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精校)第77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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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问题。”徐阶点点头,和高拱达成了协议,便离开了次辅值房。
  一回到自己的值房,徐阶的脸色便阴沉下来,他感到胸口燥热,喉咙发干,端起茶盏想要喝一口,却被凉茶冰了一下,气得他把茶杯重重搁下,茶水溅出来一大片。
  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早知如此,何苦多此一举呢?
  ※※※※
  三日后,各位大学士、六部九卿、侍郎以上官员齐聚文渊阁,举行了隆庆朝的首次廷推。结果很快出来,虽然被提名的人很多,但最后只有沈默一人的票数过半,换言之,只有他一人通过了廷推。
  内阁把结果呈上去,请皇帝定夺。第二天很快有任命阁臣的圣旨颁下,出人意料的是,报上去一个人选,圣旨上却有三个人的名字——礼部尚书沈默、吏部左侍郎陈以勤、户部左侍郎张居正。后两位竟未经廷推,便要和沈默一同入阁。
  消息传开,朝野哗然。前面说过,要想进入内阁,必须经过三道关卡,首先这人应该进过翰林院,当过庶吉士,这是前提条件,相当于学历资本。其次,必须由朝中大臣会推,也就是所谓的廷推,也就是要具有群众基础;最后,内阁列出名单,由皇帝定夺,这是老板赏识。要想堂堂正正的入阁,这三条缺一不可……言外之意,还有不堂堂正正的办法,那就是只要老板赏识,没有学历、没有群众基础也无妨,这就是‘中旨入阁’。
  虽然‘中旨入阁’并非史无前例,但那是张璁、徐有贞那样的无耻之徒,实在没办法才会接受的施舍。像张居正和陈以勤这样素有清名的饱学之士,学历上够格,群众基础也不差,只要再熬熬资历,就能顺顺当当的入阁,何必要急在这一时呢?
  毕竟明年要起复老臣的事情,还属于最高层的机密,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所以大多数人无法理解其中的要害,更加无法认同这种方式。他们认为应该坚决抵制,这种破坏规矩的行为。所以中旨一下,大家就等着内阁和六科廊行使封驳权,将其顶回去。然而这两大机构仿佛同时得了失语症,静悄悄无人说话,结果圣旨顺利颁布,成为不可更改的法令。
  明眼人都看出来,这里面有强力人物在作祟,想要从上层抵制是不可能了,但他们仍然不愿放弃,竟频繁跑到两人家中,希望他们能拒绝接受这道圣旨。
  张居正称病闭门不见,众人便怂恿他的同乡好友李幼滋和耿定向,以探病的名义,去他家做说客……百官之所以如此热衷此事,不是因为他们和张居正有仇,而是他们天生抵触这种破坏规矩的玩法——道理很简单,只有皇帝遵守规则,文臣才能利用规则和皇帝分庭抗礼,一旦皇帝突破规则,他们也就失去制衡皇帝的能力。
  李幼滋和耿定向两个,不像其他人那样,怕张居正破坏规矩之类。他们只是从朋友的角度,不愿看到他走这条捷径,因为在他们看来,这将得不偿失……
  其实在前朝,并不乏中旨入阁的人物,像三杨中的杨士奇,还有为于少保报仇的李贤,都是这样过来的,除了当时有个把人骂了两句外,倒也没啥问题。甚至他们的名声,比大多数正经廷推的阁臣,还要好得多。但到了嘉靖年间,这却真的成为了一件很丢人的事。
  之所以会有如此大的变化,都要拜那位张璁先生所赐。他的名声太臭,当时任命他为大学生的中旨一下,就像往茅坑里丢了块大石头——顿时激起了民愤,百官群情凶凶,事情闹得很大。虽然嘉靖皇帝强行把这事儿办成了,可也彻底惹恼了百官,从此大家齐心协力,想要把张璁搞下台。虽然有强权皇帝的庇护,张璁还是在相位上上上下下好几次,往往屁股没坐热,就被人撵下台。最后等嘉靖厌倦了这种跷跷板的游戏,张首辅的政治生命也到头了,只留下无数骂名为后人谈及。
