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精校)第78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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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次,按说中官们已经搞得京城鸡飞狗跳,早该有官员为民请命了,可为何公卿大员们却一无所觉?要不是高拱微服私访,还依然被蒙在鼓里呢!显然京官普遍拮据的生活状态,让他们的操守不像表面上那样高洁。一些官员人穷志短,一些官员贪图享受,被中官们的代理人暗中拉下了水,或心甘情愿或出于无奈的充当太监们的保护伞。如果不用京察这个大杀器镇着,还不知多少人暗里阻挠取缔呢。
  最后,别人都以为我不敢干,我高拱却偏偏敢做,而且还做得漂亮,这样才能更好的树立威信,让人认识到我的决心和能力,以后再做些事情,也会少很多阻力。
  事实证明了他的判断,仅仅三天时间,京城内外星罗密布的数百税关、皇店、私店,便如滚汤泼雪般被一扫而光,两千余地痞流氓、帮派分子被抓捕,没收财物价值达白银二百万两以上!
  高拱这一次毫无征兆的晴天霹雳,震撼了这个陈陈相因、举步维艰的腐朽官场。让官员们第一次认识到,原来真有这样的力量,可以把那些看似让人无可奈何的魑魅魍魉,一下扫个干干净净!
  而通过这次展示肌肉,高拱也让人们意识到自己的能量。许多人心中的天平便渐渐起了变化,高拱不再是被首辅大人压在身下的次辅,而是可以和徐阶平起平坐的巨擘了。
  在高拱灿烂耀目的表现背后,谁也没有意识到,还有另一人在其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那就是沈默。他虽然没有和高拱一起出风头,但没有他的帮助,高拱拿不到那么详尽准确的清单,也调不动镇抚司的锦衣卫。还有最紧要的一步,甚至连高拱也不知道,那就是马森之所以会出言‘指点’滕祥、孟冲几个,皆是出自沈默的授意……马森确实准备离开北京了,他已经知道在皇帝那里,自己永远比不上那些裕邸出来的旧人,与其赖在司礼监让滕祥他们拱下去,落个身败名裂,还不如去南京找黄锦享享清福呢。
  但这不妨碍他在离开之前,好好报复下这几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混蛋——于是按照沈默教的,先摆资历、讲大话,镇住几个刚进大内的暴发户,吓得他们屁都不敢放一声,任由高拱犁庭扫穴,把那些摇钱树杀了个干干净净。其实要是他们真跟隆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皇帝心一软,说不定就叫停了高拱的行动……以沈默对皇帝耳根子的了解,这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人生没有读档,永远无法求证如果的结果,所以滕祥几个也永远无法确定,在这个隆庆元年的正月底,自己是不是被马森坑了,还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承他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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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干得漂亮啊!”“也只有新郑能使出这种霹雳手段!”当高拱结束了‘取缔风暴’,回到文渊阁时,阁员们纷纷上前表示祝贺……
  “可惜没有把幕后黑手揪出来。”高拱却不甚欢喜道:“皇上太过仁慈,竟不许察宫里面,让他们逃过这一劫。”隆庆皇帝禁不住滕祥等人的哀求,已经私下里原谅了他们,并传话给高拱:‘师傅操劳国事,宫里的事情就不劳费心了。’皇帝都这样说了,高拱只能作罢。
  “听说太监们给皇上讲了个太祖皇帝杀岐阳王门客。”陈以勤爆料道。
  “怪不得呢……”在场都是饱学之士,顿时唏嘘不已:“看来太监里也有高人呐。”这个故事是有关宦官的,虽然在开国之初,朱元璋三令五申,不得重用宦官,还在宫门口立下‘宦官不得干政’的铁牌,但头一个做不到的,正是他自己。他杀岐阳王门客一事,正是最好的佐证:岐阳王就是朱元璋的外甥李文忠,此人虽是武将,但喜欢结交儒生,礼贤下士,家中有不少门客。有一天,李文忠对朱元璋进言道:‘内臣太多,宜稍裁省。’宫里太监太多了,得稍微精简一下了。
  谁知老朱闻言大怒,说:‘若欲弱吾羽翼何意?此必门客教之!’你想削弱老子的羽翼,存得什么居心?这一定是你的门客教你的吧!
