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云梦谭(精校)第37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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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怒火中烧,虚江子察觉到后方左侧有一个敌人动作异常,尸偶往前进攻,这个敌人则悄悄后退,应该是活人,立即含怒出手,身法一动,便来到那人面前,一下便掐住那人的咽喉,将他高举起来,略一发劲,头套碎裂,露出了里头黑发黄肤的面孔。
  「你是中土人?是本派弟子?」
  虚江子看见对方一脸畏惧,好像被吓破了胆,更是恼火,怒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这些都是本派前辈的遗体,你们身为本派弟子,怎么能做出如此亵渎先贤之事?」
  平时不动怒的人,怒吼起来委实有雷霆之威,那名河洛弟子年纪不大,被他擒在手中,怒吼一震,早吓得心胆俱裂,又因为心中有愧意,很快就屈服招供,嗫嚅道:「……上头说……朝、朝廷会来偷尸体去做武器,与其被他们偷去用,不如……不如我们自己先用了,这样比较不会浪费……」
  「混帐东西!」
  虚江子急怒攻心,几乎就想一掌杀了这个不肖门徒,但就算杀了他又如何?他只不过是个听命办事的,要是他会义愤抗命,那根本也活不到今天,真正该追究的是那些下令之人,惩戒他又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里,虚江子叹了口气,松手放人,可是周围的尸偶却在这时持续攻来,虚江子心神不定,看着一具尸偶挥拳击来,随手招架,想要像之前一样,把这尸偶打坏就算,哪知道一拳击出,那具尸偶的动作居然发生诡异变化。
  与百多具尸偶战了半天,尽管这些尸偶拳劲很强,武功招式也不弱,但在速度与攻防变化上却很呆板,虚江子已经心中有数,没想到这具尸偶出拳看似普通,却在虚江子还击之后,骤然加速,以一个很诡异的角度,击向虚江子左侧太阳穴,而极度的高速,推动绝强的力量,短短数秒之间,这诡异一击已脱胎形成无比霸道的刚拳,轰发出去。
  虚江子心头剧震,明白轰出这一击的绝不可能是尸偶,自己已经上了大当,而且敌方之所以派出尸偶,还派人员混杂在队伍中,又全都换上心眼宗主的服装,装神弄鬼,就是为了掩藏这个人、这一击。这记刚拳如此威猛,此人武功绝不在自己之下,被他鬼祟地偷袭成功,若是命中,纵不身亡,也是濒死重伤。
  先机已失,要躲是绝对躲不开的,想要招架也来不及,虚江子唯有运起力量,全力回击,试图拼一个两败俱伤。
  仓促间凝聚起来的全力,虽然强也有限,更何况以虚江子的眼光,当然看得出来,以双方的速度计算,必是敌人先击中,自己这一拳才打到他,届时劲力大减,更没有效果。
  「嘿!」
  千钧一发之际,敌人突然停手,往后急退,令这互殴的情形没有出现,乍看之下,好像是忌惮两败俱伤,所以才临时放弃,但虚江子很清楚,真实的理由绝不会是这个。
  白袍飘扬,那个神秘敌人一退就退出二十米外,直直站定,一语不发,与虚江子遥遥相对,而在他后退的路线上,十多具尸偶也逐一倒下,都是与他擦身而过时,被他随手破坏的,只是因为出手太快,没能看清楚,直至他在大老远外负手站定,这些被破坏的尸偶才纷纷倒下。
  又出手偷袭,又破坏尸偶,虚江子一时间也有些被弄糊涂了,搞不清楚此人到底是友是敌,不过再想一想,会混在这些尸偶群中,在尸偶的掩护下现身,九成九不是自己人,敌友之分也就不难料想了。
  「尊驾是何人?」
  虚江子问了这一句,并且相信此人不会一直沉默下去,但却听见了一阵熟悉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久久不见,认不得老主顾了吗?久别重逢就送了你一个大人情,好歹也该说声谢谢吧?」
  「是你?」
  虚江子终于色变,这是自己所不会忘记的笑声,只是在自己的预期中,这个人……不应该插手域外此刻的斗争,而且似乎也没理由站在心眼宗那边,至少,不该是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
  「你想干什么?」
