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之歌(校对)第225部分在线阅读
“算来都二十年了,这么久不见面,既然都来了,有需要那么冷漠吗?你大老远地跑来,就是为了来这里当石像的?”
要是有其他的人在场,听了这几句话,肯定会被吓到,因为堂堂帝国太后,对着这个神秘人说话,不但姿态放得极低,话声中还大见情意,无论是真是假,这已是足以震动帝国的大事,不过,珠帘对面的那个男人却不为所动。
“……你我本来就没什么关系,有必要表现得特别亲昵?难道你以为我今天来,是专程来和你扮老夫老妻的吗?”
“呵呵,仍是像过去那么冷漠,至高无上的魔门之主,有需要那么畏情如蛇蝎吗?你今年也不只百岁了吧?还在玩断情绝义那一套吗?”
“……我没有特别畏惧情或逃避情,只不过迄今尚没人够这份量让我深陷而已,蛇蝎也没什么可畏的,所以你也不必太看得起自己,这些年来,你躲在这里玩的那些小把戏,我都清楚……换个不同的生命形态,学个几手高不成、低不就的魔武技,砸大钱修了几座自以为能帮到你的破园子……你可以把故作高深的时间都省下,小打小闹,不值一哂,也就不必特别拿出来说嘴了。”
语气冷淡,说出来的话却异常辛辣,和当面打脸没什么差别,珠帘之后的叶狐兰蔻霎时无声,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笑了起来,另外抛出了一句话。
“……孩子好吗?”
“哦?”
“何必否认?二十年来你从未出现在我面前过,他现身后不久,你就来了,难道你要说这两者之间毫无关系?”
“……你就那么肯定他是那个孩子?连自己孩子都认错,可是很丢人的。”
语气带着几分揶揄,似在调侃这个猜测,不过,无论是说话的人也好,听话的人也罢,都压根不把丢人这回事放心上,这个烟雾弹全然无用,就听叶狐兰蔻媚然一笑。
“呵呵,宫里大部分的秘藏机关,设计、施工的人才与装备,虽然军部刻意避免,但我知道仍与魔门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那天……那个孩子轻而易举解开咒缚,反过来利用陷阱困住韦清开,趁机逃出去……你不至于说魔门中每个年轻人都有这本事吧?”
“……就这样?”
“以血引血,他能以本身热血,引动丝剑中的龙血、龙气,几乎一剑剐了韦清开,这如果不是同母异父的同胞血缘,难不成……他还拥有颜龙一族的血统不成?”
帘后的娇媚女声,吃吃地笑了起来,“要是这些证据还不够,那再加上亲子间的血缘感应如何?你可能嗤之以鼻,但普天下有哪个母亲,会认不得自己十月怀胎的亲生儿子?”
“……我本以为你说的话一无是处,但看来是我错了,有一点你说得很对,那就是……我确实对此嗤之以鼻。”
“哈,何必别扭?今夜真是遗憾,若不是那孩子去了北地,我们正可一家团聚啊,打那孩子出世,我们还没有真正一家团聚过,他想必觉得很遗憾吧?”
