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玉弓缘(精校)第5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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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世遗尴尬之极,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但比较起来,不承认的话,就要被这怪人杀死,只好不作声,给他来个默认。
厉盼归哈哈笑道:“你们结婚有多久了?”厉胜男道:“一年零一十三天。”金世遗一算,从自己与厉胜男最初结识的那一天算起,果然是一年零一十三天,心道:“她倒记得这样清楚,我只道她是胡乱说的,原来她把我们结识的那一天当作结婚的日子。”其实金世遗对那一天也记得很清楚,要不然他也不会听厉胜男一说便即联想起来。
厉盼归笑道:“一年零一十三天,日子也不算短了,怎的还这样害羞?”金世遗无法,只好硬着头皮过来,叫他一声“叔叔!”跟着“两口子”又给那个老婆婆行了大礼,那老婆婆乐得咧开嘴直笑,对金世遗的敌意当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金世遗问道:“叔祖婆,你是不是练功的时候歪了口气,以至走火入魔?”那老婆婆道:“不错,你怎么知道?”金世遗道:“我以前也几乎遭遇走火入魔,幸而后来得高人解救,又传了我正宗的内功心法,这才脱险。我看你虽然因走火入魔而瘫痪,却还不算严重,你可用我的这种吐纳功夫一试。”厉仲子未曾找到武功秘笈,不懂“正邪合一”的运功方法,因此他的儿子盼归也只能把修罗阴煞功练到第七重,他的妻子因为是半途出家,基础更差,刚刚开始修练内功,便走火入魔了。
厉盼归母子得到金世遗传授他们正宗内功的心法,更是喜出望外,当下厉盼归也答应把厉家的家传武功教给金世遗。金世遗之所以要传授那老太婆的内功,不只是为了要讨取她的好感,更重要的是想她能够恢复行动之后,厉胜男可以多得一个帮手去对付孟神通。估量她在练功三个月后,便可以扶着拐杖走动了。
果然厉盼归不久就问起孟神通和灭法和尚那几个人来,问他们是否厉胜男的朋友?厉胜男哭起来道:“非但不是朋友,那老头子还是咱们厉家的大仇人!厉家几十口人全部给他杀死,只有我一个人侥幸逃生!”厉盼归大怒道:“那你们为什么和他同来?”厉胜男将蛇岛遇险,被他们挟制,迫于无奈,只好要他们同舟共济等等经过详说一遍,厉盼归恨恨说道:“这恶贼如此可恶,还几乎害我一世见不了家人,好,我明天就去把他杀掉!”
金世遗道:“孟老贼被困在这海岛上,插翼难飞,待老奶奶好了,再去报仇也还不迟。”厉胜男何等聪明,立即猜到了他的心意。要知孟神通是厉家的大仇人,应该由厉家的人亲手报仇,方才合理,以前金世遗之所以答应助厉胜男报仇,一来因为受了她的恩惠;二来也是因为她孤立无援,才生了同情之念。现在她们家人相聚,报仇已非难事,金世遗就不想再插手其间,令到自己和厉家的关系更深一层了。但孟神通的武功仅逊厉盼归一筹,加上了个灭法和尚,以二敌一,厉盼归就未必能够取胜了。厉胜男的武功与他们相去太远,帮不了什么大忙,所以只有等到厉盼归的母亲可以行动之后,才可以稳操胜算。
厉胜男察觉了金世遗的用心,便即附和他的意思说道:“也好,就让他多活几天。咱们明日先商议怎样去找武功秘笈。”厉盼归这时也想到了凭自己一人之力,未必便报得了仇,说道:“等妈好了,捉这几个恶贼自是手到擒来,只是我实在气这恶贼不过,待过三两天,我把这两只金毛狻调养好了,先叫他们吃吃苦头。”
