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精校)第39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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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纪纲眼中,别看这群文官整天耀武扬威,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其实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干掉他们不过是举手之劳,关键是要让皇帝对这群家伙恨之入骨,认识到他们的危害,才意识到他这个特务头子的作用。所以纪纲一直在找一个合适的罪名——很显然,江西帮最为人非议之处,便是把持科举,堵塞贤路!如果从这里做文章,定可事半功倍。
  纪纲这个大特务头子,已经在京城经营十几年,对发生在眼皮底下的那些营私勾当自然了若指掌,他知道解缙当年就爱搞那种小动作,现在赣党的当家人胡广,也不是个有节操的家伙,就更加不会收敛了。于是纪纲发动无处不在的耳目,开始调查跟胡广过从甚密的人群,尤其是有子弟要参加会试的人家,果然就让他查出了勾当!
  其实这种事,胡阁老不是做了一次两次,但都十分谨慎,从来没出过纰漏。首先他不留下任何证据,其次得到考题的都是他信得过的人选,再说一旦东窗事发,那些得到考题的也全都遭殃,所以他们哪怕从安全角度出发,也不会向外界吐露一个字。再说谁愿意自家子弟辛苦考取的进士,被人知道是作弊得来的?所以那些得到考题的人也从不向亲朋好友透露,哪怕亲朋家中正好也有参加会试的举子……所以这些年来都没惹过什么麻烦。
  然而今次有个不靠谱的家伙,也得到了考题,那便是胡学士的儿子胡种!这小子在江西那是数一数二的纨绔,有他爹罩着自然在省里横行无忌,就连布政使按察使也得客客气气叫一声‘二公子’。这胡种虽然称不上不学无术,但肚里的墨水还不如王贤多,却能从公认文教天下第一的江西一路连奏凯歌,最后高中解元,不就全托了他老子的福!
  胡广和儿子分开多年,本就满心愧疚,此番胡种进京赶考,当爹的自然要为儿子保驾护航。胡广想的是,当年他中的是状元,此番若儿子也得中状元,便是一番父子双状元的佳话。就算这样太招摇,只要也让儿子名列三鼎甲,被直接点翰林,才对得起自己今时今日之地位。
  不过等儿子一来,胡广让他作文一看,才发现那叫一个麻绳栓豆腐——根本提不起来,要想凭真本事中进士,那是不可能的。只好亲自做了三篇文章,要儿子背得滚瓜烂熟,并叮嘱他绝对不许外传。胡种胡公子也不是傻子,知道父亲如此郑重其事,这三篇文章肯定有门道在里头,本打算听从父亲的吩咐来着。不过他身为胡学士的儿子,不知有多少人围着他、捧着他,想从他身上打探会试的消息。胡种在江西养成了无法无天的纨绔性子,禁不住各种诱惑吹捧,终究还是把考题透露了出去。
  一旦开了口子,他也无所顾忌了,后来竟在一班损友的教唆下,暗中向举子兜售考题,两千两银子一份,竟也卖出了上百份!这下还如何瞒得过锦衣密探?很快纪纲便得到了消息,甚至拿到了一份考题。
  这下终于逮到了机会,纪纲自然要好生算计一下这帮江西佬。本来他的计划目标里没有王贤,可谁让过了年后,姓王的对他百般挑战?纪都督已经到了不除此獠、寝食难安的地步,这才把王贤临时加进去。
第0563章
天意
  纪纲打得如意算盘是,先按兵不动,待贡院落锁、考题公布、会试开始,再突然派兵包围考场搜查,只要搜出那些夹带,就可将梁潜这个主考官,连同那些赣党的子弟一网打尽。而王贤身为此次会试的搜检官,事后也难辞其咎,就算皇帝有心偏袒,也保不住他。
  把王贤加进来的决定,是纪纲在被王贤彻底激怒后做出的,但他很快就对这个看似一箭双雕的决定感到隐隐不安,因为比起那些书呆子来,王贤这个生冷不忌的家伙,实在危险得多,把他拉进来,很可能会偷鸡不成蚀把米。果然,王贤这厮出乎意料的警觉,竟冒大不韪严加搜检,甚至不惜让举子们宽衣解带,也要防止夹带入场,这一下打乱了纪都督的如意算盘,但纪纲并不打算放弃,因为他还有第二套方案——栽赃!这也是锦衣卫多年来管用的伎俩,自然轻车熟路。
  不过再完美的阴谋,也比不过之前的阳谋,纪纲实在太忌惮王贤这家伙了,唯恐他再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所以一直派人盯着他,见考题一出来,王贤就奔去找梁主考,便知道这厮发现了什么。纪都督只好当机立断,提前发动,决定立即封锁考舍,展开搜检!
