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精校)第50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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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姜是老的辣,世叔这么一说,我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张輗茅塞顿开道:“就是到时候谁叛乱,我就打谁。”
  “不错。”王宁点头道:“一旦有人作乱,贤侄只管毫不犹豫地出兵镇压!”
  “那是当然。”张輗一脸激动,旋即又有些担忧问道:“只是小侄担心会寡不敌众……”
  “只管放心,有为叔在身后为你坐镇,要真是敌人势大……”王宁沉声道:“我自然会出兵支援。”
  “成嘞,有世叔这句话,我这心就放到肚子里了。”张輗心情那叫一个大好道。虽然王宁这样说,有让他当枪,自个在后头看风向的小心思在里头,但对张二公子来说,这已经是极大的鼓舞了!
  张輗这样的世家子弟,和王贤这样的市井出身,还是有个很大的区别的。就是王贤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说到一定会全力办到,有时候甚至敢做不敢说。张輗就不一样了,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族子弟,一生下来就富贵两全,所以讲起话来口气比谁都大,做起事来却瞻前顾后,大打折扣。就好比这次,他当着王贤的面大包大揽,好像王贤只要袖手旁观,看他大发神威,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一样。
  但回头睡一觉,酒一醒,张輗就犯了嘀咕。当时自己酒喝多了一时脑热,觉着王宁和顾兴祖两个自己可以拿下,可仔细一琢磨,其实希望并不大。尤其是王宁,人家就算是不想跟汉王掺和,也没必要搭理自己这个二世祖……
第0733章
把柄
  昨个儿张輗的肠子都快悔青了,但大话已经说出去了,总不能也不试试就放弃吧?今早听人说,王宁去庆寿寺了,张輗登时像抓住救命稻草,赶紧穿上所谓的‘家传宝甲’,赶到王宁家碰碰运气。
  哪怕是这样,但直到见面之前,张輗心里还一点底都没有,他甚至在想,要是王宁断然拒绝自己,那自己是不是也得想个办法,躲过这一关去了。虽然那样会对不起王贤,但死道友不死贫道,自己没必要陪他一起送死。
  谁知会见竟出奇得顺利,王宁非但坚决和汉王划清界限,还表示要跟自己并肩作战。这让张輗忍不住狠狠捏自己一把,感觉十分肉疼,才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王宁含笑看着兴奋的张輗,心里也暗暗兴奋。他在庆寿寺已经纳了投名状,就算没有张輗出现,也一样得一条道走到黑了。现在有了张輗的府军右卫,太子这边如虎添翼,胜算就更大了。这让王宁不禁暗暗称奇,心说太子果然是有帝王命,我一站到他这边,居然也时来运转,一回家就有强援来投了。
  就像王宁不会告诉张輗,王贤就在庆寿寺里,张輗也不会告诉王宁,他是先跟王贤见了面,才登门拜访的。结果双方都以为对方是主动投靠的,这让两人都是信心大增,开始相信胜利会是自己一方的了。
  当然给永春侯信心的,还有张輗身上那件所谓的‘家传宝甲’。之所以说是‘所谓的’,是因为真正的家传宝甲,仍在英国公身边,被他带到安南去了。而张輗身上这件,不过是件逼真的仿制品。倒也不是这次为了骗人才临时赶造的。而是当初老太君过世后,兄弟们分家时,张輗找张辅要了真品,请人秘密仿造出来,准备留着传家的。大家都是张玉的儿子,张辅自然不会拒绝张輗这个不算过分的请求。只是没想到,这厮居然这时候拿出来冒充真品了……
  要说王宁这老驸马这次可真是连连走眼,先是被王贤用伪造的道衍书信骗,回到家又被张輗用仿造的盔甲骗。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被拍死在沙滩上……
  无论如何,两人都是十分兴奋,眼看到了中午,王宁也不让张輗回家去了,命厨子炒了几个淮扬小菜,两人就在书房中把盏密谈。
  一边喝着酒,张輗一边笑道:“早就听说,长公主府上的淮扬菜是天下一绝,可惜一直没这个口福。没想到今天得偿所愿了。”
  “味道怎样?”就算是在公侯圈子里,永春侯也是个极会享受之人。听对方称赞自家的菜好,王宁得意地笑眯了眼。
  “真是色香味俱全,尝一口神仙都要下凡啊。”张輗说着叹口气,一脸忧伤的样子。
  “既然好吃,你叹什么气啊?”王宁奇怪问道。
  “我是突然想到,回去后再吃自家的饭菜,食不下咽怎么办?”张輗叹气道:“哎,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哦,哈哈哈……”王宁先是一愣,旋即被张輗的马屁,拍得全身三千六百个毛孔,无一不舒坦。遂放声笑道:“那我岂不是罪过了。”
  “哎,我自作自受,怨不着世叔。”张輗苦笑道。这就是所谓的贵族范儿,甭管多肉麻的吹捧,都说得一本正经,让对方笑透了,自己还能举重若轻地绷着。
  “成成,总不能看你饿死。”王宁笑道:“我回头让人选两个厨子,去你家专门给你做饭。他们可都是洪武朝宫里的御厨,你不能慢待。”
  “那是当然,我当宝贝供着还来不及呢。”张輗大喜过望,起身给王宁作个揖道:“谢谢世叔了,您就是我亲叔叔。”
  “真认了我这个叔叔,保准没你亏吃。”王宁半真半假地笑道。不管从哪个角度,和对方搞好关系都是有利无害的。
  “那成,我可就改口叫叔了。”张輗也一样,世家子弟天生就有拉帮结派的本能。马上顺竿爬道:“叔在上,请受侄儿一拜!”
