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大明(校对)第118部分在线阅读
第212章
善后
“留活口!”在弩矢被激发的瞬间,陆缜脱口叫道。
只可惜,他这话说得有些晚了,箭已射出,已来不及改变方向,直接就把那六名锦衣卫全部射穿身体,然后咕咚连声,倒地而亡。
当然,即便他陆缜能早些示警,身边这些持弩的护卫也未必会听他的命令,在看到自家公子被这些家伙行刺而差点送命后,他们已顾不上其他,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把刺客当场格杀以确保公子的安全。
而在这些刺客倒地的同时,其他护卫终于围了上来,把徐承宗挡在了他们的身后,同时目光则在船上和船外不断扫视着,显然生怕再有刺客会突然冒出来袭击公子。但此时船上的人早被眼前这突然的杀戮吓得只剩惊呼,却连动都不敢动了。至于船外的河面,这时候却乱作一团,大小船只都搅作一团,所有人都似乎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却又因为匆忙仓促而连锚绳都没来得及收起,结果许多船只打横,甚至都有倾覆的,岸边乱作了一锅粥,根本不可能有人再能靠过来了。
整块甲板上,此时还能保持冷静的,就只剩下三人了,那就是陆缜、徐承宗以及依旧拦在他身前的阿虎。
徐承宗虽然脸色铁青,但却不是因为刚才的危险给吓的,而是因恼怒而作如此模样。他实在没想到,在明知道自己身份的情况下,这些锦衣卫居然还敢对自己下此杀手。若非阿虎及时出手,恐怕自己真要中了那飞刀了。
在后怕之下,更多的却是愤怒,他死死盯着地上的那几具早已死透了的尸体半晌,才猛地转头看向陆缜:“你为什么要留他们的活口?”此时的他早没有了以前的纨绔作风,隐隐然如一头暴怒的狮子亮出了锋利的獠牙,似乎只要陆缜一句话说错,他就会对这个所谓的朋友下狠手。
陆缜却没有被其杀气腾腾的威慑所吓到,苦笑一声:“现在事情可就说不清了。若是留下他们的活口,徐公子你想找人算账就很容易,可现在嘛……”说着便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徐承宗可是个聪明人,刚才只是猝然遇袭后的下意识反应。现在被陆缜这么一点,也倏然明白了过来,脸色稍稍转好了些,但依然发沉:“确实该留他们一两个活口的……”有了活口,即便把官司打上朝廷,打到天子跟前他也是占了理的,可现在,却成了死无对证了。
收敛起自己的脾气,徐承宗才想起了另外两个主角来,便立刻道:“去看看,徐恭他们两个怎么样了!”
护卫们这才想起还有这两个受害者呢,赶紧上前弯腰查看,一看之下,神色就变得凝重起来:“公子,两人都受了重伤,徐都督的情况似乎很不妙哪……”
“赶紧救治一下。想必很快,城里的人也会闻讯赶过来了。”已重新镇定下来的徐承宗轻轻地说了一句,随后目光落到了边上那些依然瑟缩作一团,还在不断颤抖的歌舞姬、船工以及那三名书生的身上。
这些都是最普通的寻常百姓,可从未遭遇过这样的血腥事件。看着这些人不断在自己面前惨死,对他们的心灵冲击实在太大,有几个甚至胯下都有些湿了。而现在,被徐承宗冰冷的目光一扫,他们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他们很清楚自己这种小人物在徐公子眼里跟蝼蚁都没有什么差别,一旦他真动了杀心,恐怕连跑都跑不了。
好在,徐承宗很快就笑了一下,冲淡了眼中的冷意:“今日让诸位都受惊了。这些刺客居然敢趁夜摸上船来行刺本公子,现在被我的护卫所杀也是咎由自取,你们都看到整个过程了吧?”
多数人因为惊魂未定,并不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也有反应够快的,比如那汪举人,就已转过念来,忙不迭地应道:“徐公子说的是,就是这些贼人图谋不轨想要行刺公子,这才被护卫们所杀!其他的,我们一概不晓!”
这话一说,其他人终于也全都明白了过来,纷纷点头表示认同:“不……不错,我们只看到这些家伙爬上船来行刺,然后被护卫们所杀……见了官,我们也是一样说话。”
见他们如此上道,徐承宗的脸色又好看了些,便点头道:“如此就有劳你们了。今日这事确实是我招呼不周,待会儿下船时,每人都能得十两银子,算是本公子对你们的一点补偿吧。”
众人一听,刚才的惶恐立刻就被欢喜所替代,纷纷在那儿感恩戴德,就差没跪下来了。徐承宗只点了下头,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今日之事我希望你们能把它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要传出去,明白我意思么?”
