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1719(校对)第14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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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问题是没了江南和湖广之后,雍正也变不出更多的粮食来,特别是江宁一线目前都被复汉军占据,漕运为之一阻,最直观的恶果也就发生了,那就是原本应该送到京师的四百万石漕粮,没有了!
  在如今的大清,产粮地主要是集中在南方,兼顾北方山东一省,因此每年朝廷会向江苏、浙江、江西、安徽、湖南、湖北、河南、山东八省征收漕粮,额定征收漕粮在四百万石左右,主要是为京师里的王公百官和京师的八旗驻防兵丁提供食量。
  而各省的漕粮征兑截至限期为每年十一月,其中漕船起运日期,会根据各省路程远近而定,因此江南往往在八九月份就已经开始征收漕粮,最迟到九月中旬就会开船运粮,而且南方六省的漕粮有运过淮安的时间期限,称为“过淮之限”。
  可是随着南方的逐渐丢失,也就意味着清廷每年的四百万石漕粮,基本是指望不得了。除了河南一部、安徽北部和山东省能够解运一些漕粮入京以外,其他地方的漕粮基本是被复汉军给占有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漕粮没有着落的时候,河南和安徽许多流民开始向着北方进发,他们当中有很多人是为了躲避兵灾,便也不管不顾朝着京城进发,一路上虽然饿殍无数,可是也就上百万的灾民,渡过了黄河。
  一想到这么多的灾民马上就要抵达京师,雍正就感觉自己的脑瓜子生疼,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了一枚红褐色的药丸,只有黄豆大小,然后就着茶水一口吞了下去,说起来也奇怪,吃了这颗丹药之后,他的头疼却也好上了许多。
  “得亏了这些丹药,否则这么多的头疼之事,朕如何能碍得过去?”
  雍正不由得发出一声悲叹,他既信佛也信道,当初还是皇子的时候,却是对炼丹颇有兴趣,当然了当时也有一层目的,那就是故意给康熙看,让康熙以为他不图谋皇位。不过后来装着装着,对于丹道也颇有一些研究,到目前还养了许多道士。
  他如今服用的丹药唤作“既济丹”,便是这些道士们的手笔,服之身体通泰,精力充沛,因此雍正每天都会磕上那么两颗,以此调养自己的状态。
  思来想去,雍正都以为这粮食一事只能通过地方去解决,便给自己的心腹大臣们写了谕旨,令鄂尔泰、田文镜这两个地方上的官员,在河南、山东等地征募粮食,然后递解回京,一解京师燃眉之急。此外他还给了谕旨,把李卫从云南调往了安徽,担任都转盐运使司运使。
  谕旨写下,墨迹还未干,雍正却又派人将“既济丹”给心腹们送去了一批,还亲切嘱托:“列位臣工着实辛苦,需要好好保证身体,特别是田老爱卿,虽然你年近七十,朕还是希望你能够老年得子。丹药这个东西特别好,朕吃过了都觉得好。”
  打完广告了,雍正感觉自己的头疼好了许多,便召见了张廷玉、隆科多还有大学士徐元梦等大臣上殿。
  等到君臣礼毕之后,雍正当下便有些迫不及待道:“你们都可曾知道,如今楚逆在江南大肆污蔑我大清开国立功的汉臣,甚至行开坟掘墓之事,实在是多有逆行,朕不忍听闻。”
  台下的几个大臣们自然是心知肚明,不过大家也都没有特别当回事,毕竟这挫骨扬灰的也不是自己,自然就没有切肤之痛。只是听到了雍正这一番话,所有人心里瞬间明白了,皇帝这是不满呢。
