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云梦谭(精校)第405部分在线阅读
「笑话!你以为用这种技术救人有那么容易?负责结合洛书与人体的,是那个书虫没错,但懂得正确运用天香缨络的,这世上可是只有我一个啊!要是没有我的参与,那小子的身体虚弱成这样,刚刚和洛书结合,整个人就爆掉了,还谈什么复健?」
姗拉朵发怒反驳,解释天香缨络的妙用,这东西具有无上的医疗神效,号称能起死人、肉白骨,尤其是经绝顶高手灌注内力催化后,能在极短时间内发挥药效,是传说等级的医疗圣品,当初孙武等人意外入手后,知道此物关系重大的小殇,就将之收藏起来,甚至还多次拒绝姗拉朵的借请,搞到姗拉朵差点就要下手用偷的。
「那个小丫头,一副不在乎自己性命的样子,要天香缨络干什么?当时我就知道,肯定是用来治她心中的要紧人物。」姗拉朵叹道:「人其实很脆弱,再厉害的高手,肉体废了就是废了,怎么复原也不可能完好如初,这就是自然之理,而能够逆转这个自然定理,让伤害痊愈后更胜之前的东西就那几种,王道路子的是天香缨络,霸道路子的……嘿嘿,刚刚有人用了。」
战争已经结束了一天,羽宝簪也知晓了虚河子的身亡经过,得知他在最后关头,曾仰仗阿鼻血来逆转胜负,只是运气不佳、战术失误,以致最终毙命在阿鼻血的反噬之下,照理说,象阿鼻血这样的危险东西,绝不可以在战斗中使用,风险太高了,就算是命悬一线,当成逼不得已的最后手段,也不可以拿来打持久战。
如果虚河子不执着于胜负、仇怨,吞下阿鼻血,回复战力后,立刻逃跑,找地方慢慢运功,调适融合阿鼻血之后的新肉体,凭着他的绝顶修为,几个月后成功消弭所有不良反应的机率,高达九成五,届时他重新复出,要清算旧仇易如反掌,普天下能够与他正面抗衡的,也不过是一、两个人,这才是最聪明的作法。
羽宝簪扪心自问,假如换成是自己,就一定会采取这种方式,无奈,虚河子的行动存在着太多不理智,一再承担高风险的结果,终究把自己的一条命给赌输掉,不过,他的这一战,也让阿鼻血的神效再度展现于人前,自己听完虚江子对战争的叙述时,脑中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就是阿鼻血或许能治孙武的伤。
「少天真啦!你们可能会把那种瞬间治愈所有伤害的东西当宝物,我却不这么想,开玩笑,那种东西药力超猛的,这么猛的药,根本就是比毒还毒的危险东西,不是危险时候不能用的。」
姗拉朵摇头道:「阿鼻血就不用说了,连虚河子这样的功力都罩不住,当年天妖得到阿鼻血,绝对不是随随便便就吃下去的,肯定还有什么调和策略,那家伙据说以前身体很虚,修为也不怎么样,要是学虚河子那种搞法,早就成血肉渣了。」
这也就是姗拉朵在孙武急救手术中的工作,天香缨络虽然不是什么邪门东西,但能在短时间内治疗肉体伤害,药性也相当猛烈,所谓的「王道」药物,那仅是相对阿鼻血而言,要是没有姗拉朵以种种外科手段、特殊激素来调和,就算肉体创伤能愈合,也是后患无穷。
龙葵、姗拉朵,不愧昔日盛名,各有惊人本领,她们两人携手合作,不但治疗孙武的伤,更为他解除了心腹大患,只是……羽宝簪有点好奇,她们两人各司其职,那剩下来的第三人,又在这场各展其能的手术中扮演什么角色?
