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柄(精校)第29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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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听的士子们早就从昭武帝那听到风声,所以见账册被动了手脚,都没有表示异议的。
  在场官员齐齐松了口气,他们原本得到的消息说。举子们上交地是一本厚厚的账册,记载了从昭武初年至今地所有科场舞弊记录。若是那样的话。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但现在来看,暴露地只是今年的受贿名单,似乎与他们没什么干系。松口气之余,官员们抱团到底的决心也就淡了很多。
  看见那瘦了一圈的账本,文彦博也是一愣,不假思索道:“没见过,寒家的账本都要比这个厚很多。”
  魏筝义冷笑一声道:“但是上面的字迹可颇为面熟。”说着对礼部尚书文彦韬道:“文尚书。麻烦您过来认一下,这是谁地字迹?”
  文彦韬也以为这是一本假造地账册,心情轻松的走过去,还轻松笑道:“看看就看看,难道是本官写得不……”只看了一眼,‘成’字还没说出来,面色一下子就变得煞白。
  只见上面地一笔一划是那么的熟悉,分明就是他亲笔写上去的。这账册竟然就是相府丢失的一本。只是不知为何缺了大部分罢了。
  文彦韬浑身汗如浆下,彻底的六神无主了。
  魏筝义微微一笑道:“到底是不是您写的呢?”文彦韬想要摇头,却知道只要找到自己往日地文书一比较,任谁也能认定这就是他的手笔,不由咽口吐沫,僵在当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文彦博见弟弟这样子。哪能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心念电转间,便换上一副震惊的表情道:“彦韬,真是你写得吗?”两只眼睛杀人一般盯着文彦韬,咬牙切齿道:“你可要考虑清楚了再回答!”
  文彦韬闻言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筛糠般的呜咽道:“大哥……弟弟不肖,是我鬼迷了心窍,背着您干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不是傻子,知道此时必须壮士断腕,保全家族,自己才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否则大家一起玩完。
  文彦博闻言浑身一颤。晃悠着就要摔倒。边上地文铭礼赶紧扶着,好半天他才缓过劲来。一脸沉痛道:“你怎能作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我跟你说了多少次,大比乃是国家的抡才大典,关系到我大秦的未来气运,来不得半点马虎,你竟然敢以权谋私……”说着便掩面哭道:“家门不幸啊……”
  文彦韬却没有心情跟着一道演戏,他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心里感觉怕极了,霎时升起一丝明悟,鲜衣怒马的人生已经结束了,未来……没有未来了。
  魏筝义面色戚戚道:“还有一个人证,”看一眼边上的太监,沉声道:“带人证。”太监们便把一个吓得浑身筛糠的干巴老头拖上来,正是那日向文铭礼行贿的倪巴倪大爷。
  一看见这老头,文铭礼便打个激灵,暗道要坏事。
  果然,倪大爷一回过神来,就朝着他扑了过来,几个太监都没拉住,口中还嚷嚷道:“文参议,你这个大骗子,你说给俺个进士当当,把俺家里的东西骗了个精光,就剩下一头小毛驴了。”
  后面的太监上来将其仆倒在地,却还是让他一把揪住了文铭礼的裤腿,鬼哭狼嚎道:“咋就把俺抓起来呢?俺不当进士了,你还钱!”
  文铭礼使劲提着裤子道:“少在这血口喷人,就你这熊样地还想当进士,鸡屎还差不多……”
  “你你,你不认帐,你生儿子没屁眼,俺有证据!”只听倪大爷气急败坏道。
第366章
京都变奏曲之结局
  文铭礼嘴硬道:“就算真有人许了你个进士出身,也不是本官!”
