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柄(精校)第15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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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三依旧穿着他紫色的郡王服饰,却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闻言蔫蔫道:“是啊!也不知道老五回来了管不管用。”
  没头没脑的一句,太子却听得懂,这位三皇子与老四乃是双生兄弟,血脉相连间,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自从知道老四有可能被赐死后。他便成了这副样子,却也让人不得不感叹他们地兄弟情深。
  一边的秦霑听了,很肯定的安慰老三道:“三哥你放心,五哥肯定有办法,一定能救出四哥的。”
  老三闻言,心头一暖,微笑着想要摸摸六弟的头。手伸出去才发现,六弟已经长得不比自己矮多少了。只好有些尴尬地拍了拍秦霑的肩膀,温声道:“小六,你怎么知道地?”他现在就愿意听老四有救之类的话,就连一个十四岁孩子地话也不例外。
  “戏文里唱得啊!你没看最新的那出‘定襄阳’吗,连小弟都知道,是不是啊小弟?”后面一句是对最小的秦霄说得。
  秦霄很认真的点点头。轻声唱道:“无…所…不……能……隆郡王……”摇头晃脑,抑扬顿挫,明显下过苦功夫。
  太子闻言莞尔,宠溺地摸摸老七的头,对老三微笑道:“你也是病急乱投医,怎么问起两个小戏迷来了?”
  老三却不以为然道:“都能写到戏文里了,那小五的本事肯定差不了。”
  太子面色一滞,打个哈哈道:“但愿如此吧!”
  小六小七却不乐意了。一本正经对太子道:“二哥,戏文里唱得,错不了。”
  太子心中生出一种无力感,心道,老大是怎么教的这两个小东西,不信人话信鬼话。好在这时。一个御林军校尉过来禀报:“隆郡王殿下地船队已经到了小清河与玉带河交叉口了。”这才免去他一番口舌。
  听到消息的百官贵戚们匆匆结束谈话,回到各自的位子站好,昂首挺胸收腹提臀,眼角微微下弯、嘴角微微上翘,纷纷拿出最标准的站姿,最谦卑的笑容,恭候隆郡王殿下的驾到。
  他们不是第一次迎接隆郡王殿下了,上次虽然比这次还要隆重,但他们都是用一种走过场的心态应付过去的,反正那傻小子也看不出来。
  但这位一年前还是质子地五殿下。已经今非昔比了。他之手将南方官员士绅玩弄于鼓掌之间。反手又轻易扑灭已成燎原之势的弥勒教反叛。镇南元帅与他称兄道弟,四大督抚甘为门下走狗。整个南方成为了他忠实拥趸,这一切不得不让京里达官贵人刮目相看。
  但仅是如此的话,也仅能是刮目相看而已,万万不会如此小心卑谦、毕恭毕敬。尽管这些卑谦尊敬不会像南蛮子一样发自内心,但整个大秦能享受这种待遇的,也只有昭武帝陛下与太尉李大人而已,连与他们并称的丞相大人,都不能够。
  原因无他耳,强权!是他身上表现出来的强权让众人臣服,让众人战栗。
  强权是不容质疑、不容挑衅、不容违背!胆敢置疑者、胆敢挑衅者、胆敢违背者、便会被消灭!
  所以强权地特质是暴力!虽然这种暴力往往隐藏在公平道义的面纱下,可它偶露峥嵘,便会让人不寒而栗,俯首帖耳。
  这一点,仅靠文丞相那种以势压人、以权逼人是永远无法达到的。
  姑且不提秦雷在平定南方中展现出来的雷霆手段,那对这些大人来说太过遥远。就说秦雷在面对两大巨头的挑衅时,毫不畏惧、且可以有力反击,丝毫不落下风,便可以让所有人收起傲慢与不恭,乖乖低下那些‘高贵’的头颅。
  那可是在遭到刺杀后,反手覆灭了血杀、刺杀了李家嫡长子李一姜、羞辱驱逐了文家嫡长子文铭义的盖世凶神啊!
  那可是在京都势力遭到李家报复性打击后,仅过一天,便把偌大太尉府烧成白地,又连烧李家二十一处房产的彪悍疯子啊!
