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大宋(校对)第11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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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请进了屋,他好奇的环顾一圈。只见职房里桌上地下落了不少纸片,四五块白板挂在墙上,都是炭笔痕迹,屋内凌乱不堪,显然有些时候没有打理了。
  沈括这才发现这模样不太适合待客,尴尬的咳了声:“近日有些忙碌,未来得及收拾,倒叫你笑话了。我这便让人打扫……”
  甄琼却浑不在意,摆手道:“不必麻烦,我那丹房比这还乱呢。今天来找存中兄,是有事相商。我发现了一样新理论,有心为造化一派添个定式。”
  一听这话,沈括就来了兴趣:“是何理论如此重要?定式又是个什么说法?”
  定式不是成规的意思吗?跟炼丹术又有何关系?
  甄琼也不卖关子,又把自己的“聚元”、“消元”发现复述了一遍,旋即道:“把元气引入丹术,可以解释不少问题,或能直指大道。正因此,才需制出个式子,阐述此理论。所谓定式,就是天地间恒定的道理,必须简洁明快,经得起后人考验,方便传道授业。就如勾股定式。”
  “勾股定式”这词一出,沈括立刻明白了甄琼话里的含义。勾三股四弦五,早在商朝时就由商高提出,后来赵爽以弦图证之,刘徽又用青朱出入图再证。只要带入此定式,就能算出三角边长。只是沈括也没想到,甄琼这个道士,也要把定式引入丹道之中。
  好奇心顿时大盛,沈括不由追问道:“数算有定式可能理解,但是炼丹带入定式,是不是有些多余了,对丹术又有何进益?”
  炼丹研究的不是万物之变,是造化根本吗?引入这种用于计算的定式,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这就要牵扯造化一派的另一个定理,‘万物此消彼长,总量不变’。此乃我派先辈所得,只是长久以来知其理论,却无法推演其中道理。而聚元消元直指关键,将来炼丹炼气时,将之带入,岂不是能测出变化之源,进而推测生成之物?”甄琼也不私藏,清清楚楚的解释了一遍,又道,“况且何止是数算、造化,存中兄你研究的气压,说不定也能用此法表述。”
  沈括愣住了,这可是他从来没想过的,不由道:“气压怎能算出定式?算出又有何用?”
  “怎么不能?那大气压力,应该也是有个数值的,就如勾股一般。只要寻到了规律,将之带入定式,后人算起来不就简单了?当然,这事儿我也不是很懂,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至于有没有用,世间总有亘古不变的道理,推演定式、定理,正是为了寻道,探寻世间真理!”
  甄琼对于格物是真不了解,但也知道格物派才是最喜欢用定式的,而且有甚发现,还经常吵成一团,谁也不肯服输。相比较起来,算学的定式就简单多了,只要能证出来,找不到纰漏,就能流芳百世。连他们这些炼丹的,也时不时要用上一用。
  这话甄琼说的轻松,沈括却如听到了一声惊雷,双腿险些都软了。勉强扶住了桌子,他喃喃道:“这是求道,不是习技。竟然还有如此想法……”
  这可跟沈括毕生所学大相径庭。数算对于世人来说,是为了处理身边事物。就如《九章算术》一般,列出题目,给出答案,是“答曰”、“术曰”。如乘法表、珠算口诀一般,只需要利用数算解决难题即可。就连他研究的隙积术、会圆术,也是为了求证垛积和弧长,是用在日常中的“技”。然而这些东西,能上升到更高一层吗?就如甄琼所言,直指那些亘古不变的“真理”?
  也许,是可行的。沈括精通天文,如今又有了观天镜,看待世间的目光,自然而然发生了转变。就如地绕日行,就如气压、真空,明明白白放在眼前,却无法凭直觉辨明。想要究其根本,需要敏锐的目光,拨开迷障的智慧和毅力。就如勾股定式,看似简单,实则包含至理,故而不论是发现的商高,还是验证的刘徽,都成了传世大家!
  他能有传世之学吗?新制的历法,若能推行,必然可以传世。然而除此之外,他还想留下更多东西。比隙积术、会圆术更深远,更重要的东西!