  趴在地上的文彦韬哀嚎道:‘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反正我就这样了。’
  谁知那倪大爷是有备而来,从怀中掏出个牛皮袋子,哗啦往地上一倒,便落下一地白条子,随手抓起一把道:“青天大老爷啊!俺可没说瞎话啊!这就是当时俺们两个过户的条子,您老看看,上面可都有他的签名。”
  文铭礼心里咯噔一声,知道是瞒不过了,赶紧跪下道:“那是二叔让我帮忙来着,我可啥事也不知道。”
  文彦韬惨笑一声道:“不错,当时我忙不过来,便让铭礼帮着接受一下,他确实不知情。”说完撅着屁股叩首道:“陛下,罪臣鬼迷心窍,欠了人家巨额赌债,这才想借着大比捞些钱财。我大哥和侄子却是完全不知情啊……”
  昭武帝猛地一拍扶手,冷哼道:“真的是你一人所为?”
  文彦韬磕头如捣道:“确实是罪臣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
  昭武帝自然要愤怒的斥责他一通,说些‘狗胆包天’、‘鬼迷心窍’之类的话儿应景。好一会儿才沉声道:“魏爱卿,你意下如何?”
  “据微臣所知,文彦韬所言不虚,相爷应该不知情,是无辜的。而文参议虽受蒙蔽,却实实在在接受了贿赂。算是个从犯,应该得到一定的惩戒,不然不足以显示我《大秦律》之公正。”他知道,仅仅处置一个文彦韬,昭武帝是不会满足地,是以又把文铭礼的屁股奉献了出来。
  但昭武帝显然要得更多,狭长的双目闪烁道:“这么大的事情。他文彦韬一个人就可以操持过来吗?”
  文彦博心中一阵恼火,老子都把弟弟儿子献出来了。你还不知足?莫非以为我老文是任你捏的软柿子不成?刚要发作,却听昭武帝幽幽道:“礼部的官员恐怕也难辞其咎吧?”
  ‘原来他要礼部……’文彦博强行把怒火压下来,他知道,昭武帝手中有另外一本半账册,若是闹个鱼死网破地话……他这条老鱼是死定了,而昭武帝的破网还是可以修补地。
  所以见昭武帝没有赶尽杀绝,他竟硬生生咽下这口窝囊气。心中兀然想到出事前的那天晚上,他夫人所说的‘老爷宰相肚里能撑船’,他终于相信自己的肚量不是一般大了。
  看文丞相虽然面色阴沉似水,却始终抿嘴不语,魏筝义心中叹口气道:“礼部诸位大人难以洗脱嫌疑,微臣建议先停止其职务,再由刑部会同大理寺作为另案勘察。”
  昭武帝点点头,轻声道:“相爷意下如何啊?”
  文彦博无声冷笑一下。淡淡道:“可以。”礼部两位侍郎噗通跪在地上,大叫冤枉,却被金甲武士拖出了大殿……咆哮朝堂是要吃板子的。两位可怜的侍郎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掳掉了官职,送进了大牢,再也没有前程可言。
  待大殿恢复了安静,昭武帝看一眼麴延武。微笑道:“麴爱卿,礼部就交给你了,相信有文彦韬这前车之鉴,你不会让朕失望地。”
  麴延武赶紧出列叩谢道:“谢主隆恩,微臣定然引以为戒,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昭武帝点头笑道:“你且起来,眼见大比在即,礼部有刚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你的任务很重啊!”这个礼部尚书的位子。是他早就许给麴延武的。虽然费尽周折,但好歹没有食言。昭武帝心中的高兴劲就别提了,遂大方道:“你的两位侍郎还空着呢,回去想想有什么好的人选,推荐上来吧!”
  麴延武谢恩退下,昭武帝便板下脸来,冷冷道:“魏筝义,你说这两叔侄应该如何处置吧?”
  魏筝义沉吟片刻,缓缓道:“文铭礼虽然参与这大案之中,但念其乃是初犯、又不知情,判其杖四十、徙两载即可。”
  昭武帝点点头,沉声问道:“文彦韬呢?”
  看文彦博一眼,魏筝义咽口吐沫道:“大辟。”所谓大辟就是死刑,按血腥程度由低到高分五种:绞刑、斩首、弃市、戮、凌迟五种。
  “太笼统了……”昭武帝不悦道。
  “绞刑。”魏筝义见文彦韬已经吓晕过去,赶紧补充道:“但文彦韬乃是三等侯爵,只要不是谋逆重罪,依律可以抵命。应改为杖八十、流放三千里。”
  昭武帝面色阴沉道:“便宜了他地狗命……”冷哼一声道:“丞相大人意下如何?”
