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柄(精校)第154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154/621

  中都城南面的侯家驿,几十年前是从南方进京前的最后一个驿站。当时很多客商都会选择在此休整歇脚,好以最佳状态进京。但十七年前,南楚入侵,将这里夷为平地。战后重置驿站时,朝廷选择了更靠近运河的地方。这里便荒废了下来,只有无数残垣断壁、以及道旁那一根根巨大地栓马桩,提醒着人们这里曾经的繁华。
  盘桓于此的野狗野兔们,今夜怕是要无眠了。从天刚刚擦黑,便有各色打扮的人群,一波接一波的来到这个昔日的驿站。这些人都蒙着面,且仿佛互相并不认识。起初还差点打起来。好在有人抢先出示一个黑色虎头令牌后,便令所有人安静下来。
  但这些人依旧互不理睬。各自找个断壁窝着,谁也不妨碍谁。等把手下都安顿好,领头的才各自出来,聚在一起,简单地打个招呼后,便将各自的情况向起初出示令牌地黑衣人汇报起来。
  现在是孟秋时分,白日明显短了很多。不一会。天就彻底黑下来,几乎什么也开不见了。但依旧没有人生火照明,也没有人对此表示异议。除了中间的头领们在小声嘀咕外,其余人都安静的等着,仿佛睡着了一般。
  今夜是个好天气,看星星已经到了戌时末。从南方传来一阵沉闷的马蹄声,渐渐的,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竟有千军万马驶到了村外。
  领头的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个铜哨,使劲吹两下,清脆的哨声便响彻夜空,纷乱的马蹄声也挡不住。不一会,对面传来三下同样的哨声。黑衣人一直紧绷的身子才松弛下来,对身边几个人道:“王爷来了。诸位随我去迎接吧!”
  一盏昏黄的风灯在村南头点亮,若是隔得太远,还真无法看清。好在几人就在村子里,朝着亮灯的地方奔跑过去。跑了一半,那风灯也越来越清晰了。突然黑暗中传来一声低喝:“电冰箱!”
  把几个埋头赶路的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领头的黑衣人低声回应道:“洗衣机!”黑暗中一阵弓弦松开地声音,便再没了声响。
  几人咽口吐沫,继续向前跑去。又经过两道暗岗。对了两个匪夷所思的口令,几人才来到灯笼前。
  那灯笼是挂在一辆四驾马车上的。一群全副武装的黑衣卫,将这两马车围得密不透风。虽然几人一路对过三次口令,但黑衣卫手中的弩弓,依旧不留情面的指着他们。
  一个黑甲军官从黑衣卫阵中排众而出,沉声道:“现在是一级戒备,对不住了各位。”声音从黑铁护面后传出,听起来异常冷峻。
  几人点头表示理解,那黑甲军官继续道:“独狼进去,其余地先等一会。”那领头的黑衣人朝自己带来的几人点点头,便从黑甲军官让开的豁口进去,到了马车边,轻叩车门,低声道:“独狼求见。”车门便从里面打开,等黑衣人麻利地跳上去,又迅速关上了。
  等车门关上,车厢里也亮了起来,独狼适应下亮光,便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桌边,正微笑得望着自己。
  见了那笑容,自从出事起,独狼那一直悬着的心,便莫名的恢复了平静。他解下面巾、摘下头盔,恭敬行礼道:“许田拜见王爷。”
  秦雷点点头,温声道:“坐吧!”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许田身后的石敢便接过他地头盔,请他坐下。
  秦雷将一杯热水递到犹自喘息地许田手中,轻声道:“先喝了它,再慢慢说。”
  许田接过水杯,刚要仰头喝下,便听到身后石敢提醒道:“热!”
  用嘴唇一试,确实很热。他只好小口嘘溜着喝,等到喝完了,一天以来,一直很焦躁的心情,也平复了下来。
  把杯子放下,许田轻声道:“属下已经平静了。”
  秦雷点点头,这才开口问道:“三个问题,第一,谁干地?第二,伤亡如何?第三,馆陶先生怎么样了?”