  疯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彪悍的疯子。试问这种人在失去力量前,有谁敢忤逆?有谁敢不恭?与阵营无关、与官职无关,只与恐惧有关。
  所以当大船靠岸,船板放下时,不用任何人指挥,上千达官贵戚便整整齐齐地跪倒,齐声高喊道:“恭迎殿下回京,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此情此景,让方才还埋怨队伍不齐整地太子殿下心中泛酸。表情也有一霎那地凝滞,好在他涵养功夫一流,转眼便恢复了满面激动地样子,无人能够发现他那一闪而过的嫉妒。
  身穿黑色铠甲,肩披猩红披风的黑衣卫们在甲板上列队,他们腰间挎着百炼的唐刀,面上带着狰狞的护面。不需要任何语言、任何动作。便已经威压全场。
  就连太子殿下也微微胆颤,心道:搞这么大排场干什么?可见一旦对什么人或事产生了情绪。便会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但他三个弟弟明显有不同观点。秦霄和秦霑两眼已经完全直了,微张着嘴巴,一个喃喃道:“太帅了,比戏台上帅一万倍!”一个暗自发誓道:“我要当黑衣卫!”眨眼间,未来的人生目标由南征北战的将军,降格为秦雷的亲兵护卫了。
  就连老三也微微兴奋起来,见到这些威风凛凛地家伙。他没来由的对即将出场的小五,充满了期待。应该是个金甲战神般的模样吧!老三心道,那样就更有希望救出老四了。
  事实却大出他的意料,只听吱嘎吱嘎地声音从船上传来,预想中的金甲战神没有出现,倒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年青病号映入了他地眼帘。方才那声音便是他的轮椅摩擦甲板发出的。
  黑衣卫小心翼翼将秦雷从船上推下来。轮椅上的秦雷微笑着视线扫过码头,场中众人的表情便一览无余。他看到文武百官的恭敬畏惧。他看到李清李二合的咬牙切齿、他看到文家老二的面色铁青,他看到自己两个小弟地满脸崇拜,还有老三面上的期待……以及太子殿下脸上那丝不自在。
  虽然除了小六小七,这些人都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但已经修炼成精的秦雷,还是轻易地从他们的举止神态中。轻易地捕捉到了这些信息。
  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强颜欢笑得太子身上,若是一年前,他还要为太子满面真诚的微笑而感动,但现在,他只注意那些从眼神举止中偶尔泄露出来的信息,对于那些装出来的欢欣,他已经完全无动于衷了。
  大秦最尊贵的两兄弟,满面笑容的对视着。秦雷清晰地记着,上次回来时。太子殿下带着兄弟们。越过队伍老大一截子,上前迎接自己。但这次。自己坐在轮椅上,他却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只是高贵而亲切的笑着,等着自己上前参拜。
  秦雷没有一丝不悦,他知道,太子开始真正在乎自己了,就像在乎老大一样。嘴角扯出最完美地微笑,对身后推车地许田急促吩咐道:“快,快推孤去拜见太子殿下!”
  许田赶紧应下,但脚下的步子却仍然不紧不慢,仿佛推地是一车千余斤的炭块一般费劲。这样做的后果是,李清李二合文铭礼等人,又多跪了片刻。
  等到秦雷着了陆,坐稳了,才微弱道:“诸位请起,恕孤王病体孱弱,不能回礼了。”
  “谢殿下,殿下保重。”百官贵戚们齐声应道,这在唏哩哗啦的爬起来。等爬起来后,百官们这才看到,印象中英挺健壮的隆郡王殿下,确实……病得不轻。只见他变色惨白、眼窝深陷、颧骨突出、下巴尖削、身上的衣服都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了。
  毫不在意百官的注视,病得不轻的五殿下又朝太子点点头,用更微弱的声音道:“太子殿下在上,请受臣弟一拜。”说着便要挣扎着起身,只是动作慢的出奇。
  太子冷眼看着,心中大骂道:想跪就麻利点,不跪就做好了。磨磨蹭蹭的作甚?不就是想让本宫扶吗?
  可百官看着呢,名声向来尚佳的太子殿下,也不能为一时痛快,就眼睁睁看着秦雷跪下来,大步迈上前,满面痛惜道:“五弟快快住下,切莫乱动伤了身子。”说着便去扶秦雷。
  他的手一碰着秦雷,秦雷便顺势坐好,显得格外虚弱无力。太子心里暗骂一声,却仍接替了许田,推着秦雷缓缓前行。老三也过来,与太子一起推着车子。小六小七一脸心疼地跟在轮椅两边,秦霄还不时用肉呼呼地小手摸摸秦雷的手背。仿佛这样能给他减轻痛苦一般。
  任谁看了这五兄弟的样子,都要赞一声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太子推着秦雷从百官中间穿过,当轮椅经过李清李二合时,秦雷微笑着朝他两个摆摆手,两人只好把头低的不能再低,装作没看见的。
  因为隆郡王的身子病弱,所有仪式全免。直接送到最大一辆王车边,连人带轮椅地抬了上去。太子很自然地跟了上去。余下三个也想跟着,却被他瞪一眼,只好委委屈屈地到下一辆车上就坐。
  王车内除了奢华,还很舒适。秦雷被从轮椅上抱到了巨大的软榻上,又有美貌的宫女上前喂水,秦雷微微摇头,轻声道:“不喝。”
  太子挥手斥退宫女。亲手把车门反锁住,这才回身坐在秦雷身边,一脸玩味地望着他。秦雷很喜欢身下床褥软绵绵的感觉,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
  太子就这样看着秦雷,直到马车行驶起来,他才突兀问道:“你怕水有毒?”
  秦雷心中讶异,也不睁开眼。平淡道:“这不是二哥的风格啊?”