  「啧啧啧,怎么每个小辈一见面,就是问这句话啊?你们都不烦的吗?真不愧是两兄弟,其实你们应该想想,比起我想干什么,你不觉得我能干什么这点比较重要吗?」
  说话的同时,白袍被沙漠狂风所吹起,隐约可以见到白袍底下的高大身躯,散发着奇异的冰蓝色寒芒,仿佛金刚石般闪闪发光,勾起了虚江子回忆中的那场恶梦。
  「……很棒的表情,现在我很想知道,要是你赶不回王城,那边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东方云梦谭》卷三十三完
  第三十四卷
  第一章
礼从天降·福兮祸兮
  孙武出行域外的两大目的,一个是奉了村长老爹的命令,来域外求取灵药;一个是应袁晨锋之请,在域外找寻楼兰秘宝,为正在革命奋战中的同盟会增添助力。这两大目的,如今看来都没有完成,不过,在孙武所注意不到的地方,这场战争仍在轰轰烈烈地继续。
  中土方面的战局,仍在继续,同盟会攻城掠地,大武王朝也不是单方面在挨打,双方正在彼此势力的交界处,每日激烈对战,所辖区域经常换来换去。
  同盟会在这场逐鹿天下的战争中,前半场倚靠楼兰的两大秘宝,独眼石人、圣贝贝尔空中要塞,占了很大的优势,大武王朝的军队莫能与之抗衡,被这一天、一地两大超级兵器,打得节节败退,就连皇帝武沧澜的绝世神功,都不能挽回局势。
  不过,到了后来,这个优势就无法继续下去,同盟会操作两大超级兵器的隐忧终于浮现,巨大能源需求,令供给出现问题,本来就动作缓慢的独眼石人,在能量供给吃紧后,行进更是缓慢,经常是每三天只有一天活动,再不然就是「单号出动,双号休息」这种单打双不打的形式。
  圣贝贝尔要塞的情况好一点,浮翔半空的能力是个秘密,耗能不是很多,但轰击出的每一炮,都要耗损能量,一旦缺乏能源,庞然要塞也只不过是个飘在天上的巨大金属,没什么实质意义。
  如果没有这两大超级兵器的辅助,同盟会的人力、兵力、武器,都逊于朝廷官兵,虽然差得不是很多,却仍是有一段距离,正面交锋,草莽出身的同盟会便显出弱点,人命死伤较多,幸好在战争前期,同盟会早已料到会有这情形出现,利用独眼石人、圣贝贝尔要塞的优势,尽量攻城掠地,破关拔寨,如今能量供给不继,就以守代攻,一面养精蓄锐,一面等待能源重新供给上来。
  目前,同盟会与大武王朝的势力消长,大致维持五五波,各拥半壁江山的局面,同盟会凭靠多年经营,还有广得人心的优势,举兵未满一年,已拥有了比当年太平军国十余年征伐更大的成就,倘使这么继续下去,稳扎稳打,即使两大超级兵器不能再动用,也不是没有希望成就大事。
  然而,这场大义之战进行至此,同盟会也面临了另一个要命的问题。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有一条流言开始在同盟会之中传开,说这次同盟会揭竿起义,要推翻大武王朝,并未得到主席陆云樵的许可,完全是同盟会的几名长老、袁晨锋这几个人的自作主张。
  最明显的证据,就是战争进行至今,陆云樵始终不曾露面指挥,虽说这些年来,陆云樵近乎不问世事,同盟会的大小事务都交由弟子处理,自己什么人也不见,但同盟会揭竿举兵,这是何等大事,他不可能还置身事外,更何况,当初同盟会起义,就是用他的名字号召天下,也是因此才获得许多百姓、江湖门派支持,如果说陆云樵其实不赞成同盟会起义,一切只是旁人假传号令,那……那就是天下不容的大诈欺了。
  陆云樵尽管多年来处于半退隐状态,但在太平军国时期的种种英雄事迹,侠义英风,至今仍为人所津津乐道,尤其是他亲手击杀天妖,武功盖世,十余年来稳坐天下第一高手的宝座,这项武道上的巅峰成就,令陆云樵在江湖上、民间都拥有崇高声望,一呼百诺,若不是凭着他的号召力,同盟会的起义绝无法得到这许多支持,当有关陆云樵并不支持举兵的传言开始散播,同盟会的麻烦就来了。
  为了避免军心动摇,同盟会开始辟谣,做出了种种解释,但这些解释并无法稳定浮动的人心,最后迫于无奈,同盟会终于请出陆云樵,由他在高台上遥遥现身,对士兵们鼓励致意。这个应该能起激励作用的行动,最后形成了反作用,并且变成同盟会开战至今最错的一个决定。
  陆云樵的伟大地位,很大一部份来自他天下无敌的武功,同样的,要证明陆云樵的身分,也不是几个动作、几句慷慨激昂的话语,而是要展露他的独门绝学五绝神剑。那个在高台上朗声说话的人,从头到尾不曾使用武功,也没有展示任何能让人相信他身份的证据,结果那次阅兵一完,谣言非但没有破除,反而更让人坚信陆云樵不支持现今的同盟会,高台上之人不过是个形貌相似的替身。
  一旦连这种话都说出来,后头的流言就再也无法控制,各式各样的臆测,如野火燎原,短短几日内便传遍中土各角落。