  虽然张璁的恶名,主要是从别处得来,但因为他名声太臭,便成了反面典型,从此以后,朝廷高级官员高低不敢接受皇帝的中旨,唯恐和他相提并论。就这么一路下来,终于坑了张居正……
  张居正心里本来就不好受,若能有一点办法,他何必要接受这见鬼的中旨呢?可要是这次不接,下次就不知是何年何月,甚至永远都没机会了——今年不会再举行廷推,明年老家伙一回来,轮也轮不到自己。所以除了接受,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但两位同乡不知情,仍然苦口婆心的劝告,张居正又不能告诉他们真相,只能闷不作声的听着,好在他为了装病,脸上涂了粉,倒也看不出表情如何来。
  两人说得口干舌燥,却见张居正一言不发,李幼滋叹口气道:“太岳,咱以后有的是机会,就不趟这浑水了吧。”他和张居正不仅是同乡,还是同年,两人关系极好,他又比张居正年长九岁,所以能以这种口气说话。
  张居正这下没法装死了,他一脸无奈的望着李幼滋,唉声叹气道:“这是皇上的圣旨,我不接就是抗旨。”这话倒也不假,圣旨确实是皇帝下的,说是金科玉律也没错。
  “只要你找个理由不接圣旨,”明朝官员并不把皇帝当成神,更不会把他们说的话太当回事儿。所以李幼滋有些不以为然道:“比如说自己不能胜任之类的,皇上是不会怪罪的,就算要怪罪,所有同僚都会为你说话。”
  “可是……我觉着自己能够胜任。”张居正的两眼亮得瘆人,一字一句道:“你们拿我当朋友,就不要再劝了……”后半句没说,但意思很明显。
  现场顿时陷入了沉寂,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两位说客知道他决心已定,多说无益,只能伤害彼此的感情。耿定向叹口气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再说什么了,太岳兄好自为之吧。”
  张居正点点头。
  “我俩也是为你好,咱们荆州人杰地灵,你数头一份,我们只是想让你走得稳一些罢了。”李幼滋也不再多说什么:“不过也是,你还年轻,入阁之后干几件漂亮差事,谁还记得你是怎么当上这个大学士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张居正终于点头道:“谁也没规定,中旨入阁要比廷推的矮一头,进去之后比得还是能力,只要我足够强,就一定能后来居上。”顿一顿道:“至于所谓的名声,其实是最虚幻的。只要我成功了,所有人都会为我歌功颂德!”
  望着他坚毅或者说有些偏执的表情,李幼滋和耿定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丝担忧。
  第七八五章
内阁(上)
  刮了一夜的西北风,把天上的云彩吹得一点不留,卯时过半,天色已经渐明。
  沈默的暖轿在东安门的门洞中落下,轿帘掀开,便听胡勇小声道:“陈、张二位大人在。”他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扶着胡勇的胳膊,稳稳走下轿来,看了看左手边,却没见到他俩的人影。
  “呵呵,大人来得早的。”身后想起说话声,沈默赶紧转身,就瞧见两个头戴纯白毛皮暖耳冬帽,身上官服连同肩背上的披风却一色大红的官员,从他后面走过来。虽然天还暗、看不清脸,但他知道,那是陈以勤和张居正。
  沈默赶紧推开挡在身前的轿夫,快步走过去,抱拳朗声道:“久等久等。”
  “哪里哪里,也是刚到。”来人正是陈以勤和张居正,都带着一脸笑容,双手虚拱,但许是天儿太冷了,沈默看他俩的表情,似乎都有些僵硬。他心知缘由,于是快走了两步。
  两人走到离着他四步远时,站定脚步,便要正式见礼,却见沈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们左侧,面带笑容的抱拳见礼。两人心下舒服了点,连忙还礼说:“大人焉能如此。”沈默笑吟吟答道:“你们又何必如此。”说着朗声道:“我等一同入阁办差,便是同僚,你们太见外了。”
