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玉弓缘(精校)第8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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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乙大怒,心道:“你说第一招是普通的起手式,且待我第一招便令你当场出丑。”登时一个穿掌扑了上来,十指如钩,交叉剪到,这正是三十六招大擒拿中最厉害的一招“敬德夺鞭”。厉胜男这里身形一长,双臂刚好凑上,眼看就要给他拿着,双臂纵使不断,也要给他扭弯。
南宫乙功力非凡,擒拿手使得又老练又狠辣,手脚起处,全带劲风,厉胜男心中一凛,想道:“果然是有几分本领,倒不可过于轻敌了。”
南宫乙的指头眼看就要扣上对方的手腕关节,厉胜男突然使出“天罗步”的神奇步法,只是那么轻轻的一飘一闪,恰好便在这间不容发之际滑开,手腕趁势一摆,拳头反朝着南宫乙的臂弯击下,南宫乙大惊,一缩手,只听得“卜”的一声,拳掌相交,双方都退了三步,要不是南宫乙缩手得快,他的手臂可能就要先给厉胜男击断了。
南宫乙“哼”了一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拳?”厉胜男身形一晃,嗖、嗖、嗖连打三拳,念道:“黑虎跳涧,黑虎登山,黑虎夺食。”待到南宫乙拆了她这三招,她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这三招都是从刚才那黑虎出洞,演化出来的,可是使得不对么?”
这三招都是黑虎拳中的普通招式,南宫乙自然知道,但他却不认得厉胜男最初所使的那招,心中想道:“或许这是黑虎拳中的秘招,当年万应常对我都未曾使过的。照这小子所说的名称听来,黑虎出洞之后,跟着就是跳涧、登山和觅食,这也合理。”
转眼间两人已拆了二十多招,南宫乙暗暗纳罕,心里想道:“这小子的拳法并不纯熟,但功力却竟似胜过他们的师父盛年,这是什么道理?”
却原来厉胜男的黑虎拳还是从金世遗那儿学来的,金世遗以前曾经和万应常打过一场,在第二十三招把他击败,所以金世遗懂得二十三招黑虎拳,厉胜男虽然聪明之极,但只短短几天,当然未能纯熟,而且第一招根本就不是黑虎拳。
南宫乙的大擒拿手甚为厉害,厉胜男使到第二十二招,兀自不能取胜,心中一急,忽地叫道:“留神,黑虎偷心来啦!”当胸一拳捣出,南宫乙一招“覆雨翻云”,仍然用当年对付万应常的手法,以阴手阳掌来制厉胜男的桥手,厉胜男不待他的双掌截下,忽地以掌抚拳,欺身直进,“蓬”的一声,击中了南宫乙的胸膛,南宫乙踉踉跄跄地倒退几步,一连打了几个盘旋,这才站稳脚步。厉胜男笑道:“师父说要破你的阴手阳掌,就用起手第一招的‘请手式’便行了,果然不错。南宫老师,你没有受伤吧?”
众军官见南宫乙被他击败,无不骇然,哪知厉胜男表面用的是黑虎拳请手式,实际却是乔北溟秘笈上的功夫,她以天罗步法闪开,黑虎拳中内蕴小天星掌力,卸开南宫乙的内劲,这才能把南宫乙击败的。
南宫乙虽然有点怀疑,但对方却的的确确是用黑虎拳将他击败,以他的身份,自是不能抵赖,又羞又愤,大声说道:“好,果然是青出于蓝,司空大人,你有了这位年少英雄,不必再用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头子了!”立即走出大门,司空化要想挽留,已是留他不住。
司空化未曾较量过万应常的功力,心里想道:“这少年使的既然是黑虎拳法,大约不会是冒充万应常的弟子吧。武功半由勤学,半由天赋,弟子胜过师父的事情也是常有的。再说万应常的名头并非响亮,这少年有如此武功,他即使是冒认别人为师,也不必冒认万应常。”
这时司空化对金世遗还有点怀疑,他刚才用了九分功力,都未能试出他的深浅,不敢再试,想了一想,忽地将一个御林军军官叫上来。
这军官复姓呼延,单名一个旭字,是御林军中有数的高手,外家功夫,登峰造极,所练的金刚掌力有开碑裂石之能,司空化将他唤来,问道:“听说你曾经到过柳家庄拜见过柳庄主,你们两位应该是认识的了?”呼延旭望了金世遗一眼,金世遗笑道:“呼延将军和令师冀北人魔屠刚前辈同来,那时我入门未久,还够不上陪客的身份,只配在阶下伺候,我倒是认识呼延将军,只怕呼延将军不认得我吧?”
