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波(校对)第118部分在线阅读
上手弓箭还行,但是骑马伏波是真不会,她一个海军出身的,哪碰过活生生的马匹啊。而南方养马也是真的困难,估计将来有时间了,倒是可以学学怎么骑驴。当然,这话就不好跟陆俭说了,人家一个贵公子,想来也不会骑着驴子到处闲逛。
看她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陆俭笑着摇了摇头:“客随主便,贤弟只管安排便好。”
话说到这份上,就不必矫情了,伏波干脆利落的带上人,往寨外而去。
像陆俭这种级别的盟友,让他去看兵营的布置,或是仓库医院肯定不妥,但是看看岛上风景,村落倒是无妨。伏波也没费事,先把人带去了长滩。
如今这条银光闪闪的沙滩上已经建了不少屋舍,外面的架子上挂着渔网,晒着海货,还有小船游曳,瞧着一派生机勃勃。
陆俭也显出了几分讶色:“这么快就建好渔村了?”
“都是帮中亲眷,以打鱼为生的基本都搬过来了,那边还有种地的村落。对了,明德兄之前给的番薯、番豆都结了果子,收成还不赖呢。”伏波可是相当喜欢这个小小渔村,在可以入画的风景上加些烟火气,真是百看不厌。
那一丝发自内心的欢喜,陆俭自然也能察觉。对他而言,这就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渔村,但是对伏波,却是可以称之为“家园”的地方,心境肯定会有不同。然而这心境,陆俭其实也是懂的。
“那些番果又算什么?短短时间,就能改变一岛的面貌,这才是贤弟的本事。”陆俭笑叹道,“当年我重整家产,就花了整整三年时间,所费心思不知凡几,自然知道其中艰辛。”
这已经是陆俭第二次谈到当年了,伏波轻笑一声:“平地起高楼,难是难了些,却也痛快。”
这一句也算叩在了陆俭心头,他轻笑一声:“自然是痛快的,若是能大仇得报,想来会更酣畅淋漓。”
他说的只是陆氏那档子事吗?伏波一下就警醒了起来,并未接话。这是陆俭的家事,本就不容旁人多言。
谁料陆俭却没有停口,而是转头问道:“贤弟就不好奇,我为何非要把陆氏折腾的天翻地覆吗?”
若只是为了夺回继承人的身份,其实不必如此麻烦,还有不少更取巧,也更简单的法子。可是陆俭偏偏就选了最难,也最激烈的一种,不死不休。这可是有悖人伦的,也让此人显得疯狂偏执,难以捉摸。
伏波并没有去猜,只是道:“个人有个人的选择,若非身在其中,谁能置喙?”
简简单单的一句,却让陆俭敛起了唇边笑意,许久后,他才道:“我之前就觉得贤弟懂我,如今看来倒是没错。若非身在其中,谁能知晓我心中恨意。”
他娘被休弃后,就患了失心症,不是疯癫哭骂,就是以泪洗面,短短数年就撒手人寰。而他那父亲却娇妻美妾,麟儿绕膝,多看一眼就让他心中多一分恨意。这仇怨,自然是要用血来洗的,然而陆俭也曾想过,若是他娘能再坚强一点,不把那老贼当回事该多好……
那哭声,那骂声,就像诅咒一般萦绕不去,也让陆俭没法定下心性,真正娶一个妻子。他不知自己会不会像父亲一般无情无义,会不会再养出一个自己,直到他看见了面前之人。
话声一顿,陆俭转过头,淡淡笑了出来:“个人都有个人的缘法,想来贤弟也是懂的。”
她肯定也是懂的,她的父亲死于非命,一家都被天子灭门,可怜邱大将军满门忠良,却死无葬身之地。是不是也因为如此,她才会选择建成这么一个大船帮,想要闹个天翻地覆?
那目光中,带着一丝期盼,也有一丝了然,就像真想与她交心。陆俭这样的人,会仅仅为结盟,为了抵御共同的敌人,就推心置腹吗?
不对!伏波心头突然一突,这话问的就有问题,话里话外都暗指她也有满腹恨意,可是一个蒸蒸日上的大帮帮主,哪会有滔天的仇怨?
除非他知道了她的身份!
是猜的,还有哪里走漏了风声?若是他真知道了,又为什么出言暗示?陆俭这样的人,是恨不能抓人把柄,掌控全局的,怎么会冒然扔出底牌?
心念急转,伏波却笑着摇了摇头:“小弟可不敢妄言。”
这话像是拒绝,也像是反驳,就像是他伸出了手,对方却后退了一步。陆俭目中露出了些失望,旋即又笑了出来:“倒是愚兄冒昧了。贤弟之前说番薯、番豆都种下了,能否带我去看看?”
这样的女子,合该费些心思,悉心对待,又何必急于一时?
