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大明(校对)第286部分在线阅读
第526章
北京保卫战(五)
本以为这次能顺利攻上城墙,可谁料却突然发生了这等变故,不但伤亡大增,就连梯子都起了火,这直接杀了蒙人一个措手不及。
那些附在云梯之上的蒙人活是被密集的箭雨木石打得重伤摔下城去,或是因为惊慌之下失手跌落,原来组成的大好局面于是彻底崩溃,一个个人就跟下饺子般堕摔而下,惨叫连连,死伤遍地。
而更让蒙人感到绝望的,是自己用来登城的云梯也被烧毁得七七八八,所以哪怕他们此时已一股脑地都已冲到城下,可在这十来丈高的高墙面前,他们却只能望洋兴叹,难有其他办法。
只有那两辆新造的撞车正轰击着坚实的西直门。但这北京九门可不同于一般州县城门,不但足够高大厚实,而且门的材质也是最坚硬扛撞的铁木,再加上门的外层包裹了铁皮,里头的门闩比一般人家的柱子都要粗上数分,所以这撞击看着骇人,其实却根本难以撼动门户分毫。
而城上的明军这时候也已从刚才的惊慌失措中反应过来。听着下方城门处的轰隆作响,借着底下忽明忽暗的火光,也看到了那两辆撞车后,他们便也迅速做出了反击。
不需刘聚下令,兵卒们便自发抛砸下了木石,箭矢更是密集如雨点般直朝着那些操纵着撞车的蒙人头顶落去。顿时间,那里就倒下了一大片人,而撞车的的动作也随之停滞。
待到这时,就是再乐观,再有信心之人也知道今晚的这场突袭是彻底失败了。于是,蒙人只得无奈地向后退却,甚至为了保命,连那两辆撞车都来不及带回去,就这么让它们横在了西直门前。
他们的退却,给了明军以更大的底气和信心,反击也随之展开。弓弩被拉满了,就朝着敌人的后背射去,同时,那十门之前未能起什么作用的火炮也响成一片,将一枚枚带着愤怒的炮弹朝着不远处的蒙人打去。
在连串的轰隆声里,蒙人再次倒下了一大片,不少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弹丸打得血肉横飞,惨叫连连。也幸亏此时的火炮实在太过麻烦,一炮之后需要良久才能再来第二下,而这段时间已足以让他们逃出火炮的攻击范围了。
看着敌人狼狈退却,而且还抛下了近千具尸体——这可比第一日全力攻打时所付出的代价更大——这让城上明军不禁欢呼起来。这种突然遇袭,结果却反杀成功的感觉,实在比平时守城退敌的感觉要好上数倍。
只有刘聚,此时脸上不见半点欢喜之色,眼底深处甚至还带了一丝难掩的不安情绪。今日能却敌实在是有侥幸的成分,要不是自己正好听到了蒙人把云梯搭上城墙的那点小动静,只怕这时候城墙一段都可能要沦陷了。
而且,虽然这次蒙人夜袭是失败了,但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不会再来这么一次。夜间作战对防御者一方的限制可是不小,接下来北京城的压力可依然巨大哪。这一点,必须尽快禀报于大人,让其他各门小心提防才是!
此时的于谦也满心的紧张。
就在西直门的战斗一打响,他就被这喊杀声所惊醒,一骨碌从小床上翻身而起,赤着脚冲到门前,就跟守在外头的亲卫喊道:“是哪里出了事?”此时的他,并没有在自己府上,而是歇在兵部衙门。
自攻防战开始之后,于谦白日里四处巡视,或是召集将领商议防御之事。而到了晚上,则一直都要在兵部的公房里处理相关事务到深夜。直到身子实在支撑不住了,才会在小床上眯上一会儿。
今晚他是刚睡下没多久,就出了这等变故,心情自然紧张了。亲卫赶紧帮他开门,然后回道:“听着动静,该是从西直门那边传来的。”
“那赶紧派人过去探问消息,同时,让刘聚他们一定要守住了城门,万不容有任何的闪失!”于谦当即下令道。
传下令后,于谦自然是不可能再休息了,便重新穿好了衣裳,来到门前的步廊上来回地踱起步来,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来,可他略快的步伐,还是体现出了心里的焦虑与不安来。
每一声模糊的呐喊声传来,都让于谦的心跟着一揪,他真恨不能亲自赶去西直门,和众将士一起守城。但理智却告诉他,身为此番北京保卫战的主帅,他还是当以稳为重,一切接敌之事自当交由前线将士去发挥。而且,他也了解自己的本事,真论调兵遣将,指挥作战的能力,他是远不如前线将领的,去了只会添乱。
差不多过了有近一个时辰,那领命去西直门的亲兵才满脸喜色地跑了回来,带回了我军击退敌人的夜袭阴谋,而且杀敌上千的捷报。
直到这时候,于谦的脸上才显得轻松了些,猛一抚掌道:“好!刘聚他们果然没有让人失望,本官明日一定要为他们请功!另外,传令其他八门的守将,也须提防鞑子会故技重施,晚上也要有所防范才是!”