“是是是……”众人又忙不迭地一阵点头。笑话,这事儿和魏国公,和锦衣卫有关联,他们得有多大的胆子,多少颗脑袋才敢把事情随便乱说哪。
一旁的陆缜冷眼看着徐承宗的言行,不觉重新审视起这位公子爷来。本来只觉着他不是个纨绔子弟,现在看来,能在猝然遇刺后变得这么冷静,把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不留麻烦,就足可见其心智了。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位徐家二公子……
就如徐承宗刚才所说的那样,港口这里的变故果然很快就惊动了当地官府,只不到半个时辰,一条火龙就迅速朝着运河边赶了过来,为首的除了当地的知府大人,甚至还来了一名兵马司的将领。
他们火急火燎地赶到船上,直到看见徐承宗毫发无损地坐在那儿,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要是魏国公的兄弟真个在此出了事,不说被杀,就是受点伤,恐怕他们这官也都当到头了。
现在他只是受了些惊吓而没有其他外伤,对他们来说已足够回去酬神了。
在又一次问候,确认徐承宗没有被刺客伤到后,那名兵马司的将领才小心地问了一句:“那不知那些刺客现在何处?公子放心,只要交给末将,我们一定会把幕后主使之人给查出来的。”
徐承宗正想作答,不料一边的陆缜却抢着回了一句:“不必了。行刺徐公子的乃是锦衣卫的人,现在他们已被拿下,自会带去南京仔细审问。这位将军,你觉着你们真能从锦衣卫的口里问出些东西来么?”
徐承宗明显愣了一下,但随后却闭了嘴,竟就这么让陆缜代替自己开口。而那位将领一听这话,顿时又生出了一身的冷汗来,同时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是末将孟浪了,此事自然是徐公子你说了算。既然刺客已被拿下,想必是不会再出什么差错的。”
“岑知府,我这儿有两人因为救我被刺客所伤,还望你能找几个当地有名的郎中来为他们诊治一番,至于诊金……”徐承宗随后又看了过去道。
那知府忙答应了一声:“这是自然,其实不用公子吩咐,下官已早带了城里最好的几名郎中过来了,这就让他们上船?”这位知府大人倒是心思细密,生怕徐承宗真个被刺客伤到,所以连补救用的大夫都随身带了来。
“如此就多谢岑知府了。”
“不敢。”岑知府看了一眼面前似乎不想多说什么的徐承宗,便讨好地笑道:“公子今夜受了惊吓必然疲乏,那下官们这就告辞了。不知是否需要下官留些人手在船上守护?”
“不必,那些刺客都已被拿下,就不劳你府衙费心了。”徐承宗说着,已端起了茶杯,送客了。
待这两人离开,又有几名神色紧张的大夫被人领到一处舱房为徐恭他们诊治后,徐承宗才摆手让其他人都退下,然后似笑非笑地看向被他留下的陆缜:“陆公子果然智谋过人,真是叫人佩服哪。”
“不过是急中生智罢了,小手段,不足一提。”陆缜也笑吟吟地回看了对方一眼:“不过徐公子你能看出我的用意,才是真正的大智慧。”
“哈哈,你就不要吹捧我了。若是事情真相传了出去,想必很快锦衣卫,甚至是王振都要拿此大做文章,把一切罪名都推到我身上了。”徐承宗目光有些发冷地道:“论颠倒黑白的能力,他们绝对是行家里手。”
“不错,但要是公子你手里握有刺客这一筹码,情况就截然不同了。我相信,他们不但不敢再拿此事作文章,甚至还可能为了确保你们不出手而作出一些让步呢。”陆缜跟着说道。
徐承宗点头:“而且这话还不是我告诉他们的,却是这里的官员透出去的风声,想必这么一来他们更会信了。”
“对,至于接下来该作何选择,就由徐公子你来作这个决定了。”陆缜说着已站起身来:“这一夜够惊心动魄的,可比作诗什么的要累人多了,我便失礼告辞了。”
徐承宗笑着目送陆缜离开,直到其身影消失,才喃喃地道:“这个陆缜,越是与之接触,就越叫人感到惊奇哪。此人若是能为我所用……”
第213章
安抵江苏
