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柄(精校)第28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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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铭礼咯咯一笑道:“叔、凭着咱两家这关系。还有啥好瞒的。您在南楚置得那些个产业,俺婶子早就跟你侄儿媳妇说了。”
  文彦韬心中恼火道:‘这倒霉媳妇!’但也不好再装傻,点点头道:“确实置了些田产,万一事有不谐,总不能坐以待毙不是。”
  文铭礼给他端杯酒,笑道:“天不助人人自助,狡兔三窟。无可厚非,现在小侄也想再安个家。还请叔叔襄助一二。”说着愤愤道:“都是一个爹生一个娘样地,凭什么把大哥送到东都去避难,却把我留下受难!”
  文彦韬喝下那盅酒,寻思片刻,才狠狠点头道:“也好,到时候咱爷俩也好有个照应。”便与文铭礼小声合计起一旦万一的出逃路线。
  ……
  再说秦雷离了三公街,车队便迤逦往清河园赶回。
  自从丑时离了家。还没得空歇息下呢。此时算是把一天的营生都做完了,他也终于可以放松心情,好好歇歇了。
  但事与愿违,即使把身子全躺在舒适的软座上,再把车厢内地灯光也熄灭了,他依然无法合上眼……颈上地那道划痕仍旧火辣辣的疼,这一点点地疼痛让他的头脑一直清醒无比。
  双目如炬地盯着车顶,今日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盘旋。从那裘先生被钉死在门上、到文夫人疯虎一般扑向自己、再到文彦博如痴似颠的模样,每一个画面都栩栩如生、每一个人物都面目狰狞,让他不禁问自己……我是不是个面目狰狞的恶棍呢?
  想到这,他突然幽幽问道:“我是个好人吗?”
  车厢角落里安静对坐着的石敢和沈冰两个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秦雷又重复问一遍:“孤是好人吗?”
  两人心道,看来装聋作哑是不行了。石敢轻声答道:“算是吧……”沈冰勉强答道:“至少不算坏人……”
  秦雷呵呵一笑。双手枕在脑后,喃喃道:“我曾经以为我不是好人,但今天才发现,做坏事时还会有罪恶感。”
  石敢咽口唾沫道:“那就既不算好人、也不算坏人,是……”却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他。一边的沈冰干脆闭上嘴,免得引火上身。
  秦雷寻思片刻,笑道:“算是鸟人吧!”
  “什么是鸟人?”石敢奇怪问道:“属下还想说是中人呢。”
  秦雷哈哈笑着坐起身来,示意沈冰把灯点着,对石敢笑道:“既不算好人、也不算坏人,这样的人就是鸟人。孤就是一个鸟人。”心中豁达道:‘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活在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地是非对错?对自己人好、对老百姓好就行了。至于别的,管我鸟事。’
  自认了鸟人之后,面上的惆怅尽去,心情也开朗起来,对沈冰神采奕奕道:“那个账房先生是有大功的,他怎么就知道裘先生穿着文夫人的肚兜呢?”
  沈冰见王爷心情大好,不由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道:“他是裘先生的远房表弟,与他最是相好,一起泡汤子的时候看到地。”
  秦雷颔首笑道:“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沈冰点头道:“淫人妻女者不得好死。”
  “对于一位谍报头子来说,过于善良不是件好事情。”秦雷淡淡笑道。
  沈冰面色一黯,他知道王爷的话是有所指的——在问出所有口供后,他放掉了那个账房先生。双膝跪倒在秦雷面前,俯首轻声道:“因为属下之前曾经答应他,只要全部从实招来,便可以饶他不死,并将他全家送到齐国去躲避文家的追杀,所以……”
  “所以你就要言出必践、所以你就敢偷偷将他全家送出中都城去……”秦雷面色有些难看,好在声音还算平稳:“就算你想做个好人,难道不会等我回来了再去做吗?”
  “可是……一旦事发,文彦博追究下来的话,他们家就完了。”沈冰叩首小声道。
第356章
京都变奏曲之序章
  “昏聩,他们重要还是正事重要?”秦雷恼火问道。
  “正事重要。”沈冰毫不犹豫道。
  秦雷翻白眼问道:“那你还敢如此?若是被文彦博察觉,他定然会猜到我早有图谋,怎能如此轻易上当?”说着轻轻一拍桌子道:“告诉你沈冰,咱俩熟归熟,老子杀起熟来也是好样的!”虽然说的吓人,但声音还带着几分戏谑、让沈冰不至于吓掉了魂。
  沈冰跟秦雷日久,自然知道,王爷打人骂人,说明他对这人还是有期盼的,属于恨铁不成钢那种类型。若什么时候王爷不打不骂跟你论感情了,就说明他对你没指望了,那才是坏事的时候呢。
  是以他也不甚害怕,叩首道:“属下知错了,请王爷责罚!”