  最开始,谣传的内容没有太大变化,就是当前的同盟会高层自作主张,举兵起义之事,自始至终都不曾得到陆云樵的同意。渐渐地,这些流言越传越过火,从近年来陆云樵不问世务的异状,推测背后的理由。
  陆云樵为何在声望、武功如日方中的盛时,采取这种几乎是归隐避世的作法,一直是江湖上的大谜团,只不过因为他武功太高,人们从未想过他身遭不测的可能,但如今随着谣言的扩散,已经有人开始往这方面质疑。
  「陆主席可能早已不在人世了,就是因为他已不在,所以才无法露面的。」
  「陆云樵当年决战天妖时,多半已受了致命重伤,几年后就伤发而死,同盟会把这秘密刻意隐藏,其实人早就不在了。」
  「这些推测全都是错的,陆主席是被阴谋杀害的,同盟会之内争权夺利,趁着陆主席闭关修练,施以暗算,将他害死,所以才不敢对外界明言的。」
  所谓的越描越黑,就是眼下这种状况,随着谣言如野火般一发不可收拾,同盟会的军心士气确实被动摇了,以袁晨锋为首的同盟会高层,虽然也极力试图澄清,但先机已失,他们澄清谣言的方式也毫无效果、效率可言,几经努力之后,结果就是越来越多人相信,陆云樵早已遇害身亡,同盟会的举兵不过是夺权,说不上吊民伐罪。
  本来打着的大义旗号,如今失去号召力,对于同盟会而言,这可比两大超级兵器失去能量更严重许多,若是再处理不好,军心涣散,这场打了一半的战争便要就此溃败了。
  而且,另一个让人头痛困扰的问题,也正在发生。陆云樵多年来不问世务,谁也不见,照理说,根本不可能还有什么亲信,但事情却非如此,即使不露面,他仍是至高无上的精神领袖,同盟会的新生代,几乎都是从小听他各种传奇故事长大的,敬他有若天人,一听到他可能遇害,岂肯干休,多个分舵的舵主数次联名上表,希望让主席出面释疑,在几次上表得不到回音后,最后一次的上书已是语气严厉,隐约带着威胁,若是再见不到陆云樵,不但从此不再遵行号令,还可能联合起来,打回总部,为主席伸冤雪恨。
  前方战事吃紧,后方内战一触即发,碰到这样的状况,同盟会不可能不焦急,无奈全然没办法可想。
  站在同盟会对面的立场,朝廷则是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的发生,甚至……不只是旁观,同盟会之内的质疑声浪,在短时间内一发不可收拾,处处都是质问之声,这种异乎寻常的恶化速度,本身就很不对劲,明眼人一看即知,背后绝对有人在操作情报。
  事实上,这个推论百分百正确,当同盟会焦头烂额的时候,在幕后造成这一切的推手,正好整以暇地观看着各地潜伏人员送回的报告。
  「……不管武器再怎么犀利,战争终究是人在打,这个道理从太平军国至今,从来没有变过。」
  银劫摇头道:「谁手上的枪比较大支,谁就赢面较高?战争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不然太平军国就不会战败了。」
  这些话银劫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也不过的小事,因为聆听他说话的人,是他一手栽培起来的谍报人员,这些年轻人都是太平军国之战末期出生的新生代,对于那场轰轰烈烈的战争并不熟悉,一切都是从书本、记录中得知,当真正面对那些超级兵器时,他们缺乏支撑的信念与信心,银劫必须利用各种机会,把信心的种子种下。
  作为走过太平军国之战的强人,银劫在部属心中,也是个令他们深具信心的人,尽管这份信心和「以德服人」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但对银劫的能力与才干,每一个跟过他的部下都会点头,认同只要是在此人麾下,便有克敌制胜的信心。
  战争开始以后,原本担任御前侍卫总管的银劫,奉皇帝圣旨调往军部,担任情报部门的首脑,独立进行各项工作,只需要向皇帝本人负责。这位十数年来名震中土域外的特务领袖,重新执掌旧日权职后,所进行的工作,除了探查敌人的大小情报,就是设法猛扯敌人的后腿,让敌人不战自溃。
  从目前的结果来看,银劫的分裂策略获得了极大成功,同盟会陷入严重的内讧,但若以为银劫这只是见缝插针,寻找同盟会的弱点,设计分裂,那就未免太过小看这个特务头子了。
  「两大圣宗、同盟会、万紫楼……无一不是人多势众,财力雄厚的组织,这么强大的地方势力,早晚会对朝廷产生威胁,既然早知如此,便要提前准备,绝不可以事到临头,才坐等一切的发生。」