虽然徐承宗让当地官府不必保护自己,但对方可不敢掉以轻心。这要是锦衣卫再有人来报仇或是救人,惊到甚至是伤到了徐公子,他们的罪责可就更重了。所以下船之后,带来的官军就迅速把楼船一带全给围了起来,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至于其他船只,更是连人带船都被扣下,带上岸去严加审讯。至少在徐公子离开之前,他们是别想再自由了。但叫岑知府他们感到头疼的是,据说事发之后,便有不下四艘小船趁乱逃离,却不知那些人到底和锦衣卫有没有关系。
此时,船上又发生了一桩不是太叫人省心的事情——虽然当地几名名医都尽了自己的所能来救治被袖箭所伤的徐恭和清格勒,但前者终究因为要害受创太重,再加上失血过多而彻底失救,最终在天亮前一命呜呼。
这位锦衣卫指挥使算得上是大明朝立国以来最憋屈和悲催的一个了。自坐上这个位置后不但没能展露威风,反而事事都小心翼翼的,而随着王振的坐大,更是成为了王公公与东厂的附庸,结果最终丢了官职不说,还被人所杀,可算是死不瞑目了。
倒是清格勒的情况要好上一些,虽然中的袖箭比自家大人还要多上两支,但却凭着本能避开了几处要害。在那些郎中的极力救治下,虽然依旧昏迷,却算是保住了一条性命。
当彻夜守在岸边的岑知府他们从下来的郎中口里得到这一消息后,心惊之余,立刻再次调来了数百人马,完全把这一带水陆都给围了起来,生怕再出现些什么变数,自己要跟着吃挂落。
等到次日上午,徐承宗起来知道了徐恭的死讯后,倒是没有太大的恼火,毕竟当时他也在场,早有了出现这一结果的准备了。最后,他只是吩咐了一声,让人好生照料着清格勒,莫让这人也死在自己船上了。顿了一下,他又作出了离开此地,继续上路的决定。
可这命令一下,就又有人报上了一条让他皱眉的消息——楼船侧面因为受昨晚那一撞,已破了个不小的洞,虽然还未进水,但恐怕是很难继续安然在运河上行船了。
当徐承宗正考虑该怎么换艘船时,岑知府却再次来见。一见了面,便帮他解决了眼前的这个难题:“下官知道公子的座船已经破损,所以命人寻来一艘差不多的楼船。若公子不嫌弃的话,大可乘此船难下。”
“岑知府果然心思缜密,实在叫在下感佩不已哪。”徐承宗听此也是一喜,忙夸了一句:“如此,就多谢知府大人了。”
“哪里话,这都是下官该做的。”岑知府忙一脸谦虚地说道。
就这样,都没有太多耽搁,等到把这边船上的东西搬到新准备的楼船上,徐承宗就带了陆缜等人换上新船,在这天下午便继续沿着运河河道向着南方而去。
在船上的许多人看来,这位岑知府果然办事周到,居然这么快就给大家安排好了替换船只,显然是想将功折罪,好好地拍拍徐公子的马屁了。可是陆缜却看出了他这么做的深层次的意图,这分明是想早早地把自己这一群瘟神给送出境,只有这样,他才会不必再担惊受怕,怕自己再在此事上担什么干系。
对此,徐承宗也是心知肚明的,但他并没有因此就感到不快,这是官场中人自保的手段而已,而且人家把事情办得这么周全,自己难道还能挑剔不成?何况,他也急着离开山东,尽快脱离北方地界,只要进入了南方,尤其是踏入南直隶地界后,便再不用怕任何的麻烦。
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思,接下来的行程可比之前要快了许多。楼船不再如前般在运河上走走停停,还到处观赏风景又或是和地方官员应酬一番,而是张足了风帆,甚至是花出不少钱来,请了许多纤夫日夜赶路。
甚至连徐公子,也一改前几日在船上附庸风雅的作派,却是在舱中深居简出,连两岸的风光都没兴趣出来看了。这当然是因为他担心边上还有锦衣卫的人会铤而走险地对自己不利了,毕竟那晚的事情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而如此一来,汪举人三个就变得有些多余了,只能算是搭船的乘客,却连徐承宗的面都见不到了,这让他们大感可惜。要是没有那晚的变故,或许凭着他们所作下的诗句已能入徐公子之眼,因此在回南京后被引见给魏国公也是大有可能的。
但是,现在一切却都泡了汤,他们只有接受这个让人感到挫败的现实,同时也对陆缜如今的处境羡慕不已。因为他们已知道了,现在船上除了阿虎等少数几人外,这位陆公子是唯一还能单独与徐公子相见的人,据说有两日,二人还在船舱里喝酒谈心来着。
