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问鼎(校对)第20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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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末柸不是没想过,重新换回车轮战,哪怕废点功夫,只要能拖垮敌人就行。可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对方竟然干净利落的完成了一次换防。大开城门,从后排到前排,不足一刻钟功夫,全数替上新兵。本来就是用弩,累不到哪里,还有同等人数的预备兵力,这仗要怎么打?等到对方用光箭矢和砲弹吗?
  谁知道上艾城中,究竟藏了多少战备!
  没法打了。不论是段疾陆眷还是王昌,心中都清楚明白。这样的坚城,绝不是十天半月能打下来的,若是对方意志坚定,围城一年都未必能克。可是绕过上艾,也不妥啊!这城位于井陉出口,万一对方出兵,截断他们的粮草后路,前军岂不成了无根之萍?
  怎么办?
  段疾陆眷最终开口:“督护,当留两万人守护粮道!”
  这是最好的法子了,留下足够的兵力,同时也围城,困住上艾守军。城中可是有至少一万守军,若是不留下两万兵,谁也没把握守住粮道!
  可是他们一共才带了八万人马,今天一战,就折了三千多,又要分兵两万守陉道。剩下的兵力,还够打下乐平吗?
  之前轻视早已烟消云散。区区上艾就如此可怕,下来的乐平县、沾县呢?更远的上党、晋阳呢?并州何时变得如此可怕?
  王昌铁青着脸,沉声道:“分兵!剩余的兵马不能停下,要尽快深入并州。我就不信,处处都能有这等防御之力!城池以外,不还有村落田庄吗?该打就打,该扫就扫!要逼并州兵出城,与我军正面较量!”
  王昌深知,没有什么人能同鲜卑骑兵野外交战。现在敌人最大的优势就是城池,离开城池,他们的兵力未必够用!都督派他来攻打并州,总不能这么狼狈而返!
  看着残破不堪,被彻底打掉了士气的前锋军,段疾陆眷心中也燃起了怒火。并州之战,才刚刚开始,谁胜谁负,还难讲的很呢!
  当晚,幽州兵马分成了两路,一路镇守上艾,另一路,纵马向乐平国腹地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人问段氏鲜卑,呃,人家当然都姓段啊(喂名字似乎是音译,所以有好多写法,这边就按晋书来吧
第264章
三线
  “上艾守住了,
敌军开始分兵!”当军情飞传到刺史府时,
不少人都松了口气。
  第一战的目标,
算是达成了。幽州兵马过多,绝不能任其深入。首先要在陉道口砍上一刀,促其分兵才行。有了后路的顾虑,
前军没法打的太过自如,这才能达成诱敌深入,又不至于失去主动的效果。
  梁峰的表情却没有轻松多少:“命令张和严阵以待,务必把敌军拖在乐平国!”
  上艾的胜利,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在冷兵器时代,
克制骑兵的最有效手段,
从来都是弩阵。汉时是如此打的,
唐时也是。到了宋朝,更是把寨堡弓弩作战发挥到了极致。这就意味着大批量的后勤补给和压倒性的军工体系。说直白点,
就是综合国力的比拼。
  在没有同等规模的骑兵之前,
并州兵想要抵御幽州铁骑,
只能靠这样的打法。上艾和霹雳营,
正是一次颇为极端的尝试。只是弩弓配置和霹雳砲升级,就不知花了多少本钱。那个大铁球,也是几次尝试之后,方才做出的改良。
  现在的工业水准,无论如何也造不出火炮。但是任何远程武器的根本原理,都是想办法提供动能,发射弹丸。按照这个思路,改良投石机才是最简单的方法。而新型霹雳砲投入实践已经超过两年,荷载、射程和抛射角度的精确化,都有了长足发展,才让后世的阵地炮战有了可能。
  上艾会胜,不足为奇。重要的是胜利之后的下一步安排。
  寨堡模式是抵御骑兵的法宝,这点没错,但是有个同样致命的问题。这种打法是属于防御性的,根本无法制造有效杀伤。而骑兵的机动力太强,步兵野外作战始终是处于被动的,一旦对方放弃攻城,就到了真正麻烦的时候。
  想分胜负,终归还是要靠大集团作战,在正面战场击垮敌人。张和、令狐况和刚刚升任将军的田堙都是不错的将才,但是领导这种规模的战斗,终究欠了些能力。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把敌军拖在乐平,让王浚不得不增兵,加强后军力量。当比重达到一定程度时,由奕延切入腹心,一击致胜。
  不过这样的作战计划,对于并州而言,还是存在一定威胁性的。一旦哪个环节出了岔子,这场仗的损耗就会成为一个惊人的数字。太原的安定,也会受到严重威胁。
  不知冀州情况如何了。只盼着王浚能够认识到并州的威胁性,继续从冀州抽掉兵力。也只有这样,才能放松对于奕延的钳制,让他的兵马发挥最大优势。
  这一仗,还有的熬。
  ※
  幽并硝烟四起,豫州战局堪危,然而匈奴汉国境内,却是一片鼓乐喧天。御史大夫奉旨,郊迎一支远道而来的残军。
  在辅佐伪帝司马颖不成,大营又被苟晞击破后,王弥并未在荆州、豫州多待,干脆利落投了匈奴汉国。王弥出身东莱,世家两千石,虽然门第比不上太原、琅琊王氏,却算得上名门之后。年幼时他曾在洛阳游历,与身为质子的刘渊交往甚密。现在打了败仗,无处可去,自然要择一新主。
  不出预料,刘渊对于他的到来极为热情,非但派来了御史大夫相迎,还送来书信,说要扫榻洗爵,敬待将军。打了一年多仗,从拥兵十万到现在麾下不足两万残兵,王弥也是吃了些苦头的。如今刘渊放下身姿,热情相迎,让他心中极为得意。
  不过再怎么自得,王弥也是出身士族,基本的礼节还是懂的。当日就进了平阳宫,叩见汉国天子。
  刘渊也是下足了本钱,还未等他行礼完毕,就亲自下了御榻,以手相扶:“寡人本谓将军如周公,今方知乃吾孔明、仲华也。烈祖有云,吾之有将军,如鱼之有水!”