「凤婕女士……是负责策划的吗?如果只是策划,不用到场也可以啊!」
「不是,策划的那个家伙还负责到处奔走堵人,听说疲劳过度,就没有来参加手术了,凤婕本来是预备要操刀的,但好象不久前高空掷物,扔太大力,手有些扭伤,就改由我来了,但说实在的,她平常都是拿扳手和螺丝起子,突然改拿手术刀这么精细的东西,我也觉得有点……」
姗拉朵抓抓头,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要是她不在,你以为我和那个书虫有可能合作吗?」
羽宝簪点了点头,就如同虚江子、虚河子两兄弟有难解恩怨一样,那个时代的很多杰出人物彼此间都有旧怨,姗拉朵与龙葵看来明显不睦,要不是有第三者居中协调,多半也是见面就要翻脸,别说什么合作了。
「不过,无论如何,手术顺利结束,人也平平安安,这实在是太好了!」
「这个啊……也还说不上好啦!后头麻烦的问题还很多咧!」姗拉朵摇头道:「虚河子为了在域外搞风搞雨,到处散播病毒,弄出了变种瘟疫,现在他死了,这些瘟疫还在蔓延,怎么解决可是大问题……」
「象这种问题,不正是你的强项?和疫苗、解药相关的技术,难得倒别人,也难不倒你啊!」
「话是这样说,不过我还在中土的时候,就已经在针对这种病毒做研究了,要是能找出解药,早就开发出来了。那种病毒很特别,似乎是从魔狼身上提炼出来的,可能是研究魔狼的副产品,单凭手上的现有东西,我无法制作解药,除非能……」
「怎样?」
「让我回到白虎秘窟,在那里研究几个月。」
「你做梦吧!」
羽宝簪本能地这样回答。她曾和姗拉朵一起去过白虎秘窟,并且看她中了西门朱玉埋伏,羽宝簪很清楚白虎秘窟对姗拉朵的吸引力,也知道让她自由在秘窟中研究的严重后果,实在不会比扔支火把到油库里好多少。
历史不断累积、人类不断犯错,有些人旁观别人的错误,抢先找到正确的路;有些人在犯错之后,会反思改过,走上正确的路,但也有人是不管怎么看人犯错,自己怎样犯错,仍然不会学到教训。所有人公认,姗拉朵就是最后的那种人,尽管执着正是很多科学家之所以成功的理由,但万一放她进入白虎秘窟,她利用机会去研究魔狼,最后搞出更厉害的魔狼三代,甚至四代,那就要命了。
谁也不敢担保姗拉朵不会这么干,只怕连虚江子都不敢,而基于姗拉朵的特殊性,也不可能先把她杀了,从此解决危机,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封闭白虎秘窟,绝不让她有机会再进去,这才是域外和平长久之道。
问题是,反驳的话一说出口,羽宝簪便看见姗拉朵露出苦笑,两手一摊,一副无计可施的模样,不由一愣,考虑到姗拉朵说的话若真,不让她进入白虎秘窟研究,域外的瘟疫岂非无解?那么多的灾民,后头又该怎样收拾?
越想越头痛,羽宝簪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重点,虚河子是河洛掌门,虽然也会炼丹制药,但总不会是强项,象研究病毒这种工作,不可能由他亲自执行,多半还是把一切工作扔给被任命为狼司祭的龙葵,交由她处理,既然如此,只要能让龙葵帮忙解决,怎么都比放姗拉朵进入白虎秘窟要好。
「啧,让你们省点事还不好,偏要挑麻烦的那条路走,别以为那个书虫好打交道,到时候就有你们好受的了!」
姗拉朵摇摇头,将目光投向天空,喃喃道:「比起其它的问题,这个才真是最麻烦的一个……」
※※※
晴朗的天空中,那座巨大的岛屿依然飘浮着,犹如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向下方的人们夸耀本身存在。在这场战役中,这座巨大空中岛屿的适时出场,破云现身的那一刻,已经成了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们,谈论不休的传说。传说的内容,无非是伟大的空中岛如何出现,穿云破日,并且有铁甲战士随天火而至,消灭了在地上肆虐的魔狼,拯救了百姓。
残害百姓生命的魔狼,是邪恶的,所以与邪恶对立的一方,当然就是正义的,这些代表正义的战士,犹如天上神明的惩罚之鞭,及时消灭邪恶,救人命于水火之中……