  “岂敢岂敢……”两人的笑容自然了许多。沈默方才的举动看起来有些奇怪,却是一种善意的表达……洪武三十年颁行的《大明会典》规定,凡百官交往,以品秩分尊卑。品级相近,相见时行礼,则东西对立,品秩稍卑者居于西。品秩相差二三等,相见时卑者居下。品级相差四等,相见时卑者下拜,尊者坐而受礼,有事则跪着禀告。
  以沈默为例,他现在是从一品的官员,与二品官相见,二品官居西行礼,他则居东答礼。与三四品官相见,三四品居下行礼,他则居中答礼。与五品以下官相见,则坐受其跪拜之礼。陈以勤和张居正都是三品官,按说应居下首行礼,所以他俩才会站在沈默轿子后面,就是为了行礼方便。
  但沈默不会如此托大,因为按惯例,同僚官品级虽有高下,但不必拘礼。所以他抢一步上前,不让他们行上下礼,而是仅仅东西对立见礼。这就表明自己,无心以品级压人,而是以同僚之礼相交……
  陈以勤和张居正两个,心里就本来挺堵得慌。按说多年夙愿一朝得偿,本是大好的事情,可偏偏是经由中旨,而不是会推,委实美中不足……甚至是喜忧参半。张居正就不必说了,单说那陈以勤,自从接到圣旨那天,整个人就晕乎乎,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心里是百味杂陈,百念千转。一时想着不能接旨,不能让人戳脊梁骨;一时却又觉着,这次天上掉馅饼,入阁的机会摆在眼前,要是错过了,怕是再没这样好机会了……他有自知之名,知道自己脾气太差、人缘不好,除了和皇帝的关系不错,就连裕邸的那帮旧人,都相处的不太愉快,若指望廷推过关,恐怕不知要猴年马月了。
  正犹豫不决的时候,高拱找他谈了次话,向他揭示了这次内阁人事调整的背景……当然着重讲自己是如何费尽心思,才给他争取到这次机会的。他一听说明年葛守礼、赵贞吉那帮子老东西要回来了,当时就全明白了,对高拱自是千恩万谢,再不提什么‘不能胜任’之类。
  甭管怀着怎样的心情,当张居正和陈以勤一见面,都涌起同病相怜之感,他们知道对方来这么早,不过是为了等候另一位的到来。虽然同日入阁,但人家已经是从一品的太子太保、礼部尚书,更重要的是,人家是经过廷推堂堂正正入阁的,和他们的差别,虽然没有进士官与科贡官的差别那么大。但是人家日后撒漫做去,只要不太离谱,没敢说他不字的,不然就说明大家有眼无珠,生怕绝了廷推的种子。而他俩这样未经廷推的,入阁后就得兢兢业业,捧了卵子过桥,群僚还要寻趁他,一旦有什么错,肯定群起而攻之,一分不是,就要当做十分,以证明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经廷推是不行的。有这许多不平处,两人见了沈默能顺气?那才叫有鬼呢。
  沈默当然不想才第一天,就让两人恨上了,所以表现的格外客气,执意平等相见,就是为了消除对方心里的别扭……当然没那么容易,但至少两人看他要顺眼一些了。
  三人这么寒暄着,客气的谦让几句,联袂往午门方向走去,虽然是并肩而行,但沈默居中,陈以勤居左、张居正居右,他俩还稍稍让沈默走在前面一点,这自然也是官场的规矩……虽然有些无聊,但外人一看,就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丝毫不能出错。若是在这方面错了,有时甚至比吏部一次差评,对仕途的危害还大……
  ※※※※
  今日是三位新进的阁员第一天到阁,前一日,内阁便派司直郎分别到他们府上,周知今日的行程。大内宫门冬天是卯正开,而内阁是辰时准时办公,徐阶让他们三个在这段时间到阁,要举行个简短的欢迎仪式。
  三人来到午门外,今日没有早朝,所以外臣不得擅入紫禁城。但有两个衙门是例外的,一个是内阁,另一个是六科廊。这是因为朝廷十八大衙门都设在大内之外,惟独只有内阁与六科的公署设在紫禁城里头。一进午门,往右拐是会极门,是内阁;往左拐是归极门,是六科廊,由此也可见六科的地位……当然这是题外话。
  昨日内阁已经送来了值牌,所以守门禁军一盘问,三人便出示自己的值牌……这值牌也分三六九等,最高等的是象牙的,只有内阁大学士才能得到。六科是银的,内阁其余人等是铜的。后两种还得在午门处画像报备,比对之后才能放行。