  “免礼免礼。”王宁忙笑着拉起他来,使劲拍拍张輗的肩膀道:“以后可得常来,不然我可不认你这侄子。”
  “那是当然,就怕我来得多了,叔和婶子觉着烦。”张輗笑眯眯道。两人这个热乎劲儿啊,就跟亲叔侄一样。
  “没那回事儿。”王宁笑笑,正色道:“既然成了一家人,咱们就开诚布公。咱俩都下定了决心,但太子这边人手还是不够,你去找过顾兴祖么?”王宁这种老油条,对京中勋贵们谁和谁关系好,谁和谁不对付,谁和谁是面和心不合,那是一清二楚。
  “还没,头一个就来的叔这儿。”张輗又犯了那股吹牛不上税的劲儿,大言不惭道:“不过叔你放心,我们是从小光着屁股长大的,交情铁着呢!”
  “你们交情好是不假,可去年顾兴祖能嗣爵,全靠汉王大力举荐。”王宁呷一口小酒,淡淡道:“小顾对汉王感恩戴德,唯他马首是瞻,比你们的交情如何?”
  顾兴祖的祖父顾成,乃是太祖皇帝帐前执掌伞盖的亲兵,随着朱元璋南征北战,累功升迁为征南将军。靖难之役前,已经晋升为左军都督府都督。建军元年,随长兴侯耿炳文北上御敌,结果在真定战败被俘。
  顾成性情忠耿,不肯归降。但朱棣知道他是一员方面大将,不舍杀害,亲自给顾成松绑道:‘这难道不是皇考的在天之灵,将您赐给我的么?’说得顾成默然流泪。朱棣又向他诉说自己被迫起兵的缘由,并退而求其次,让他不用跟朝廷交战,只须在北平辅佐世子留守即可。
  顾成终于被朱棣的诚意打动,同意留守北平,虽然始终不肯统兵,也不肯接受朱棣赏赐,却还是在北平保卫战中为太子出谋划策,立下了大功。待朱棣登基称帝,论功行赏后,封顾成为镇远侯、特进荣禄大夫、上柱国、左军都督府都督,重镇西南,屡平叛乱,威震云贵。这位老将军也是高寿,去年才去世,终年八十五岁,追赠夏国公,赐谥武毅。
  顾成去世后,最大的问题就是爵位的继承权问题。顾成有八个儿子,其中长子顾统在建文元年,已经官至普定卫指挥使,深受顾成喜爱。但因为父亲降燕,与三弟顾铣、四弟顾铨、五弟顾锐一同被建文诛杀。
  剩下四个之所以幸免于难,是因为老二顾勇跟随父亲出征,而老六老七老八都还是五六岁的孩子,这才没有被诛杀。不过老七老八天不假年,也走在了顾成前头。所以八个儿子里头,还活着的只有次子顾勇和六子顾亮。
  在顾勇看来,这爵位非自己莫属了,因为他是嫡子,而且还跟着父亲南征北战,如今已经官至都督同知。且北平保卫战时,又跟太子结下了深情厚谊。而弟弟顾亮只有二十岁,还是庶出的,不管从哪头讲,都对自己构不成威胁。
  结果顾勇只猜对了一半,顾亮确实没法对他造成威胁。但旨意下来,继承侯爵之位的,却是他死鬼大哥的儿子顾兴祖!
