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州风云志(校对)第8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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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子时,茅山后山僻静处的一块草坪上,烧起的几堆篝火间,几个用土行法术塑出的石桌上摆满了瓜果酒水,卤肉凉菜,十多个年轻道士围着篝火言谈甚欢,倒也真有些过年的喜气。
  小夏也在其间,一边烤着火一边和西宁子还有几个年轻道士攀谈,说些江湖掌故趣事,讨论些法术符箓间的窍门心得,明月则在远处的一株大树上盘腿坐着,一边吃着干果,一边等着看她从没看过的焰火。
  西宁子远远地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转而向小夏说道:“听闻佛门法术都是和人的心性元灵,眼光境界息息相关。也就是如此洒脱淳朴,不拘丝毫俗礼的心性,明月姑娘才能在这年纪就有一身深厚的佛门修为吧。也不知她师承是净土禅院的哪一位大师?清风道长你和明月姑娘熟稔,可知道么?”
  小夏回答:“我也只是听她提过一两次,但似乎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那位大师的名字和来历,只是隐居在一处深山茅庐之中,传了她数年佛法之后便飘然而去。佛门各宗高人辈出,历来便有这种隐世苦修的高僧。所谓师承净土禅院,恐怕是那些江湖人口中以讹传讹的吧,在天火山下的时候十方神僧也和她多有交情,以同门相称。”
  “哦,原来如此……听说那一次天火山的风波清风道长也有经历其中,居然能从那一场血肉磨坊般的修罗场中全身而退,当真是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旁边的几名年轻道人听了也凑过来,看向小夏的眼光也顿时不同了:“当真?清风道长居然那时节去了塞外天火山?”
  小夏打个哈哈:“呵呵呵呵,哪里哪里,其实我就是运气好,躲在一个地方从头到尾当个看客罢了。西宁子道兄可说笑了。”
  “厄……不过当时掌教何真人不是曾有令,凡我茅山弟子不得前去冀州参与此事么?清风道长怎的跑到那里去了……”
  小夏还没回答,西宁子却先一笑道:“这位清风道长自有师承,只是挂在我茅山分院下而已。掌教真人之令听也可,装作没听到也可,呵呵。”
  “不过据闻当时天火山下的厮杀惨烈无比,可是连叶红山也率军前去了,以五岳盟为首的一干江湖中人死得十不存一,唐家堡的唐四爷也不幸身丧其间,可见果然是凶险无比。看来掌教真人严令门下弟子确是有先见之明啊。”
  “天火派虽然素来行事低调,但毕竟也是五行宗嫡传之一,不管我正一道门还是净土佛宗都不敢轻视,结果最后却被夺去朱雀火,还灭了满门,着实可叹。”
  “西狄人居然也来凑热闹,听说五岳盟的人有多半便是死在他们手中。道友当时没去手刃几名蛮子,这才是真可惜了。那些西狄蛮子野蛮嗜杀,奉妖为神,反倒视我中原人为猪狗牛马,当真是畜生不如。以后等我学道有成,必定约上几位同道去塞外闯荡,多杀些蛮子来给我中原百姓报仇!”
  “那些西狄蛮子固然该杀,雍州红叶军也非善类。那些人目无国家天下之大义,甘心为叶红山一己私器,只因当年和朝廷的些许争端便放开边防令中原三州生灵涂炭。依我看那叶红山狼子野心,若不是顾忌着我道门和佛宗,恐怕早就是……”
  “咳咳,这位道友还是打住了吧。这些江山社稷的凡俗之事也轮不到我们修道之人来操心,我们只要将自家山门守住,将祖师道尊的灵位香火保住便是,那些争权夺利打打杀杀的还是莫要操心了。”
  听着这些年轻道人们说的,小夏心中也是渐渐放松下来。以前当了十几年的野道士,对这些正经的道门弟子多少有些羡慕和仰视的古怪心理,就算自己后来眼界渐开,经历丰富了,但心中这个疙瘩也一直还在,但现在看来这些道门弟子也和普通江湖客没什么区别,最多也就是多了那一身道袍,多了些规矩罢了。
  其中尤其是那位西宁子有些意思。这人年纪轻轻就心思周到,善于交际,这备下的酒水还有这一次宴请就让这许多人对他刮目相看,好感备增,至少也都认识了他这个人。而且小夏早有留心,西宁子所邀请的这些年轻道人虽然看似都是因为这几日相处得比较亲近的,实质上都是有些身份和势力的,不是茅山上某位长老的亲传弟子,就是如他一样是别处别院道观观主的子侄弟子。
  而且这西宁子还知道他去过天火山,知道明月出自佛门的身份。这些固然是何姒儿早就有意传出去消息,但这么快就能留心到这些,确实也是个有心的。这种人练功修道多半不成,拉帮结派混江湖却是一把好手,可见等得他顶了他父亲的观主之位之后,那荆州广宁观必然好生兴旺。
  “对了,清风道长,我还听说何师姑正在四处发帖邀请各大门派的青年才俊齐聚,她号召所成立的正道盟在这年关之后就会正式开始有所动作。”西宁子突然凑到小夏耳边来,略带着些不好意思地悄悄说道。“我对何师姑此举非常佩服,对她所构想的这正道盟也是心向往之,奈何籍籍无名,又非是名家子弟,实在是不得其门而入。我知道道长和她也是有交情的,只盼道长能代为引荐一下。”
  小夏听了愣了一愣之后才明白这西宁子说的是什么。看来何姒儿的辈分不低,也不知自己这正式受箓之后是不是也要比她矮上一辈。而那正道盟虽然在唐轻笑那种人眼中就是个纨绔子弟聚会着闹着玩的玩意,换在旁人眼中,比如这位西宁子道友眼中,未尝不就是个巨大的宝藏,能和唐家,南宫家等等豪门世家拉上点关系,那可是摆上多少桌酒席也换不来的。
  “……此事我也不敢打包票,不过我可以尽量将西宁子道友的意思转告何师姑,我想她定会对西宁子道友这等年轻才俊很有兴趣的。”小夏也只能捏着鼻子称呼一声何师姑先应付过去。
  西宁子听了却是大喜,抱拳道:“那就多谢清风道长了!”
