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巫(校对)第10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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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什么?楚子苓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齐侯要入晋?还要带她同去?
  见大巫没有作答,
齐侯面上有些尴尬,
咳了一声,
解释道:“既然要同晋结盟,还是寡人亲去为好。只是此去路遥,
若能得大巫同行,寡人心中方安……”
  齐侯下决定去晋国,也是这两日的事情,还多亏了晏弱劝谏。然而答应去是一回事,心中怕不怕又是另一回事了。当初郤克的作为,
称得上以下犯上,非礼之至,实在让他颜面扫地。若是再遇到什么事,
该如何是好?
  而当初对战晋军,
大败而归时,正因这位田氏家巫在自己身边,
才能逢凶化吉。一想起三入敌营也能平安归来,就让齐侯对大巫充满了信赖。此去晋国,
怎能不带上她?
  像是怕她不答应,齐侯又补了句:“当然,
田卿智勇双全,也当随寡人出使,
大巫可愿同去?”
  与大巫有盟的,
毕竟是田恒,
若是让田恒也随他出使,大巫应当会首肯了吧?
  她要去晋国吗?屈巫可是在晋国的,若是她随齐侯一同前去,是否有机会报当年之仇呢?毕竟此刻,屈巫已不是位高权重的“申公”,不过区区一个邢地大夫,根基不稳,说不定比使吴时还要疲弱几分……
  那黏在一起的嘴唇终是分开,楚子苓道:“愿为君上分忧。”
  这回答,顿时让齐侯高兴起来:“若是平安归来,大巫想要何赏赐,寡人都允!”
  能让一位君侯做出如此承诺,可称得上难得了,但是楚子苓心底并未有任何喜悦或是期待,反倒犹如压了块大石。她未曾跟田恒商量,就答应下来,对方会同意吗?而贸然前往晋国,她是否真能设法杀了屈巫呢?
  心中纷乱,好在齐侯赶着上朝,楚子苓行礼之后就退出了大殿。然而还没走出两步,一道身影便映入眼帘。
  “无咎……”楚子苓低呼一声,飞快上前,“你怎么进宫了?谭氏那边如何了?”
  她还想尽快赶回家呢,没想到田恒这么早就结束了战斗,还追入了宫中。看他面色,难不成发生了什么意外?
  田恒却没回答,只是问道:“君上召你,可是有什么要事?”
  一路赶来,田恒想了不知多少可能发生的意外,简直心急如焚,现在见到楚子苓安然无恙,却也没有松懈下来。毕竟临时召见,并不是什么好征兆。
  楚子苓迟疑了片刻,低声道:“先回府吧,到了车上再说。”
  宫内人多嘴杂,并不是聊私事的地方,田恒眸光一凝,立刻带她向回走去。到了车前,田恒亦如往日想要伸手去扶人,楚子苓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怎会受伤了?”
  他右手破了几个口子,还有青肿痕迹,像是狠狠砸了什么东西。可就算是仇人,也该是手刃啊,怎么还动拳头?
  田恒哪会承认这是暴怒失控的结果?手一缩,他道:“无事,先上车。”
  知道这里不是表现出亲昵的地方,楚子苓也没有拒绝,坐进车中,田恒驾车向外驶去,知道除了宫门,才低声道:“君上寻你何事?”
  需要专门避开耳目的事情,必然涉及两人才能知道的秘密。他此刻关心的,只有子苓的安危。
  楚子苓迟疑片刻,还是道:“君上要前往晋国,朝见晋侯。”
  什么?饶是田恒,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去岁两国才刚打过一场恶仗,到了今年,齐侯就敢前往晋国?这可不似他的做派。然而听到这句话的同时,田恒想到的竟是谭炎之前所过的话。恩师的仇人,如今似乎逃去了晋国,若是他能随齐侯一同前往,是不是能找到机会报仇?
  然而下一刻,他猛地反应过来:“君上让你同去?”