哪怕话说得情真意切,可只要听见语气中的嘲弄,就知道这位母亲没有多少认真,而另一边的回应更是毒辣。
“哦?一家团聚吗?你的家人不少啊……”
他朝皇帝寝宫的方向瞥了一眼,“把你的大儿子叫来团聚如何?他是你一直在身边的骨肉,你不是喜欢骨肉情深吗?把他叫来,告诉他事实,看他会不会感动得给你一个拥抱。”
提到仁光帝,叶狐兰蔻沉默了,这个男人在睽违二十年后,三更半夜到访,绝不可能只是来叙旧的,这些年来,自己倒是透过一些管道,试图再见他一面,可得到的反应,他并不是躲着自己,而是压根不屑与自己见面,如今会特别跑来,肯定有什么打算。
略微估计了一下,叶狐兰蔻心中有数了,这其实不是什么想不到的事,当初那么安排的时候,就预料到魔门与当事人会有反应,只不过没料到,该来的人没来,却把他惹了出来……虽然这是一头出乎意料的猛虎,可能够一脚踩在猛虎的痛处,这也是意外之喜了……
“明白了……是华尔森林的事。”
叶狐兰蔻道:“你不是一直看他不顺眼吗?我替你把这个没用的弟弟铲除,少了一个分家产的,算来也是替你尽了份心,你没理由不高兴啊。”
“哦?你安排他们去华尔森林,是为了要铲除他吗?那手段还真是高啊,我居然一点都看不出来。”
聪明人不用说太多,天妖的实力如何,别人可能不清楚,叶狐兰蔻绝对知道,哪怕是二十年前的天妖,也不是那些人加起来可以匹敌的,扣除掉雅德维嘉这个变数,其余人加起来还不够天妖一只手扫的,若说要借天妖之手,铲掉仁光帝,还比较合逻辑,至于什么利用机会铲除天妖……这纯粹是睁眼说瞎话的胡扯。
“……你不应该让他们去华尔森林,惊醒了沉睡的妖。”
“惊醒了又如何?你不是一向喜欢乱搞,唯恐天下不乱?放一只妖出来搅乱天下局势,这应该正合你的心意,用不着像给人踩了尾巴一样,大半夜跑来兴师问罪啊。”
“如果一件事真的合我心意,你以为还有机会等到你来做吗?枉费你掌握大权多年,也算得上是号人物,居然算得如此误谬……早在二十多年前,我就对你说过,你非武者,武道之中有许多变化,非局外之人所能尽知,你的权谋用于军国则可,若日后对上一个万夫莫敌、千军辟易的猛人,最好……请教专家,别摆什么智者或太后的高架子。这一个警告,想必你印象深刻。”
珠帘后的人不作言语,这个警告不只是令她印象深刻,简直是刻骨铭心,假若这个提示出自天妖,她还能将之当成是一个善意的预言,因为天妖的身上,始终弥漫着一股先知的气息,他作出的预告,都像是预言,可出自这一位的口中,那就整个成了诅咒,魔最擅长玩弄人心,这个警告在不久之后,慢慢实现,随着仁光皇帝的成长茁壮,慢慢成了自己身后的附骨之蛆,这些年来,每每思及那个警告,都是一阵痛入骨髓的怨与恨意……
不过,现在并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当自己可能已经踏错,就不允许再错第二步,一切还是冷静为上……
“……我……有错?”
“借刀杀人也罢,驱虎吞狼也好,如果不能彻底掌握全局,什么算计都是一句空话,你计算到他们必有一战,必有死伤,又有没有算过若有人没死,会有什么后果?重伤疗养?三五个月至三五年元气难复?只有这样而已吗?”
叶狐兰蔻对武道之事较为陌生,却不是什么都不知,一听这提示,登时醒悟,一下惊愕住。
“你是说……他可能……可能会……”
“原本只是很有可能,但现在……”男人朝皇帝寝宫望了一眼,“他已找到持续登天的路,比之赴战前更上一层楼,伤势也大致痊愈……这种速度,连我也自承不如,要是让他再这么提升下去,再过一年,就不是你怎样摆布他,而是他肯不肯放过你了。”
“所以,你是来打救我的?别说笑了,你有那么好心吗?天魔冷酷无情,整个魔门哪个不知?华尔森林之事,变数成串,只伤不死的人,可不是只有我三个儿子,你的好弟弟呢?听说他发疯跑掉了,你就不担心他也取得突破,回来夺你的一切?”
“……你……真的不了解他,虽然你们也曾……也对,单纯肉体满足的关系,本就不可能了解什么,他没有那个心,你也没有那个兴趣。”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这些已经不该是他说的话,多言……无益。
“既然不想谈妖的事,那就来说说眼前事吧,如果再让他成长下去,不只是对我不利,也会对你产生威胁吧?有了这么一个大放光明的皇帝,魔门还能在黑暗中操控历史?大家利害关系一致,就说点有利彼此的话吧……或者,你也不至于认为我们在这里随便说上几句,那个威胁就会自己消灭了吧?”
