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大明(校对)第2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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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衙里的人是知道陆县令只是傀儡,而真正主事的正是郑富这一点的,所以认定了陆缜没这个本事和胆子接下此案。而一般的百姓,只要头脑清醒点的都在那儿摇头,最多对王十五抱以同情的目光,这老头就不知道官官相护的道理么?县衙的官怎么可能为了他这么个小民而对自己人下手呢?
  或许他这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才会出此下策吧?但这么一来,王十五他们这家算是彻底完了!
  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个看法,只看县令大人是当场发难,还是暂且将人扣押起来,留待与人商量了之后再说了。
  可陆缜的反应却大大地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只见他猛地皱起了眉毛,沉吟了一阵后才道:“王十五,本官问你,你之所言可是事实?”
  “小老儿不敢欺瞒哄骗大老爷。”
  “好!既然如此,本官身为广灵县的父母,自当为你做主!”陆缜当即斩钉截铁也似地说道。
  这话一出,其效果比之刚才更甚,所有人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盯在了陆缜脸上,就仿佛其脸上开出了一朵花来似的。
  疯了,难道连县令大人都疯了么?不少人在心里念叨着,甚至都觉着自己是在做梦了,不然哪有如此荒唐的?
  但随即,陆缜又道:“但此案事关人命,更牵涉到朝廷命官,不能不慎,更不能只听你一家之言。你可有证据?”
  “这个……”王十五却是一愣。
  陆缜见了也不恼,只是把惊堂木一拍,一指下方站着的两名差役:“你二人这就去田家,把他们的主人给本官传来问话。”
  那两人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下来,依言而去。无论是刚才陆缜的强硬表现,还是现在出人意料的接受案件,都让这些差役心里有些发毛,自不敢不从他的命令。
  堂外百姓在见他们过来后,便迅速闪开了一条道来,随后便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他们真有些看不明白这位大老爷的心思了。
  只有候申二人,此时脸上已有了些了然之色,两人对视了一眼,神色比刚才更加严肃,他们知道可能一场变故就要在这一向平静的县衙里生出来了。
  广灵县北城一带,民居已几乎看不到了,却多了一溜的兵营,那正是镇守此地的卫所军的住所。
  此时,那名从县衙里跑出来的书吏正很有些不安地在兵营之外来回地走动着。他根本就进不了其中,好不容易通过送钱让一名守卒进去传话,可都好一阵子了,却也不见典史大人出来。
  “哎,也不知县衙那儿到底怎么样了,要是真出了什么乱子,可没我们的好果子吃。”想到刚才县令突然踢倒游昌的凶悍劲儿,他就是一阵心里发毛,背上都有冷汗冒出来了。
  就在这时,他终于瞧见了郑富大步走出来,便赶紧迎了上去,只是脸上的笑容看着却比哭还难看。
  “出了什么事儿了?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一见了面,郑富便颇有些不快地一瞪眼,自己正和人说要紧事呢,居然就被这么打断了。
  “大人,出事儿了。”那书吏不敢拖延,赶忙凑过去,压低了声音把刚才发生在县衙里击鼓鸣冤的事情给道了出来。
  当听到竟出了这等变故,而一向老实的陆缜居然像变了个人似地主动发难后,郑富的心里也是咯噔一下,眉头也随之皱得更深了:“竟有此事?”
  “现在,那案子八成已经开审了,所以大人还是赶紧回去吧。”
  “都是一群废物,居然连这么个书生都看不住!”郑富恼怒地斥骂了一句,却也不敢耽搁,赶紧急步就朝着城中方向走去。但不知怎的,他心里已隐隐有了些不安……
  
第38章
问案(下)
  陆缜敢追究田家和郑典史的罪责固然叫内外听审之人大感意外,但对寻常百姓来说,王十五敢在堂上当众状告这两人的行为可就更加的叫人心惊了。
  正所谓民不与官斗,穷不与富争,这次王十五是把两条都给犯到了。不少人在惊讶之余,要么觉着王十五是犯了失心疯,要么以为其已彻底走投无路,这才决定来一招鱼死网破,只是这网恐怕不是他这么条小鱼就能撞得破的,哪怕他已豁出了命去。
  只有极少数心思细密者看出了一些异状来,王十五虽然说话有些磕巴,但其中意思却表述得很是清楚,这不像是一个寻常百姓能在大堂上当着官员和这么多人能做出来的表现,这背后恐怕是另有隐情哪。
  事实也正是如此。
  一般的围观者觉着王十五是不要命了,居然敢这么做。但其实他心里却知道比起那晚突然出现在自己家中的不速之客给予自己的威胁,状告田家什么的根本算不得什么。他现在都还能清楚地记起当夜所发生的情形——
  那是个北风呼啸的夜晚,正在被窝里沉睡的王十五突然惊醒,然后便发现自己身边居然坐了个黑影,而在见他醒来后,一把刀便架上了他的脖子:“莫要出声,不然你知道结果的。”
  “好汉饶命,我家早已一贫如洗,实在拿不出钱财来……”王十五一阵恐惧,忙求饶道。
  “放心,我不是来害你的,正相反是来帮你的。”那人的声音很是低沉,语气很平,根本没有半点起伏,但这却叫王十五更感心寒:“帮我……”
  “我知道你家数月前遭逢大变,难道你就打算一直如此忍气吞声么?”