  若非如此,又怎么早早招子苓入宫觐见?!
  没想到田恒反应如此快,楚子苓点了点头:“不错,他说你也可同去。”
  “你应了?”田恒一扯缰绳,勒住了马儿,转头怒目道,“齐晋方才战罢,怎能涉险?”
  就算齐侯亲往,也不能让子苓冒这样的险!
  “屈巫投晋了。”楚子苓的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冷静,一字一句道,“他被封做了邢地大夫,如今根基不稳,似乎楚国还想寻他麻烦。也许,这是个机会……”
  若是没有齐侯这档子事,楚子苓当然可以装作不知,耐心再等上几年,等到屈巫离开晋国,前往吴国。但是现在,一个机会就这么摆在面前,她如何能克制住复仇的冲动?毕竟她是跟齐侯一起前去的,算是代表国家的使臣,就算无法报仇,应当也能保住自己。这样的机会,她实在不能放过……
  田恒看懂了她眸中隐藏的话语,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子苓对于屈巫的恨意。只为个奴婢,值不值得?这问题旁人也许会说“不”,但是他却不能。他的恩师也不过是个隐姓埋名的御者,为了报仇,颠覆一族,值不值得?
  见田恒并未答话,而是转过头,重新催动马车,楚子苓有些急了,膝行两步凑到他身后:“我绝不会贸然行事,也不会刻意置身险地,只是去晋国看看,有没有机会……”
  田恒突然道:“今日抓住了谭炎,却跑了个人。当年围攻恩师的,还有之前带游侠儿袭杀你的,都是同一人指使,那人名叫厉狐,乃是谭府门客,察觉事败,抢先逃了出去,兴许去的就是晋国。”
  楚子苓愣住了,田恒抓住了谭炎这个幕后主使,却跑了动手的元凶,又岂能心甘?难怪他面色如此不好,又这么担心自己,亲自来宫中接他。
  楚子苓伸出了手,按在对方肩上,想说些什么,然而田恒已经伸手,抚在了他手上:“我随你同去晋国,不管是屈巫还是厉狐,都要找出来,除之而后快!”
  那手心干燥温暖,已经没了之前潮热,恢复了往日平静,楚子苓轻轻松了口气,伏在了他背上。也许,这也是上天赐予他们的机会,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而就算前路依旧迷茫,有田恒伴在身侧,又怕什么?
  ※
  “主人,已经快到晋国国境了,吾等真要投赵氏吗?”
  “赵宣子虽死,但赵氏在晋国依旧势大,自然要投他们。”车上,一个年过四旬,身材颀长的男子答道。就长相而言,他的面容并不算坏,但是脸上长长细目,却破坏了整个人的气质,就如一只狡狯狐狸般,透着股阴险狠辣的味道。
  这人,正是厉狐。
  自当日陷杀田巫不成,他心中就有了警惕。毕竟当初用游侠儿袭杀,却被区区一车两人逃了出来,这等手腕,太有他当年劲敌的风范。想当初围杀蒲隗时,曾经走脱了一个小儿,如今想来,应该就是此子,而且恐怕是蒲隗的亲传弟子。这事,是万万不能让家主知道的。斩草不能除根,该是多大祸患?
  果真如他所料,其后的发展很快出了变故。先是诬蔑田巫不成,反倒折了计氏,后又要针对晏弱,在朝中搅风搅雨。厉狐并不清楚这阴谋能不能起效,但是市井传闻,他却比旁人都要灵通。当听闻有人传言,说谭氏弑杀先君,厉狐就觉出了不对,也没管家主在朝中的胜负,直接领了心腹,匆匆出逃。
  若是谭氏沦没,他这个下黑手的走狗,可不会落得好果子吃。不如另寻出路,再投明主。也不知那赵氏家主,能不能看重自己这个“有用之人”。
  厉狐微微眯起了双眼,心中已有定念。
  ※
  既然齐侯下了决心,出使的队伍很快就筹备了起来,除了田恒和楚子苓外,晏弱也在其中。也是从他嘴里,田恒得知了这次朝晋的目的所在。不仅仅是为了结盟,更是为了让齐侯示弱,进而鼓动晋侯的争霸之心。楚国原本不过受封子爵,却已称王数百载,晋国如此势大,就没有称王的想法吗?