  “那我应该什么风格?”太子微笑问道。
  “嘘寒问暖、和蔼可亲、打落牙往肚子里咽。”秦雷为太子下了评语。
  “那是以前了,以前有盼头,所以能忍。”太子地声音依旧与春风般和煦。
  听了太子的话,秦雷缓缓睁开眼睛,凝视着他,一字一句道:“二哥。你太悲观了。”
  太子看他一眼,便把视线转到别处,语带自嘲道:“我是悲观,可你要是坐在我这个位子,上面有个恨不得你死的哥哥,下面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弟弟,而对这两个人,你都狠不下心来。你能不悲观吗?你能不沮丧吗?”
  不追究他把‘对付不了’偷换成‘狠不下心对付’,秦雷微笑道:“大哥怎样我不知道,但我绝对不是那个虎视眈眈的弟弟。”
  “哦?”太子轻声道。“那你在南方搞那么大动静干什么?别跟我说是闲得无聊找事做。”
  秦雷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有些萧索道:“咱们兄弟俩一向感情深厚。现在一别半载重新相逢、我又病体虚弱,没想到二哥一不叙别情、二不问病体,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质疑,而且字字诛心。”说着轻叹口气道:“咱们真到了这一步了吗?”
  秦雷知道太子是个很感性的人,对于这种人,用情沟通起来,却比用理有效的多。
  果然,太子被他说得也有些伤感,那股子决绝狠厉劲便弱了三分,叹息道:“咱们兄弟七个,你是跟我最谈得来的一个,关系也是最好,但凡你别做得太过,我怎么会对你狠得下心呢?”
  秦雷默然,他承认太子当皇帝也不错。太子隐忍果断、凡事以大局为重、且从不做绝,总留有三分余地。而且他是个有温情地人,这种人不会对自己的兄弟赶尽杀绝。若是他坐了龙椅,自己最次也能当个太平王爷吧!秦雷自嘲道。
  但问题是,秦国现在的主要矛盾并不是诸子之间的嫡位之争,而是皇权军权相权的对立。只要这种局面持续一天,谁做太子这种问题便没有讨论的价值。恐怕在昭武帝心里,谁能替皇族把权柄夺回来,谁就是他地继承人。
  太子的眼光太狭隘了,或者说他的性格太柔弱了。他总是把视线放在自己几个兄弟身上,而不敢去面对太尉和丞相的淫威。秦雷并不认为昭武帝会把位子传给他,这种人只适合作太平盛世的守成之君。扫平妖氛、一统八荒这种高难度的差事,他是做不好的。
  想到这,秦雷轻声道:“只要二哥向小弟解释一下,当初为什么说服父皇同意李文两家插足南方,小弟便还是原来的小弟。”
第217章
菊花
  太子一时语塞,有意说些软话搪塞过去。但望着秦雷那双直达人心的眼睛,知道那样只会让他瞧不起。苦笑一声,叹息道:“老五,二哥很难啊……”便陷入沉默不再说话。
  秦雷见他不说话了,也闭上眼睛,假寐起来。这兄弟俩就这样不言不语、各怀心事的行了一路。快到禁宫时,太子才轻声道:“你那书香阁烧了,二哥给你收拾出一个新园子,见过父皇就搬过去吧!”
  秦雷微微摇头,轻声道:“我身体不好,想去乡下疗养一段时间,先不用麻烦二哥了。”
  “哦?”太子没想到这种暗潮汹涌的时候,他竟然还有闲情逸致下乡疗养?想到这,忍不住问道:“准备待多长时间?”
  “看身体恢复的情况吧!短则数月、长则半载。”秦雷一脸无所谓。说着轻笑道:“二哥没事可以去喝茶,小弟在南方弄到一整套茶具。还有些好茶待会让他们送到东宫去。”
  太子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拍拍他的手没有说话。
  马车停住,内宫的轿子早在外面接着,黑衣卫把秦雷从王车上背下来,再送到轿子上。太监们便把秦雷抬着进了宫城。
  太子没有再下车,只是在车厢里看着秦雷越行越远,越行越远……
  ……
  轿子没有往御书房去,而是到了华林苑。沿着秦雷熟悉的道路,来到长水阁前,小太监便把秦雷从轿子上背下来。
  一出来,秦雷便有一霎那地失神,这还是他熟悉的长水阁吗?只见花园里、回廊边、房檐下、凉亭中……只要是视线所及的地方,便是满眼的菊花。一团团、一簇簇、一片片的菊花以金黄为主,搭配着墨黑、纯白、粉红、淡紫。仿佛一张巨大的绣花黄缎,将整个长水阁整个包裹起来。
  就连脚下的石径都被五颜六色地菊花花瓣覆盖。锦绣地毯一般,让人不忍心踩上去。好在秦雷趴在别人背上,不用走路,也就没有那么多的心理负担。
  短暂地失神后,秦雷的视线便被阁楼门口那团比菊花更耀眼的金黄所吸引,那是昭武帝。半年不见的半老头子明显心情很好,正笑吟吟地望着远行归来的儿子。
  秦雷没有再像以前那样。装出一副激动莫名状,他只是发自内心的微笑着。但这淡淡地微笑却让昭武帝非常熨帖,让他感觉自己更像一位父亲、而不单单是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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