至此,叶狐兰蔻已明白对方的来意,魔门中心目的就是混乱,却又要在混乱中掌握秩序,所以对于无法控制、引导的不稳因子,必会采取行动。魔的力量素来在妖之上,眼下魔门中最强的就是此人,若他亲自出手,估计仁光帝挡不下来,不过……看这架势,估计他没什么出手的打算。
“你增盖的三座园子,最后一座,号称万园之园的……”
一句话直指问题核心,珠帘之后,叶狐兰蔻的目光变得锐利,刚才这个男人说到“破园子”的时候,她就心中一动,不晓得他知道了多少,现在看来……只怕是瞒他不过。
“一园一阵,万阵相连结……为了造园,你让李鹏学挪用军费,放弃了本来要采购的两座战争魔导器,事后又拼命向北地的那只黑手求和,不惜割地丧权,也要换得你所谓的和平、合作,但因为你不是颜龙正朔,那边的态度也半冷不热,致使你真正想要的东西,迟迟不能到手,那几座堪称炼金术结晶的花园,也只能是花园……”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颜龙一族的最后护身符,被你这样使用,那些先人知道了,想必会捶胸顿足吧……你开给北地的交易清单,洋洋洒洒几十件,其实你真正想要的,就只有一件,其他不过是迷惑对方的障眼法而已,即使消息走漏,你也不怕别人知道你的真实目的。”
“又如何?难道你能替我弄到那东西?”
“……将沉眠的恶龙解冻,这究竟是妙法还是饮鸩止渴?我很想知道后头会是怎样的一个收场,如果制造出乱局,却没有能力驾驭,最终得到的……只是惹火烧身……”
说话的声音,由凝实而虚渺,到了最后,整个人的形影化为千亿光点而散,消于无形,只在那张紫檀木椅上,留下一块缓缓冒着蓝色光焰的晶石,虽然没有说明,但叶狐兰蔻知道,这就是自己寻觅了快十年的关键物,之前费尽心思,花了偌大代价,也没能从北地异族手上得到,现在却被送上门来。
“……哼,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连我不知道的你也知道,要是真那么有本事,那你又知不知道,那孩子倒底是谁的儿子?”
第二章
大隐于朝云深不知(上)
帝国的紫禁龙宫中,一场影响极大的灾殃,正在缓缓生根,即将在不久之后,震动这个世界,而在北地,一手挑起雨林内大混乱的两个人,也正在对谈。
“……你攻击精灵族的行动成功了?”
坐在一张粗编的藤椅上,昏黄的灯光下,年老的兽人圣者,看来全无半分霸气,毛色暗淡干枯,目中神光萎靡,别说起来战斗,就算说随时有可能断气,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一切照足计画进行,神殿通道已封,老妖精短时间内是出不来了,至于我那个时日无多的姊姊……我留的后手,足够她受的,要是运气糟一点,她就不用烦恼剩下时间不多的问题了。”
契拉东赞道:“基地组织伸在外头的两只操控之手,一武、一魔道,你叛变了,老妖精又被我封了,除非基地组织愿意浮上枱面,否则一时半刻,他们无法再出来干预北地之事了。”
“哦?以你之见,他们有什么出不来的理由吗?这可不像你们精灵族的老祖宗,还有降临通道的问题,他们如果要来,说来便可出来了……平安旗散得到处都是,这可能就是他们开始活动了。”
“我倒觉得是你想得太多,基地组织的出手,一向雷霆万钧,自命为天罚,天阶战力那边不好说,地阶可是不缺,假若他们要开始平乱,会玩这些形同骚扰的小把戏?应该是直接派出精锐战力,将你我拔除吧?”
契拉东赞说着,也在打量雪科夫的状况,之前雪科夫给她的感觉,虽然虚弱,却神元内敛,蓄能待发,但此刻不是这样,雪科夫的虚弱,从外表深入腑脏,触及本源,气息奄奄,这显示……若非他真的快要死了,就是他的炼体已到了最后一步,若能突破,就可以踏出千年来兽族从未有过的那一步,攀登史无前例的巅峰……要是这一步踏不成功,这一场与天为敌的挑战行为,必是失败以终。
为了能稳稳踏出这一步,于情于理,雪科夫都应该在深山中闭关,别说战斗,一丁点的打扰都不允许,本来的计画,是双方积蓄实力,一面自己密谋复活,一面雪科夫秘密进行突破,以最佳状态进行联手,挑战兽族顶上的那片天,无奈意外频生,以巴吐城为中心所生出的变故,将整个雨林搅得天翻地覆,复活的时机提早到来,错过这机会本来也还可以再等,偏偏雨林中所发生的这些纷扰,开始惊动基地组织,若再让基地组织插手进来,这些密谋可能会被发现,届时一切都要完蛋,与其后发受制于人,不如先发制人。
因此,明明修练到了紧要关头,无法发挥完全力量,但为了整体计画,也只有提前发难,让雪科夫以不完整的状态出手,强行镇压住那些人类,眠茶的存在,成了一个出奇棘手的硬骨头,幸亏最终还是将他啃下,没出什么乱子……
“那么……如果不是基地,又会是什么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掀风作浪?从中阻挠呢?”