  遂把文忠门客都杀了。李文忠惊悸无比,遂得疾暴卒……死因众说纷纭,很多人说,是被朱元璋毒死的,因为朱元璋后来把给李文忠看过病的太医,还有他们的家人全杀了……
  连一直最反对太监干政的太祖皇帝都这样说,那后世的皇帝重用宦官,当然就是信乎有证,不悖祖训了。
  皇帝毕竟是纯粹的权力动物,哪怕是隆庆这样的闲散天子,也不会在事关自己权力的地方让步的……我有权不行使是一会儿事儿,但有人想削我的权力,俺可万万不能答应。太监们正是利用了皇帝的这种心理,偷换了概念,结果使隆庆坚信,外臣消灭宦官,就是削夺自己的权力。
  “怪不得……”高拱恍然了:“我说皇上的态度,怎么会大转弯呢。”
  “是谁讲的这故事?”沈默声音低沉道……没办法,喉咙有疾,至今未愈。
  “不知道,”陈以勤道:“不过以我对裕邸诸珰的了解,八成是那个冯保。”
  “嗯,”高拱一听便点头道:“就是他!滕祥是个粗人,孟冲厨子出身,吕方老实巴交,张宏就是个跟屁虫……只有那个冯保,整天舞文弄墨,假装斯文,所以我说,不怕太监耍心眼,就怕太监有文化!一定不能让这个冯保当了太监头!”
  沈默在一边也默默点头,能讲出李文忠故事的太监,绝不是一般的太监。回想起自己和冯保不多的交往,知道这个太监肚里有些墨水,但真不像有这种智慧的人……这个典故用的实在是妙了,一下就扭转乾坤,永绝后患,恐怕冯保还没这个水平。
  ‘会不会有人给他支招呢?’沈默微皱着眉头,目光在厅中扫过,就看见张居正站在一边,并未参加阁臣们的讨论。
  感到沈默在看自己,他投去问询的目光,沈默笑笑,便转过头去。
  众人又聊了一会儿,约莫着首辅大人快到了,便各自回到位子上,刚安静不一会儿,徐阶便从外面进来,在正位上坐下后,道:“方才老夫与吏部杨部堂协商了第二批起复名单,请诸位阅看。”便将一份文稿递给了高拱,高拱看完了再往下传……
  平反嘉靖年间,因建言得罪众臣的名单,已经公布了四批。按照遗诏之意,存者需要重新录用。但官场上一个萝卜一个坑,还得等着空出位子来,所以起复的速度要滞后许多,连带年前那批,一共是三十八名官员,其中部堂级别的高官,有原户部尚书葛守礼、礼部尚书赵贞吉、工部左侍郎王国光、都察院右都御史林云同、左副都御史钟卿;以及省级高官曹金、金立敬、殷迈,谢廷楠等九人;并吏科都给事中周怡、礼科给事中沈束等二十四名科道御史。
  即使不算后面还将起复的官员,仅这三十八人便是一股极强的政治力量,当其注入政坛之后,必将深刻影响到朝廷的均势。
  ※※※※
  高拱的脸色很不好看,他知道这些人回来之后,必然对促成他们回归的徐阶感恩戴德,官场上讲个‘有恩必报’,他们会站在哪一边,连猜都不用猜。
  明知徐阶打着执行先帝遗诏的旗号,大肆扩充自身的势力,可人家做的正大光明,高拱也无可奈何,只能坐在那里生闷气。
  徐阶等待众人提出意见……对于他来说,起复谁都没有区别,都不可能违背他这个‘恩主’,这就是身居首辅位的好处。见高拱脸色不好,徐阶心情大好,道:“如果没有异议,就拟交陛下批红了。”
  “元翁,下官有问题。”平素问题最少的李春芳说话道:“不过不是起复的事儿,而是关于恤录的。”
  “你说。”徐阶点点头道。
  “恤录名单已经公布四期,基本接近尾声,但为何还没有原禄寺少卿马从谦的名字?下官记得,呈上去的名单中,他们俩是在列的。”李春芳亲手操办此事,当然记不错。
  “这是因为……”徐阶点点头,缓缓道:“皇上不肯答应,老夫又引例奏请了一次,还是不行,只能作罢了。”
  “皇上不肯答应?”李春芳吃惊道:“皇上不肯?”对于大臣的决定,隆庆从不提反对意见,怎么会在这件事上硬气了呢?