  秦雷冷笑一声道:“你知道此乃用人之际、你又是我的心腹大将,所以不可动你,是不是?”
  沈冰的汗刷的一声就下来了,使劲磕头道:“属下绝无此意,属下只是看今日文府上下一片混乱,想着浑水摸鱼定能瞒过文家的注意,所以才决定动手的。”其实他挺委屈的,因为这种事情完全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无需事先禀报便可全权处理的。
  秦雷也只是稍微敲打他一下,感觉火候差不多了,面色便缓和下来道:“起来吧!你没有违规,孤王不会处罚你的。”沈冰赶紧乖乖起来,小心翼翼望向秦雷。轻声道:“属下真地错了。”
  秦雷温言道:“今天的事情,你做的合法但不合理,这是孤要说道你的地方。”说着让他坐在对面,轻声道:“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天真无邪……”
  见沈冰嘴角抽动几下,秦雷翻翻白眼没理他,继续道:“但做情报工作的。最忌讳这些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事情,”又加重语气道:“莫要再存些妇人之仁……尤其是这种时候。”
  沈冰认真点点头。轻声道:“属下知道了。”
  秦雷怎会看不出他眉宇间的幽怨,拍拍他地胳膊,温和笑道:“非常时期非常对待,等过去这一段,我给你换个岗位。”
  沈冰心中一动,强作镇定道:“全凭王爷吩咐。”这段小风波就算是过去了。秦雷便进入正题道:“文彦博接下来定然要对孤展开疯狂的报复,我们地目的算是达到了。”
  沈冰点头道:“他们应该无暇估计那些士子了。”说着轻声道:“我们是否应该做些准备?应对来自相府的攻击呢?”
  秦雷轻笑一声道:“已经做了……”将手一抬双掌推出道:“看我化骨绵掌!”
  沈冰和石敢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马车缓缓行驶在静谧的夜里。天空飘落的雪花纷纷扬扬、无声的洒向大地,不一会儿就积了厚厚一层。但京里的百姓们对此安之若素,即使爱玩闹地孩子也懒得理会……这个冬天下了太多的雪,实在不稀罕了。
  但有谁知道,这竟是冬里的最后一场雪。再想看到这样的景象,就要等到十一个月以后了。
  又有谁知道,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就连这样静谧的夜晚也是奢求了……
  ……
  山北会馆。
  自从得了那个名单。每个人的情绪都很焦灼。当这种情绪蔓延开之后,这里便有如一座活动的火山一般,随时都会爆发。若不是商德重及时前来安抚,像涂恭淳这样火爆脾气地家伙,早不知捅出多大篓子了。
  他们虽说家境小康,能念得起书。但远远称不上大富之家,否则也不会在这价格便宜的会馆中盘桓。人家有钱人都是包下客栈的小院、或者干脆租一座民居住着,却没有与他们在一起凑合的。
  原本他们并不以为耻、反倒以‘安贫乐道’自诩,每日里吟诗作对、讨论学问,倒也不亦快哉。但自从了解到科场黑幕之后,便再也没了这份穷欢乐的兴致——原来名额都已经让那些达官贵人、富家子弟瓜分了,我们却只是过来跑个龙套、凑个人场的。十年寒窗、无数家人地期望,在那一霎那化为泡影,怎能不让他们心灰意懒呢?
  若是公平考试落地了还好些,毕竟是自己学问不济。虽然难过。却也怨不得别人。但现在不管你有多大学问,统统考了也白考的感觉。实在是令人憋屈无比。
  但还有人存着一分侥幸,心道:‘那都是往年的皇历,只能代表过去。说不定这次天子严令、海晏河清,我们能公平一考呢。’虽然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但毕竟还有点指望不是?
  可那份姓名、籍贯、行贿数目俱全的名单,彻底打碎了他们的幻想——原来今年也早已定好了……士子们终于绝望了、愤怒了、就要爆发了!