那老婆婆笑道:“他们俩口子受了许多惊吓,你也应该让他们早些歇息了。”厉盼归擦燃火石,点起了一支巨烛,说道:“胜男,厉家只剩下你我两人,老家已经没有,从今之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我带你们看看这个家吧。”那支巨烛是他用野牛的油脂制的,点起来十分明亮,金世遗和厉胜男跟在他的后面,但见地道纵横,随处有机关埋伏,这都是乔北溟当年的设计,再经过厉伯子、仲子兄弟修理增益的,金世遗这才明白,若不是得厉胜男带领,休说找不到这个洞窟;就是误闯进来,也决计走不出去,必定困死其中。
洞窟里面甚为宽广,有好几间石室,经过了厉家父子两代几十年的经营,日常用具,或者是用石头制的,或者是自烧的陶瓷,倒也应有尽有。厉盼归将乔北溟当年的练功静室拨给他们,收拾一番,在炕上铺上兽皮,在陶瓶中插上野花,再点起几支红烛,颇有新房的气象,厉盼归取出自酿的果酒和肉脯,笑道:“你们初次回家,便是新人,理该祝贺一番。”金世遗难却盛情,只好和他举杯畅饮。厉盼归有了几分酒意,笑道:“我不打扰你们了,愿你们住得安适,盼你们早生贵子!”他是名实相符的“山野之人”,性情率真,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登时把金厉二人羞得面红过耳。
厉盼归走出石室,顺手掩门,厉胜男剔开烛泪,双颊晕红,低声说道:“世遗哥,你怪我么?”金世遗苦笑道:“我不知你们厉家竟有这样一条禁例,早知道我也不会来这海岛了。”厉胜男本来是含情脉脉地看着金世遗,听他这么一说,登时脸色苍白,滴下了两颗泪珠,万分幽怨的低声说道:“我也知道我配不起你,呀,你、你、你一定在心里骂我不知羞耻了。”
金世遗见她楚楚可怜,几乎情不自禁的要伸手扶她,连忙一定心神,正容说道:“胜男,不是这样说,我,在遇见你之前,心上早已另外有了人了。你美艳如花,人又聪明绝顶,将来一定有比我好十倍百倍的人,竞逐你的裙边,但求你的青眼一盼。你何须把我放在心上?”厉胜男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说道:“我也知道你心上早就有人了。可是我也是迫于无奈才对叔叔那么说的。现在怎么办呢?”金世遗道:“我感激你的好意,要是你不嫌弃我的话,……”
厉胜男抬起眼睛问道:“怎么?”金世遗道:“我比你痴长几年,要是你不嫌弃我的话,咱们以兄妹相称,你看可好?”厉胜男道:“叔叔面前也这样称呼么?”金世遗道:“咱们在离开这个海岛之前,暂时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假夫妻,暗地里是兄妹相待,兄妹称呼,胜男,我也知道是太委屈你了,但现在只有这个办法,还望你原谅我。”厉胜男忍住了眼泪,盈盈下拜,低低唤了一声:“哥哥。”金世遗这才敢将她扶了起来,还叫了一声:“妹妹!”厉胜男道:“哥哥,你对我这样好,从今之后,我死心塌地地做你的好妹妹,任何男子,我也不会瞧他一眼。”
这是答复金世遗刚才的话呢?还是她真的满足于兄妹呢?金世遗并不笨,他当然会猜想得到,可是他却不敢想下去了。这一晚他要胜男睡在炕上,自己和衣躺在地下,直到天明。
从他和厉胜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起,他便感到厉胜男像是他的影子,难以摆脱得开,现在这个感觉更是变成了他心头的负担,越来越沉重了。即算将来找到了武功秘笈,和厉胜男再回到大陆,只怕也未必能如自己的心意,说要离开她便离开她。呀,真正的秘密还不是害怕厉胜男的叔叔,而是害怕厉胜男,甚至是自己害怕自己!几曾见过一个人可以离开自己的影子呢?