  一见三位大人拿的是最高等的象牙牌,众兵丁便知道是新晋的三位阁老,赶紧毕恭毕敬的递还腰牌、让出去路,午门的值日太监还从屋子里跑出来,殷勤的给三人请安,并要给他们带路。
  三人又不是不认路,自然不会用他,但想想以往要先通报,然后司直郎出来带路,才能进一次内阁,现在终于可以畅通无阻,再也不用仰望这个大明最高的行政机构了。虽然都是一脸的古井不波,但说心中不雀跃,那就太虚伪了。
  陈以勤和张居正更是觉着,这次的选择没错,哪怕被人骂一阵子,也确实值了。
  会极门就在皇城东南角,进了午门拐弯就到,当他们抵达时,便见高拱、郭朴、李春芳,带着十来个司直郎,已经等在那里了,沈默看到其中有申时行和余有丁,但这种时候只能假装不熟了。
  沈默三人赶紧上前几步,向次辅和两位前辈行礼,高拱三个客气的还礼;司直郎们也向新阁老们请安,沈默三个也客气的还礼,便在高拱的率领下,鱼贯进入了会极门。
  虽然都不是第一次来了,但想必他们对内阁的各处布局并不熟悉,高拱为三人介绍道:“内阁建置之初,场地非常狭小,三四个阁臣,挤在一间屋子里办公。后屡经扩建,才形成今日的规模。”说着指着正中一座飞角重檐,宏敞富丽的殿阁道:“这是文渊阁,我等阁臣议事办公都在这里。”再指着文渊阁东边的一座小楼道:“这是诰敕房,”他又指向文渊阁西边,和诰敕房遥遥相对的另一座小楼,道:“那是制敕房。凡阁臣撰拟的诰敕、制敕,皆由这两房审核,缮定正本,交皇上用宝后,再由其颁发。”
  沈默等人都是翰林出身,自然知道帝国一切以皇帝名义颁发的各种批示、命令、公文等一应文书,皆由内阁草拟,这两房就是协助内阁来履行职责的秘书机构。其中制敕房掌书办‘制敕、诏旨、诰命、册表、宝文、王牒、讲章、碑额及题奏揭帖’等项,及一应机密文书,并各王府敕符底簿。诰敕房掌书办‘立官诰敕,及番译敕书,并四夷来文揭帖,兵部纪功,勘合底簿’等项。
  “但你们不要有这两房就能省事儿。”高拱却大煞风景道:“我等为皇上操乾坤御九州,所有文牍,除了例行公事的函件偶有舍人代笔外,其余皆由阁臣亲自起草,哪怕首辅亦不例外,从未有请两房代劳。”顿一顿,他的目光扫过三人道:“以为来内阁是作威作福的,那就大错特错了,这里比你们之前在部里,要辛苦百倍。若没有辛劳克己、鞠躬尽瘁之心,我劝你们还是尽早回去。”
  三人诺诺应下,但心中未免腹诽,这高胡子果然是难搞至极,迫不及待就来下马威!再说这话也不该你说啊,都说完了让首辅说什么?再重复一遍?
  高拱却浑然不觉,兴致勃勃的向他们介绍着内阁的布局:“文渊阁南面原为空地,后因内阁职权日繁,需要的人手越多越多,文渊阁地方不够。在严分宜任首辅期间,又在那里造了三大间卷棚,内阁各处一应帮办属吏,都迁到那里。再往南,是‘古今通集库’,凡草请诸翰林,宝请诸内府,左券及勘籍,归诸古今通集库。”也就是内阁的档案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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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介绍完内阁的大体布局,高拱便带着他们进入了文渊阁,前厅之后是一圈游廊,正对着的是大厅,阁臣的四套值房,则在左右两侧,原先四位阁臣时,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但现在又加了三个人,自然要重新安排。除了首辅的那套之外,其余的都要住俩人,所以三套房的门都打开,有杂役正在房中收拾,显然是在重新安排位置。
  “这里有四套房,首辅住一套,咱们六个人只能合伙住三套了。”高拱道:“我和老郭住一套,剩下两套你们商量着搭伙就是了。”
  一想到日后要经常和个老爷们住一起,沈默就感到一阵恶寒,其余两位的脸色也有些发绿,大家再不济也是副部级干部,那都是有独立套院的,什么会客厅、机要室、文书室、卧室、小厨房一应俱全,像礼部那种人少的衙门,身为尚书的沈默甚至还有个小花园。现在费劲千辛万苦,好容易鲤鱼跃龙门了,怎么非但没有海阔天高,反倒有种一摔跌进阴沟里的感觉?