  许田和石猛等人先行一步,于昨日夜里抵京,他身上带着秦雷的‘如孤亲临令牌’,乃是这次紧急状况中的第一负责人。
第213章
跳楼
  “是太尉府干的。”许田很肯定地回答道。“昨夜的事情便是李清和李二合这两叔侄指挥的。”
  秦雷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因为是子夜,所以伤亡主要集中在满园春,很多姑娘和客人被活活烧死,初步估计至少有一百人左右。咱们书香阁留守的小队倒还机警,趁着火还没起来便逃了出来,只是把太子的藏书烧了个精光。”
  “而民情司、大家来这些地方,只有几个值夜的,所以并没有太大伤亡;倒是几个暗点的兄弟折损了些,加起来有三十几个。”
  “画舫呢?”秦雷有些急切地追问道。常年飘在小清河、玉带河上的五艘画舫,是秦雷整个系统的中枢。这五艘画舫组成一个还算完善的衙门——隆郡王府政务寺,馆陶任政务卿。
  最大的一艘画舫便是政务寺本部,负责统筹串联建立在另外四艘画舫上的谍报司本部、联络司本部、商贸司本部、卫戍司本部。这些部门各司其职,指挥协调着日益庞大的王府系统的有效运转。
  许田一直严峻的表情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只烧了几艘空船,没有任何损失。”
  这是秦雷今日听到最好的消息,闻言不禁微笑道:“怎么回事?”
  许田满脸钦佩道:“多亏馆陶先生未雨绸缪,找了十几条一样的画舫在河上漂着。真真假假地。连我们自己都搞糊涂了,太尉府的那些蠢货又怎能摸得着。”当初把政务寺放在船上,并不完全因为银钱上捉襟见肘,还是从安全上考虑——尤其是在大部分护卫人手跟随秦雷南下的情况下。将政务寺飘忽不定地隐迹于宽阔河道、如织船舶中,无疑比扎根在某地、招人惦记明智得多。
  秦雷点点头,轻声问道:“馆陶先生来了吗?”语气明显轻松很多。只要政务寺没事,就是把京城那点家当全烧光了。也伤不到他的筋骨。
  许田摇头道:“馆陶先生带着政务寺在两河上与太尉府的人捉迷藏,无暇分身。”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恭声道:“出城前,馆陶先生有信要属下转交。”
  秦雷接过,封面上清矍飘逸的一列大字便映入眼帘:王爷亲启,馆陶拜上。
  这种风骚的字体也只有馆陶能写出来,秦雷心道。自从超超水平发挥一次之后,秦雷对书法产生了浓厚地兴趣,再也不是以前那种只要能看就行的朴素标准了。
  能有闲情逸致想这个。就说明秦雷已从早上地狂怒中清醒过来了。
  撕开封口,掏出信瓤,抖开一看,洋洋数言便见诸纸端……
  王爷见字如晤:京中诸部猝遭大难,王府上下义愤填膺,人人皆曰报仇,谏之亦不例外。
  然此乃微妙时刻,诸方皆警戒对峙。中都局势如履薄冰,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倘我等贸然出击,不顾分寸,后果不堪设想。当是时,禁军八军势必卷入,各方诸侯为求自保。自会全力为之。而我等弱小,只能沦为鱼肉,刀俎剐之。
  但若是忍气吞声,徐徐图之,虽为老成之策,然内不足以平民愤,外不足以慑敌胆。因而属下窃以为,我等报复应遵循三字准则:快、准、狠。以迅雷不及之势击敌七寸,亡命一击之后,立刻遁于无形。令其不及发作、不得发作。方为上策。
  另。昨夜之事疑点颇多,但太尉府难逃干系。此时不易树敌太多,因而属下建议,暂不扩大目标。仅攻击李家一家耳。
  谏之手书。
  ……
  将信纸放在桌上,秦雷便陷入了沉思,良久才展颜笑道:“馆陶先生真乃孤之子房,就听他的吧!”