看着那笑得温雅的男人,伏波也笑了起来:“这有何难?”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一同参观村落,视察耕田,甚至在午饭时弄个烤红薯尝鲜,称得上标标准准的农家乐行程,然而饶是如此,陆俭也没有露出丝毫不快,一直彬彬有礼,温柔妥帖。
两人的对话也不再充满试探,连之前的交浅言深都不见了,可是聊的东西并没有减少,陆俭的确是个掌控气氛的高手,只要他想,总能找出恰当的话题,不知不觉拉近彼此的关系,因而这一天倒也能称得上宾主尽欢。
不过一套流程走下来,伏波算是确定了一件事,陆俭恐怕是真发现她的身份了。兴许宁负猜出了刺杀他的是个女子,而陆俭根据两边的情报,挖掘出了真相。
跟一群人精打交道,伏波从没想过她能一直瞒住这个身份,且不说身姿体态的问题,只是能力就足以让人怀疑她的出身,加之田昱、严远这样的心腹,被人抓到把柄也是迟早的事儿。正因如此,她一直在潜移默化的为暴露做准备,帮中核心早就知晓了内情,万一被人拆破,也不至于闹得分崩离析。
然而这些准备,却没能第一时间起到作用,只因陆俭的态度发生了转变。发现她是女子后,这位陆公子竟然没有选择“掌控”,而是变成了“追求”。没错,哪怕陆俭一个字也没说,伏波也能察觉,毕竟再怎么掩饰,“孔雀开屏”都是瞒不住人的。当一个男人释放求偶信号的时候,就势必想让人接收,再怎么轻描淡写也瞒不住人。看来跑到她这边避难是假,增加相处机会才是真的。
不过对于这离奇的变化,伏波反而放下了心,只要能猜透对方的想法就好应对了。况且这也不是坏事,只要对她有意思,陆俭就不会再把她的性别当作把柄,毕竟接触久了,那家伙应该也知道自己吃软不吃硬,而且手段相当了得,不会自讨没趣。而她一直装作不知道,陆俭估计也很难挑明此事,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不会更进一步的。
这就形成了一种僵持,只要陆俭足够有耐心,对自己就只有好处,没有害处。而陆俭的耐心够吗?伏波还真是一点也不怀疑。
厘清了思路,伏波就大大方方的忙自己的去了,毕竟身为“客人”,陆俭也不好一直拉着她闲扯。至于他怎么想,就跟自己没啥关系了。
伏波如此行事,倒叫陆俭生出了些犹豫。几天下来,他可是想尽了法子跟伏波相处,但是对方待他一如既往,还真没有半点变化。若不是陆俭一而再再而三的确定过,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呢。
“家主,那位林姑娘的确是林头目的妹子,除了她以外,就只有一个何姑娘曾在伏帮主身边伺候过。”
听着手下的汇报,陆俭缓缓点了点头,看来他所料不差。伏波曾救过林家一船的人,林猛估计一直都知道她是个女子,那个孙头目也曾跟伏波一起去过县衙,恐怕也知道内情,严远、田昱等人就更不必说了。然而其他头目却未必知晓此事,当初陆俭也是见过李牛李头目的,还乘过李家的船,那可不是个能藏得住心思的,如果知道伏波是女子,怎么可能一点也不露端倪?
三个大头目,就有一个不知她是女子,另外两个也未必知道她乃邱大将军之后,这就是隐患了,万一真被人揭破,恐怕赤旗帮都要起乱子。
是不是因为这个,她面对外人时才谨小慎微,一点也不露女态?陆俭轻轻叹了口气,这两日他可费了不少心思,但是那位邱小姐像是根本未曾察觉。陆俭这才发现,自己的处境有些尴尬,若是言明自己知道了她的身份,说不定会惹人翻脸,可若是不说,她还真把自己当成是好兄弟来对待了。
陆俭一度也曾猜测,邱小姐是不是有了别的意中人,可是左看右看,她跟别的男子接触也是如此坦荡,一个能赤着胳膊操练男人的女子,要如何才能让她倾心呢?
手指在桌上轻敲,陆俭发现自己真是没什么法子。以他的身份地位,可从未追求过女子,而寻常女子喜欢的那些东西,邱小姐恐怕也不会喜欢。
说到底,还是只能靠利益了。有长鲸帮这样的恶邻在侧,赤旗帮的处境就危险了,万一宁负知道了她的身份,恐怕立时会引来大乱。想要渡过难关,岂能没有助力?而他陆俭,就是个相当不错的人选了。
只要嫁给他,别的不说,粮道是肯定有保证的,他的人脉也非同小可,手下还有私兵,也可借她一用。更重要的是,世间恐怕没几个男子能真的懂她,想要为父报仇,想要造反谋逆,他陆某人都不会说一个“不”字。而有了这助力,等到有朝一日他取回了陆氏祖业,岂不能跟赤旗帮互惠互利,相辅相成?