金世遗早年走南闯北,会遍天下名家,熟知武林派系,所记得的武林掌故也最多,所以一听得呼延旭这个名字,便知道他的师门来历,屠刚与柳三春年纪相当,交情颇好,金世遗听司空化用“拜见”两字,便猜想到呼延旭一定是和师父同往的,而且定然没有试过柳三春的功夫。这一猜果然猜个正着。
呼延旭最喜奉承,道:“不错,我记起来了,倒茶的那个少年弟子,不正是你吗?哈,一晃十年,你也长得这么高大了。”金世遗心里暗笑,说道:“你真好记性。你走了之后,我师父很夸赞你的功夫了得。”
呼延旭道:“是么?我在他跟前练过一手铁掌碎石的功夫,可惜彼此家数不同,未得蒙他老人家指点。”
金世遗道:“我师父说屠家的金刚掌是天下最刚猛的掌力,练外家功夫的,当今就要数到他们两师徒了,即算是内家中的好手,也要让他们几分……”呼延旭眉开眼笑,插口说道:“过奖,过奖!”哪知金世遗接下去道:“我师父又说,只怕只有咱们的绵掌,才可以克制他的金刚掌力。”呼延旭勃然色变,道:“令师的绵掌功力,想必都传给阁下了。”金世遗道:“这我不敢说,可惜彼此家数不同,要不然倒想请呼延将军指教指教。家师常说,柔能克刚,大家都练到登峰造极的时候,外家功夫总要稍逊一筹,小弟至今尚未碰过外家的第一流高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原来武林中有个规矩,善意的切磋武功,只限于家数相同的(即内家对内家,外家对外家),那才能截长补短,彼此有所增益,要是家数不同,那就是“比武”,而非“切磋”了。当年呼延旭只在柳三春面前自己演技,现在金世遗这样说,就是因为这个原故。
呼延旭气呼呼地道:“甘兄既来投效,咱们就是同僚,同僚之间,不必拘泥于武林中的规矩,彼此试试何妨?”
司空化正是要他们二人比试,好从旁窥测金世遗的功力到底如何,金世遗尚在故意推辞,司空化道:“呼延将军说得是,将来你们都要到外面应付敌人,家数不同的自己人先练练,到对付外敌之时,都有好处。”
司空化又道:“同僚切磋武艺与江湖上的比武不同,谁胜谁败,都不可认真。”他有鉴于刚才南宫乙的负气出走,虽然知道呼延旭性情直爽,且又是自己的下属,败了也不至于像南宫乙那样,但仍然先把说话交代好了。
金世遗道:“不错,咱们家数不同,本来就不必在招式上观摩。”呼延旭道:“文比也行,你说如何比法?”金世遗道:“你比我见多识广,而且小弟又是新来乍到,岂敢僭越,还是由你划出道儿,小弟总之奉陪便是。”
呼延旭受他一捧,怒气大减,忙道:“好说,好说,咱们就来玩一套借三还五如何?我让你先打三拳,然后你再让我打回五拳。”他自恃外家功夫登峰造极,谅金世遗打不伤他,轮到他打时,一连五拳,还怕金世遗不求饶的?所以表面上是让人家,其实却是想占便宜。
金世遗笑道:“这个法子很好,不过我想颠倒过来,而且不是‘借三还五’而是‘借五还三’,即是说由你先打我五拳,然后我还敬你三拳。我自愿做蚀本的生意。”
呼延旭心想:“哼,你竟敢这样小觑我的金刚掌力,这是你自讨苦吃,可怪不得我。”便道:“甘兄艺高胆大,既然自愿做蚀本生意,小弟要是推辞,那反而是看不起甘兄了。”金世遗道:“一点不错,你所说的正是我要说的话。”边说,边以左脚为轴,在地上划了一个圈圈,站在当中,道:“请发招吧!”呼延旭道:“这是什么意思?”金世遗道:“你的金刚掌力以刚猛见称,只要能将我打出这个圈子,就算你赢吧!”这个圈子只比碗口大些,刚容得一个人站在当中。
呼延旭心头火起,道:“好,金刚掌来了,你就用绵掌化解吧!”所谓“借三还五”实际指的是攻击和还击的次数,用拳用掌,尽皆可以,最严格的一种是不许招架的,现在呼延旭许他用绵掌化解,总还算有一点良心,不想太过占尽便宜。
呼延旭双掌一发,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般的直攻过去,只听得“咔嚓”一声,好像有个人被腰斩了似的,众人吃了一惊,看清楚时,却不是人,而是一段木头,原来金世遗将衣袖轻轻一引,呼延旭收势不住,双掌打到插在演武场中的一根木桩上,把那根极其坚实的柏木桩斫成两段。
呼延旭大怒,立稳了脚步,一转身,掌持风雷,再朝着金世遗的背心打去,金世遗微一躬腰,呼延旭又被他用借力打力的功夫抛了起来,这一次双掌却是击中了一尊石鼓,竟然把那石鼓裂成四块!