  说着坐直身子,向许田询问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许田已是胸有成竹、闻言恭声道:“孙先生那里传来话,他答应咱们的要求,子时三刻、三声唿哨为号。”
  秦雷听了,没有太多高兴,反而轻叹道:“答应的这么痛快,还不知到时要如何狮子大开口呢。”
  许田笑笑,继续道:“咱们城中几个库房并没有被发现,储备着一百桶火油,以及王爷平时让收集的硝石、硫磺等各种材料。城中的弟兄已经将它们运抵南阳门外,等候调遣。”顿了顿,又道:“至于麦秸、稻杆之类地,秋收收的满地都是,今天一天就准备了五百大车,大摇大摆停在城外,也不显眼。”
  秦雷点点头,轻声道:“告诉外面的兄弟,事成之后再论功行赏,现在各回岗位准备去吧!亥时两刻出发,具体命令稍后就到。”许田凛然领命而去。
  等他走后,秦雷对石敢吩咐道:“这次的事情就不要安排伯赏赛阳了,你亲自带队,让他负责外围接应吧!”怎么也要为自己的干侄女考虑一下,不要让她太难做人。
  石敢也领命出去准备,车厢里只剩下秦雷一个,在如豆的灯光下仔细研究中都城防地图。他同意馆陶的看法,但他不能不痛不痒的咬李浑一下算完,他要把李浑在京里地家底也烧个精光。给中都城中所有达官贵人一个下马威,让他们老老实实收起那些鬼蜮伎俩。
  待把突击路线再次确认一遍,秦雷打开左手边的木盒,从中取出一支精致炭笔,开始在一摞白纸上刷刷写下一条条的命令。每一个地址出现在秦雷笔下,便代表那里将在稍后遭到灭顶之灾。
  写完后,秦雷按一下车厢。车门打开,一个黑衣卫军官便被召唤进来。“把这个传递给独狼,让他按编号执行。”黑衣卫军官领命而去。
  待车门重新关上后,秦雷便把炭笔装回木盒,又从里面取出毛笔墨盒,摊开一本淡黄色的奏折。提笔蘸墨,开始写了起来:“父皇钧鉴……”
  ……
  南阳门虽然叫南阳门。却是中都城西五门中地一个,从这个门进去。不到二里便进入各部府衙门行辕,过了这些官署往北一拐,就到了闻名遐迩的大将军街,太尉府便坐落那里。
  这座距离太尉府最近地城门,历来为李家看重,皆是选派亲信之人镇守。现任城门官周庆辰,乃是出身李家铁杆天策军。自然亲信。
  这位亲信的周城门,不像别的退役军官那样吃喝嫖赌俱全。虽然城门司的外快多多,足够花天酒地,但他一下岗便回家,从不跟同僚厮混。有人笑话他不会享受,他便会乐呵呵道:“你们懂什么。一壶酒二两肉,老婆孩子热炕头,那才是真正享受呢。”
  但今日。下了岗,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扔下甲具,急冲冲的回家,而是坐在自己那间小屋子里定定地出神。同僚从门口路过,纷纷奇怪道:“周大人怎么不回家了?”有多嘴地抖机灵道:“看周大人一天丢了魂似地,八成是昨天夜里没伺候好嫂子。正想辙怎么扳回这一局来呢。”此言一出,引来无数淫贱的笑声。
  周庆辰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往日里别人怎么开玩笑也不恼,但今日显然不同于往日,“滚!”一声暴喝从里屋响起,骇得屋外地兵丁们抱头鼠窜。一边跑还一边相互递眼色,意思是,看来被说中了。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周庆辰一下子瘫在行军床上,沉重地喘着粗气。他倒宁愿真如这些人所说。那样至少还有个盼头。可事实上。他老婆和两岁的儿子被绑架了。