  这话可是刘备当年对诸葛亮所言,成就了蜀汉千古佳话。饶是王弥心性狠辣,刚愎自用,也被感动的面上动容。
  如此你谦我让,两人倒也有了几分君臣相得的味道。赐座之后,刘渊又要封王弥为司隶校尉,加侍中。自知对汉国尚无功勋可言,王弥连忙推却:“陛下待我甚厚,微臣怎能无功受之?如今晋国内乱,苟道将率兵攻东海王,正是大好机会!不如让微臣领兵,夺下荆、豫、兖、青四州!”
  王弥说这话,是颇有些底气的。他的家底在青州,又在荆州、豫州打过一年半载的仗,对这几州熟悉异常。若是能夺下,他在汉国的地位就无人能动了。
  刘渊却轻轻一笑:“将军兵威,寡人自知晓。不过此刻晋国大乱,若遇外敌,说不定会止戈相抗。不如趁其自相厮杀,转攻他处!”
  王弥一愣,立刻反应了过来:“陛下可是要伐西都?”
  这说的,自然是长安。当初刘曜攻下冯翊郡,已经打开了通往雍州的道路。如今镇守长安的,正是司马越的弟弟司马模。若是能打下长安,关中沃土就要沦入汉国之手。这可是一大块地盘啊!更何况,雍州还有数十万羌、氐散居,当能为匈奴所用!
  刘渊欣然颔首:“正是长安!待夺下雍州,再取司、豫,当如探囊取物!”
  这才是刘渊定好的计划。司马越和苟晞已经反目,不死不休。幽州王彭祖又率兵南下,打起了并州的主意。不论谁胜谁败,这都是两虎相争的事情。他何不坐山观虎斗,等到两败俱伤,再讨便宜呢?
  所以现在最好的目标,就是雍州和长安。只要得了关中,司州的弘农、上洛两郡便如若无人。一口气打到洛阳,亦无不可。现在王弥也来投他,岂不是天助?
  既然是刘渊的命令,新投的王弥怎么说也不会拒绝,一口应了下来。这下,司隶校尉的差遣就到了手中,连带弟弟王璋,族弟王桑也各有赏赐。
  还有一人,也得了厚赏。那便是石勒。
  在兵败冀州之后,石勒左思右想,最终还是投了王弥,与他一同前往平阳。这也是石勒手下兵力太少,无可奈何之举。不过在冀州所向披靡的战绩,很是让王弥满意,也在刘渊面前大大夸口。结果石勒也领了五千兵,成为王弥部中前锋。
  当日领兵数万,人人皆称大将军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不过石勒并未表现出沮丧或是不满。在匈奴汉国,最重要的就是军功。只要展现出本领,何愁不被刘渊看重?
  等他再次出任大将军时,便是报仇之日了!这冀州,定要由他来踏平!
  三日之后,由刘曜、王弥率领,大军兵足六万,浩浩荡荡向着雍州扑去!
  ※
  “王浚开始增兵了。”远在冀州,那个被石勒记恨的人,正关注着眼前局势。
  王浚用兵还是相当老道的,并没有抽掉所有屯在冀州的人马,而是留下了两万兵,驻守常山郡一线。意图也相当明白,就是为了防备奕延这个现任的冀州都尉。
  不论是不是真的跟并州决裂,奕延都成了一个不容忽视的存在。若是真同并州闹翻了,两不相帮自然最好。若是他插足战事,趁机抢夺冀州地盘,甚至反手一击,攻打幽州后路,事情就糟糕了。王浚怎能不防?