  见煮熟的鸭子飞走了,顾勇登时就懵了。他失态地跑到吏部去讨说法,人家不解释,他就坚决不离开。老大的年纪,从一品的高官,却哭得老泪纵横,让人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后来验封司的郎中终于私下吐露实情,是皇上说纲常有序,爵位应该优先传给长子长孙……内阁大学士体会圣意,便将爵位越过顾勇,封给了顾统的儿子顾兴祖……其实顾兴祖也不是顾统的长子,他上头还有个大哥,但是已经死了。
  所以就算是立嫡不立长,大家一个嫡次子,一个是嫡次孙,说起来,还是前者更近一些。可你要真相信摆在台面上的理由就太天真了。后来顾勇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自己和太子共同保卫过北平,关系一直很好,为汉王所不喜,后者在皇上那里说了自己的坏话,才会有这番结果……
  顾兴祖这真是被天上的馅饼砸中,原先是个有爹生、没爹养的倒霉孩子,突然就成了镇远侯。这时候,有人对他说,是因为汉王殿下帮你说了话,顾兴祖自然感恩戴德,连忙去汉王府上拜谢,汉王也没否认,欣然收下了他的忠诚。
  转过年来,他二伯顾勇竟积郁成疾,病倒了。汉王又帮顾兴祖当上了左军都督府都督,说是恩同再造也不为过。比起来,顾兴祖和张輗之间那点可怜的酒肉交情,实在不值一提……
  不过张輗也是有秘密武器的,他知道顾兴祖的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永乐五年顾兴祖的大哥顾再兴,在秦淮河上和一名富商争风吃醋,结果一时冲动把对方捅死了。这要是在地方上,堂堂侯爵之孙杀死个人,根本不算什么。可这是在京城,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而且死者也不是普通老百姓。
  更倒霉的是,朱棣早就对恃功而骄的勋贵们心怀不满了,正好借机杀鸡儆猴!多重因素之下,顾再兴竟被判了斩监候,秋后开刀问斩!
  不过没等到秋后,顾再兴便瘐死在牢里。但这并不影响‘杀鸡儆猴’的效果,后来京中那帮勋贵子弟,果然消停了好久……
第0734章
人口失踪
  但张輗知道,顾再兴根本就没死,而且就在京郊顾家的农庄中,隐姓埋名地生活着……
  顾再兴的确没死,当年他家里人花了重金贿赂了刑部大牢的看守,用一具倒毙乞丐的尸首,把他偷偷换出了大牢!
  在古代大牢中,这种李代桃僵的手段简直是屡见不鲜,有钱有势的人靠此逃出生天的不胜枚举。当然这种事都要做得隐秘,事后也要守口如瓶,一旦捅漏出去,不管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尤其是顾家这样的公侯之家,但凡东窗事发,必然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到那时,丹书铁券也保不住他们。
  对此顾家人都有清醒的认识,但顾成顾老爷子已经对不起自己的四个儿子了,不能再看着自己的长子长孙被斩首……其实顾再兴一下狱,顾成就上本请罪,并表示愿意以自己的爵位和官职,换取长孙一条命。却被朱棣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给驳了回去,竟不给他这个面子。
  表面上,这件事是皇帝在杀鸡儆猴,震慑权贵子弟,但其实还是朱棣对顾成当年不肯帮自己造反耿耿于怀。只是因为顾成前后镇守贵州四十年,对稳定边陲有无可替代的重要作用,才一直没有发落他。这次执意要杀掉顾成的孙子,也有惩戒他的意思。
  顾成被皇帝激怒了,他已经因为朱棣被杀了四个儿子,想不到朱棣还要再杀他的孙子。在他的授意下,顾兴祖和他叔叔顾亮开始设法营救顾再兴。尤其是顾兴祖,在父亲被处死,祖父没归来的那几年里,一直是大哥顾再兴在保护他,才让他撑过那段苦难的日子。所以在顾兴祖的心里,大哥就是他最重要的人,是豁出一切也要救他出来的!