迷惘中他想起了谷之华,好像清凉的露珠滴在昏睡者的眼皮上,使他清醒起来。是的,自从他和谷之华结识以来,一直就有这样的感觉,和她相处的时候,金世遗总是感到一股清新的气息,令人心灵纯洁,心地光明,令人感到有向上的要求,对生命、对世界增加热爱,这和对厉胜男的感觉是多末大的不同啊!和厉胜男在一起,只令他感到心头沉重,好像要给她拖着一同沉下去、沉下去,对未来只是感到神秘和不安。但不容否认,在神秘和不安之中,他也感到一种奇异的刺激,好像上了毒瘾的人,明明知道吸毒是有害的,但却禁不住那刺激的诱惑。这比喻也许有点不伦,厉胜男是那样爱他,想来不至于会损害他吧?(厉胜男是那样神秘莫测,不可捉摸,所以金世遗对这一点也不能肯定。)可是他却的确有这样的感觉。
另一个少女的影子跟着在脑海中泛上来,一个天真无邪,和她一接触就令人感到喜悦,同时令人不由自已的对她怜爱的少女。这是李沁梅。她和谷之华也许不过仅仅相差几岁,但在金世遗的眼中,她还是个未曾长成的小姑娘,他是真心实意将她当作妹妹看待的。他多么愿意有这样一个小妹妹啊,他和厉胜男现在虽然也成了“兄妹”,但这两个“妹妹”在他心上所引起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的!
这一晚金世遗整晚都在胡思乱想,迷迷惘惘,直到厉胜男将他唤醒,他才发觉阳光从石隙里透进来,厉胜男笑道:“你睡得真熟,早已天亮了,我本想让你多睡一会,但今天是咱们第一次‘回家’,也该起身去问候老奶奶了。”金世遗心道:“你哪里知道我一晚都未曾睡过啊!”
厉胜男有点不好意思,抿着嘴又低声笑道:“咱们背后以兄妹相称,在叔叔的面前,你可得对我亲热一些,要作成像夫妻一样,免得给他瞧出了破绽。”
两人走出石室,却不见厉盼归,他们去问候那个老婆婆,才知道厉盼归一大清早就带了那只雄金毛狻出去了,那只雌金毛狻因为受了孟神通修罗阴煞功所伤,还得再过几天才能痊愈。
到了中午时分,厉盼归才和那只金毛狻回来,一见面就说道:“孟老贼和那两个人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你们昨天不是说在林子里小湖边安下帐篷的吗?我跑去一看,什么都不见了。连脚印也没有留下一个!”
原来孟神通机警之极,他发现了金世遗和厉胜男逃走之后,立即联想到那怪人对待厉胜男的奇特态度,虽然他做梦也想不到厉胜男就是那怪人的侄女,但心中已是隐隐起了猜疑,想道:“莫非金世遗、厉胜男要与怪人联合起来对付我?”一想至此,不寒而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便也在深夜的时分,和灭法和尚、昆仑散人,悄悄地溜走了。他们的江湖经验都极丰富,脱下鞋子,脚板上包着厚布,又专拣青草茂密的地方落脚,轻功展开,连一个脚印也没有留下。
厉胜男听了叔叔的话,心中一凛,说道:“这老魔头倒真是狡猾得很!经过了这一次打草惊蛇,他今后一定更小心地提防咱们了。这海岛方圆百余里,他有心躲避咱们,找起来倒是颇不容易呢。”金世遗笑道:“他们纵有通天本领,也总逃不出这个岛去。咱们先找了武功秘笈,慢慢收拾他们。”厉胜男一想,除了孟神通稍懂驾驶船只之外,其他二人根本不通水性,而且那条船也给灭法和尚破坏了,休说他们不懂修理,懂得修理,最少也要半月时间,他们若敢出来修理的话,踪迹当然也就不能遮掩了。放下了心,说道:“对,最要紧的还是先找武功秘笈,别给孟神通捷足先登!”