“是!属下遵命!”亲兵立刻领命,然后冲到外头,叫上其他人等,急忙把于大人的这一命令传去其他八门。
事实上,西直门这边的厮杀,也早惊动了其他几门的将士,他们自然也不敢再掉以轻心,对此是好一夜的严防死守。不过,蒙人似乎是因为在西直门前碰了壁的缘故,不敢再对别处城门发起进攻,这一夜也就在众将士的严守之下平静地过去了。
只是,这一夜却只是个开始,对大明各门守军来说,让他们头疼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白天,蒙人会挑一门或是几门发起或紧或松的攻城作战,这让守城明军不得不提起万分的小心来加以应付。而到了晚上,他们也不会有多少消停,往往到了二更左右,就会在一阵鼓号声后,再度发起夜袭。
而有了西直门这次险些被人摸上城头的教训之后,明军夜间的防御也变得比之前更严,九门几乎都没有任何松懈的,只要听到鼓号声,便会集结军队摆出防守的态势。
但蒙人攻打哪一处城门却是不定的,这就让其他几门只能白忙一场。尤为可恶的是,有几次,蒙人甚至是只是吹响号角,却是佯攻,让守军提心吊胆地准备了半天,结果却连一兵一卒都没有杀过来。
可即便如此,守城明军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大意,因为他们是完全处于被动的一方,只要有任何一点疏漏,其后果就是破城之危。所以,哪怕他们觉着敌人是在虚张声势,也只能严阵以待,直到天色微明,才能略作放松。
这样高强度的守城,对明军上下的消耗那是相当之大,这可不光是在体力上对他们造成了不小的损耗,就是精神上,也让他们感到了疲乏。日夜不停地攻击、骚扰、佯攻,折腾得明军身心俱疲,所有人的脸色都比之前要白了数分,两眼更是充满了血丝。
直到这时候,大家才知道,蒙人这次所用的策略有多么的狠辣了。因为自家是占了主动的,而且兵力还在明军之上,所以只有他们不断骚扰守军的份儿,却对自身没有任何的影响。明军上下得不到好的休息机会,而蒙人却大可轮换了不断袭扰城池,其他人则安心在营地里睡大觉,这样下来,或许拖不了十天半月,这些守城的将士就会不战自溃,完全失去抵抗之力了。
其实说到底,明军还是吃了兵马不足,以及守军不够精锐的亏。这点人马刚够分于九门,却已无法如蒙人般分开了两班守城。而且这些备操兵能做到靠地利守住蒙人一波跟着一波的进攻已算难得,他们是不可能做到真正精锐兵马般在任何时候都能找到机会养精蓄锐的。
这一下,蒙人算是真个掐住了守军的命门了。
这些反馈自然早早就送到了于谦这儿,面对如此难题,他自然也陷入到了困扰之中。蒙人的进攻完全没有规律和章法,城中守军唯一能做的应对似乎也只有死守这一条,但长此以往,先垮掉的只会是自家的兵马。
而一旦明军露出破绽,城外的敌人就会如饿狼般狠狠扑上,将眼中的猎物咬死扯碎,连半点机会都不会留给大明。
“却该如何是好?再这么下去,这些备操兵的问题就会不断放大,到时候一切就都不可挽回了……难道要指望从别处来的援军帮着我们打一打敌人的气焰么?还是说,靠陆缜所率的两千精锐来扭转局势?”于谦一人静坐房中,心里不断转着念头,但无论哪个想法,此时看着都不是那么靠谱。
而在心里想到陆缜时,他又转念到了其走前跟自己提出的一个大胆的建议。之前因为战事尚可,于谦就将之抛到了一旁。而现在看来,在继续拖延对大明极其不利的情况下,似乎也只能冒险用此法来放手一搏了!