  “暂时条件是艰苦点,这都是历史原因造成的。”内阁设立之初,不过是皇帝的秘书机构而已,是后来不断扩张权力,才成为行政之枢要,政府之首脑的,加之刚从西苑搬回来,办公条件逼仄,也是难免的。高拱也觉着脸上挂不住,忙道:“不过你们放心,我正和首辅商量着,把文渊阁北面的空地,向皇上要过来,给大家每个人都盖上独立的值房……”
  话音未落,便听到正厅门口有人低低咳嗽一声,众人赶紧齐齐朝里施礼道:“参见首揆!”高拱只好硬生生住了嘴。
  徐阶看看张居正,并未流露出不满的情绪,便和蔼对众人道:“外面冷哈哈的,都杵在那里干什么?快进来吧。”
  高拱不吭声了,场面顿时肃穆下来,众人凝神静气,步履庄重的步入正厅。徐阶先领着在至圣先师像前上香、磕头,然后徐阶便在圣人像下的大案后坐下,接受众人的问安。看着高拱虽然和徐阶势如水火,也依然每天要乖乖给徐阶深深作揖,沈默心说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起身之后,徐阶摆摆手,司直郎们返回两侧配殿,正厅中便只剩下他和六位阁臣了。
  “都坐吧。”徐阶端坐在正位上,无需像高拱那样装腔作势,这位子便有足够的威势。
  “喏。”众人应一声,高拱走到了左面第一把红木雕花椅前坐下,他面前的书案,比其余人的长条几案略显宽大,上面摆着文房四宝,还有一摞奏章,以及茶杯、老花镜等私人物品。
  郭朴坐到了高拱对面。李春芳坐到了高拱下首,剩下三人互相看看,沈默便当仁不让坐到了李春芳的对面。陈以勤走到李春芳的下首坐下,还有最后一把交椅,张居正没得挑,只能敬陪末座了。
  七位内阁成员全数到齐,正如他们的座次顺序,分别依次是首辅徐阶、次辅高拱、郭朴、李春芳、沈默、陈以勤、张居正。这其实也是他们的入阁顺序,非同小可,难以逾越。当然高拱、郭朴、李春芳是一天入阁的;沈默、陈以勤、张居正,又是一天入阁的,他们之间是怎么排名的呢?自然也有一套办法——先比资历,谁登科早,谁就是前辈;要是一起中的进士,那就比入阁前的官阶,你是尚书,我是侍郎,那么你是大哥,我是小弟;要是大家还平级,那就比年龄,总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吧?哪怕年长一天,都是一辈子的大哥……比如这其中,李春芳是陈以勤的学生,但就排在他前面,原因无它,入阁早而已。
  但也不是那么死板,比如说高、郭、李三位,分别是嘉靖二十年、十四年、二十六年的进士,按说应该郭朴当这个次辅的,但他甘愿让贤,又没影响别人,谁也没话说;再比如说,沈、陈、张三位,分别是嘉靖三十五年、二十年、二十六年进士,按说该是陈、张、沈的次序才对,但人家沈默是廷推入阁,他俩没推过的,就只能往后排。当然他俩硬要坚持,也能和沈默争一争,无奈何靠中旨入阁的先天不足、腰杆不硬,自己都不好意思提这茬。
  这一屁股坐下去,你在内阁的排名也就尘埃落定了。日后内阁的权力交替,就按照这个排名来——最前面的当首辅,次一个的当次辅,后面其余的只能当跟班了。
  只有等前面的挂掉了……不管各种原因,反正是离开内阁了,后面的才能前进一位。当然你有本事,让人家在位时把位置让给你也行,只是谁苦熬干熬不是为了当上首辅?不到万不得已,又怎会把位置拱手相让呢?
  所以内阁中要么差距过大,等级森严,一潭死水;要么大家都野心勃勃想上位,那就非得把前面人拱掉,肯定斗争激烈,你死我活。
  很不幸,这届内阁班子,似乎属于后者……
  第七八五章
内阁(中)
  “请首辅训话。”徐阶本打算让高拱继续讲,但刚要开口说话,却被高拱一句堵上。
  徐阶闻言心里破口大骂,你娃把好的坏的都讲完了,让咱怎么办?嚼你嚼过的馍?但也只能轻轻咳嗽一声道:“三位都是部堂大吏之中,年轻有为、勤勉克己的典范,响鼓不用重锤,次辅大人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仆不必多说什么,唯有一事,不得不老调重弹……”这时他才进入状态,展现出一位大明首辅应有的气场,坚定目光仿佛盯着每一个人,道:“外厢视我等为宰相,那是皇上和百官的抬爱。虽然朝廷一应用舍刑赏皆由我等草拟,天子也无不应允,但我等需要时刻谨记,咱们入阁办事,只是为天子辅理朝政、参赞机要!说穿了,威福是皇上的,政务是六部诸司的,我等不过顺天意公论而为,将下情如实上达天听,使圣意为朝野心悦诚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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