  见沈括神情,甄琼就知道自己的话他听进去了,也不由吁了口气。术业有专攻啊,让他炼丹还行,让他琢磨定式,乃至数学、格物的定理,就让人头痛了。还是沈括这样无所不能的家伙,更适合研究这些。
  解释完了这一通,他这才想起了自己来意,赶忙又道:“对了,且不说这些长远的。听闻最近太学要开算科了,我家韩大官人说士子们没多少数算基础,不如把教材改上一改,用算是来教学。这东西我家义学里也教过,蒙童们学的极快呢。”
  这跟先前甄琼说的“定式”似乎又有区别,沈括皱了皱眉:“算式又是什么,难不成跟定式还有不同?”
  “当然不同,定式是公理,算式不过是个表意的工具,就是写出来比文字叙述要简便些。”甄琼也不客气,拖过一旁的白板,写了起来,“就像方程,嘴上说的要一大串,但是落在纸上,完全可以归纳成一行。”
  说着,他直接列了个方程式,有符号有数字,还有代数的甲乙丙,解释道:“这里的甲乙丙就是未知之数,把算式列出,直接带入数字即可。这法子简单明了,连孩童们一看都能明白。还有乘除,除了背口诀外,也能一步步计算。”
  一行行算式,出现在了白板上。有复杂些的譬如方程式或者分数式,也有简单的加减乘除的竖式,表述倒是跟算筹有些相类。沈括不由看直了眼睛,之前他们探讨问题时,很少把计算过程列出。两人数算都不差,基本用心算就能得出准确的数字。若是数值太大,用改算筹或是算盘即可,哪用如此一板一眼的笔算?然而这笨办法,却也有其妙处。
  沈括不由赞道:“此法倒是直观,我那隙积术似也能用算式表述。还有些天文的算法,若是有算式,更易理清思路。用上你自创的码子,简直事半功倍啊!”
  跟甄琼相交这么长时间,他当然也习惯了对方常用的数字表述。比起寻常商家用的码子,更加直观简洁,放在算式里简直让人心旷神怡!
  甄琼嘿了一声:“这些数码,可不就是为了算式而生嘛。若是太难,让人如何学数算?”
  这可是大赵传下来的,上至天子,下至黎庶,学习数算时都要用这个。放在大宋,应该也能推行吧?
  沈括立刻点了点头,正因他天资极高,故而对于这些更为敏感。毫不迟疑,他道:“我这就去寻几个算学博士,重新整理《九章算术》,整理定式,添加算式。若是能成,便向天子谏言。让太学、武学的士子先用上这法子!”
  现在学府里开算科,还是苏颂的提议呢,他又岂能落于人后?至于甄琼提到的定式,如今对于大气压力,他也有了些想法。若是能顺着这思路研究下去,兴许也能出流芳百世的成果呢!
  甄琼对于这答案也满意极了。这下连邈哥的吩咐都办完了,回头他再拜托沈括帮着出几套试卷,让韩遐拿回家练习,可不就皆大欢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气历的确是沈括的发明,也确实没有被世人认同。这发现一千年后的“萧伯纳历”极为相似,比阳历还多了节气指导。
  沈括有许多数学上的见解,然而窝看资料都看不明白orz瞎鸡儿写,大致意思知道就行了orz
第155章
  这些日,
韩遐简直过的苦不堪言。兄长说到做到,
真给他请来个一道童补习数算。明明是小他三四岁的孩童,
却搬着一尺高的教案,说要从头给他补习《九章算术》。
  韩遐哪见过这个?然而再怎么年幼,这道童也是凌霄子的高徒,
师从翰林院的算学博士,还是阿兄专门请来的。为了即将到来的数算考试,韩遐也没奈何,
只能耐下性子乖乖听人教导。谁料这道童所教,
跟他当年所学差异不小,不但有新奇的码子,
还有古怪的算式,复杂的图像,
一套下来让人云山雾罩,不知所措。
  如此折腾了几次,
韩遐憋不住了,偷偷跟那小道童道:“明月啊,太学里教的跟你这大相径庭。若真考试,
怕是会影响成绩。是不是还是按原样来教更好?”