  当下张廷玉便跪下道:“楚逆行事悖狂祸国,引得天人共愤,实在是自取灭亡之道,皇上切不可为此忧心。”
  雍正微微沉默了一会,这才开口道:“……此事终究是要拿出个章程来,如今天下民心虽在大清,可毕竟有那等愚夫愚妇为其所祸,此处关节不得不察。”
  刚刚被任命为大学士的徐元梦,很快就察觉到了雍正的隐藏含义,连忙跪下道:“楚逆迷惑人心,我大清亦可正人视听,天下士林人心所系,当在《明史》。”
  众人都是老狐狸,听到这里却是瞬间明白了过来,原来雍正的想法却是应在了这一着。只是修《明史》说起来简单,在如今的大清却是相当难的一件事情。
  严格来说,从大清入关以来,这明史就已经在修了,可是当时因为种种缘故,再加上当时的大清人心尚未归附,修史这件事却是被搁置了下来,一直到了康熙十七年,三藩之乱被平定之后,康熙才重新诏举博学鸿儒一百四十三人于体仁阁,取上等二十人,二等二十人来进行修史。
  一直修到康熙二十二年,才完成了初稿,后来因为里面的许多文字还没有达到足够抹黑大明的效果,因此中间一直修修改改,一直到了康熙四十一年,熊赐履进呈《明史》稿四百卷,才完成了初步的修史工作。至于里面的内容自然是删述融汰,结构宠肃,早已经失去了史书的意义。
  如今雍正重新借徐元梦之口,提出要修《明史》,其中所含的意味自然十分深长。
  “欲正本清源,扫荡污浊,自然需要从史书开始。着即日继续修撰《明史》,以徐元梦、张廷玉为总裁,隆科多、王顼龄二人监修明史。”
  张廷玉等人领旨谢恩之后,正欲告退之时,雍正却是将张廷玉留了下来,显然还有一些其他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不由得让其余大臣们羡慕之至。
第二百九十五章
密折参奏
  张廷玉跪在地上,闻着殿内若有若无的檀香味道,不知为何心里却多了几分慌乱,这份慌乱是并不是无来由的,更多的便是来自于上方的这个皇帝。
  雍正不同于好名的康熙,做事更加实在,不会被虚名所累,可是也就意味着在某些方面,他比康熙更难对付。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束缚到皇帝。不过对于明君来说,并非无迹可寻,虚无缥缈的身后名才能让皇帝稍微顾忌那么几分。汉文唐宗莫过于此,还有那位已经死去的康熙同样如此,因此只要抓住好名这一点,臣子也能跟皇帝进行博弈。
  可是雍正就不同了,他更像洪武皇帝,对于虚名并不是那么在乎,真正在乎的是自己屁股下的皇位,所以对于那些官僚才能下狠手,对于士绅才能步步紧逼,甚至连同自己的根基八旗集团,也能进行牺牲,在这样的皇帝面前,他张廷玉纵然是再怎么能把握帝王心思,也难免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雍正微微沉默了片刻,低声道:“自皇考驾崩,朕践祚以来,未尝不一日战战兢兢,生怕将这偌大的江山,付诸东流……凡事到了临头,朕才深知其难。”
  张廷玉听不出来雍正藏在背后的真实含义,只好硬着头皮道:“皇上登基以来,天下局势却是一日好过一日,西北用兵屡获大胜,朝中吏治日益清阔,这都是皇上的功德。”
  雍正却是冷哼了一声,“朕在藩邸四十余年,凡臣下之结党怀奸,夤缘请托,欺罔蒙蔽,阳奉阴违,假公济私,面从背非,种种恶劣之习,皆朕之深知灼见可以屈指而数者,较之古来以藩王而入承大统,如汉文帝辈,朕之见闻更过之。”
  一番话却是说得张廷玉大汗淋漓,这其中的意思他自然能够明白,雍正明面上是在针砭大清吏治,实际上却是在向康熙政局发出质疑!