  文彦博仿佛一下老了十岁,良久才缓缓的点头道:“谢……陛下垂怜……”那边的李浑面色也难看得很,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见文氏叔侄都被带下,昭武帝心中十分快意,面上却依旧不咸不淡道:“诸位臣工要从此次事件中汲取教训,引以为戒啊!”众位大臣唯唯诺诺的应下,至于能不能听到心里去,就不敢打保票了。
  训示完了大臣,昭武帝又转向十个旁听的士子,微笑问道:“对于这样的结果,你们可满意?”
  十人赶紧叩首道:“谢陛下隆恩,我等十分满意,只是有一点小小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昭武帝呵呵笑道:“当讲,虽然是旁听,但哪能一句话不说呢。”
  见皇帝答应了,最前排跪着地商德重道:“我等回去,必会全力说服诸位同年,但唯恐人微言轻,误了陛下大事!”
  昭武帝早就注意到。这个焦黄面皮的书生隐隐乃是十人地领袖,对他自然要高看一眼,温和笑道:“所以呢?”
  “请求陛下选派一位我们士子都信任的大人,监督整个科举过程,也好让外面的同年放心。”商德重叩首道。
  昭武帝沉吟片刻,才展颜笑道:“有理,得选个你们中意的监试官。”说着一指御阶边的秦雷道:“你们看他怎么样?”
  士子们一看是五殿下,不由大喜过望道:“王爷仁义公正、铁面无私。正是我等士子之楷模,最为合适不过。”
  秦雷腼腆道:“其实我也没那么好。”
  昭武帝微笑道:“本次春闱的监试官便由雨田担任。”又看看阶下百官,心中快意无比的发号施令道:“提调官依例由礼部尚书担任。”大秦地粗放也体现在科举上,监试官便是主考,提调官便是考务总管,就是这样简单。
  若是放在前代,那可复杂多了。一次春闱要安排一位主考官、三位副考官、两位监考官,以及十八房同考官,至于提调、监场、搜查、受卷、弥封、誊录、对读之类地官员,更是数不胜数。且还有一位独立于整个体系之外地监试官——也就是秦雷现在的位子——直接代表皇帝监视整个考试过程,而不像现在这样,主考监试一肩挑。
  当然,这种由繁到简地变化,与科举的公正性下降不无关系——监考人员越少。监考程序越简单,就越容易作弊不是。
  见这爷俩要把好事占尽了,李浑终于忍不住出声道:“陛下,五殿下的学问好像与老臣半斤八两吧!这种水平能当主考吗?”这话算是说到点上了,引得文官们暗暗点头。
  昭武帝右手轻轻抚摸龙椅扶手。微笑道:“此次主考需要以德为重,至于学问吗,雨田是差了点,”呵呵一笑道:“不过不要紧,朕会找个饱学之士作副考官,补足这一点的。”对于今日之安排,他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以有备对无备,自然无往不利。
  李浑这下无话可说,只好怏怏地闭上嘴。见无人再出班奏报。昭武帝沉声道:“诸位臣工。朕要告诉你们一件事,”用轻蔑的眼神扫过台下众人。冷笑一声道:“其实士子们进呈的账册还有一半。”
  说完从袖中掏出本账册,厚度竟是先前那本的数倍,随手一翻道:“这本的时间跨度有些长,从昭武初年到昭武十五年……”一众官员刚刚放下的心顿时提了起来,除了几位部院首长,他们大多是这个时段的进士,心中不禁一片冰凉,暗叫道:‘难道真要鱼死网破了?’
  看到朝中一片愁云惨淡,昭武帝心中十分快意,但面上仍冰冷道:“你们当中的很多人也许不以为然,以为法不责众,大秦离了你们就玩不转,所以仍然心存侥幸,是不是?”
