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柄(精校)第57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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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便睁开眼睛。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有朝夕相处如石敢,才能从王爷的表情中,发现一丝从未有过的淡漠,还有更加强烈的决然!
  “命令侯辛务必于明天落日前出现,否则提头来见。”石敢还在发呆,秦雷便已经开始下令道:“命令河阳公主务必于后天落日前出现,否则……提头来见。”
  “命令全国进入戒严状态,近卫第一、第二军以演练为名开赴各省各府,随时等待下一步命令。”秦雷继续道:“并将此事明谕张谏之。告诉他如果原先毫不知情。那就先领四十鞭子,然后他亲自领衔。从内阁查起,六部九卿、九省督抚、两京府尹,一百单八知府,一个一个地差,谁有问题就抓谁,不要顾及情面,也不要担心惹不起,都记在孤王的账上!”
  等他不再说话,石敢才敢出声问道:“侯辛和河阳公主能即使赶到吗?”以当时的交通条件,就算骑着汗血马,也不可能一天就从中都城飞了来。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秦雷摆摆手道:“下去吧!”
  石敢心中叹口气,低头退了出去。他知道今天为侯辛说话,已经影响到自己在王爷心中的形象了,但假使重来一次,他还会如此,这就是秉性。
  ……
  等胥耽城醒来,已经是翌日的上午了,大雨早就在昨夜停了,火辣辣地日头重新挂上了天空,将地上的积水蒸成了热气。整个上扬城便仿佛被装进了蒸锅中,又热又闷。
  他其实是热起来的,尽管前后窗户都大敞着,但屋里却没有一丝风,躺着一动不动都汗流浃背。
  吃力地睁开眼睛,他张张嘴,发出嘶哑的一声道:“水……”
  “喂给他。”是武成王殿下的声音,他竟然也在屋里。
  黑衣卫便用兑了盐的白水往胥耽城肚子里灌去,根本不管他能否来得及喝下去。
  很自然的,有将进一半的盐水从他的鼻孔进入他地肺叶。
  胥耽城被呛得涕泪横流、眼泪涟涟,但终于是清醒过来。来不及擦去面上地眼泪鼻涕,他便翻身下床,朝着王爷说话的方向叩首道:“罪臣胥耽城厚颜腆见王爷。”
  “还知道自己没脸啊!”秦雷地语调出奇的平静,竟还有些调侃的味道。似乎并没有把事情放在心上,他负手走到胥耽城的身前,低声道:“抬起头来。”胥耽城赶紧依命,高高抬起了脑袋。
  低头打量着他明显发福,且憔悴不堪的老脸,秦雷啧啧有声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才几天功夫,你就胖成这样了?”
  胥耽城满面羞愧:“罪臣沉迷酒色、放浪形骸;荒淫无度、不知节制。活该成了今天这副德行。”
  听他说得实在,没有像那廉正那般。一个劲儿往脸上贴金,秦雷的笑容这才淡了些,低声问道:“咱们也算老交情了吧?”
  胥耽城点点头,也低声道:“从昭武十七年的这时候,到现在已经是整整六年了。”
  “一点都不错,”秦雷点点头,扯把椅子坐在他地对面道:“记得当时你胥家到了存亡断续的关头。你爹还有你那帮兄弟与弥勒教徒暗通款曲、还妄想与孤王对抗。是你急急忙忙从山南赶到荆州府,判断清楚形势之后,便当机立断,主动向孤王寻求和解。这才把南方四大家之一地胥家,从悬崖边上拽了回来。”
  “之后的一系列接触、还有你一系列的决断,都给孤王留下了精明强干、顾全大局的良好印象……”秦雷轻声回忆道:“而且你还有个那么优秀的儿子胥千山,这让孤王一直觉着,你应该是信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传统士大夫。不然是不会在取舍间举重若轻,进退间潇洒自如的,否则也教不出那样优秀地儿子来。”
  “到底是孤王看错了你呢?还是你变得太快呢?”秦雷微微摇头,满脸不解道。
  “罪臣汗颜啊……”胥耽城低垂下脑袋,用力地撞击着大理石地面,没几下便乌青一片。狼狈不堪道:“千错万错,都是罪臣的错……”
  ……
  “不要急着认错,”秦雷摆手道:“孤只要你的坦白,不需要你道歉。”
  “是。”胥耽城脸面一紧,低声道:“罪臣到陇右也有几年时间了,他们也知道我是王爷的人,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日子还算好过。但微臣一个南方人,孤身一人来北方做官,独在异乡为异客。生活不习惯、饮食不习惯这些也就罢了。但越来越强烈的孤独感。让罪臣再也没法平心静气的思考……但碍于身份,我也无法做出什么逾矩之事。只能一直强忍着。”
  “后来有一天,罪臣来河西府视察,周知府设宴款待,席间让他女儿出来敬酒。那女娃生得玲珑剔透,眉目如画,罪臣一看到便软了身子,可那女子毕竟名义上是周延鹤的女儿,我也不好出言相求,只能能在那如坐针毡……”
  “然后那周延鹤便看透了你地想法,”秦雷冷笑道:“一番做作之后,就把女儿送给你当小妾,从此以后你双宿双飞不寂寞,他也当上了你的便宜老子。”
  胥耽城臊红脸道:“王爷说的一点不错,从那以后,罪臣便再也离不开那女子,对那周延鹤也格外优容,对他做的一些事情也睁一眼闭一眼……这才给了贼子可乘之机,让他们瞒天过海,破坏了王爷的新政。”
  “蠢猪!”秦雷低声喝道:“难道你忘了王允是怎么对付董卓和吕布的吗?”