  一时间,锦衣卫官兵的喝骂声、考生愤懑的抱怨声响彻一排排号舍上空,纪纲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直到他听见至公堂前的大钟急促敲响,停止考试的号令传遍贡院,纪纲那张阴沉沉的脸上,才终于露出一丝狞笑。
  闹吧闹吧,这贡院已经落锁,大门已经紧闭,按照规制,直到第三天才能开门。贡院内的千余名兵士,全都是自己的手下,倒要看看你梁潜和王贤能折腾出什么浪花!
  既然已经走出这一步,纪都督就不怕闹大,王贤要是再敢像上次那样咆哮公堂,他非将其杖毙了!
  “总监官大人,主考大人有请。”伴着登登登的上楼声,一名官差跪地禀报。
  “你对主考大人说一声,不要着急,待我这边忙完了,自然会去。”纪纲淡淡说一句,便转过头去不再理会。
  过不一会儿,急促的脚步声再次响起,纪纲没有回头,皱眉道:“怎么又来了!”
  “纪大人为何说又?”一个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
  纪纲这才偏过头去,便见满头大汗、一脸狼狈的梁潜,出现在他的眼前。
  “主考大人怎么亲自来了?”纪纲皮笑肉不笑道。
  “纪大人不去见我,本官只好来找你了。”梁潜用袖子胡乱擦擦汗,镇定下来道:“刚才根据搜检官提供的证据,本官认为此次会试的考题被提前泄露,是以下令停止考试,封锁贡院,一切待向皇上请旨后再做计较!”
  “呵呵,巧了,本座也接到了下面人的举报,也认为本次会试的考题被提前泄露,这才派兵封锁了考场。”纪纲说着睥梁潜一眼道:“因为主考大人要避嫌,本官也没提前知会你一声!”
  梁潜一张脸登时涨得通红,纪纲这话分明是说他这个主考已经成了嫌疑人。虽然这话说的是事实,但他不能坐以待毙,当即拉下脸道:“纪大人这就是倒打一耙了,本官和本官身边的人,从进入贡院那天起,就没踏出去一步,也没有只字片纸外泄,这一点纪大人负责贡院的安保,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纪纲阴下脸,一时没法回答,他不能说开考前自己就知道考题泄露了,不然皇帝肯定要怪罪他,为何不提前阻止这场弊案的发生。这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蠢事,纪都督可是不会做的。
  梁潜见王贤教的法子奏效,登时心下大定,愈发把王贤的话当成了救命稻草,按照他的说法‘倒打一耙’道:“再说考题出来后,这段时间一直是总监官大人来保管。如果说本官有嫌疑,那总监官大人一样有嫌疑!”
  “你敢血口喷人!”纪纲神情一凛,双目寒光迸射,向来只有他诬陷别人,何曾有人诬陷过他?“你敢诬陷本座,是活腻了么?”
  但梁潜已经是刀架在脖子上了,哪里顾得上许多,再接再厉道:“本官和总监管大人有没有罪,自有皇上派钦差彻查,在此之前,我们只需封锁贡院,不让一个人出去就好!至于其他的事情,应候旨意而行!”说着踏前一步道:“请总监官大人立即下令停止搜检!”
  “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是不是怕搜检出什么东西啊?”纪纲冷笑也踏前一步道。
  “有目共睹的是,王贤的搜检已经到了一丝不挂、片纸不留的地步,纪大人为何还要再行搜检?”梁潜寸步不让道。
  “谁知道他是不是做做样子,”纪纲哼一声道:“兹事体大,本官要亲自再搜一遍有何不可?”
  “为何不能等皇上的旨意再说?”梁潜怒道。
  “现在宫门已经落锁,夜长梦多,有人销毁证据怎么办?”纪纲反问道。
  “纪大人完全可以人盯人把他们盯紧了便是!”梁潜的调门陡然拔高道:“你若不立即停止搜检,本官不得不怀疑你有栽赃陷害之嫌!”
  “你……”纪纲气急反笑道:“你怀疑有个屁用,我是皇上任命的总监官,在主考不适合履行职责时,有权采取必要措施!”
  “我这个大主考适不适合履行职权,不是你说了算的!”梁潜沉声道:“我现在也认为你不适合履行总监官的职责,命令你立即停止搜检,改为监视,等候皇上的旨意!”纪纲刚要反唇相讥,他一摆手道:“我已经派人连夜叩阍,这下你满意了吧?”
