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大明(校对)第86部分在线阅读
那差役笑了一下,却还是数了二十文钱搁到了他的手里:“咱们大兴县衙的人可不会占你便宜。”
王五谢着接过大钱,怔了好半晌,才终于确信自己真个从一名县衙差爷手里拿到钱了,这是以往做梦时都不敢有的想法哪。这一认识让他不觉对这大兴县令陆大人生出了好感和好奇心来,便也凑去了那边瞧瞧到底张贴的是什么样的榜文。
好容易挤到里面,仰面看到的却是长长的一道榜文,下面还盖了鲜红的县衙大印。不过王五却和这个时代大多数人一样并不识字,好在县衙早有准备,派了个书吏守在榜下,大声地跟周围百姓宣讲着上面的意思:
“……这第十三条,便是不得有偷盗之举,只要被拿住的小偷儿,县衙将重责三十大板,并把他枷在门口示众五日;第十四条,夜间无得准者不得随意外出,一旦被拿,也是重责三十,以盗窃论处;第十五条……”
那文吏把上面的条款一一道出,不少百姓都频频点头。对如今的百姓来说,最怕的就是官府朝令夕改语焉不详,而如今这般把条例都列出来了,他们倒是能够心里有数了。而且,这些条令其实平日里大家也都是遵循的,所以也不敢为难。
当然,也有一些人对此有着别的看法:“县衙的这些法令说的倒都在理,可是他真能管住那些官员权贵么?还是说只是针对咱们寻常百姓的?”
这话引来了旁边众人的共鸣,纷纷点头表示有同样的疑虑。确实,这里可是北京城,有这么多衙门,这么多官员权贵,一个小小的大兴县真能让那些人听从他们的规矩来么?
在一干人窃窃私语中,那名文吏已把三十条法令都给念了一遍,随即又正色说道:“这一回咱们县尊老爷已经决定了,这三十条法令针对的不光是寻常百姓,更是要约束我大兴县境内的所有人等。只要有人干犯了法令的,无论其是贫是贵,是民是官,皆都一体惩处,绝不偏私!若大家还是不信的,但可看咱们县衙今后的作法便是了。”
这一番话下来说的是掷地有声,大有一言九鼎的气概,顿时就让那些私下怀疑不断的百姓住了嘴。不过他们心里对此还是有些不怎么信的,县令不过六品官,在这京城里是个官儿都要比他尊贵些,试问他凭的什么来让这些人听从其法令呢?
不过王五对此却是有些相信的,这位陆县令既然能让下面的差役改了以前的毛病,自然是有大本事的人,让县里的所有人遵从法令应该也不是随口说说罢了。
当然,他并不知道,这事儿说着简单,但真要执行起来,却也是困难重重,而且必然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抵制和麻烦。
陆缜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了,所以当把这三十条法令颁布下去时,他已有了将和县中,甚至朝中诸多势力争斗一番的觉悟。而为了不落人把柄,被人硬说是不教而诛,他不但在县衙门口张贴了法令榜文,而且还在几处城门口也都张出了榜文。
另外,他还派出了一路人马,敲锣打鼓地在大兴县境内的大街小巷中不断宣讲这一条条县衙制定的法令,务必使居于深宅之中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知道县衙这一次制定的法令。
当咣咣咣,当当当的锣声过去,随即县衙选出来的大嗓门差役大声把法令宣讲出来时,不少留在家中的百姓也都露出了深思之色。看县衙这次大张旗鼓地不断宣传这三十条法令,显然这回是铁了心要立威了。
当然,也有不少人对此是不屑一顾的。一名面带骄气的青年公子在家中听到这番动静后,忍不住把手中折扇猛地一收,哼声道:“这个大兴县令也真是异想天开,居然敢在北京城里做出这等事情来,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公子你自不必理会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衙而已,他难道真能把咱们怎么样了?”身边的一名伴当模样的汉子忙赔笑着道。
“本公子就是看他不惯。我倒要看看,他大兴县能把咱们怎么样了!”说着,这位青年公子已哼哼地冷笑了起来……
第154章
作死之人(上)
大兴县衙如此大张旗鼓地把立下的三十条法令宣传得满城皆知,很快就被半个京城的百姓官员们知道了个清清楚楚。对此,多数有些身份的人都很是不屑一顾,这儿可是北京城,岂是一个小小的县衙能立规矩的?