  正因为清楚王浚的提防姿态,奕延这些时日,一直按兵不动。这份漠然,也让王浚暂时放下了攻打赵郡的念头,避免惹怒他,徒增变数。
  不过这平衡,没有持续太久。王浚已经开始调动冀州兵马,向常山郡靠拢,显然是并州战事吃紧。奕延清楚这次的作战计划,也明白诱敌深入的危险性,却仍旧无法动用一兵一卒,心中煎熬,可想而知。
  还要再忍忍。每日,奕延都在这样告诫自己。还不到最佳时机。唯有王浚再次从蓟城增兵,抑或收兵回撤的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在井陉的陡峭山道内,其实也安排了兵寨,人数极少,不足百人,都是奕延一手训练出来,可以攻城拔寨的精锐。之前安安稳稳放幽州兵马过境,正是为了将来出其不意的夺取。
  一旦发兵,井陉立刻能回到手中。击溃后路粮道,封锁敌军返回幽州的通道。随后策马驱赶,让残兵沿着雁门一线逃回幽州。只是这一路,就不知能耗去多少敌人。加之返程时要经过代郡,对于败兵,拓跋部也不会轻易放过。如此一战,足以打得王浚筋骨大伤,冀州尽归主公!
  最多再拖一个月,就能达成战果。为了目标,怎样的代价也不为过!
  只要再忍忍就好。
  奕延这边没有动作,不但王屏,就连丁邵都未曾对幽并之战说过什么。同样,司马越调兵的命令,也被冀州上下一致被无视。局势不明,谁敢跳出来为司马越张目?万一真的是天子有令,要讨伐这个大胆僭越的新任丞相呢?
  在这沉默的忍耐下,冀州如同刚刚鏖战过的猛兽,陷入了安眠。三场大战同时进行,这天下局势,似乎也变得诡谲起来。
  然而谁也未曾料到,混乱却又平衡的局面,一夕之间,骤然生变!
第265章
分崩
  “长安陷没了?”听到信使禀报,
司马越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怎会如此?!
  自从同苟晞反目之后,
豫州就乱作一团。刘琨数次发兵,
也未曾挡住敌军。许都被围,虽然苟晞要应付身后兵马,攻伐并不算猛烈,
但是这种独坐孤城的感觉,仍让司马越胆战心惊。
  为了保住性命,司马越三番四次传檄各州,指望有人发兵来救。可是唯一应命的王澄,还没出荆州边境,
手下就逃散个干净。除了弘农大营临时调派的两万援兵外,
竟然没有一人前来救他!
  难道所有人,
都盼着他早死?这想法一冒出来,愈发让司马越寝食难安。苟晞出兵,
是受天子荧惑,
其他人呢?是不是也开始动摇?没了伪帝司马颖,
他这柄良弓也到了该藏的时候?司马越之前派人镇守洛阳,
为的就是防备小皇帝暗中动作,现在是不是只有杀了那胆大妄为的黄口小儿,才能解这困局?
  可是司马越不敢。非但不敢动作,还小心让儿子收敛手段。只有天子在手,苟晞才不敢肆意妄为。能拖一日,便拖一日,早晚苟晞手下的兵马,也会疲倦生厌,出现纰漏。
  然而他想着拖延,旁人却不会。只是瞬息,西都长安就会匈奴攻破了!是因为自己调走了弘农大营的守军吗?是因为苟晞作乱,王浚兴兵攻打并州吗?还是因为……
  司马越扶住了桌案,颤声道:“南阳王呢?可曾逃出长安……”
  南阳王司马模,是他的亲弟弟,也是他派去都督秦雍梁益四州,镇守长安之人。
  那信使哭出声来:“南阳王,南阳王也被胡虏害了!”
  司马越跌坐在地。又死了一个。他们兄弟四人齐心合力,打败了成都王、河间王,才推他登上这宝座。现在司马腾死了,司马模也死了,仅剩的高密王司马略,还能再活几日?当个闲散郡王,还会不会害这些胞弟死于非命?若是现在向天子认罪,舍了丞相之位,他是不是就能保住仅剩的弟弟,和自家性命?
  然而念头一生,他背后的寒意更胜。不能退!现在若退,何止是兄弟,就连儿子妻眷都护不得!在他前面的那些人,那些参与过权柄之争的族亲,有一个善终吗?他必须坚守下去,必须立于朝堂之上!否则之前努力,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取……取药来!”司马越抱住了头颅,脑中那些疯狂的想法,让他头痛欲裂。是进还是退?是攻还是守?那死去的兄弟们,会不会找他来偿命?不该如此啊!不该如此!
  “丞相……丞相……”
  耳畔有人反反复复说着什么,可是司马越已经看不清旁人了,眼中只剩下托盘之中,放着的鲜红丹丸。服了丹,他就能解脱烦恼,如登仙境,只要服丹……
  他抓了丹药,一口塞在嘴里。那辛辣当像往日一样,穿过咽喉,宛若烈酒直坠腹中。可是今日,那不是酒,是毒焰、钢刀,是催人断肠的剧痛!司马越惨叫一声,捂着肚腹滚到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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