这是如今龟兹王城内,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一件事,人们将解除危难的功劳,全都归功于那座空中岛,但在羽宝簪的眼中,这座空中岛既不神圣,也和光明没什么关系,就只是象一片超大的乌云,笼罩在王城的正上方,满是不祥的意味。
发生在龟兹王城的一场血战,让许多幸存者都有恍如隔世的感觉,特别是城中的百姓,没有特殊力量的他们,在这场战争中全无还手之力,明明是战争中最底层的受害者,却无法成为有力的参与者,除了哀号和引颈就戮,他们什么也做不到。
当这一切结束之后,侥幸捡回性命的人们,其实没有多少欣喜的心情,因为保住性命,不等于没失去东西,家家户户几乎都有亲人遭难,死去的、残疾的,令整个龟兹笼罩在一片沉重气氛中,要不是捡回性命的喜悦,让人们心情好过一些,街头巷尾早就哭成一片了。
对孙武而言,他的感觉非常复杂,甚至连记忆都显得混乱。只记得,自己用尽全力,和虚河子对拼,一击之后,力尽而倒,完全晕过去,在半晕半醒的虚弱状态中,曾因为刻骨剧痛而短暂醒来,映入眼中的画面,是全然没法想象的瑰丽光景。依稀是在一间小土屋内,璀璨的金色光芒,遍照整间屋里,亮得使人睁不开眼。这一点一点闪亮的金色光芒,迅速化为七彩云霞,在屋内飘扬转动,散发笼郁浓香,无比梦幻般的奇异景象,使人怀疑来到了仙境。
(果然……好人死了是会上天堂的,我这么为人打生打死,要是死了还给踢下地狱,这世界就真是一点公理都没有了。)
一瞬间,孙武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可是当天空的七彩云霞,象受到什么力量催促般,一下子全都涌进他体内,他就觉得这个美梦实在是太过梦幻了,居然连云彩都争先恐后进入自己身体。
这种虚幻的感觉,只有短短一瞬,当七色云霞化入体内,第一个出现的变化,就是全身血液如万马奔腾,开始在体内各处血管、窍穴暴冲,鲜血激喷出来。看着那止不住的喷出鲜血,孙武愕然惊觉,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怪,好象……好象给人开了膛的感觉。
与虚河子一战,实在支撑得太辛苦,姗拉朵的特殊激素效果一过,舍利邪能立即反噬,炸裂血肉,体无完肤,就算裂开几道大缝也不足为奇,但受到这么重的伤,完全没什么痛楚,这就很古怪了,是自己被强烈麻醉?还是,自己真的已经死了,所以也不会痛了?
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令少年一阵慌乱,幸好,他眼前出现了熟悉的人影,姊姊久违的笑脸,映入他的眼中,就如同以前在梁山泊时一样,伸手盖在他的额头,遮住了视线。
「睡吧!好好睡上一觉,醒来以后,什么都会好转的。」姊姊温柔的声音一入耳,就象是有着催眠的魔力,让孙武陷入沉睡,再次失去了意识,当他清醒过来,身上所有的痛楚全消,连疲劳都不翼而飞,他起来的第一个动作,甚至是非常舒服地伸了伸懒腰。
「睡得真饱,我……」
苏醒后的短暂迷糊时间一过,之前那些奇幻画面,全都在脑中迅速闪过,让他顿感愕然。
「那些……不是做梦?」
孙武吃了一惊,「梦」中的自己,伤势奇重,全身上下的骨肉都被撕裂,差点就四分五裂了。如此重伤,一觉醒来居然什么痕迹也没留下,这与其说是太梦幻,还不如说是太欢乐了。
身体伤势尽愈,皮肤看来白白净净,没有一点伤痕,连疲劳感都没有,已经习惯颠沛流离的孙武,无法相信天下竟有这等好事,愣了一下,忽然发现下半身麻麻的,没什么知觉,顿时吓了一跳。
「不会吧?重伤痊愈的代价是从此半身不遂?我宁愿武功尽废,也不要下半生大小便不能自理啊!」
换成其他同年纪的人,肯定不会有如此悲观的想法,但已经充分体验「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的孙武,碰到这类事情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你的人生真是灰色耶!有点朝气行不行啊?这么灰暗的想法,旁边的人看了都受不了。」
不晓得从哪里来的声音发出质疑,孙武转头察看左右,一无所获,屋内除了自己就没有别人,不晓得是什么人发声,听这声音似乎近在咫尺,为何自己全然察觉不到?