这时,三名书生早不敢有敌视陆缜之意,甚至都有些后悔之前想借吟诗作对来让陆缜出丑的行为了。显然这位陆公子的身份与他们是全然不同的,光是当晚出事时的反应就比他们要强上许多,再加上他居然还敢在徐承宗说话时随意插嘴,就可见其必然不是一般的落拓书生可比。
正是有了这一认识,虽然还不知道陆缜的真实身份,但在随后同船的日子里,三名书生对着陆缜已恭敬了许多,也再不敢于他面前提什么诗文之道了。
对于他们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陆缜只是心里觉着有些好笑,却也没有再刁难他们的意思。其实他也有些庆幸,要不是那场变故,自己说不定还真会被他们难住,因此在这么多人面前大大地出一回丑呢。
虽然之前他口中说什么诗词只是小道,但也知道在这个时代,身为有功名的官员还是得在这种“小道”上有所领悟才行,至不济得能拿出几句好的诗文来,这样自己的说法才能被人接受,否则别人只会把这视作搪塞遮丑的托词。
正是这一路的紧赶慢赶,把速度比一般行程要提高了将近一倍。所以从山东到江苏,或者叫南直隶的数百里水路,他们只用了不到十天就赶到了。直到进入江苏地头,众人紧绷的心弦总算是松懈了下来。
与此同时,很快地,就有数艘插着大明军旗的战船就迎了上来,显然是收到消息的当地驻军出兵来接徐公子的大驾了……
北京城,王振的府邸。
在原来徐恭曾跪过许多次的光滑砖面上,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马顺也跪在了上面,同样的一脸惶恐。而他面前的,同样是一脸阴沉的王振,正拿森然的目光盯着他看。
直到坐上这位置,马顺才知道锦衣卫的都督之位确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不但手上的差事千头万绪,还有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尤其是东厂和面前王公公的压力,更是让他如负山而行,如履薄冰。
终于,在长时间的沉默后,王振开了口:“马顺,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做上了锦衣卫都督就可以为所欲为,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就连咱家的话都可以不理了?嗯?”
马顺猛打了个激灵,赶忙回话:“下官……小的不敢,小的从来都以公公你马首是瞻,从不敢有违逆之意……”
“既然如此,你还给咱家惹出这么大的一桩麻烦来?当众派人行刺魏国公府的公子,你还真是有胆有识哪,就连咱家都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一见王振说出这番话来,熟悉他性格的马顺心下更是惊慌,立刻磕头道:“公公……公公恕罪,小的也只是想要为马硕报仇,想要为您出气这才让手下去追杀徐恭他们的。可没想到他们居然就跟在了徐承宗的船后,而且那些不争气的胆子也确实太大了些,居然真就敢在徐公子面前动上了手,还被……”说起来,他也觉着自己冤枉,要是自己在的话,是断不敢让人跟徐承宗方面的人起冲突的。
“还被他们拿住了人,并咬定了你锦衣卫的人行刺徐承宗!”帮他把话补完,王振砰地一击案面:“之前就提醒过你要把手下的人马操练得好一些,现在知道下场了吧!如今人在他们手里,你说,该怎么善后?”
紧张地吞了一口唾沫,马顺才小声道:“小的以为,即便是魏国公也不敢真与我们撕破了脸皮,所以只要我们稍作退让,事情应该可以完美解决的。”这是他手下的智囊在来前给他的建议。当时他还不肯接受,但现在似乎却只有这一条路可选了。
出乎他的意料,王振居然也点了点头:“你能这么想至少还没蠢到家。魏国公府的人我们现在还惹不起,那就先服个软。这事由亲自出面,好歹要稳住他们。还有……”说到这儿,王振的眼中又有杀机闪现:“那个徐恭知道我们太多事情,一定不能留!徐承宗不可能保他一辈子的。”
听他这么安排,马顺终于轻松了些,赶紧答应一声:“是,小的记下了!”看来自己该准备动身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