  而这试探,不管事成事败,都是极好的掩护手段,让晋侯放松对齐国的警惕,也牵制楚国的注意。只要两强相争,偏安一隅的齐国就没了需要直面的敌人,正是养精蓄锐的好时机。
  难得的,齐侯听取了晏弱的建议,让他低头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少不得也有四处乱吹的耳边风作用。连声姬都鼓励他亲晋,不在乎公子彊就在晋国为质之事,立刻让齐侯明白朝中所言不实,公子环根本就没有与兄长争位的意思。而“查明”真相后,齐侯少不得要狠狠责罚那些离间之人,就如那连杀两任君侯,事败出奔的谭炎,一家被屠,封地收回,算是彻底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
  不过这些,对于田恒和楚子苓而言,已经不再重要。前往晋国,寻找复仇的机会,才是关键。
  只是想要完成着个目标,并不容易,毕竟他们两人只是“使臣”,是齐侯随扈,在晋国根本要人没人,要权没权,想要在异国杀人,其中还有个位居大夫,需要筹备的事情又岂是区区一件两件?因而在临行前,田恒少不得也要寻楚子苓细细商讨,定下计划。
第133章
  “若是厉狐真在晋国,
哪怕我临街刺之,
也是寻常。但若对付屈巫,就没那么简单了。”田恒眉头微皱,对楚子苓道,
“或是想法鼓动晋侯下手,
或是从六卿处借力,唯有如此,
才能要了一国大夫之命。只是屈巫乃楚之叛臣,晋侯未必肯杀。”
  厉狐只是门客家臣,若是带的护卫少了,他独自袭杀都没问题。但是屈巫就不同了,
那可是受封一地的大夫。况且听闻晋侯颇为赏识屈巫,
楚国遣使想要讨回此人,
都没应允。这种自楚出奔的贤臣,哪怕是在列国邀名,也不可能亏待,何况杀之呢?
  楚子苓哪会不知这事的困难,沉吟片刻,
她问道:“晋侯脾性如何?”
  田恒轻轻摇头:“此人坚韧刚毅,克制隐忍,乃是贤君,大巫的名头怕是对他没甚用处。”
  他能猜出子苓的打算,
但是这法子对其他君侯可能管用,
但是对晋侯就未必了。
  世人常讥晋侯寡义,
当年宋国被楚围困,他答应了发兵,却一年未至,导致宋国粮绝投楚,而去岁的鲁卫被攻,亦是避战不应,难免有失“霸主”气度。然而田恒却清楚,晋侯登基不久,就同楚国交战,邲之战一役败北,使得晋国元气大伤,也让楚庄王正式登上霸主之位。想要夺回权柄,力挫强楚,只靠血勇是不够的,更要审时度势,避其锋芒。
  对于执掌一国的君侯而言,这可是极难做到的,毕竟晋军勇悍,连齐军都无法相抗,真要与楚决战,未必不能胜出。然而晋侯还是忍住了正面迎敌的欲望,只这一点,足见他的耐心和意志。更重要的是,晋国的巫风比别国都要轻上几分,想要蛊惑这样一位头脑清楚的君主,实在不易。
  田恒看人颇准,能如此说,必然是晋侯有其他君主不能及的过人之处。然而楚子苓却也知晓一件旁人都不知晓的事情。按照她所知的时间推算,当今的晋侯,应当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晋景公”。知道这人,并不是因为楚子苓历史学得有多好,清楚这位春秋君主的功业伟绩,而是因一个极为简单的词:“病入膏肓”。对于医学生,尤其是学中医的人而言,这可是耳熟能详的故事,也能引申出无数讨论,而事件的主角,正是晋景公。