“这些重要吗?当前雨林兽族已在我们的掌握之下,其他的反抗力量,短时间内无法构成威胁,真正能影响到我们的,就只有基地组织,而战胜基地组织的希望,除了你我成功取得突破,再没有其他可能……其余的事,重要吗?勉强要说的话……就是你们熊族的稳定。”
契拉东赞冷笑道:“你把真相告诉他们,这些年轻一辈的接受得了吗?他们所敬仰的圣者,是个背后受扶植成长的魁儡领袖,包括他们自小所知的每一项熊族成就与荣耀,都是幕后黑手的赐予,他们接受得下?”
“你似乎觉得这很可笑……”
“说句老实话,以一个局外人的立场,我不知道你作的事情到底对是不对?你们熊族受基地扶植,一切得自于他们,虽然抗命的结果,将是雷霆覆顶之灾,可平常时候,你们也不至于像奴隶一样被奴役,基地组织留你们在雨林,作为一道维持秩序的锁链,除此之外,很少对你们下命令,与精灵那边的状况差很多,你的弟子、族人,甚至没几个晓得基地的存在……”
契拉东赞道:“不揭破这张纸,安于傀儡的角色,熊族可以这样好好过下去,继续当你们的兽族圣族,但把秘密完全揭开,与天为敌,结果若不胜,后果将是被彻底从大地上抹去,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真值得吗?”
“……呵,就因为有这想法,所以当初你让遮日那小子接受基地的扶助,在最短时间内,让狮族壮大起来,完成你们的霸业……但你有否想过,若你们持续壮大,结果又会是什么?”
“……将你们取而代之。”
这是一早就知道的必然事实,当初基地的使者找上门,说要扶助狮族成就霸业,契拉东赞就对遮日那王分析局势。这组织长期隐藏在北地幕后,选择了熊族作为扶持对象,而今忽然出现在狮族面前,表达扶植之意,就表示这组织与熊族的关系生变,极有可能是因为熊族实力过强,有了反噬的打算,基地组织打算另外培养一条听话的狗,制衡熊族,而不论基地组织的打算是什么,两强相争,对狮族有益无害,正可以利用他们所给的资源,趁机增强自身,只要本身强大了,有了与另外两家并列的资格,就可以大玩连横合纵的把戏……
“那是必然的,但在那之后呢?即使真能取我们而代之,你们后头又会怎样?当基地底下的忠狗?你真以为,藉基地组织的力量壮大自身后,基地会放任你们无节制地增长下去?”
瘫坐在藤椅上的年老兽人,干笑了两声,似乎有些喘不过气,半晌后才道:“北地这几百年来的势力疆域形成,都是基地组织的规划,他们一早替每个种族划好了活动范围,精灵不能离开索蓝西亚,兽族也不得踏出雨林,如果要南侵人族,你首先就会碰上基地组织的严令与震怒,而你告诉我……你有可能不踏出雨林吗?”
“……不可能。”
第二章
大隐于朝云深不知(中)
契拉东赞冷冰冰地否定,“雨林的资源,不足以供给当前的兽族人口,想要维持下去,一是向外侵略,掠夺更多的物资来供养自身;一是让文明升级,或是学习耕作畜牧,或是节育减少人口……诸如此类的,后头这个选项,你听完可以直接忘掉,这种事情的难度,比向基地造反难得多了,兽人、兽人……本质更接近野兽,要指望这些东西学会自我克制……没有可能。”
“要称霸,必须对底下的人有个交代,统领了各兽族,就不能让各兽族交互侵攻掠夺,可不交互掠夺,弱肉强食,那就连维持本身温饱都成问题,一个不能带给手下部族温饱的领袖,称什么霸主?而你想要向外侵略,几场激烈的大战是可以,可当你取得胜利,真正能占领疆土,改变势力范围的时候,基地就会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