  这可是天底下最为大逆不道之事,张廷玉心里听得心惊肉跳,可是面上也不敢跟着雍正附和,他跪在了地上,将额头贴在地上贴得死死的。
  “哼……今之居官者,钓誉以为名,肥家以为实,而曰‘名实兼收’,不知所谓名实者果何谓也……”雍正却不肯放过他,眼睛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张廷玉,冷笑道:“我大清有今日,这些督抚大员的功过是非,张爱卿应该有所耳闻吧。”
  说起来雍正也着实惨,世人都以为康熙驾崩之后,给雍正留下的是一个强大的帝国。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康熙好名,对于臣下也是多有纵容,特别是在康熙五十年以后的十年时间里,常常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至于百弊丛生。
  如今的大清,说起来算得上一个病恹恹的巨人,看似强大,却几乎被复汉军一根手指头给戳倒,这恰恰便说明了,大清之患在内而不在外。
  张廷玉听到了这里,心里却是有了几分谱,低声恳切道:“皇上,奴才以为当今天下人心玩愒已久,因此才有弊端丛生,皇上兴利除弊,以实心,行实政,便可根除大清的内患。”
  雍正感叹道:“正是如此,兴利除弊,以实心,行实政,爱卿这句话却是说到了朕的心头出,朕以为,政事中有应行应革能裨益国计民生者,若果能深知利弊,亦著各行密奏,如何?”
  张廷玉心里一惊,他下意识便反映了过来,密折制度在大清朝不算什么稀奇事,至少在前几年的时候,康熙皇帝便给过几个心腹大臣密折参奏的权利。
  这种所谓的密折制度,通常只有心腹大臣才知晓,他们在缮写密折时须亲自为之,不可假手于人,一切听闻皆可上报。写毕将奏文写在折叠的白纸上,外加上特制皮匣,皮匣的钥匙备有两份,一份交给奏折官员,一把由皇帝保管,任何人都无法开启。然后会安排家人将密折送往京城,中途是不允许经过驿站的,必须直达御前。
  密折的恐怖之处,在于皇帝是允许和鼓励下级官员可直接向皇帝弹劾上级长官,也就说只要有密折制度,大臣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盯着,好比在一省当中,督抚、布政使、按察使、道台都可以独自上折密奏,更奇妙的是,广大臣僚可以用密折越级言事,必定会引起上下猜疑,这种情况下还有谁敢一手遮天?
  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张廷玉心知等到了明日公布了这一项旨意,恐怕所有人都会以为是他张廷玉谏言的,只是这一顶黑锅,很明显就是雍正要他扛上的,他也不可能推脱。
  “奴才知道了。”
  “那你先退下吧。”
  雍正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相信张廷玉是一个聪明人,做孤臣孽子才能得到皇帝的信重,若是像隆科多一般四处结交,才会让他真正的不放心。
  从修明史到密折参奏,雍正一步步梳理着朝政,他的眼睛微红,看上去却是甚为疲惫。毕竟这数日的时间里,雍正都是休息的两个时辰左右,因此整个人的精力都有些不济,只有在困乏的时候,才会选择服上一颗既济丹。
  对于目前的雍正来说,只有忙碌起来,才能让他的精神得以放松。至少眼前的事情已经开始变得好转了起来,钱粮虽然少了半壁江山,可是只要他认真梳理,勤俭节约,将来未尝不能重新夺回来,再说他楚逆的内部就那么好调理么?
  只要坚持过了这一段时间,大清的新式火炮火枪造起来,再加上西人传教士的调理,要从几十万国族健儿之中选人才,未尝不能练成一支压垮楚逆的新军……毕竟大清富有四方,将来无非再来一次南征罢了!