  但顾家说实在的,因为当初顾成在靖难时的不合作态度,在京城权贵圈子里有些边缘化。顾兴祖的性格也十分的严肃古板,平素决计不会结交些三教九流之辈,这时候真要用上这些人了,想临时抱佛脚都找不到佛脚在哪里。他只能求助自己最好的朋友张輗了。
  张二公子出身永乐朝最光荣、最耀眼、最权贵的国公府上,却性情不羁、荤腥不忌,和京城的黑白两道都有交情。顾兴祖找到他时,他也没存什么坏心,只是很热心地替朋友在张罗。虽然后来没用到他这条线,顾兴祖的六叔就把事儿办成了,但顾兴祖还是很感激张輗的,当然也没忘了嘱咐他,千万不要到处乱讲。
  张輗自然指天发誓,绝对不会走漏消息,顾兴祖便放下心来。之后张輗还问过顾兴祖,他大哥现在去了哪里。顾兴祖神色慌张了一下,才说老爷子把大哥送去贵州了,那里天高皇帝远,那些部族首领们也只认他爷爷不认大明皇帝,大哥安全得很。
  本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但两人关系实在太亲密,后来张輗发现顾兴祖行事有些神神秘秘,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出城去自家的庄园小住。张輗本来以为顾兴祖背着他老婆在外头养了个小的,本着恶作剧的心态,让人盯了顾兴祖的梢,结果发现藏在顾家庄的不是什么玉面娇娃,而是应该在贵州和野人住在一起的顾再兴……
  当时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张輗没有捅破这件事,但他看顾兴祖的眼神却不由自主的变了,尤其是顾兴祖继承爵位之后,张輗更有种奇货可居的感觉。他非但没有提醒顾兴祖给他大哥换个地方,反而派人盯紧了顾家庄,以免顾再兴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那天张輗跟王贤说,自己有顾兴祖的把柄,指的就是这件事。他竟然想到用顾再兴的事情,来要挟顾兴祖!不过他也知道,一旦自己把这件事说破,那么两人的朋友就也做到头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干这种缺德事儿。现在听王宁的意思,这老东西似乎有什么好主意,张輗忙弓着身子给他斟酒,点头连连道:“确实确实,汉王对小顾市恩太重,我光靠旧交情,只怕力有不逮。”说着讨好笑道:“还请叔叔教我。”
  “唔。”王宁淡淡一笑道:“贤侄,人不能光想着靠自己,还要学会借力啊。你带他去一个地方,保准立竿见影。”
  “哪儿这么神?”张輗咋舌道,说完不待王宁开口,恍然道:“您是说,庆寿寺?”
  “呵呵,不错。”王宁露出孺子可教的眼神,颔首道:“我就是去了那儿,才想通了的。你要是说服不了他,不妨也带他去碰碰运气。”
  “道衍大师会帮着说话?”张輗惊喜莫名道。
  “你去了就知道。”王宁却故作神秘地一笑。
  “好吧,我知道了。”张輗点点头,见问了也白问,便不再追问。
  “总之你要是能把镇远侯拉过来,咱们这副牌就好打了。”王宁呷一口酒,幽幽道:“两大都督府加上你的府军右卫,这么庞大的力量,倒向谁谁就赢,咱们就算要卖身,也得卖个好价钱不是?”
  “还是叔叔精明。”张輗听得热血沸腾,激动地给王宁斟酒道:“小侄肯定唯叔叔马首是瞻,咱们同生死、共富贵。”
  “好!”王宁点点头,也迸发出一些豪气,与他碰杯道:“同生死、共富贵!”
  从王宁那里出来,已经是过午时分了,张輗借着酒劲儿兴冲冲赶往镇远侯府上,想一鼓作气连顾兴祖一并拿下。谁知一进镇远侯府就感觉气氛不对,只见府上的家丁一个个面色凝重、步履匆匆,也就是他跟顾兴祖太熟了,来他府上跟回自己家一样,否则府上家丁能不能放他进去都是问题。
  不用通报,他便径入侯府正堂,就见正位上坐着顾兴祖的两个叔叔顾勇和顾亮,两人看到有人闯进来,都是眉头一皱,看到是他时,才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顾兴祖坐在下首的椅子上,见张輗来了,用眼神示意他在自己旁边坐下。张輗坐下后,感觉本来很紧张的气氛中,分明又多了几丝别扭。见顾勇和顾亮都不说话,他摸摸鼻子,小声对顾兴祖道:“我来的不是时候?”
  “嗯。”顾兴祖微微点头,脸上难掩焦虑之色道:“家里出了点儿事。”
  “既然兴祖有客人,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这时顾勇站起身来,一旁的顾清也忙跟着起身。只听顾勇道:“那事儿大家都想办法,但要悄悄地做,不要声张。”
  顾勇说着深深看一眼张輗,后者乖巧笑道:“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就当我没来过。”
  “呵呵,輗哥儿莫怪。”顾清挤出一丝笑容道:“你和兴祖情同手足,我们哪能信不过你?”话虽如此,直到他兄弟俩离开,也没提到底发生了什么。
  待送走了两个叔叔,顾兴祖便和张輗到后花园散步。后花园里已经摆上了一盆盆含苞欲放的菊花。看到这些花盆,张輗才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后脑勺道:“眼看就是九月了,赏菊吃蟹的时节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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