司空化摇了摇头,正想叫那呼延旭住手,呼延旭一掌击裂石鼓,手腕也给震得疼痛非常,又惊又怒,猛吼一声,蛮牛般的又向金世遗撞来,双掌平推,将平生功力付之一击。
只听得“蓬”的一声,呼延旭的双掌正正击中金世遗的背心,金世遗的外衣裂成片片,上身微微一晃,但双足仍然踏在圈子当中,未曾移动半步。
只见呼延旭双手下垂,呆若木鸡,原来他被金世遗以最上乘的内功吸去了他的掌力,现在已是使不出半点劲了。
金世遗道:“你还有两拳,可要再打么?”呼延旭道:“我认输了,你把我打死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他知道武功已废,他也是个硬汉,武功即废,便自愿死去,决不求饶。
金世遗一笑,拉着他的手道:“呼延将军过谦了,咱们最多是打成平手,怎能说你输呢?”呼延旭只觉一股热力从金世遗的掌心传来,精神气力登时恢复,这才知道武功仍在。
呼延旭道:“即算依你之约,借五还三,我也应该受你三拳,大丈夫一言既出,永无反悔,毙在你的手下,我也死而无怨。”
金世遗心道:“这人倒是个可以交一交的朋友。”便笑道:“对啊,依约是借五还三,你只打了三拳,还有两拳,你既不愿再打,我还打做什么?说实话,你的金刚掌力确是武林罕见,再打两拳,我也未必受得起呢!咱们既是同僚,也就不必计较谁输谁赢了。”
这一战不但呼延旭心服口服,在场的御林军军官,连司空化在内,也无不骇然。司空化心想:“我本是要柳三春和万应常来做我的眼线的,如今他们不来,但他们这两个徒弟却可以大大助我一臂之力,这倒是我意想不到的事情,我也不必苛求了。”
经过这两场比试,众军官对金厉二人刮目相看,司空化更看重他们,一下子就让他们充任御林军教头之职。
转瞬过了七天,黄昏时分,金厉二人忽然接到司空化的通知,要和他们同赴一个宴会。
赴会的除了司空化、金世遗、厉胜男之外,还有十八个军官,呼延旭、白良骥和那个姓韩的都在其内。白韩二人面色焦黄,精神颓丧。金世遗到京之后,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们,从旁人的谈话中知道他们已回来了三天,想必是那晚饮了厉胜男的一杯毒茶,元气大伤,至今始渐恢复。他们虽曾屡次遭受金世遗的捉弄,但却始终未有见过金世遗的庐山真面,当然不认得他。
白韩二人受了这次挫折,既是羞惭,又是气愤,在路上恨恨说道:“我们本来已捉到天山派的两个弟子,可恨西门牧野不来接应,只差两天的路程就要到京,想不到竟被他们的掌门人唐晓澜亲自救去了。”司空化安慰他道:“是唐晓澜前来,即算换了是我,也只得眼睁睁地看他将人夺走。你们能够从他的剑下逃出来,这已是十分难得了。你们这次已尽了力量,不能以成败论英雄,功劳簿上,我仍然给你们记上一笔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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