正觉得奇怪,覆盖在身上的毯子滑落下来,露出了本来被盖住的下半身,还有一个正趴在他胯间的人。这无比怪异的一幕,倒是没让孙武吃惊,因为类似的画面,过去已经反复上演许多次了,以前还在梁山泊的时候,小殇就喜欢这样,晚上偷偷钻进自己被子里,趴在那里睡到天亮。
这都是小殇刚来到梁山泊后不久的事,当时她年纪很小,一开始,自己还会把她抱回房间,让她在自己的地方睡,不过,有时候也会同情她孤零零地一个人,猜想她可能是一个人寂寞,所以就让她在自己身旁睡到早上。
不过,人确实是会变的,渐渐地,孙武发现小殇虽然行为相同,目的却有所改变,她开始会拿自己开玩笑,说什么「有幼女每晚陪睡,你真是赚到了」、「现在就开始睡读幼稚园的,将来一定会是变态淫魔」之类的话,而且隔天早上,这些事就会成为全梁山泊的笑柄,让自己糗到不行。
没有人喜欢被当笑话看,自己理所当然地进行反抗,再怎么说,自己比较年长,又有习武,没理由要任人欺负,所以某天晚上被夜袭时,就动了真怒,强行将小殇撵出门外,还动用了武力。
回想起来,这真是自己少有的男子汉壮举,也是不幸的开始,他开始明了,不够完全的暴力,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因为隔天夜里小殇就找上门来,还带着足以将自己打倒在地的新法宝,从那以后的人生……基本上就是一场军备竞赛,孙武全力练武以求自保,小殇就开发更具威力的法宝,双方从来没有势均力敌过,最后小殇的成就远远超过自己,孙武成为一方完败的结局,回想起来,还真是一桩不愿重提的往事。
「喂,你干嘛又趴在这里?你又没受伤,要睡觉也不用到这里来抢伤者的位置吧?」
「被天真又可爱的小女孩趴在这里,你有没有很爽的感觉?」
「我下半身完全麻木,什么感觉都没有啦!」
「要是有人现在推门进来,看到我们的样子,不晓得对你会有什么看法?」
「只要他们了解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相信他们不会对我有任何误解的。」
「有这么幼齿的小女孩,从小跟你睡到大,不晓得多少老色狼羡慕到流口水,你真是赚到了。」
「天啊!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又不是老色狼,哪需要对幼女流口水?你是小女孩没错,但我也只是小男生一个啊!我真不理解,你怎么有办法从小就满口的成人笑话?这些笑话一点都不好笑,还有,别说什么幼稚园不幼稚园的,梁山泊上根本就没有幼稚园,你也没读过幼稚园,拿这来当卖点根本是诈欺啊!」
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出来,仿佛连积压多年的怨气也得到了宣泄,孙武松了口气,却又随即全身紧绷,想说照小殇的个性,自己这么爆发一轮,她岂肯罢休?马上就会暴力相向,不然又是有什么缺德的主意来回整,自己的处境大大不妙。
哪知道,小殇的反应出奇平淡,也不生气,就只是翻个身,侧躺下去,叹了口气。
「唉,长大真是一件无聊的事,你比以前无趣太多了。」
「我觉得……普天之下的小孩子,除了你之外,谁都有资格做这种感叹。」
第八章
梁山落地·天魔破封
孙武不认为小殇来到这里,就只是来作弄自己的,如果她是来这里玩,刚才自己那样回答,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之所以能表现得如此淡然,肯定是有别的重要事情要做,那边才会轻轻放过。
与虚河子的对战,分分秒秒都在危险中度过,没什么余裕注意到身外事,也不清楚整场战役是怎么结束的,但回忆起来,依稀记得看见了姊姊的笑脸,也好象瞥见天空中的那道庞然巨影,这些画面综合起来的结论……难道……
「呃!该不会……来了多少人?大家都来了吗?」
「他们要是不来,单单只靠你一个人在那边耍帅,龟兹王城早就被魔狼杀得鸡犬不留了。」
「大家……大家怎么会来的?」
「没什么,各自叫帮手而已,你不是发信请呼伦法王过来帮忙吗?我看你的帮手不太够力,就写信回老家,要他们过来帮忙,他们也听话过来了,虽然来得是晚了点,不过还是帮上忙了……就这样。」
小殇耸耸肩,说得一派轻松,孙武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梁山泊的人马不是那么容易能动起来,也不太可能因为小殇的一封信,就让大家全体动员,打破多年来的沉默,参与大地上的事务,远赴域外,相助龟兹……至少,假如梁山泊一直在中土等消息,那不管小殇怎样传信求援,他们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赶到。
比较可能的答案,就是大家早已来到域外,一直在某处等待,沉默注视着整体局势的变化,等着小殇送来最后的信号,当这个信号一送到,他们也立即采取行动,大举参战,若非如此准备充足,心眼宗堪称人强马壮,又怎能在他们精锐尽出、兵锋最盛的时候,反过来击败他们?
闯荡江湖多时,孙武的思维能力大有进步,很快就从简单线索中,找出这些关键,然而,对此刻的他来说,比起这些有的没的,与家人久别重逢的喜悦,早已占满他脑海的所有空间,要不是下半身仍然麻痹毫无知觉,他立刻就要跳下床,冲到外头去找人。
「小殇,姊姊他们……」
正要询问,孙武脸色一变,察觉到一些不妥,刚才一下情绪激动,牵动内息,赫然发现自己的真气若有若无,较之原有的浑厚充沛,完全是两码子事,稍一运劲,竟连金钟劲都运不上来,象是力量突然狂跌,不晓得怎么会弱化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