不过虽然心里不屑,他们却也没有表露出要与县衙对抗的意思来。因为这三十条法令几乎都是正正当当,和朝廷一贯以来立下的规矩相契合的,所以别说他们,就是那些专挑人毛病的言官御史们,对此也说不出半个错字来。
当然,在一些明眼人看来,大兴县如此行径显然会给自己招来不小的麻烦,这北京城里心高气傲的人可着实不少,有背景有身份的人更多,一旦这些人真个在大兴县境内触犯了这些法令,势必会让县衙,尤其是提出这一系列法令的县令很是难办。
若是照着上面所写的法令公事公办,他一个县衙能有几多权力敢对那些达官显贵下手?可要是对此睁只眼闭只眼,那便是在打自己的脸了,到时别说无法服众,就是那些言官们都不会放过他。这些言官御史便是在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现在有这么个疏漏,他们自然不会错过了。
其实不光旁观者清,就是县衙里的不少人对此也是很不乐观的,曾光他们甚至还苦劝过卢真莫要把话说满。奈何陆县令这次却是铁了心,任谁劝也不听,最终只得照着他的意思对此大肆宣扬了。
好在现在大家都知道正是他陆县令新上任可放三把火的时候,这法令又是新出的,所以暂时还没有人敢以身试法触这个霉头。但想必过上一段时间,就自会发生些变故了。
不过很明显,因为县衙这次把事情闹得实在有些大,还打出了无论贵贱一视同仁的口号,已让好些人心生不满,欲要为难一下这个大兴县了。
暖香阁里,几名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正各自搂了一名阁中红牌推杯换盏,不时间,还有人把手在那娇躯上游走挑动,直惹来美人儿的一阵轻嗔薄怒娇声不依,春色盈满了整个房间。
在几杯酒下肚,又有女人再侧,这几位公子哥儿的口气就渐渐变得大了起来,纷纷把自己个儿的老子拿出来显摆,直说自己在京中地位有多么的显贵,就没有自己家里办不成的事情。
在一番互相的吹嘘之后,一名模样俊秀的青年看着众人呵地笑道:“咱们几个在此说这些大话可没什么意思,怎么的也得干点事情出来才能让人信了咱们哪。”
“李兄你又有了什么主意?”一名脸色有些苍白,一看就知道酒色过度的公子笑着问道:“平日里就数你主意最多,快说来听听。”
“寻常斗富也好,办些小事也罢,咱们都是能做到的,比了也没甚意思。所以要我看哪,要比就比点有意思的。比如说最近京城里一直传得沸沸扬扬的大兴县所立三十条法令一事,咱们便可以拿这比上一比。”那李姓公子笑着提议道
“这个怎么比?”众人喝多了几杯,头脑转得自然没有过去那么快了。
李公子抿了一口酒,还拿手在怀中美人的胸口掏摸了两把,惹来一阵娇嗔之后,方才继续道:“这个简单,就比比咱们谁的身份够高,在坏了他县衙法令后,能让那县衙的人不敢拿人。”
听到这一提议,众人纷纷摇头:“这没甚可比的,就咱们几个,便是五城兵马司的人见了也只有点头哈腰的份,他一个大兴县衙门敢对我们下手么?”
“就是,比这个根本比不出高下来,还是换一个吧。”
“怎么,你们觉着这事很简单?我却不这么看。”李公子眼中闪烁着精光道:“这三十条法令可都是新来的县令提出来的,他要在京城立名头,怎么也得做做样子。现在这法令才出来没两日,若真有人犯了,你们说他会怎么做?”
“唔……这么说来倒还真有些意思了。”其中一人摸着自己的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来。但随即他又想起了什么,指着其中一人道:“不过这事也有一桩难处,他爹可是大兴县令的顶头上司,顺天府尹,这事儿对他可太有利了。”
“不错,黄兄的身份摆在这儿确实不是太方便,那就请他做个仲裁吧,就咱们四个比上一比。”李公子又提议道。
“那咱们比什么呢?三十条法令,咱们总不能一条条的都去触犯吧?”