  “……哦!”胥耽城很想点头,但他实在想不起这与他们的话题有何联系,只好闷声道:“不知道。”
  “美人计啊!”秦雷喊一声道:“貂蝉没听说过吗?”难得表现一次自己的博学,可惜是在这种情况下。
  “……没听说过。”绞尽脑汁想了一圈,胥耽城感到十分羞愧,只好实话实说道:“罪臣确实在《三国志》中见过前三人的名字,对他们之间的恩怨也了解一些……只是这‘刁禅’却不记得从何而来了。”
  “当然是《三国演义》了……”话说出口,秦雷才发现自己犯了拿着演义当正史的毛病。赶紧改口道:“王允,哦不,这个周延鹤什么来历,怎么盐里有他,酱里也有他?”
  “罪臣也是刚刚发现,”胥耽城轻声答道:“他是三殿下地门人。”
  “老三?”秦雷拍一下床头道:“这混蛋也按捺不住了!”
  “还有一帮人,在中间起了极坏的作用。”胥耽城继续揭发道:“那就是原来都察院的那帮子御史。这些整天高喊‘清廉’口号的穷家伙,现在全转成了六部九卿中的实缺官员。一个个吃相却无比还难看。就像几十辈子没见过钱一样……而且这些人在都察院当御史地时候,办了无数地案子,对捞钱地法门一清二楚,现在终于有机会实践一把,自然是轻车熟路,不亚于浸淫此道几十年地老手。”
  对他地揭发不予回应,秦雷继续问道:“还有什么人掺合在里面吗?”
  “有。还有京里的大臣们,要想让事情风调雨顺、安安稳稳,用银子封上六部九卿的嘴巴,是最好的选择。还有朝中大官的父老,这些人仗着家里有做官的,便肆无忌惮,操纵乡老会的推选,进而控制了乡老会。把王爷好心设立地乡绅组织,变成了他们欺男霸女、鱼肉乡里的工具。”胥耽城满面愤慨道:“但他们毕竟只是些乡老而已,还不能理直气壮的收税捞钱,就无耻地向省里施压,要求把设卡得来的钱财,分他们相当一部分。否则就煽动民众抗税,全动不交进城费。”
  “这些乡党的力量十分强大,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做了,设卡收税也就一定会黄的。”胥耽城小声道:“所以那些人只得答应下来,接受了这份讹诈。”
  “王爷、公主、知府、御史、乡老……这可真够热闹地。”秦雷面无表情道:“还有吗?”
  “没有了。”想了半天,胥耽城终于摇头道。
  “难道各省的复兴衙门没有参与?世家大族没有参与?”秦雷定定地望着胥耽城,把他看得满头大汗,唯唯诺诺道:“没有……只要他们没有直接参与。但是以他们与新贵阶层的矛盾,定然不会放过这个将其打入深渊的机会……他们也许就是在等着王爷发现真相的这一天……可能这就是他们一直都沉默地原因。”‘新贵阶层’是世家大族间称呼新近简拔的官员的,带着淡淡的优越感。与浓浓的失落感。
  缓缓点头。事情的始末终于在秦雷脑海中大致成型……这是一个有组织、有预谋、有系统的盗国大案,犯罪者收买朝中大臣、腐化地方督抚、触角伸到权力阶层的方方面面。形成一个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妄图以此来攫取国民的膏血,达到不可告人地目地。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不早说?”秦雷眯着眼道:“说得越早罪越轻,甚至有可能无罪有功,这你难道不知道吗?”
  “知道……”胥耽城低着头道:“罪臣每天都在想着向王爷坦白,可每每都舍不得那种神仙般的生活,便一拖再拖,终于拖到了说不说都有罪地地步……也就只好过一天算一天了。”
  看着他那青白色的面孔,秦雷突然发现,这人已经沦为了廉正一般的官痞,就算他再怎么装,当年那种气度、那种风范都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当他离开时,秦雷脑子里突然冒出这样一句。
  ……
  “他的话你信吗?”秦雷又一次问道。
  “不信。”这次回答的声音有些尖细,并不是石敢发出的。
  “其实信不信都无所谓。”秦雷冷笑道:“事实已经明了,那些所谓的‘新贵们’,只不过是那些家伙手中的枪而已!”