  银劫寥寥数语中,已经包含了他这些年里所做的一切。若不是这十几年里,想尽办法在敌人阵营里安插暗桩,或渗透,或收买,无所不用其极,现在又怎么可能一声令下,在敌人阵营中的大小奸细立刻反应,把己方所散布的谣言,在最短时间内传到该传去的地方,并且适当地煽动目标人物,促成之后一波又一波的反应。
  这些准备工作,耗费银劫十余年的心血,同盟会由于成员复杂,算是最容易得手的一个,潜伏工作进展顺利,但河洛剑派外弛内张,想要安插奸细进去,难度就高得多了;而万紫楼……这个一夜之间崛起的神秘组织,背后的真面目是什么,银劫自然清楚,要对这些妖魔鬼怪玩阴谋诡计岂是易事,十余年下来,虽然也有不少成绩,但只要想起这之间的每次交手,都令银劫感到椎心之痛。
  至于慈航静殿……这绝对是最让银劫叹息的一个组织,无论是埋设暗桩、派间谍潜伏、进行各种地下工作,都易如反掌,让工作人员觉得自己有如直入无人之境,苦茶方丈虽是佛门大德,却采用道家无为治术,奉公守法,不问尘俗事,不造反、不抵抗、不接触,尽管拥有强大势力,可是什么出格的事都不干,所有对慈航静殿的地下工作,都只能备而不用,若非后来武沧澜决定强攻,主动掀起战端,银劫真不知道自己的布桩工作意义何在,徒然是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被莫名其妙地拖住。
  「同盟会的人数虽多,看来声势浩大,其实反而是最容易处理的一个,若照眼前的情形,再不用多久,同盟会不攻自破……话虽如此,希望各位不要大意轻忽,只要战争没有结束,什么变化都有可能发生。」
  以这句话作结尾,银劫让面前的所有部属解散离开,当他们走得一个也不剩,「喀啦」一声响,旁边的暗门被推开,一个在里头听了许久的人走出来。
  「……只要战争没有结束,什么变化都有可能发生?你对人说话,永远都只说一半的吗?」
  嘲讽的语气,来自一个绝对有资格嘲讽银劫的强人,大武王朝的当今天子,更是与银劫自少年时一直合作奋战至今的盟友,武沧澜很清楚银劫没说出去的那半句话是什么。
  「即使战争结束,还是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变化会出现,只要生存着,就永远要面对斗争,永远不能掉以轻心……这是居于上位者应该明白的事,对于其他人来说,知道这些只会让他们的脑袋混淆,并无好处。」
  「这些人都是你的下属?你刚才对他们所做的,已经不只是交代任务,而是在进行教育了……告诉朕,你这是在做什么?」
  「教育无法一蹴而成,自然是善用每个机会……」
  淡淡地说着,银劫很清楚这些表面话无法满足武沧澜的要求,除非说出真心之论,否则,他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将军难免阵前亡,作我们这一行的,十有八九,不得善终,如果不趁平时多做准备,尽量培养人才,要是有一天突然恶贯满盈,那算是报应到了,也没什么,可是倘使因此令工作中断,那就很遗憾了……西门朱玉一代人杰,生前为了理想到处奔波,疲于奔命,死后又何曾后继有人?前车之鉴,不可不察。」
  仍是那么不带一丝情感的语气,即使是说着生死相关的话题,银劫也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冷漠,如果让他的对头听见他自承「恶贯满盈」,想必会非常宽慰,虽然要让他恶贯满盈实在不是容易事……
  武沧澜没有多说什么,却听出银劫在说到「西门朱玉后继无人」时,语气有难以察觉的细微变化,那是一种缺少对手的寂寞,也是针对宿敌的惋惜与遗憾,毕竟,就连武沧澜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西门朱玉亡故之后,中土从此寂寥难耐,时时令他怀念往日的斗争。
  「唔,这些事多言无益,同盟会那边,你以为如何?」
  「目前所做的一切,意义不大。」
  之前在部属的面前,银劫对同盟会似乎胜券在握,仿佛什么都掌握在手里,但面对武沧澜,银劫的答案就完全不同了。
  其实,这个答案不足为怪。陆云樵久久不露面,同盟会内早就存有矛盾,银劫注意到这一点,多年前便开始着手,设计布桩,只要一经引动,就能搅得同盟会一阵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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