“要比就痛快地比,现在天也晚了,我记着那三十条法令里就有一条夜禁的法令,咱们就试试它吧!”李公子笑吟吟地提出了自己的意思。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随即都点下了头去:“好,就比这个!若是分不出胜负,再比其他。不过既然是比斗,那总是要有个彩头的。”
“这好办,只要是被那县衙拿下的,就在明日于此处摆上一桌花酒来请没被捉的,各位以为如何?”李公子忙提议道。
“好主意,我倒要看看那大兴县能不能让咱们几个出这笔钱!”说着,其中一人已性急地推开了怀里的女人,迈着有些踉跄的脚步就往外走去:“几位仁兄,小弟我便先走一步了。”
见他一动,其他几个也纷纷站起了身来,只有那顺天府尹家的黄公子坐着不动,口中笑道:“各位,我便不送你们了。若是谁真个被捉,又不想惊动家中老爷子的,我自会帮你们。”
“去你的,咱们会被这小小的县衙给困住?不就是个宵禁么?那是禁寻常百姓的,小爷几个他根本就禁不了!”在几声笑骂声中,有三个已经快速出门去了。只有那李公子,脚步稍微慢了一些,冲黄公子一点头后,方才跟着他们而去。
房里的几名美娇娘却是一脸的无奈,本来今晚自己可以在这几个公子身上得到不少的好处,现在却只能任他们离去了……
入夜之后,北京城就会进入到宵禁状态,这是自古就传下来的规矩,为的自然是保障京城的安定了。为此,五城兵马司、顺天府等衙门会在立禁后派出不少人手游弋于各处大街小巷之中,但有没带凭证腰牌等物的夜行者,一律都将处以严惩,甚至严重时都可以就地格杀的。
当然,这等说法是在大明开国后的几十年里才被贯彻实施的,待到如今,法纪早已松弛。尤其是对那些权贵人家来说,他们要趁夜做些什么根本就不需要拿什么凭证,只消将自家府上的灯笼挂出来,巡夜的官兵就自然只能退避三舍了。
毕竟规矩是人立的,自然也有的是人去破坏了。而当一个规矩有太多人来进行破坏之后,它也就形同虚设了。
暖香阁外便是一条街道,当四名公子哥儿陆续下楼时,便有一队巡夜的官兵打了火把走过去。虽然瞧见了这几辆马车要趁夜赶路,但他们却也对此视而不见,连过来问个究竟的都没有。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暖香阁是个什么地方,能在此花销的那都是有身份的人,而且远远看他们的马车就可知其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了,对他们,这些巡夜官兵是万万不敢招惹的,就是见他们犯了宵禁,也只当没有瞧见。
其实这一做法在京城里早已不是秘密,可说是满城皆知。可就是那些喜欢挑人毛病的言官们对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既没有弹劾坏禁的,也没有弹劾那些官府衙门不作为的,因为他们很清楚自己若是真把事情给挑明了会招惹多少麻烦,他们可不想与满朝人等为敌哪。
四辆马车打着各自府上的灯笼就这么招摇过市地朝着大兴县一带缓缓驶去,就跟白日里没什么两样。挂着刑部郎中李家灯笼的马车落到最后,李公子李环把玩着手中的一块玉佩,嘴角带了一丝讥诮的笑容。
前两日大兴县的人从自家门前经过闹出的动静叫他很是不舒服,所以便有了今夜的这一场赌局。他要用自己的手段给那嚣张的大兴县令一个教训,告诉他知道这京城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就能随意发什么法令的。
一路之上,他们遇上了两拨巡夜官兵,照样是对他们只作不见,甚至还避让到了一边,直到他们离去,方才继续向前。
这就是如今北京城里的情况了,虽然法令森严,却只是针对寻常穷苦百姓,对他们这些官宦权贵人家,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约束。
夜间道路比白天要通畅得多了,只一会儿工夫,几辆马车便已转进了大兴县境内。此时这一点静悄悄黑沉沉的,看着比别处可要安静得多了,也不知是不是那三十条法令在起着作用。
几辆马车前行间,迅速在路上碾出了不小的动静。就在这时,前边街头的转角处突然就迎上来了一队十多人的队伍,火把照耀下,赫然是一群皂衣公差!