第646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出现在房间里的人,有一张尖细的脸,一双眼睛不大但寒光闪闪,透露着这人的内在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普通。
  这正是奉命赶来的侯辛,自从接任谍报司都司至今,已经五年了。五年时间足以让一个孩子变成青年,也足以让他从菜鸟变成一个阴气沉沉的情报头子。
  “王爷容秉,就算胥耽城说的属实,卑职也绝不相信世家大族没有参与其中……狗是改不了屎的……”侯辛声音疲惫而沙哑,显然是星夜赶路的后遗症:“更何况这些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如何把我们的气焰都打下去、恢复往日荣光的家伙。”
  “证据呢?”秦雷闭目道。
  “王爷当日教导卑职,在侦破案件过程中,有一条很重要的原则是,谁因案件而受益,谁就有嫌疑;第一受益人,往往就是第一嫌疑人。”侯辛沉声道:“如果我们将与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势力反目成仇、你死我活的话,就算最终获胜,也会损失惨重,名声上还会大受影响。而唯一能从中得到好处的,便只有那些世家大族……他们将借机卷土重来、胁迫我们做出让步,以达到重新与王爷分庭抗礼的目地。”
  寻思半晌,秦雷才幽幽的点头道:“是啊!新政还是动摇了士族牢不可破的地位,就算孤王给再多的补偿,都不如原先一家独大来得舒服。”
  “王爷英明。”侯辛面色微微激动道:“所以属下以为,我大秦的今日。已经没了士族存在地舞台,他们已经过时了,该谢幕了!”说到最后,竟有些歇斯底里的味道。
  “所以你就一直瞒着孤王?”秦雷紧盯着侯辛,一字一句道:“谍报司什么时候可以欺君罔上、擅自行事了?”
  “卑职罪该万死,您要怎样处置我都心甘情愿。”侯辛直挺挺跪下,面色却依然如故道:“王爷常教导卑职。要放长线钓大鱼。那些世家大族老奸巨猾,将自己隐在事情的背后。仿佛与一切毫无关联。若不抓住其马脚,王爷是不会狠下心来处理他们的!”
  秦雷自然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之意……侯辛一直认为,他对世家大族过于优容了……对于那些被撵出朝堂的家伙,应该痛打落水狗,使其永世不得翻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当成太上皇一样供奉着。
  ……
  “没有人知足啊!”听完他的话,秦雷竟然没有发火。而是萧索地喟叹一声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古人诚不欺我。”这才看侯辛一眼,平静道:“你很聪明,知道孤王正是用人之时,不会轻易动你。是不是正看准了这一点,才敢逾越孤的底线?”
  “卑职不敢心存侥幸,在决定这样做之前,便已经当自己是个死人了。”侯辛也平静道:“没有人可以触犯了天威而不死。卑职也不例外,但只要能为王爷地皇图霸业扫除最后的障碍,卑职死得其所。”
  “你以为你能做到吗?”面对一个自始至终极为冷静的家伙,一切指责和愤怒都没有意义,秦雷只能就事论事道:“孤王是不可能将他们赶尽杀绝的,这些人在我大秦根深蒂固。你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触角伸到了哪里。但正因为他们在大秦枝繁叶茂,所以才顾虑重重,一直不敢与针锋相对。可一旦把他们逼上绝路,非得拼个鱼死网破不行。”
  “王爷说的卑职明白,虽然我很想杀光这些蠹虫,但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侯辛沉声道:“卑职只想把他们打痛,让他们老实个十年八年,等新兴力量成长起来,相互间有了制衡,一切就都好了。”
  “你们都下去。我有话要单独问他。”秦雷摆摆手。石敢便带着手下鱼贯而出,把房间空给两人。
  “这似乎构不成瞒着我地原因吧!”房门还没有关上。秦雷便大声道:“其实你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想灭掉皇家密谍,对么?”
  “什么都瞒不过王爷。”侯辛苦笑一声道:“这确实是卑职隐情不报的主因,因为卑职觉的……您似乎对河阳公主过于信任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我耍心眼子。”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秦雷突然展颜一笑,说着便起身亲自把侯辛扶起来,满面欣慰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还是老兄弟们贴心啊!”
  侯辛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但口中还是坚持道:“卑职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好小子!”秦雷使劲拍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难为你给我背这个黑锅了。”
  “向来都是王爷为我们背。”侯辛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能为您背一次,是卑职地荣幸。”
  “行动安排好了吗?”秦雷轻声问道。
  “已经准备一年了,”侯辛自信道:“随时都可以发动。”
  “好吧!就把脑袋暂且寄存在你的颈上。”秦雷突然提高嗓门道:“等到把事情办妥,我们再慢慢算账。”说着朝侯辛挤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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