  “贡院大门后日才能打开,这是规矩,”纪纲闻言神情一震道:“就算你是大主考,也不能坏了规矩!”
  “错,还一种例外可以开门,那就是逐出考场!”梁潜却大声道:“本官已经停了王贤的官职,将他逐出考场了!”
  “什么?”刚才还一直稳如泰山的纪纲,登时满脸要杀人的表情道:“姓王的已经离开考场了?”说着转头便看见他派去盯梢的人,正一脸焦急地跑过来:“不是让你们盯紧他么?怎么让他跑了!”
  “正要来禀报老祖宗。”盯梢的人一脸惶然道:“姓王的是被主考大人驱逐出去的,有主考大人的手令,看门的官兵也不敢阻挡,我们待要阻拦,却被那熊概带人挡住了……”
  “一群废物!”纪纲恨声骂一句,回头死死盯着梁潜道:“梁主考,你想跟本座斗法,那就来吧!”都这会儿了,他岂能不知梁潜是来拖住自己,保护王贤顺利离开贡院的?
  “纪大人言重了,本官不过是依法行事而已!”梁潜见王贤已经出去,心下大定,掸一掸身上的灰尘道:“如果你执意要搜检,下官只能将你这一反常举动,如实禀报皇上了!”
  “你还是自求多福吧!”纪纲愤愤地拂袖,丢下梁主考便下了瞭望塔,那王贤肯定很快就去而复返,他必须要抓紧时间,把罪证给坐实了!纪纲是不能拖延的,因为到了天亮,这个案子必然要转给刑部和都察院,那些文官官官相护,肯定会大事化小的。
  那厢间,王贤离开了贡院,按说这时候应该立即叩阍,向皇帝请旨,然而此刻宫门已经落锁,就是天大的事情也得天亮再说。那么去应天府调兵?本来这是个好办法,可惜应天府尹薛居正因为上元节火灾一案,被皇上免了职,正在家里听参。现在代职的同知是赵王的门人,王贤去找他纯属浪费时间。
  那么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了,一条是击登闻鼓,逼着皇帝在夤夜起身召见他。且不说这样处理会让皇帝十分被动,而且也有小题大做,不知轻重之嫌。就算不管皇帝对自己的看法,这样花费的时间也太长了,恐怕纪纲那边已经把该干的都干了。
  再就是调动自己手下的北镇抚司出马了……按说王贤应该首先想到这法子,没有舍近求远的道理,但北镇抚司毕竟是皇帝的爪牙,未经旨意擅自调动,尤其是在这种大事上,非常容易引起皇帝的忌讳。
  当然王贤可以不管不顾地调动手下兵马,来个先斩后奏,但他一路上思来想去,却怎么也不敢下这个决心,因为事情还没到山穷水尽,必须要拼命的那一步。因为这次自己不是纪纲的主要目标,最多被殃及池鱼,实在犯不着替赣党冲锋陷阵,把自己赔进去,让那帮江西佬坐享其成。
  王贤骑在马上左思右想正有些无计可施之时,突然听有人沉声喝道:“侯府门前、武官下马!”王贤有些茫然地抬头一看,只见不知不觉来到一座气势恢宏的宅邸前,那宅邸门前挂着一对大灯笼,上面写着‘阳武侯薛’的字样。门前灯下还站着六名全副武装的守卫,威风凛凛守在那里。
  “说你呢,听到没有!”见他毫无反应,兵士不耐烦地训斥。
  听到那些守卫的训斥,王贤却不怒反喜,哈哈大笑起来。这真是天意啊!
第0564章
强援
  王贤不知不觉走到的这座侯府,自然是阳武侯薛禄的府邸。
  他之所以觉着此人便是对付纪纲的不二人选,是因为三个原因,首先薛禄有本钱和纪纲对着干。在朱能病逝以后,薛禄便是在世的头号靖难武臣,连现在的军中第一人英国公张辅,也得恭恭敬敬叫他一声世叔。薛禄也是皇帝最信任的武将,现任中军都督府大都督,这些年一直替皇帝镇守京师,自然有资格跟纪纲叫板。
  其次,薛禄和纪纲有深仇大恨,几年前,两人因为争夺一个女道士而闹得不可开交,后来纪纲趁薛禄进宫见驾,身边没有护卫,以宫门侍卫手中所持金瓜给阳武侯开了瓢,脑浆子都流出来了。也就是薛禄命大,竟捡回一条命,但阴天下雨头痛欲裂是免不了的。因此等杀身大仇、奇耻大辱,薛禄对纪纲的恨意,自然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最后,王贤和这位侯爷也算一条战线的人。说起来,王贤和薛侯爷其实也没见过几次面,但双方绝对不算陌生,因为当初幼军组建,薛禄便将两个儿子薛勋和薛桓送到了太孙麾下,之后薛勋战死,薛桓成了王贤的生死兄弟,所以王贤跟这位侯爷,也算是渊源颇深了。
  是以王贤见自己不知不觉竟来到薛府门前,自然是喜不自胜,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便往里闯。
  “站住,干什么的?”侯府侍卫见他穿着四品武将官府,倒也不敢造次,只是拦住王贤的去路道。
  “本官王贤,找你家侯爷有要事相求,快快开门!”王贤也不驻足,大声道。
  “天黑了,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吧。”侯府侍卫见他眼生,心说你谁啊,装着跟侯爷挺熟似的……
  “快点通禀!耽误了大事你们承担不起!”王贤朝那侍卫头目喝道:“只管通禀就是,本官不是外人,你家小侯爷还是我带出来的兵呢!”