  这位向来以隐忍面目示人地帝王,终于借着秦雷苦心营造出来的优势,发散出了阵阵威仪——他的诛心之言仿若一道道利箭,刺得官员们大汗淋漓地低下头去、伏跪在地。
  嘲弄似的笑一声,昭武帝起身道:“你们的算盘没打错,朕地大秦现在离不开你们,”还未待官员们回过神来,他又话锋一转,冰冷道:“但是将来就说不定了!”
  一挥手,老太监卓言便捧上一个铁盒,昭武帝将那半本账册扔进铁盒之中,当着众臣的面将铁盒上锁,再用黄色的封条封住,最后用朱笔一划,算是完成了封印仪式。
  百官面面相觑,不知道昭武帝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直到那朱笔一勾,才听他沉声说道:“朕对上苍天父、列祖列宗起誓:今日儿臣元傥将账册封存三年。只要我大秦官员能够洗心革面、改过自新、奉公守法、恪尽职守。三年后,此盒将原封不动投入熔炉、化为乌有,尔等皆为无罪之身。若是仍不思悔改,三年后咱们一一清算。”
  说完厉声问道:“听清楚了没有?”声音在大殿中盘旋回荡,更显得高亢嘹亮。被他这番连揉带撮、百官早就没了起先的斗志——人最怕没有希望,一旦有了希望。甚至可以轻易放弃原先坚持地一切,也要将其抓住。只见百官屁股撅得高高的,情真意切道:“谢陛下宽宏,我等必将洗心革面、改过自新、奉公守法、恪尽职守……”竟是将昭武帝的十六字真言当场背诵一遍。
  “退朝。”百官山呼万岁之后,心满意足的昭武帝便翩然而去。
  见皇帝走了,李浑狠狠吐口恶气,粗声道:“咱们也走!”便带着一干憋屈的手下离了大殿。直到骑上马。一直没捞着说话机会的李二合终于发言道:“我怎么觉着咱们被耍了呢?”
  李清也一脸赞同道:“我发现咱们家地优势还是在军力上。”这话说得婉转,言外之意。论斗心眼子、磨嘴皮子,咱们仨绑在一起,也玩不过皇帝、秦雷、文彦博中地一个。
  听两个子弟如此评价,李浑气的直哼哼!吓得两人赶紧与其保持距离,还满怀忐忑地致歉道:“我们就是一说,若是不中听。您就当我们是放屁,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哪知李浑一反常态的颓然道:“咱们李家人对阴谋诡计地把握上,就是差点事儿……特别是阴先生不在场的时候。”说着两个黑眼珠子使劲往下瞅道:“后悔啊!若是听阴先生的,沉住气,等他们演完戏再上,怎会落到现在这般两手空空的地步呢?”上次京山营的事情,再加上机关阵被破。让阴先生地威望大跌,连带着对他的分析谋划也开始质疑起来。
  实际上京山营那次也好、机关阵被破也好,皆是因为一人——鬼谷先生乐布衣尔,而阴先生只是与乐布衣齐名的神机先生之徒,输给他也算正常。但这事儿可没地儿说理去,虽鬼气森森但水平其实很高的阴先生。只好硬吞下这两个又臭又硬的苦果,一阵阵反胃的同时,心里八成还在嘀咕:‘到底是谁这么讨厌呢?’
  见老爷子没有照例打人,李清和李二合庆幸之余,也不忘连声安慰道:“阴先生不是说了吗,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阴谋诡计都没有作用。咱们好生练兵,等来年开春把那禁军元帅夺下来,就算他们放个屁都有阴谋,又能顶什么用呢?”话说这叔侄俩是彻底跟‘屁’较上劲了。
  李浑终于被说得笑了起来。狠狠拍拍两人膀子头。放声笑道:“不错,这次没听阴先生的。是我地错,”说着一指西边道:“走,回家跟阴先生道个歉,再讨个主意去。”两人眉开眼笑得挤挤眼,暗道:‘老爷子真好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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