  虽然勉强答应商大哥不闹事,但年轻举子们心中的愤懑却越积越多,只好凑在一起喝酒解忧,又哭又骂,又喊又叫,直到半夜才东倒西歪的睡下,就连窗外下雪都没人知道。
  翌日一早,当他们摇晃着酸痛欲裂的脑袋爬起来时,才看见外面已经是白皑皑的一片,便有人诗兴大发道:
  “微风摇庭树,细雪下帘隙。
  萦空如雾转,凝阶似花积。
  不见杨柳春,徒见桂枝白。
  零泪无人道,相思空何益。”
  涂恭淳冷笑一声道:“应该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才对。”说着便穿鞋下榻。
  那吟诗的书生挠头笑道:“我这是苦中作乐穷欢乐。”见涂恭淳往身上套棉袄围围脖,不由奇怪道:“这么冷你去作甚?”众人也奇怪道:“你不是最怕冷了吗?”
  涂恭淳一边围围巾。一边翁声道:“昨儿还挺暖和地,今天却又冻杀人了。我不放心那些个灾民,看看他们有没有冻坏了地。”
  正在用杨柳枝蘸着青盐刷牙的方中书听了,吐出口中地盐水,笑笑道:“同去同去,闷在家里会憋出毛病的,还不如出去透透气。”他显然比较有影响力。众人闻言纷纷起身笑道:“同去同去。”
  一行人穿戴整齐出了山北会馆,便往最近的一个难民点赶去。正月里时,他们都是从这里挨个探视,直到把北城的难民点转个遍才回来。
  这个道他们走了好几十遍,顺溜地很。不一会儿便到了那位于城隍庙后的难民点,看到地景象却让他们大吃一惊——只见往日搭满窝棚挤满人的空地上,居然空无一人,只留下一地破破烂烂的窝棚子。
  方中书和涂恭淳满腹狐疑的在空地上转一圈。发现他们给弄来的被褥锅碗之类的全部不翼而飞……那些难民显然是搬走了。
  “搬走了也不说声,真不够意思!”涂恭淳忿忿道,说完狠狠吐口痰。最近火气太大,无论什么事情都能让他发作一番。
  方中书寻思半晌,摇头道:“他们能往哪搬?咱们去下一处看看。”他横看竖看都觉得那些难民不像是主动搬的,反倒像是被什么人驱赶而走地。
  一伙举子们又往下一处地方赶去,路上碰到几伙同样去看难民的士子,大伙便一道过去。又到了一个难民点。结果还是空无一人,众士子开始犯嘀咕了:这么多人一夜之间能跑到哪里去呢?
  一连探访了三个难民点,皆是如此,举子们察觉出事情不妙了,便分头到附近店铺住户中去问询,昨夜至今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大聚居点足有几千人。小的人数也要超过一千。这么多人同时离开,那动静绝对瞒不了四邻街坊。
  果然,不一会儿,举子们便重新汇聚起来,一个个面色不善、气急败坏道:“官差把他们撵走了!”“中都府把他们带走了!”“兵马寺把他们逮捕了……”等等等等,许多个消息汇聚成一句话:朝廷撵人了!但要问往哪里去了,却是一问三不知……京里的道理跟蜘蛛罗网一般,不跟着看的话,谁知道会走到什么地方去。
  众士子这下不干了,七嘴八舌的声讨起来。最后几个比较有威信地站出来商量一下。推举方中书对众人讲话道:“诸位!子曰‘苛政猛于虎。’咱们早就清楚,一日不消灭苛捐杂税。难民们就一日不能回家!”众人纷纷点头称是,通过许多次集会,他们都清楚了百姓‘有家不回、有地不种’这种怪现象背后的罪魁祸首是谁。
  待众人安静些,方中书大声道:“现在我们要去中都府衙问询那些难民地下落,若是有必要我们会与中都府交涉,至于结果……”方中书微微低沉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我们读书人受圣人教化,当以国家黎民为重,岂因祸福避趋之?”
  “以国家黎民为重,岂因祸福避趋之!”众士子毫无征兆的齐声高呼道:“同去同去!成仁取义也要同去!”百十个士子便慨然向位于铜锁大街上的京都府走去。
  一路上引来无数路人旁观,也有不少好事地跟在后面凑热闹,甚至还碰上几伙举子,问明情况后,也义无反顾的加入了请愿的队伍。
  等到了京都府门前时,队伍中已经聚集了近二百士子,以及无数看热闹地市民……当然,这些人也只能撑个人场,至于别的?不捣乱就不错了。
  京都府的衙役哪见过这阵势,吓得赶紧关上大门,连滚带爬的去后堂通报给府尹大人知道。
  举子们见府衙大门闭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那涂恭淳便蹦出来。站到门边的大鼓前,抽出鼓槌,奋力敲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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