  那面上有偌大胎记,
整日乐呵呵的小道童却摇了摇头:“郎君不必忧心,我教的可都是恩师所传。非但义学里都教这个,连新招的师弟都是我代师授课呢。若是觉得题目太难,算不出来,多半还是没有掌握透彻。我再给你出两套题练练就好了。”
  韩遐:“……”
  还是几十贯又买鸡又买羊又买牛让算各买多少?或是两人没事找事自村两头开始走,
速度还不一样,要算几时相遇?还有那不方不圆,模样奇形怪状的田亩,非要算出面积?他原以为《九章算术》里的题就够难了,哪想到这道童还能出更刁钻的!他只是考个试,又不是去当计吏,不必如此吧?
  然而心里再怎么苦,毕竟也是关乎仕途的大事,韩遐只能咬着牙学下去。衰分、盈不足这样的题,对他而言难归难,但是多想想,总能琢磨出解法。少广、商功这些求体积、面积,开平方,开立方的题目,简直把韩遐的头发都愁白了。
  看着白板上那些益发奇形怪状的图案,还有辅助计算的线条,韩遐两眼发直,只想着要不放弃太学授官算了。凭他的学识,去考礼部试也不是不行啊,何必跟数算死磕呢?
  正当韩遐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路,许久不见的甄琼却找到了他,兴高采烈道:“二郎,我听人说太学也要推行算式和简数了,你可是比旁人先行了一步啊!”
  韩遐:“???”
  如此折磨人的东西,光他学还不够,还要拿去折磨他那些同窗?若是都学这些,考题会不会变难?他如今跟上明月的进度已是不易了,要是太学的讲师也变成这样,他还能熬到明年春试吗?
  脸色发青,怔了半晌,韩遐才勉强找回了声音:“多谢兄长提点,小子定会努力向学……”
  甄琼却完全没觉出不对,满脸得色的把手中东西递了出去:“这可是我向存中兄讨来的习题。他可是参与了算学改良,这些都是重点。只要能学会,考试定然轻而易举!”
  一本四指厚的册子拍在了韩遐手上,压的他胳膊都是一软。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目录,他眼都红了,嘴唇微微发颤,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
  甄琼可见不得人如此,赶忙拍了怕他的肩膀,宽慰道:“都是一家人,不必跟我客套。拿去好好学,要是不够,我再给你讨新的!”
  韩遐:“……QAQ”
  ※
  “革新算学教法?”看着沈括递上的奏章,王安石皱起了眉头。
  虽说在太学里开了算科,也准备增加几个算学博士,自翰林院遴选人才,充入三司条例司。但是王安石没想到,只是教个算学,怎么连《九章算术》都要重新修订?
  “以往《九章算术》中只有论述,罕少图例、算式,对于学子而言过于艰涩。若是用这种更简单的码子,并且用算式、图像表述题目,不仅能归纳出更多简单易学的法子,还能让人快速打下基础。朝中精通数算者向来不多,哪怕只是在翰林院和太学里教教,也能大有裨益。等到会此法的人增多后,在天下蒙学里传播,朝廷定能收获大量可用的计吏!”沈括有条不紊的答道,显然是颇为在意此事。
  计吏重要吗?当然重要,凡举仓储、税赋、匠作、经商都要有善于计算的书吏,可是此类人才终究是太少,因此要职很容易被以此为生的家族把持,从而中饱私囊。一些地方政事不清,除了为官的昏庸外,很大程度也是吏员参差不齐,欺上瞒下的结果。如果计吏也能从中央指派,定然能事半功倍。
  然而只靠修订一下《九章算术》,就能实现吗?王安石又翻了几页手中的书册,看着那些稀奇古怪的符号和图案,心中更是疑惑:“若学这些,岂不是平白多了层负累。《九章算术》原文简单质朴,如此修订似乎是画蛇添足啊。”
  这些符号,连他都有些看不明白,何况那些太学的学子?能够培养计吏当然是好,但是他可没打算连教程都改了。
  “用这码字计数,比商家的码字还要便捷。譬如记账,只要列出就能看的清楚明白。若用算式,计算的过程也更好核查,哪部算错都能轻易看出。看似多学了些东西,实则是将之用作工具,更快的掌握数算之法。”说着,沈括又拿出了一本账册,“这便是利用码子改过的账簿,还请相公过目。”
  王安石没料到他连这东西都准备了,然而翻看一看,登时睁大了双眼:“这记账法,是你新制的?”