  “不忍气吞声还能怎样?我那幼子还在县衙大牢里关着呢。”
  “我此来就是为的此事,只要你肯出面状告田家和在背后帮他们的县衙典史郑富,我可以保证你和你的家人能得到公平的审断,你那幼子也能平安回来与你团聚。”
  “我只是一个普通百姓,哪来的胆子去告他们,即便我去了也成不了事的。”
  “这个我自有安排,你只管照做便是。若不然,不单是你,你那十六岁的孙子也难逃一死。”
  这威胁是那么的直白,但却立刻就唬住了王十五,现在王十五最看重的便是自己仅剩的小孙子的性命了。而且,那人还低声道:“难道你就不想为自己的两个儿子和孙子报仇,讨回一个公道么?”
  被这么一威胁外加蛊惑,王十五终于动了心,点头应承下了此事。随后那人便把让他在堂审时说的话告诉给他,并让他牢牢记住。末了又道:“至于什么时候去县衙告状,我会到时给你消息了。对了,一般的诉讼是不可能起任何作用的,所以我要你们击打鸣冤鼓,到时县令大人自会为你做主!”
  待王十五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时,便发现对方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若非一切自己都记得清清楚楚,他都要认为自己是在做梦了。
  而昨晚,那人再次出现,并约定了他今早前来鸣冤。没有他法可想的王十五只能硬着头皮而来,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事情还真很有成算了。这就让他对那个黑衣人更多了几分畏惧,这家伙不但来去无踪,而且还能让县衙的人都改变原来的态度,这得是个多么可怕的家伙哪。
  他可不知道,真正主导这一切的,正是高坐上方的青天大老爷陆县令,那个鬼魅般来去的黑影,也不过是跟前一名差役而已。
  在众人的小声议论中,田家老爷田奎终于被人带进了大堂。作为城中有数的富人,他的大宅离县衙并不远,所以不一会儿工夫,便被人带了过来。
  本来他还有些奇怪,以自己和郑富的关系,居然在事前会收不到半点风声?直到来到大堂之上,看到颇有些陌生的陆县令坐着审案,而不见郑典史时,才感觉到事情有异。
  但好在他也是个有些见识之人,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一面行礼,一面道:“敢问大人,不知草民所犯何罪,竟要被如此叫来审问?”
  “大胆!”不料他这一问换来的却是陆缜的一声斥责,随即还把惊堂木猛地一敲,盯着他道:“田奎,你可有功名在身?”
  “这个……不曾。”田奎有些不解地愣了一下,然后摇头道。
  “既然如此,你怎敢见了本官都不下跪,还敢大剌剌地站在那儿说话,真是放肆!”陆缜哼声道:“把他给我按倒了再回话!”
  田奎这才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心里一阵恼火,却又无可奈何。大明等级制度可是颇为森严的,除了有秀才及以上功名的人在见官时可以只打拱作揖,一般人都是要下跪磕头的。但因为他一向与县衙关系不错,又身份不凡,所以这一条就早被他给忽略了,直到现在陆缜提出,才想起来。
  田奎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虽然心下不快,却还是乖乖地主动跪了下来,口里叫道:“小人田奎拜见本县大老爷!”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哪。
  众人见此却是一阵兴奋,田老爷在县里那也是响当当的霸道人物,还真没人见过他如此卑躬屈膝呢。
  “这次本官是念你初犯才不作惩戒,再有下次,定严惩不贷。”陆缜又教训了一句,这才把话转到了正题上:“田奎,本官问你,现有县城百姓王十五告你强占他家良田,并打杀人命一案,你可知罪?”