  雍正想到这里,嘴角不由得上扬了几分,特别是刚刚服用的既济丹,药效却是开始发挥出来,使得雍正的脸色都变得红润了几分。
  京师,石头胡同历史悠久,早在明代修建城墙时,皇宫所用石料曾存放这里,故名石头胡同,如今也算是经历了数百年的风雨。
  石头胡同靠里面有一间新开的茶馆,双层的砖木结构三面合围,上面还有一些客房,下面挂着一块黑色的大招牌,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唤做‘望春茶楼’。
  茶楼里面有一个先生正拿着惊堂木,正在说着自己编的话本,那话本的内容主要就是讲大清朝入关的那些个破事,不过话本编的却是极为精彩,正说到洪承畴归降大清这一节的时候,却是招来了满堂彩。
  “说得好!爷们赏你几个铜子儿……”
  一群老少爷们却是将手里的铜钱撒将过去,惹得那说书先生也是连连作揖。
  这群不把钱当钱的主,自然都是京里的旗下大爷们了,他们平日里也无事可做,便常常寻摸着京师的各处吃喝玩乐的地,到处闲晃荡,还有人闲来无事就去写了那么几段评书,给了那铁嘴先生,在京城的茶馆里四处串讲。
  当然了,那些段子里都是关于大清朝当年怎么抖威风来着,以往大伙也都是听腻了,可是随着大清朝在南方屡次大败,这一段却又重新火了起来,八旗大爷们也想靠着这几段故事,来回味一下当年八旗也曾阔过的日子。
  一名小茶童里里外外忙乎着,年岁看着不太大,可是眉眼里透着机灵,一口一个爷叫得欢快,因此也讨得了不少赏钱,他将那些铜子塞进自己的怀里,便朝着后院奔。
  “掌柜的,前院的大爷们赏下来的,您点点。”
  茶童懂事,知道这钱自己一个人吞不下来,因此每回得了大爷们的赏,便先交给掌柜的,而掌柜的照理会将那些铜子分成两份,七成归店里,三成归茶童,双方也都相安无事。
  掌柜的姓姚,去年从山东过来的,一口山东碴子味,后来也不知怎的,在京城却是开了一家茶馆,每日里便是经营这些汤汤水水,倒也过得自在。唯独有个兴趣便是养鸽子,后院却是养了不下数十只,只是在京城也不算什么,毕竟这玩鹰玩鸟的,实在是忒多了些。
  “掌柜的,俺回来了。”
  一名长相粗壮的伙计,肩上挑着两担米进了院子,他是姚掌柜的侄子,性子粗疏,不过卖得一把好力气,因此倒也颇受掌柜的看重,视为左膀右臂。
  “掌柜的,今天京城里的这粮价却是又涨了,现在这一石米三两二钱银子,比起去年都快翻番了。”
  姚掌柜脸上没有丝毫的波动,仿佛这粮价的起伏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一般,只是淡淡问了句:“可曾打听了,有没有粮船到京城?”
  “不曾呢,听人说今年江南的粮是彻底没了,这北方的粮也周济不上来,现在这个价格也还没涨到头呢。”
  “恩,你先下去吧。”
  等到伙计走了以后,姚掌柜却是走进了最里面的一间房间里,然后从里面找出了纸币,然后将墨水粗粗浸润了几分,便开始写了起来。
  “八月二十四,京师粮价三两二钱,未曾有粮船抵京。”
  写完以后,姚掌柜便将纸条给卷了起来,塞进了一个竹筒当中,然后去后院抓了一只鸽子,绑在了鸽子的脚上,给送上了天。
  眼看着鸽子消失在了天空中,姚掌柜的脸上才浮起了一丝微笑。
  ……
  从京城到江宁,足足有两千多里路,可是对于鸽子来说,中间却只需要中转两次即可,这一条用信鸽搭建起来的通信之路,却是关系到目前宁渝的大计。而这个大计的关键就是在于粮食。
  实际上在宁渝的心里,怎么打清廷是分为两条路,一条路是通过武力攻取江南的方式,来尽可能减少清廷的财源和粮源,另外一条路便是利用今年粮食的特殊情况,来套取清廷的财富,抽干清廷最后一滴血。
  因此自从占据了江宁之后,宁渝便开始利用之前在京城内的影子,来专门只做一件事,那就是每天去查看京师的粮价,以此清廷目前的粮储压力。只有在清廷的粮储压力到了一定规模的时候,宁渝才会进一步通过粮食来放大,对清廷的民心造成打击。
  “今年最迟到十月份,便会有上百万的灾民,涌到京师去……”
  李绂看着舆图上密密麻麻的地名,整个人都有几分颤栗,这一仗看上去仿佛没什么,可实际上却是对清廷挥动的一次突袭。它的核心部分便是以灾民为矛,利用粮食来压向清廷,若是清廷还想继续在中原顽抗下去,那么就不得不把库存里的存粮给拿出来!
  宁渝微微点了点头,他自然明白这一计谋的残酷之处,可是为了胜利……他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了,战火已经烧遍了每一处角落,就算是复汉军,如今也拿不出那么多的粮食来,甚至可以这么说,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组织这一场饥荒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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