成本远低于陆路。
  张潜之所以听从杨綝的提议,为任琮谋取苏州刺史的官职,看中的就是以上这些便利条件。他为六神商行制定了向南和向西两大发展路径,其中南向路径,就是沿着运河布置分号,争取做到在运河沿岸的每一座大城市里,都有一个六神商行的网点。
  与此同时,张潜还想看一看,自己这几年带着全国最好的工匠们,摸索出来的那些水动力机械,与苏州地区的纺织、冶金等行业嫁接之后,会结出一个什么样的果实。
  毕竟,据他记忆里的那点历史知识,中国古代资本主义萌芽就出现在苏州。只是东方的封建势力太强大,很快就将萌芽压死在幼苗状态了而已。而本时空,如果他蓄意推动一下,说不定能让幼苗长成参天大树。
  “大师兄,我今天没喝多少酒。甘州那边该如何做,还请大师兄不吝指点。”郭怒的眼神忽然闪闪发亮,在一旁低声提醒。
  一直说任琮这几天被吓坏了,其实,他自己心里也虚得很。只不过,他以前一直以“二愣子”形象示人,所以心里头再虚,表面上也不会暴露出分毫。
  此刻既然危机暂时告一段落,郭怒就不想在自家大师兄面前硬撑好汉了。该示弱的时候,毫不犹豫示弱。否则,便宜就全让任琮给占了。以他对大师兄的了解,肯定哪个师弟看起来越弱,对谁的照顾越多。
  “你去做甘州刺史,主要任务跟任琮一样,给商行发展创造便利。不过,他是沿着运河,你是沿着丝绸之路!”张潜的注意力,果然迅速被吸引了过来,想了想,非常认真地点拨,“此外,因为突厥覆灭,甘州所辖区域,会一直扩张到峡口山,把居延海和张掖河全都包括进去。如此广袤的一片区域,无论是沿河设立毛布作坊,还是组织人手屯田,肯定都够你忙的。”
  稍作斟酌,他又快速补充,“所以,我建议你从家里多带点儿人手过去。甘州不像苏州那边,地方势力盘根错节。甘州一大半地域,都是刚刚从突厥人手里收复回来的,干净得像一张白纸,你刚好放手作画。如此,我在碎叶,你在甘州,段国公在长安,基本上就能确保让整条丝绸之路,为商行所用。”
  “我可以从父亲和母亲的家族当中,挑选一批仕途不怎么得志的,跟我去甘州。”郭怒一点就透,立刻低声回应,“时间上虽然有点紧,但是,我可以自己先带着长史和家丁,过去赴任,然后再慢慢等他们从各地赶回来。”
  “可以,但是如果别人嫌弃甘州那边清苦的话,不要勉强!”张潜想了想,轻轻点头,“免得有人心中生怨,反而会故意坏咱们的事。”
  “不会,我父亲和母亲的家族都很大,平素不是每个人都有出头机会,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家族的全力支持。所以,被我挑中的人,肯定只会念我的好处。”郭怒笑了笑,脸上忽然带上了几分得意。
  唯恐张潜不信,想了想,他又快速补充,“其实疏勒镇守使郭鸿,也算是我的族兄,只不过以前他父亲顺风顺水的时候,不怎么爱搭理我们这支罢了。而郭叔父去年被调回长安之后,虽然挂上了同中书门下三品的头衔,先帝和太后却都没召见过他。所以,他们那支有不少人,现在反倒跟我走得很近。”
  他说的是实话,也是人之常情。
  郭元振已经被朝廷以明升暗降的手段给弃置不用,此人的追随者自然不可能一直陪着他在家里闲居。而郭怒这两年职位一直在稳步上升,身后还站着张潜这个大师兄,有些人难免会起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思。
  不过,张潜却不喜欢某些人身上的暮气,想了想,低声劝告,“你尽量别接纳郭元振那边的人,除非万不得已。他们跟随郭元振太久,早已养成了一整套做事的习惯,你很难让他们改正。如果实在找不到太合适的人手,你可以去四门学看看。王之涣和王翰都是那里出来的,学问和本事都是一等一。”
  “我会派人留意那边。”郭怒向来张潜言听计从,立刻用力点头,“只可惜,成贤书院设立的时间太短,否则,从成贤书院里挑选人才,才最为稳妥。”
  这个想法过于大胆,张潜立刻摇头否决,“不必,那样反而违反了我办书院的本意。另外,也容易引起朝廷忌惮。接下来几年,我希望咱们越不引人注意越好。”
  说罢,他轻轻吐了口气,目光忽然变得无比深邃。
  因为实力过于单薄,眼下他只能选择远离长安,选择蛰伏。而下一次再回来,他却不希望再如此。
  历史的走向变了,但是,张潜却坚信,自己已经走在了一条正确的路上。他现在需要的,六神商行需要的,都只是时间!
  各位晚安。
第十四章
准备(下)
  “大师兄,二师兄,你们用人时千万多加小心!不知道根脚的人,宁可不用。免得,免得他是对手派来的卧底!”任琮忽然放下茶杯,大着舌头插嘴。
  “嗯?”张潜听得微微一愣,扭过头去,正准备询问究竟。却看到任琮醉眼惺忪,脑袋不停地朝桌子上扎。
  “管事,扶他下去休息吧!苏州那边的事情,等他睡醒了再说。”张潜立刻放弃了刨根究底的打算,笑着朝任全吩咐。
  小胖子任琮不仅仅吓坏了,也累坏了。这时候让他美美去睡上一觉,肯定比让他继续死撑着强。反正自己也不是明天就走,接下来,师兄弟两个还有足够的时间,一起商量该如何在苏州那边的布局。
  “是,庄主!”管家任全答应着,上前扛起任琮,快步离去。目送着他的背影出了门,张潜又斟酌了一下,继续向郭怒叮嘱,“甘州那边民风彪悍,你去上任,不仅要多带属吏,家丁也不能太少。否则,万一遇到马贼攻城,边军未必来得及去救你!”
  “多谢大师兄,我准备带六百家丁过去。”郭怒想都不想,非常痛快地答应,“我父亲,我叔父那边,都能直接调人过来。”
  “给家丁定个制度,做得好,半年之内就可以解除奴籍。然后,按照商行伙计的标准发薪水!”张潜想了想,低声补充,“就像我的亲兵团,虽然战斗力未必有多强,但是忠诚度肯定靠得住!”
  “行,大师兄,我听你的!”郭怒再度用力点头,对张潜的指点全盘接纳。随即,又压低了声音,忐忑不安的询问,“大师兄,你是不是觉得,朝廷会乱上一阵儿。在先皇去世之前,你就一直说要带着我们两个离开。而现在……”
  “我现在无法确定。”张潜叹了口气,低声打断,“但乱的可能性极大。并且,持续时间还不会太短。如果太后肯调张仁愿回来,也许还能镇得住。但是,太后又担心张仁愿回来之后,会碍自己的事。”
  事到如今,他和郭怒、任琮两个,除了兄弟情谊之外,也被利益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所以,有些关于大唐政局走向的判断,他也不愿意再瞒着二人。只是,他历史车轮,以被他彻底推离了原本轨道,他自己现在也弄不清楚,接下来大唐这辆满载的马车,究竟会驶向何方?!
  “唉,这才安稳了几天!”郭怒的情绪也受到了张潜的影响,摇着头长吁短叹。“从武三思被太子火并,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到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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