  那侍卫头目这才反应过来道:“您是幼军的王军师!”
  “正是本官!”王贤点头道。
  “快点开门!”作为侯府的家将,那侍卫头目知道自家小侯爷是跟太孙混的,而这王贤是太孙的头号心腹,也是小侯爷的顶头上司。有了这层关系,侯府侍卫不敢怠慢,赶紧将府门打开,把王贤迎进去,又快步跑着进去通禀。
  这时候天才黑透,阳武侯刚吃罢晚饭,正摆开牌局,准备和妻妾打几圈马吊呢,便听外面一阵嘈杂。薛禄眉头一皱,便发作道:“他奶奶的,夜猫子进宅了么?”
  不一时,便见管家快步进来,凑在他耳边小声禀报几声,薛禄听了面色数变,啐道:“他奶奶的,老子真是乌鸦嘴!”话虽如此,薛禄还是麻利起身,快步迎了出去。
  “哈哈哈……”还没见到人,王贤便听到了阳武侯那把粗豪的笑声,两人一见,薛禄更是紧紧握住王贤的手,使劲摇晃起来:“什么风把王老弟给吹来了,快快里面请,今天咱哥俩一定好好喝一顿,哈哈……呃,对了,老弟不是在贡院监考么,怎么这时候跑出来了?”一阵热情的寒暄之后,薛禄抛出了他的疑问。
  “那自然是摊上事儿,来向侯爷求援了,”王贤这边是火烧眉毛,没空跟薛禄进屋寒暄,开门见山地把贡院发生的事情简单一说道:“如今下官既不能叩阍,也不能敲鼓,还不能告到应天府,更不能调动手下兵马,我真是束手无策了,只能求侯爷出手,看住纪纲那个王八蛋!”
  薛禄虽然粗豪,却是精明过人,王贤说着,他便将此事的利害想了一遍。发现还真是如王贤所说,自己要是不帮他,至少这一晚上他是没办法了。等到天亮,纪纲那边该栽的赃也栽了,该弄的证据也弄到手了,铁案一旦办成,谁也翻不了盘。想到这对刚刚缓过劲儿的太子,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便发现自己确实应该出手。而且卖王贤个人情,趁机与他结好,也是一本万利的投资。
  见薛禄沉吟不语,王贤心下有些忐忑,暗道莫非这老小子怕事儿不敢出头?那老子也只好回镇抚司调兵,来个先斩后奏了。
  然而薛禄很快眉头一凝,沉声道:“老弟真是找对人了,俺与纪纲那厮有深仇大恨,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得逞!”
  “这么说侯爷肯帮忙了?”王贤大喜过望道。
  “当然要帮忙了。”薛禄哈哈大笑道:“俺那臭小子提起老弟来,那叫一个佩服得五体投地,整天说要跟老弟混一辈子的。现在老弟开口,别说这点举手之劳,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没问题!”
  虽然知道这老头的话里有水分,王贤还是涌起浓浓的感激之情,这可是雪中送炭啊!他反而替薛禄担心起来:“没有旨意调兵,皇上怪罪侯爷怎么办?”
  “哈哈放心,一来皇上当初偏袒过纪纲,我这次做得出格些也理所应当,不会怪罪。”薛禄并不介意向王贤展示自己粗豪下的细腻:“二来,老子不调官兵就是了!”
  “那侯爷调什么兵?”王贤奇道。
  “嘿嘿,家兵家将。”薛禄笑道:“老弟有所不知,俺家里的护院家丁,全都是从军中退伍的老兵,一点不比精挑细选的锦衣卫差。”说着对管家道:“赶紧的,带着儿郎奔贡院去,至于该干什么,全听王镇抚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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