第527章
北京保卫战(六)
又是一夜袭扰,虽然依旧没有任何攻上北京城头的可能,但身处中军的也先却看得出来,对面城中的守军已是疲态尽显,或许只消一个变数,就能让他们彻底崩溃了。
不过,也先此时却也没有多少的喜色,因为他也刚刚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他们所备下的粮草已经即将耗尽,再过三五日没能补充的话,便只有退兵或是宰杀坐骑马匹以为充饥了。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句话其实是中原军队所提倡的用兵之要,对于草原骑兵来说,只要在出征时准备若干天用的肉干马奶,随后的补充大可通过劫掠来以战养战,毕竟只要杀进中原地区,只要有兵有刀,便可把别人的财物食物通通占为己有。
这一次也先出兵虽然准备得比以往要更充分些,但在这几个月的消耗之后,也终于见了底。哪怕他们在击败大明主力时截获了大量粮食,哪怕在攻破紫荆关时也得到了不少的补充,可依然架不住近十万骑兵人吃马嚼。
如今,摆在也先面前的,就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就是尽快赶在粮食耗尽之前攻破北京城,要么就是分兵,派出兵马去周边的城镇进行新一轮的劫掠。
但显然,分兵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如今他们的存在已早为大明各地所知,各城自然更是严防死守,没有相当规模的兵马,似乎很难攻破那些城池。可要是把这里的兵马分出去太多,又难保城内守军不会抓住机会进行反击——如今城头依然飘着那惹人厌的飞艇,自家的一切举动可都摆在明军的眼皮底下呢。
最终,在一番长考之后,也先还是决定沿用这段以来的攻城方略,只是相比前几日,攻势又再次猛烈起来,他要给城上守军以更大的压力,迫使他们更快地走向崩溃!
于是自当日开始,蒙人的攻击再次凶狠起来,城头的压力更大,不少兵卒甚至都生出了逃下城去的念头。要不是此时身后已多了一排手持锋利快刀的督战队,督促着他们继续作战,恐怕有不少真要放弃了。
可即便如此,九门的压力也是越来越大,一干将领也不敢瞒着,迅速把军心动摇,恐怕难以为继的消息报到了于谦这儿。
听着连续送来的相似军报,于谦的脸色也变得更加的难看起来:“看来,只有走这最后一步了!善思哪善思,还是让你说中了,有时候用兵不但要对敌人凶狠,就是对自己人,也该狠辣一些!”
主意既定,于谦的脸上已是肃然一片,当即取过早盖了自己帅印的军令,就刷刷点点地写下了一份份的命令,然后让人火速将之送往各门,交与他们的主将。
就在他把军令传出,走到挂在堂前的北京城俯瞰图前,猜测着今晚蒙人会对哪一座,或哪几座城门发起夜袭骚扰时,一名亲信突然来到门前禀报道:“大人,外头有一名叫石亨的将军求见,说是有要事相禀。”
“嗯?石亨?”于谦明显迟疑了一下,随后才记起了此人身份来。
这个石亨也算是如今北京城里少有的宿将了,曾在边地守关多年,和蒙人也没少打交道,而且仔细算下来还是胜多败少。只可惜,他的运气却不是太好,就在今年早些时候,也先初犯大明时,在阳和一战,他所率的大军彻底败在了蒙人骑兵的手中。不但败了,而且是全军覆没的惨败,只有他这个主将一人狼狈地逃了回来。
这实在是军中极其严重的事情,不但边地将领因此狠狠地对他进行了处罚,而且朝中也有人对其大加批判弹劾,最终被夺去一切官职,押送京城,关进了刑部牢狱之中。
本来,石亨这辈子是彻底完了,但随后土木堡一败,却让他获得了一线生机,朱祁钰即位之后大赦天下,不但放出了陆缜,也把他从牢狱之中释放出来。不但如此,还给了他一个待罪立功,在京城里操练骑兵的军职。
其实这一职位,还是于谦上奏天子给他的,因为在知道蒙人对大明虎视眈眈之后,京城确实需要一支精良的机动骑兵部队来守卫当地。而作为曾经在北地率骑兵与蒙人交战多年的石亨,自然是最适合的人选了。