  “正是。有位算学博士曾在三司任职,提起了记账之事,我便想了个法子,改良了一番。若是用新式码子记账,账目清楚明白,更容易查看。再用不宜更改的文书数字,记录银钱往来的总账,想来也能避除私改账目的隐患。”沈括笑着解释道。
  现在天下通行的乃是“四柱账法”,就是把上期结余记做“旧管”,把本期收入记做“新收”,把本期支出记做“开除”,把本期结余记做“实在”。通过“旧管”加“新收”等于“开除”加“实在”的记账方法平衡账目。如此一来,既能保证数字的正确,又能分类汇总,让人一目了然。
  然而沈括做出的新帐跟“四柱法”有些不同,但凡来往账目,如赊购、赊销、外欠、外借都在账上记录两笔,分列“出”,“入”。这些日常记录,全都使用新式码子,每日平账,使得来帐合计等于去帐合计。再此基础上,再用“四柱法”记录结余,两项对照,错漏一看便知,更难作伪。
  而这新颖无比的记账法,一下就吸引了王安石的目光。三司掌管天下钱粮,账目数之不尽,每次查账都是个让人头痛的问题。王安石可不只想要掌管条例司,更想掌管国家财赋。在他看来,是有必要在三司的基础上,在建立一个三司会计司的。而这,就需要大批能用的吏员,和一个更直观的记账方法。
  现在这法子,就摆在了面前。这新式码子比寻常商家用的草码还要清楚明白,不论多大的数目,都能用几笔表述清楚。再配上公文用的繁写数字,账面一目了然,连他都能看出好处。
  而要用这法子记账,想来也要重新培训会计,让计吏们知道这新式码子的用法了。
  对于数算如何教,王安石其实并不怎么上心。但是对于记账法,他却不能不在意。思索片刻,他终是点了点头:“这新式码子确有用处,不妨先让算学博士教导三司计吏,使他们学会这新式的记账法。若是能行,再令翰林院编修《九章算术》。”
  虽然不是立刻改革教育方法,但是对这结果,沈括已经相当满意了。等朝廷中的计吏都习惯了新式码子,还怕算式推广不开吗?太学毕竟是需要人教的,也得先让朝廷里那些博士、讲师们学了才行。
  这事也不能都交给沈括,还要有专人负责。而且修订了《九章算术》,其他算学经典不用动吗?若是想要改制,必定也是个大工程。王安石立刻草拟了奏章,准备呈报天子。
  当然,对于王安石的最终目的,数算只是旁枝末节,制科改诗赋为策论才是关键所在。这些日朝中为此事吵得厉害,尤其是苏轼那个口无遮拦、文辞犀利的小子。原本王安石还打算让他监考今岁的解试,现在想想,还别是给自己找麻烦了。此人跟欧阳修、司马光交往甚密,瞧着就是反对新法的,天子又极爱其才。若是让他动不动就上本弹劾,说不定连天子都要被他的雄辩说动,让新法的推行生出波澜了。
  既然热衷夸夸其谈,就要给他找些烦琐事务,让他知道任事的艰难!
  略一思索,王安石墨笔一钩,把开封府推官一职圈了出来。开封府乃是京中最熬人的去处,若是任职,必然事务缠身,哪还有精力干预朝政?而且务实总比务虚要好,等接触了纷乱卷宗,繁杂琐事,这文采横溢的才子,当也能看到百姓疾苦,知晓新法的好处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开立方这词是九章算术里的原文,还有计算的方法,呃,没看懂orz
  记账是四柱帐和四脚账的区别,四脚账就相当于复式记账法了,清代时才通行的。
  草码就是古代商家记账的数字,写作〡﹑〢﹑〣﹑〤﹑〥﹑亠﹑〧﹑〨﹑〩,虽然简单,还是不如阿拉伯数字直观。
第156章
  在上书反对“贡举法”,
被天子召见后,
苏轼还以为自己能得个知诰制或是谏臣之类的差遣呢,
没想到竟然被派去了开封府任推官。
  不过对于这安排,他也没太在意。毕竟自家弟弟都进三司条例司了,当个推官又算得了什么,
好歹也是个京官不是?于是苏轼就干脆利落的上了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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