  相传景公当年病重,身边大巫断言他无法尝到新麦,景公不信,专门从秦国请来了医缓为他治病,没想到医缓还没到,他竟梦到疾病变作两个小孩儿,声称为了躲避良医,藏在了“肓之上,膏之下”。等医缓到了晋国,果真说“疾不可为也。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达之不及,药不至焉,不可为也”,晋侯信以为然,谢过他之后,把人送了回去。后来六月麦下,用新麦煮了饭,晋侯颇为自得的招来大巫杀之,谁料还未用饭,突然腹胀想上厕所,结果“陷而卒”。
  这故事,不但有“病入膏肓”这个词传世,亦有一国之君掉到粪坑里淹死的笑话,实在是久负盛名。但是对于学医之人而言,还是能从其中看出些东西的。
  在古代中医里,心尖脂谓之“膏”,心下膈上谓之“肓”,所谓“病入膏肓”,就是疾病直达心脏,出现“胸痹”,也就是冠心病之类的病症。而“陷而卒”,更可能是心疾爆发,突然失去意识后溺毙,甚至直接死亡。
  任何心疾,都不是一朝一夕出现的,不论现在有没有“病入膏肓”,总应当有些外部表征。而她这个“大巫”,可不就是专治这个的?
  “晋侯信不信我,还要等入晋之后再看。不过听你的意思,依靠六卿更有把握?”楚子苓并没有直言晋侯可能有病的事情,毕竟不知道具体时间,无法判断病情,只能见到人再说。而此路不好走的话,另一条应当就是关键了。
  田恒微微颔首:“晋国设三军六卿,由数个家族分别执政,晋侯借此选材,平衡国政。但是六卿之间,难免有争斗,当年狐氏就与赵氏相争,败而流亡。若是屈巫也卷入六卿之间的争斗,想要除去他,就简单了许多。”
  “那六卿如今哪家势大呢?”楚子苓可不清楚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不由问道。
  “郤氏、栾氏、赵氏,这三家怕是要挣个先后。”田恒答的干脆。
  郤克之前在攻齐时可是中军将,身份地位不言而喻,栾氏她并未听过,不知实力如何,然而赵氏……楚子苓突然发现一个问题:“赵氏还很强吗?”
  这话问的古怪,田恒却不以为意:“就算赵宣子身死,赵氏也有赵同、赵括、赵婴,难免有复起的一日,自然很强。”
  赵宣子,也就是赵盾,可是前一代晋国权臣,掌权近二十载,可以弑杀君主,自立新君,权势怕是比君侯还要大些。而赵盾死后,儿子赵逆也早逝,其子年幼,家主之位自然要落回赵盾的异母兄弟手中。因而赵氏虽不如当年显赫,却也一门三大夫,上位只是时间问题。说他们“很强”,也不为过。
  楚子苓想的却不是这个,而是“赵氏孤儿”这段传奇。赵氏不是因为发生了“下宫之难”,举族被屠,权势一落千丈吗?多亏忠臣保着遗腹子赵武出逃,才躲过一劫,隐居十几年最后重新登上家主之位。这可是被影视剧演绎烂了的故事,难道还没发生?那赵武这个遗腹子出现了吗?
  心中惊疑,她却不好表露,只勉强点了点头。若没有赵氏孤儿,那病入膏肓还会有吗?会不会都是杜撰的戏言?
  见楚子苓神色凝重,田恒不由把她揽在了怀中:“此去晋国,毕竟势单力薄,不可逞强。见机而为即可。”
  之前两人忙于御敌,倒是许久未曾腻在一起了,依偎在田恒怀中,楚子苓那纷乱思绪也稍稍平静了些许,低声道:“若有可能,还是要作为大巫多留些时日。”
  他们也只有两条路可走,或是跟随齐侯同进退,等齐侯归国时,随其回国。或是凭借手段,留在晋宫,见机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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