只是,随着紫荆关被破,敌人都已围着北京九门狂攻后,于谦便把之前的这一打算抛到了脑后,而后更是把这位败军之将也忘了个干净。却没想到,今日石亨他居然会自己寻上门来。
虽然对这位曾经的边将并不熟悉,但既然人找上门来,就一定有什么用意,于谦便一点头:“让他进来说话。”
片刻之后,一名穿着甲胄,仪表不俗,高大沉稳的将领便大步走到了门前。在看到于谦后,赶紧谦卑地抱拳深施下礼去:“末将石亨见过于部堂。”
“石将军且进来说话。”于谦冲他微一点头,又招了下手道。
石亨应声而入,随后才道:“在大人面前,罪将不敢称什么将军,大人直呼末将姓名便是。末将还未谢过您之前保举之恩呢。”
“呵呵,我不过是为国举才,你不必谢我。要是真心怀感激,就好好练兵。”
“大人说的是,末将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末将不敢有丝毫懈怠,如今手下那五千子弟已略成规模了。”石亨忙点头应道。
“哦?这么看来石亨你确实有些本事了,如此最好不过。那你就该更加用心,朝廷迟早有用到你们的时候。”于谦有些不明白对方的来意,便赞许似地说了一句,似乎是有送客之意了。他现在还有不少公务要处理,可不想与对方耽搁太久。
“末将今日,正是为此而来。”石亨也听出了他话中之意,赶紧就入了正题:“以末将一点愚见,如今正是我大明骑兵立功的时候了!”
“嗯?你这话却是何意?”这话倒是引起了于谦的兴趣,他不再急着送客,而是肃然问道。
“末将虽然并未参与到此番战事之中,却也听人提到了这十来日里鞑子攻城的种种手段。尤其是到了夜间,他们更是不断袭扰诸门,致使守军疲于应付不堪其扰。”石亨神色严肃地道:“他们的用意,自然就是为了拖垮我守城将士了。这确实是一手极为歹毒的策略,但同时,却也有其致命的缺陷。”
“却是什么?”于谦闻言,眼睛也眯了起来。
“他们这是完全不把我大明将士放在眼里,深信我们只能缩在城中而不敢出城与之一战,才会用上这等全攻无守之姿。要是我城中兵马能找到这个机会悍然反击,则必生奇效。”
于谦一听,不觉心中一动,对方的这一提议,倒是和自己之前的想法有着异曲同工的意思了。不过他并不急着开口,却是还想再听听这位是怎么分析的。
只听石亨继续道:“不过如今城中守军早已师老兵疲,怕是难以真正对鞑子构成太大的威胁。可末将新练的骑兵却不同,他们不但锋芒正锐,而且骑兵更利于突袭,足以杀鞑子一个措手不及了。另外,听说这段时日因为攻城的缘故,鞑子多使步兵,如此我们正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以骑克步!”
这一番话说的倒也相当在理,对一个并未真个参与此番攻守的将领来说,已算得上是明察秋毫,知之甚详了。于谦在听了之后,看向这个沉稳将领的眼中又多了几分欣赏之意,看来自己果然没有用错人,这个石亨确实有着过人的军事才能。
感受到于谦对自己的赞许之意,石亨心里又是一阵激动,赶紧主动请缨:“大人,末将愿亲率所部骑兵,趁此机会反击鞑子。这既是为之前的过错赎罪,更是为了保我北京不失!还望部堂大人能够允准!”说着,他更是迈前一步,哗啦一声单膝跪了下来。
于谦先是一阵沉默,随后才起身来到对方面前,伸手将之搀扶了起来:“石将军你一片拳拳为国之心实在让本官深感佩服。你的说法大体也都有理有据。不过,出战一事,咱们却还得从长计议……”
“啊……”石亨闻言,顿时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来,自己说了这么多,居然还是不能说动对方么?
于谦看出了他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本官没有说不出城攻击,而是说,你这一策略必须改上一改,如此才能做到万无一失,同时确保彻底的胜利。”
石亨一愣,但脸色已好了很多:“末将恭聆大帅教诲!”欣喜之下,他连对于谦的称呼都改了,俨然是以部将身份自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