厉盼归皱眉说道:“父亲和我找了几十年,还是丝毫没有发现迹象;你们刚刚来到,就想找武功秘笈?”厉胜男道:“世遗,把那幅怪画拿出来。”厉盼归道:“什么怪画?”厉胜男道:“乔北溟当年亲手所画的一幅画图,据说从画中就可以勘破他藏书的秘密。只是我们都不解其中之意,叔叔,你在这岛上住了几十年,一草一木,全都熟悉,或者可以看出一点道理来。”
金世遗展开了那幅怪画,厉盼归初时一看,露出失望的神情,摇了摇头,说道:“这是什么意思,我也丝毫不懂!”但不久又捧起那幅画凝神细看,低首沉思。厉胜男道:“叔叔,你可看出什么来了?”厉盼归道:“这巨人有点古怪,我不知道想得对或不对,且带你们先去看一处地方。”
厉盼归带他们走出地道,爬上火山,越到上面,树木越少,走了两个时辰,厉盼归在西面一处山口停下,望着上面光秃秃的山峰,说道:“你们看这峰像个什么?”金世遗正在思索,厉胜男已叫起来道:“像一个人!”
金世遗心念一动,失声叫道:“莫非画上的巨人指的就是这个山峰。”厉盼归道:“所以我才带你们来看。只是这座山峰我曾经攀登过好几次,根本就没有洞穴,整座山峰就像一块石头雕出来的石像。难道乔北溟的武功秘笈藏在山腹之中?还有一样难解的是:画上的巨人双手挽弓,这座山峰两边凸出来的地方果然是有点像人的双手,但那张大弓又在哪里?也没地形像弓箭的呀。”
厉盼归再把那幅怪画摊开,三人围拢起来仔细看画,相互参详,这时,厉盼归已从金世遗的口中,知道取得这幅画的经过,沉吟说道:“既然这幅画是乔北溟亲手所作,又在临死之前郑重地托付海客,留待有缘,画中必然含有深意,现在咱们已然发现了这座巨人峰,这其中就必定有些道理。”厉胜男心细如尘,看了半晌,忽地说道:“你说这座山峰上没有洞穴,但画上的巨人的嘴却是张开的。”厉盼归道:“那是两块大石,上下合拢,中间所留的空隙,容不下一个拳头,不是洞穴。”厉胜男道:“好坏也上去看它一看。”
这座山峰寸草不出,光溜溜的极难找到落足之处,幸而厉盼归早准备好长绳和斧凿,他和金世遗施展壁虎游墙的功夫攀上数丈,在石上凿了一个小孔,把一枚铁钉插了进去,缒下长绳,将厉胜男吊上来,用这个方法前进,将近中午的时分,始到达“巨人”的“嘴巴”下面。这里地形稍稍凹进,三人找到了立足之点,仰望那巨人的嘴巴。
那两块硕大无朋的巨石,一上一下,果然像巨人的两片嘴唇,中间有一道缝,仅仅可以插进手掌,要想把这两块大石移开,只怕是霸王再世也办不到。厉盼归苦笑道:“嘴巴是找到了,但怎么进去呢?”
厉胜男忽道:“你看嘴巴里的那几颗牙齿。”石缝里有好几条参差错落的石笋,甚似牙齿。厉盼归道:“这些石笋有什么可怪?”厉胜男取出画来,说道:“乔北溟在这里做了记号。”金世遗跟着她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见画上那巨人口中的牙齿从左边数过去,在第二齿与第三齿之间,齿缝较为宽广,再看缝中的石笋,果然也是如此。
厉盼归道:“好,且待我试他一试。”将双掌插入,左手执着第二根石笋,右手执着第三根石笋,奋起神力一摇,只听得轧轧声响,两根石笋竟然左右分开,登时碎石纷落如雨,竟然裂开一条较为宽广的缝隙,可以容得一个人伏着爬进去了。正是:
竭尽心思参隐秘,
如今识破巨人峰。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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