他可以放手让妻子抛头露面,仅此一点,就足以成为良配了,想来邱小姐也能明白。
然而这些合则两利的话,陆俭却迟迟不愿说出口。只因两人之间,似乎还缺了些什么。父亲虽说背信负义,让人不齿,然而当年也是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一方大员,还相貌俊逸,出身高贵,引得母亲一见钟情。可怜这爱意没能善终,甚至连陆俭都暗恨母亲晕了头脑,一心抛在父亲身上。可是临到自己,他才原来这份情是如此的不可或缺。
他想要邱小姐倾心与他,也想那在人前精明强干,无所不能的赤旗帮帮主,在他面前露出小女儿的姿态。
若非如此,两人怎能结成夫妻?甚至往深里说,一个执掌大军,手段狠辣的女子,若是不爱自己的丈夫,会发生什么就不好说了。
而以这为前提,现在就不是直言的时机。恐怕只有等到赤旗帮危殆,邱小姐举步维艰时,才是他伸出援手之时。当然,陆俭不会傻到害赤旗帮落到如此境地,这要是被人察觉了,他怕是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如此一来,恐怕就只能慢慢等了。宁负那家伙既然出现在番禺,肯定还有什么谋算。而且那鬼书生打定主意想寻刺杀他的女子,若是仔细打探一番,说不定会查出端倪。
等到那时,就是自己出手的时刻了。陆俭的眉头再次舒展了开来,也罢,他的时间还多得很,再等上一等也是无妨的。
至于鬼书生问他的那番话,还是别跟伏波提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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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旗帮大军尽出的消息,诸位也都听到了吧?”面对一众大小船帮的当家人,宁负轻摇纸扇,不紧不慢说道。
下面有人抱怨:“可不是嘛,一大堆人马招摇过市,也不知是吓唬谁呢。”
“别提了,那群贼人连疍民都买通了,这南海上还怕谁啊?”立刻有人接腔。
“听说他们还要再次出兵,攻打沿海岛屿呢,这要是打到了海口可怎么办?”这忧心忡忡的一句,顿时引来不少附和。
其实番禺一地,就数入海口的岛屿最多,零零散散怕不有百十个,也是山头林立,藏着不止多少私港,多少贼匪。就连邱大将军,当年也没能扫净这一片地盘,更别说旁人了。
如今赤旗帮也只是攻打近海的大岛,还没有往海口方向去,但是如此强的兵力,如此惊人的胃口,派兵还不是时间问题?在座这些人,又有哪个不担心呢?
看着那些忧心忡忡的家伙,宁负轻笑一声:“既然诸位都觉得赤旗帮心怀不轨,就该趁着他们大举出兵的时候,好好打上一场。”
这话顿时让场中一静,谁不想赤旗帮倒霉?可是谁又敢冒然站出来,做这个出头鸟呢?那可是一年之间就霸占了南海的大船帮,万一被人盯上了,恐怕会被人剥皮拆骨啊。
见他们没人敢答,宁负唰的一下收起了折扇,目光扫过众人:“实不相瞒,我长鲸帮也是打算对付赤旗帮的,只是如今正直风季,不好出兵。偏偏此刻赤旗帮老巢空虚,这样的好机会怎能不抓住?”
那双细长蛇目本就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狠毒,加之下颌的伤疤,更是瞧着让人心惊。旁人不敢开口,之前就跟长鲸帮有生意往来的一家,小心翼翼捧场道:“宁先生说的在理,不过咱们这些人都是一盘散沙,还要有人带头才行啊。”
宁负闻言哈哈一笑:“那我这个长鲸帮的二当家,可能带头做主?”
此话一出,下来立刻就是嗡嗡一片,长鲸帮若是肯出头,那说不定还真能试上一试。毕竟赤旗帮对他们而言是家门口堵路的,而且所图甚大,连沿岸的渔户都被收买了干净。现在还不算什么,将来若是海货都落到了人家手里,出航的船只都要挂赤旗帮的令旗,那他们这些小船帮,小商帮哪还有出头之日?
但是心动归心动,长鲸帮这次可只来了这个军师,又不是大举发兵。这要是替人出头,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有人小声道:“有宁先生做盟主,自然是好。可是咱们人单力薄,未必能胜啊。”
若是论船只数量或是人手,他们这群人结盟还真不算少,但是一盘散沙,如何能战?
宁负扫视众人一周,突然道:“有个消息,大家怕是都不知晓。前些日子,赤旗帮截下了江东陆氏的远洋船队,手头怕是有不少财货金银。”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呼吸都重了几分。陆氏的远洋船队?那得有多少财宝,竟然能被赤旗帮独吞了!
见众人目露贪婪,宁负笑着用扇子敲了敲掌心:“既然是你们出人出力,这些财货我都可以不要,若是能打下罗陵岛,长鲸帮还愿出一千斤胡椒作为嘉奖,在座各位也都能成鄙帮的座上宾。”
这可真是下血本了!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全都双眼放光,跃跃欲试。若是平时,他们肯定得再想想,可是现在赤旗帮大军在外啊!这种时候,不正是偷袭的良机吗?
下面立刻有人开口,说要跟着长鲸帮走,也有人开始溜须拍马,说跟着宁先生绝不会错,当然还有些稳重的,在那儿低头沉思,想着自己要派多少兵,是不是得保存实力……
看着下面这群乌合之众,宁负在心底冷笑出声,这群家伙想要攻克赤旗帮,恐怕没那么容易。不过他的目标并不在此,只当借机会一会那赤旗帮的少年帮主罢了。
到那时,那小女子会否展露身形?捏着扇骨的手微微一紧,宁负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