  他昨日上地是夜岗,下岗回到家已经是五更天了。老婆伺候着洗了脚,胡乱吃口东西,亲亲儿子,倒头就睡下了。
  睡得迷迷糊糊间,听到一阵嘈杂声,还夹杂着他老婆地惊呼,还没等清醒过来,便感觉脖颈一凉,一柄瘆人的钢刀已经架在脖上……
  绑匪抓走了他的老婆孩,要求很简单:子时三刻,南阳门洞开。否则老婆卖入窑子,孩子送入地府。这是他最软的肋,由不得他不答应,但对太尉府的忠诚又让他左右为难,定定地望着窗外月亮升起,又一点点向西边移动。他知道,自己下决定的时间到了。
  ……
  子夜,子时的夜。满天星光下,有一支比夜还黑地军队,在静静的等待出击命令。在他们前面不到一里处,耸立着世上最高最坚固的城墙,十七年前,齐楚两国联军,百万雄师,几个月狂攻不止,都没有越过这城墙一步。
  而今天,伴随着三声有些刺耳的唿哨声,开在厚实城墙中的两扇巨大城门竟咯吱咯吱的缓缓开启了,繁华美丽地中都城,就这样不设防的袒露在城门外的军队面前。
  无暇惊叹自己王爷的又一次仙术,骑兵们启动了。速度并不太快,马蹄上绑着厚厚的棉布,踏在地上声音也不大。但这样一支即不快又不响的队伍,却给人以沉重的压力,让人错以为他们是来自地府的复仇使者!
  骑士们进了城才缓缓加速,此时的中都城仍在梦乡。临街的房子内,有被沉闷马蹄声震醒地住户,却纷纷用被子蒙住头,无人敢壮着胆子出来查看。
  骑兵们在大道上行了二里地,竟无一人上前阻拦,一直到了太尉府边上百十步,才被府内瞭望塔上地卫兵发觉。
  “铛、铛、铛……”急促警锣响起的同时,骑兵们猝然加速,马蹄声沉闷而密集。
  骑士们一边冲刺着,一边从身后敞着口地麻袋中提起一个装着西瓜大小陶罐的网兜。攥着网兜地提手,骑士们纷纷抡动手臂。将网兜旋转起来,自然,网兜中的陶罐也呼啸着划出连绵不绝的圆弧。
  当旋转速度到达顶点,已经看不清陶罐本来形状时,骑士们也冲到了距离太尉府不足十步的地方。最前列的几骑猝然撒开抓着网兜的手,陶罐便带着网兜旋转呼啸着冲上天空、越过高墙,飞进了守卫森严的太尉府之中。
  掷出这种被王爷叫做‘飞火流星’地武器后。前排的骑兵并不停下,而是以更暴烈地速度。更坚决的姿态,迎向从大将军街上冲过来的太尉府卫队。后面的骑兵也纷纷效仿他们,将手中的飞火流星掷出后,便解下马鞍上的铁槊,平举着冲向大将军街。
  黑甲骑兵的前队很快与太尉府护卫迎面撞上。时间仓促,最快赶过来地都是些身着皮甲的轻步兵,至于府中的重步兵、甚至是装甲骑兵。仅着甲便要一刻钟,再列队冲出来又要一刻钟,一时却是指望不上。
  仗着强大的冲击力,黑甲骑兵手中的丈六长槊轻易刺入对方的皮甲,又毫无阻滞地从背后穿出,最后被槊柄上的横梁挡住。感到手上一紧,骑兵条件反射般地双手一旋,便把仍在惨呼的敌人甩了出去。
  接着上旋的力道。骑兵们将铁槊重新平举,毫无滞涩的刺向下一个敌人。动作娴熟程度,与襄阳府对阵弥勒教时不可同日而语。这要感谢血杀,他们让秦雷的卫士们知道天外有天,才会加倍刻苦的训练这些枯燥无味地基础刺杀。
  装甲骑兵对轻步兵,甚至不用弩弓帮助。优势便如此明显。领头的骑兵们已经穿透了敌阵,后面的同袍还在呼呼地往太尉府里投掷飞火流星。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154/621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