  马从谦,字益之,是嘉靖十一年进士,在其担任光禄少卿时,提督中官杜泰乾贪污作恶,马从谦愤而奏发,却被杜泰乾反诬从谦诽谤,说他诽谤嘉靖斋醮。嘉靖帝便将马从谦下了诏狱,而后以诽谤君上廷杖八十,戍烟瘴,竟死杖下。这位死在嘉靖杖下的马大人,是李春芳当年的好友,对他的死,李春芳这些年一直耿耿于怀,总想找机会给他平反。
  谁知机会终于降临时,皇帝竟然不答应了,让李春芳怎能不吃惊?
  “皇上以马从谦所犯,可比子骂父,因此不答应给他平反。”李春芳追问之下,徐阶终于说出实话道。
  “根本不是皇上的意思。”高拱的大嗓门重新洪亮起来道:“今上对嘉靖旧事并不直销多少,安能知道二十年前的马从谦?我看此事不是出自皇上裁断,必有所旁寄……”
  “旁寄,那就是交给内侍宦官啦?!”郭朴问一句,其实是为高拱作注。
  “太监干政的苗头,又有抬头的趋向了!”高拱沉痛道:“方才听说,他们给皇上将李文忠门客的故事,我就开始担心,现在看来确实是真的,那些太监又可以开始影响国事了!”
  “内官干政,从来没有好结果!世人皆云任用宦侍,过在皇帝……”郭朴心领神会道:“岂不知,举凡宦侍肆虐,莫不由政府或政府中人启其发端,我辈职责所在,万不容有此祸国殃民之事再现!”说着起身朝徐阶拱手道:“元翁,若仅仅因为宦官们记恨,就置马大人的名声于不顾,会让他们以为我辈可欺,日后必然变本加厉,元翁,我们不能让出这一步啊!”
  “嗯……”徐阶正襟而坐,手捋胡须,似乎在思忖如何作出决断。
  “首辅不愿得罪宫里人,我不在乎,我替马大人去说!”高拱就看不惯徐阶这副犹犹豫豫的样子。
  这跟打徐阶脸有什么区别?果然见老首辅哼一声道:“不必了,老夫自己去说。”他估摸着太监们刚让高拱折腾成惊弓之鸟,应该不会再阻挠了,也就顺水推舟道:“你们说的不错,宦官干政的口子不能开,老夫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得逞。”这才有个首辅样子。
  第七九一章
春寒料峭(下)
  文渊阁,例会继续举行。
  “礼部尚书赵贞吉上书言三事,”今日当值的李春芳轻言慢语道:“一请削夺故真人邵元节、陶仲文等官爵及诰命,毁卧碑牌坊,籍其田宅;二请尽毁西苑诸新建及在建斋醮宫殿;三请罢先帝赐天下藩王‘真人’之号。”这三事一旦照准,必然天下哗然,但因其皆出自遗诏精神,谁也反对不得,赵大洲不愧是赵大洲,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精准热烈,一下就能重树威名。
  “早就该这么办!”张居正第一个表示赞同道:“首先,清算邵、陶二道士,可警醒天下妄想以佞幸进身之辈;第二个,西苑乃是皇家禁苑,现在却全都是‘玉熙宫’、‘玄都观’之类的道士宫观,不成体统。不过没必要拆除,又是一笔开销不说,那么多上好的材料建成的宫观,毁之可惜。其实愚以为,只需将那些匾额摘下,给这些宫观换个名字,再撤尽斋醮法器,便能派上别的用场,何必要拆毁呢?”