第155章
作死之人(下)
没有过多的犹豫,那几名公差在见到这几辆深夜出行的马车时便围了上来:“什么人,竟敢干犯宵禁!”说话的同时,已左右围住了最前面的那一辆马车。
车辕处的车夫顿时板起了脸来:“瞎了你们的狗眼,没看到这是礼部赵郎中府上的马车,竟敢阻拦!”说着,甩了一下鞭子,就跟驱赶牲畜似地对那些公差挥舞了两下:“赶紧给我把路让出来!”
“大胆,深夜在此乱行居然还敢辱骂公差,你们是不知王法森严么?”当先的一名差役听到这话,额头青筋都弹了出来,大声呵斥道:“县衙早就立下法令,夜间不得随意外出,你们是不知道么?”
那车夫正还欲说什么,前边的帘子突然被人掀起,一张带着酒意的年轻脸庞便露了出来:“怎么,我赵郎中家的马车在此行了好几年了,可从未被人拦过,你们难道不懂规矩么?”
“什么规矩?我们只知法令!”一名差役哼声道:“若是没有相关腰牌官凭的,就是犯禁,我县衙就有权把人拿下!”说着,又上前了一步。
这时,后面的一辆马车也摇摇晃晃地赶了上来,车帘一掀,其中的年轻人满是嘲笑地说道:“赵兄,你这礼部郎中的名号可没什么用哪,不如用我家的。喂,看清楚了,这可是清远伯家的马车,你也敢拦?”这位居然还是名勋贵家的子弟。
此言一出,几名差役才看清楚那马车头里高高挑起的清远伯府字样的灯笼,其中几个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慌乱之意,稍稍往后缩了一下。
但为首的那名差役却是一笑:“原来是伯爷家的,敢问这位公子你可是清远伯本人么?”
“大胆!”那人一声冷哼:“清远伯乃我舅父,你敢如此说话小心小爷我把你拿下了好生整治!”
“原来你并非清远伯爷,那你可有官府的凭信或是腰牌么?又或者,你可有官职在身么?”那差役虽然脸上带着笑容,可眼中却是一片冰冷。
这位一下就被问出了,张口结舌的竟不知该怎么说话才好。而那差役则又把目光落回到了第一辆马车的那名赵公子身上:“敢问这位郎中家的公子,你可有这些么?”
就在两人迟疑间,第三辆马车已很是不耐烦地超了上来:“我说二位,跟这几个贱役在此费什么话,天也不早了,咱们这就回家去吧。”
“阁下又是哪位大人家的公子?”众差役早看到了来的是四辆马车,见他凑过来,便又问道。
“好说,鸿胪寺少卿便是家父了。”那位抬着头冷冷地道出了自己的身份:“咱们几个刚才在外吃了酒忘了时辰,这才赶着回家。几位,我们难道看着像是为非作歹之人么?居然如此留难。”
“几位公子一看就知道不是歹人,不过我县衙早立下了法令,敢坏宵禁的一律都要拿进县衙惩治,所以只要拿不出腰牌等物的,无论是谁,都不能放纵!”那差役说话间,手一挥,已下令自己的下属上前拿人了。
“大胆,竟敢对我家公子如此无礼,小心你们的皮!”其中一名车夫见人居然真凑了上来,顿时大怒,挥动手中长鞭就朝着最近那人的身上抽了过去。他除了是车夫,也有保护自家少爷的职责在身,一见对方要动手,便即挥鞭而攻。
“啪!”鞭子却未能打中人,而是被刚才态度最是强硬的差役拿手中刀一下给挡住了,鞭梢更是被他拿刀给缠住了。只见他把眼一瞪,喝了一声:“竟敢袭击公差,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给我下来!”声音一顿,手上便猛地发力,那车夫本就不稳,被他一扯,顿时就哎哟一声直接从车辕处跌了下来,摔了个嘴啃泥!
“你!”他车里的赵公子见此不觉一阵羞恼,拿指头一点对方便欲发作。可还没等他开口呢,那位已唰地一下拔出了刀来,喝一声:“再有反抗者,以图谋不轨论处,死活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