  “回大老爷,草民冤枉哪。”田奎当时就叫起屈来:“草民一向与人为善,怎会敢出这等干犯王法的事情。这不过是他的诬赖而已。”
  “这么说来,王十五所告的你家强占他家土地不成,还派人上门打杀他两个儿子和一个孙子的事情不确了?”陆缜目光定定地看着对方,脸色极其严肃。
  “我……”田奎下意识就要否认,但却听到了外边的议论声。
  田家在县里仗着势力横行,自然是人人所知的,只因为他与郑富相勾结,大家才敢怒不敢言而已。而王十五家的事情虽然已过了半年,可不少人却依然还记得,有知情者此时便忍不住在外面说了起来,有些话自然就落入到了田奎的耳中。
  本欲否认的田奎一愣之后,便改变了主意。今日这位知县大人的态度太也诡异了些,他可不敢冒险,所以便道:“大老爷,买地之事确有其事,但说草民是强买却是冤枉了。至于杀人,草民更没有那个胆子。只因当时买地时谈好的价格有所偏差,王家之人不忿而闹上门来,草民的家奴护主心切才与之起了争执。结果他们不小心自己撞到了地上给摔死了。
  “当时草民便报了官,也是衙门的郑典史亲自审理的案子,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真相。之后,王家又有人来衙门搅扰,还被关进了大牢里呢。还望大人明鉴,还草民一个清白。”
  他这番话确实大有颠倒黑白的本事,居然把一件事情的责任都推到了王家身上,反倒他田家成了被害者。而且,还有意无意地把县衙和郑富都给拉下了水,如此陆缜想要翻案,可就得掂量一下其中的轻重了。
  便是陆缜早有准备,这时候也不觉有些皱起了眉来。而下方的王十五更是心惊,他很清楚自己这次要是不能成事,那等待自己和孙子的将会是什么,所以当即就磕头叫道:“大老爷,草民冤枉哪,他……他说的并非实情,我那可怜的孙儿和两个儿子,都是被他家的恶奴生生打杀的呀……”说话间浊泪滚滚而下,好不可怜。
  “王十五,你休要在此胡乱攀咬,此事并非你说的那般,我田家何时干过这等事情,你能找出一个人证来么?”田奎当即冷笑地反驳道,他是笃定没有人敢站出来为王家说话的,这得罪的可不光是自己,还有县衙里的郑典史呢。
  确实,别说只是道听途说的百姓了,就是当日亲眼看到事情经过之人,此刻也是不可能站出来作证的。这不光是怕了田奎的势力,更因为百姓天生就忌讳与官府打交道,谁敢在这时候进入大堂里说话呢。
  “都给本官住嘴,此事谁是谁非,本官自能断个清楚!”陆缜又是一拍惊堂木,把场面控制住后,方才拿眼在两人身上扫动着,心里迅速地做着盘算。
  就在这时,外边已缓步走进一人,青白的脸上满是阴郁之色,却是郑富终于赶回来了。他也没想到陆缜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这让他更感恼怒,但一向阴沉的他却又不知该不该就这么进去与陆缜公然为敌。
  直到见到堂上有些尴尬的肃静,他的心才是一定,事情显然并未被陆缜完全控在手里,这对郑富来说却是件大好事了:“既然如此,我何不等你出丑之后再出来主持大局呢。到时便可借机把你一脚踢出县衙了。”
  
第39章
正面相垒
  在大堂内外百多人复杂多变的目光注视下,陆缜再次开口:“你二人各执一词,确实叫人难辨孰真孰假。不过……”说着,他的话便是一顿,脸色一沉道:“人会说谎,证据却不会!”
  证据?周围众人明显也是一愣,闹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这等官司哪来的什么证据哪?但更多的人却抱着看戏的态度,反倒更加的津津有味起来。
  陆缜也很快为他们解开了谜底:“来人,去向申主簿调请这两家交易土地的契约来,让本官一看究竟!”
  这时节的土地买卖可是件大事,既然王家已把地卖给了田家,便须在当地官府也就是广灵县衙这边登记造册,并留下契约字据,以防止双方之后再起什么纠纷,或是暗中改了合约内容。这些字据什么的,都是由申主簿来打理的。
  当即就有个差役答应一声便走出堂来,其实都不必他出来,外边听审的申主簿已跟身边的一名下属打了个眼色,命其赶紧去把这份契约给翻找出来了。他倒想要看看陆缜接下来会怎么审案。
  有申主簿的主动配合,一份契约找着倒也容易,不过顿饭工夫,那差役便捧了一张契约赶了回来。
  陆缜拿过此物随意一扫,又露出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来,这才命人将之拿给下面跪着的原被告双方,让他们分辨真伪:“此确实是你们买卖土地的契约凭证,并无作假吧?”
  王十五并不识字,这时候只能懵然地点了点头,反正看着很像之前的那份就是了。倒是田奎,上下左右仔细地端详了一番,确认之后才道:“回大人的话,这便是了。”
  “好。”陆缜满意地一点头:“那这案子便好审了。田奎,你可知罪?”
  他这话说得轻松,却让其他人一头的雾水,田奎更是再次大声叫起屈来:“大人,草民冤枉哪,草民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如此事情来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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