  听了张居正对西苑宫观的修正意见,众人纷纷点头,都说这才是正办。
  “第三个更是极有必要。”见碰了头彩,张居正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当初先帝热衷修玄,诸藩王逢君之好,纷纷信奉道教,请求真人封号,比如我家乡的辽王,就得了‘清微忠教真人’的封号。如果他们只是奉承先帝也罢,却有一些个心怀叵测的藩王,借着这个名头,大肆召集方术逋逃之人,惑民耳目。还隔三差五就离开封地,说是去江西龙虎山去拜访张天师。但实际上,求仙访道只是堂皇的名义,他具体出去干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按《大明律》规定,宗室藩王没有皇帝的恩准,是不得离开封地半步的,违者要削为庶民。辽王虽有‘清微忠教真人’这块护身符,嘉靖在时没人敢追究,但他毕竟是触犯了祖训律法,且至今也未曾收敛。张居正把这茬捅出来,还指桑骂槐的捕风捉影。众人不由猜测,他如此夸大其词,到底和那辽王有何过节?
  不过虽然他是大学士,仅凭这点莫须有的罪名,还奈何不得一位亲王……可能他只是看不惯,故而多发了几句牢骚罢了。
  但这只是高拱、陈以勤这样的忠厚长者的想法,其余人虽然不知道张居正会如何去做,不过都知道,他已经盯上辽王了……
  听完张居正的一番说法,徐阶点点头,看看诸公道:“如果没有异议,就照准吧。”
  “元翁,下官也基本赞同礼部的观点,但对邵元节、陶仲文的追惩似乎不宜太重。”沈默声音低沉道:“一者,方士和道士受宠的原因,是先帝痴迷修玄,终嘉靖一朝,先有后十余名道士入主朝天观,其中邵元节和陶仲文算是名声比较好的,前后在朝三十年,并未有显著恶行;二者,两人久伴帝侧,对朝廷秘辛知之甚详,难免会将其传之子孙。倘若对其追惩太狠,难免其子弟会散播谣言,到时候天子秘辛昭之天下,近臣行止传为笑谈;若有那心怀叵测之人添油加醋,还不知朝廷脸面会损害成什么样呢。”说着轻叹一声道:“愚以为彻底清算得不偿失,不如只削其官职、封号,同样可以警醒世人,又能让其子弟心怀敬畏,不敢造次……”
  沈默此言一出,别人尚好,徐阶的心中咯噔一声,因为当初为了和严嵩争宠,自己身为宰辅大臣,整天写青词、试丹药不说,还要经常披发跣足、头带草环,跟着皇帝一起跳大神……像这样不堪入目的事情,在自己赞修玄的十几年里,可以说数不胜数。至今回想起来,每每都是大汗满身、羞愤欲绝。如果真要大白于天下,自己哪还有脸在朝堂立足?只能找棵歪脖树吊死了。
  “唔,也有些道理。”徐阶擦擦额头的冷汗,见众人再无异议,便干笑两声道:“那就按照太岳和江南的意思票拟吧。”
  冒着损害自己名声的风险,终于把陶天师的家族保全下来了,沈默不禁轻舒口气。这是他自失声以来,说话最多的一次。其实他完全可以不插这一嗓子,因为当初与陶仲文只是口头之约,并未有任何证据留下,如果他这时装聋作哑,也没有人能指责他什么。但沈默不会这样,既然答应了人家,他就不会赖账。哪怕陶仲文已经死去多年,所有人都不知道此事,他也不会忘记,当年玉熙宫中,紫金炉边,自己许下会照顾陶仲文家人承诺……
  反过来想一想,这又何尝不是陶天师识人之明呢?
  ※※※※
  正月里还有一件事情,看着影响不大,但意义极其深远。那就是张居正总结正德、嘉靖两朝以来的财政积弊,结合自己对现实的思考,郑重提出了《陈积弊疏》:
  在奏疏中,他明确指出——在现今,国库的主要收入是田赋,朝廷惟有将田赋把握在手,才谈到整理财政,继而谈到富国。然而自嘉靖以来,当国者政以贿成,吏朘民膏以媚权门,而继秉国者又务一切姑息之政,以成兼并之私。
  结果致使——私家日富,公室日贫,国匮民穷,病实在此。臣窃以为贿政之弊易治也,姑息之弊难治也。何也?政之贿,惟惩贪而已,至于姑息之政,依法为私,割上为己,据臣所知,豪家田占天下七成,又不以时纳。黎庶以三成之田,奉文武、禄宗室、饷边军、供国用,民焉能不疲?国焉能不贫?!
  今明天子垂拱而御,诸贤臣倾力相辅。假令仲尼为相,由、求佐之,恐亦无以逾此矣。所以刷新政治,壮根本之图,设安攘之策,倡节俭之风,兴礼义之教,正在此时。臣也不才,斗胆奏请整理天下田赋。其首重约己敦素、杜绝贿门、痛惩贪墨、所以救贿政之弊也;查刷宿弊,清理通欠,严治侵渔揽纳之奸,所以砭姑息之政也。上损则下益,私门闭则公室强。故惩贪吏者所以足民也,理逋负者所以足国也。则官民两足,上下俱益!隆庆开元,天下归心!
  这篇奏疏,是张居正革除财政弊端的宣言,说法并不新鲜,但他和别人最大的不同是,人家只说不做,他却说了就要去做!紧接着又上了一道《奏请整理田亩疏》,疏中明确提出,要求各省清理积欠田赋——嘉靖三十八年以前的积欠,一概豁免;四十二年以前的积欠,免三征七。之后的积欠,一概如数追缴。追缴不足八分,有司停俸。若是不足六分,则巡抚和巡按御史听纠,府、州、县官听调!
  这就不得了了,因为有本事欠赋税的,无一不是大地主、大家族,现在张居正提出要下狠手逼迫官员追缴历年积欠,就是逼着他们向大户动刀啊!
  所以此书一上,立刻在内阁引起了激烈的争论。连平素不大发表意见的李春芳都说:“这未免有些操切了吧?”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增加国库收入,弥补岁入、岁出底巨大的差额?”张居正表情坚定道:“可以预见的是,接下来几年,朝廷要频繁向蒙古用兵,仅靠市舶司的关税银是远远不够的,还得从根本上下手,也不用去改革什么,只要能把该收的税收上来,国库才真正富足,连年用兵也支撑得起!”
  “催取太急,恐怕百姓会逃亡为乱。”郭朴皱眉道。
  “阁老受人蒙蔽!矣此皆乃奸人鼓说以摇上,不可以欺明达之士也!”张居正朗声道:“夫夫民之亡且乱者,咸以贪吏剥下,而上不加恤,豪强兼并,而民贫失所故也!”一针见血的点出了百姓逃亡的真正原因。继续无情揭露道:“今为侵欺隐占者,权豪也,非乃小民!而吾法之所施者奸人也,非良民也!清隐占,则小民免包赔之累,而得守其本业;惩贪墨,则闾阎无剥削之扰,而得以安其田里!如是,民且将额手相庆,何以逃亡为?”说着看看郭朴道:“公博综载籍,究观古今治乱兴亡之故,曾有官清民安,田赋均平而致乱者乎?故凡为此言者,皆奸人鼓说以摇上者也。愿公毋为流言所惑!”
  张居正的目光又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徐阶身上,拱手道:“皇上信任,将国事尽皆交付宰相,我辈当为国家忠虑,绝不徇情!容私以一身当天下之重,不惜破家以利国,何惧陨首以求济?!岂区区浮议可得而摇夺者乎?”铿锵之言,披肝沥胆,让人闻之无不变色。
  高拱当时就击节叫好,沈默也暗暗点头,心中赞道:‘好一个铜胆铁心张居正!’
  没有人能和张居正当面辩驳,因为在真相面前,一切语言都是苍白的……
  然而这不代表张居正的建议会被采纳,因为真相总会被强权默默强奸。两道奏疏递上去后,前一道仅得到批示一句‘知道了’,便再无下文,后一道则直接被束之高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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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正月,内阁的人事安排有了变动,因为起复官员基本到位,张居正和陈以勤都不再兼任部务,而只是以尚书衔专任大学士……户部尚书由葛守礼接任、兵部尚书则是王国光,吏部左侍郎由钟卿接任,因为这些官员本身,就是通过遗诏起复的,所以无需经过廷推,便可直接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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