  “子时三刻已过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在座的年轻道人们都欢呼起来。有的开始拿起桌上的酒水吃食开始吃喝起,这一连三天的斋饭确实将他们腹中的馋虫都饿扁了,有的跑去旁边将炮仗焰火点着,一时间噼里啪啦的顿时热闹起来。
  小夏也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夹起桌上的肉开始大吃,虽是些冷菜,但都料理炮制得甚为精细可口,种类也多,那些酒也是难得的嘉酿,吃喝起来只感觉比南宫同府上那些所谓胜过御厨房的什么菜更过瘾得多了。
  轰轰,啪啪。几朵烟花焰火在半空中先后炸开,各式各样的闪光火焰将漆黑的夜空映红照绿,下面几个最年轻的道人鼓掌大笑,照年纪来说这也就只是几个刚刚脱离了少年地步的年轻人。
  明月抬头看了会焰火,就下树来跑到小夏身边抓住他说:“这就是焰火啊?根本也没什么好看的,五行宗那些烧火道人的法术可比这个厉害多了。夏道士你骗我说好看的。”
  “啊,这个……”小夏挠头。明月姑娘有时候很好糊弄,有时候也确实不大好对付,这些焰火其实也算精致,都是神机堂出品的,在空中炸出各式各样的火焰和花样,但无论如何好看的花样自然也不能和天火派的法术相比。和将整个天火山都包裹其中的那一个巨大火球相比,这些连火花渣子都算不上。
  “嗯,确实如此,这些焰火也没什么看头,也不知道那边几个怎么还能看得那么高兴。”
  这话不是小夏说的,也不是西宁子或者哪一个年轻道人说的。说话的是一个中年人,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中年人出现在了他们中间,偏偏周围的人都没有丝毫察觉,仿佛一直都是刚才那样大家谈话聊天喝酒吃肉其乐融融。直到这个中年人开口,小夏,西宁子,包括明月才是一怔,发觉到了这个好像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第二十五章
茅山(二)
  这个中年人有些瘦削,三缕微须,模样斯文中带着股平凡的亲切感,穿着打扮也极普通,看起来如同一个乡村私塾中的教书先生一般,但眉目眼神中又隐约可见一种懒散随意。总之这人让人一看之下就能感觉到亲近,没有丝毫的傲气,戾气,冷气之类让人不舒服的东西,如同一团带着阳光味的暖风一样给人非常容易接近的感觉。
  中年人拿起桌上的一双筷子,夹起几片羊肉放在嘴里一尝,赞道:“不错,是南化镇上的老李的酱肉手艺,没想到他大过年的也没休息么,难得难得。”又拿起一壶酒喝了一口,又点头道:“这个也不错,二十年的陈年花雕,谁配的这酒肉?倒是花了些心思。”
  小夏愣愣地看着中年人,对这人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应该是不久之前才看过,但偏偏就是不认识,在记忆中搜寻不出来这人。
  明月也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忽然就出现在身边的中年人。
  周围已经鸦雀无声,包括西宁子在内的其他年轻道人都呆呆地看着这中年人,所不同的是他们好像认识这人,所有人的眼睛都睁得斗大,嘴巴也张得老开。
  “不过这焰火确实没什么看头。你们多大了,还玩这些玩意?随便去找几张五行宗的符箓放起来不也是一样么?修了一身道法,难道只用来打打杀杀,念经背书?”
  中年人摆了摆手,远处堆放的一些箱子忽然跳了起来,那是还没放完的剩下焰火。就像忽然间活过来一样,这些木箱自动地蹦跳着,自己打开了盖子,将里面的烟花爆竹等等全部吐出来,然后这些烟花也像有了生命一样,活蹦乱跳地重叠在一起,转眼间居然拼凑出了一个大大的人形来。轰的一下,这烟花人形的脚下先爆出了两团火光,整个人形急冲向天而去然后轰然炸开。
  所有焰火集中爆开在一处,飞出的火焰和闪光自然比之前浓重上百倍,而炸出的焰火也不是胡乱随意四溅,而是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凝在了一起,在空中被当做墨汁一样龙飞凤舞地挥舞出四个大字:恭贺新禧。
  “哇,这个好看,这个好玩。”明月拍着手掌,看得兴高采烈。
  看着高高天空中那四个有些俗气的大字,小夏的眼睛也睁得几乎掉出来,嘴也和其他那些年轻道人一样张大到了极点。不是因为这字写得好——那字也确实写得很好,烟花爆得真就如是一只巨大无形的笔在写一样,所有笔画间的横竖撇折,停顿,风骨,甚至那焰火‘墨汁’在虚空‘纸面’上的流动凝滞全都展现得清晰明朗——而是这中年人写出这一手焰火大字所用的法术完全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之外,在此之前他不用说间,几乎连想都没有想过法术可以是这样。
  刚才中年人一摆手之际,那几个木箱刚刚一动的时候,他还能隐约感觉到了这是茅山上清法中的‘五鬼搬运’,只是这并不是一个单独的法术,而是每个木箱都被一个法术单独牵动,然后那些从木箱里蹦出的烟花爆竹又全部被单独一个五鬼搬运术牵动。五鬼搬运术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法术,但这中年人举手抬足之间不动声色就能发出这几十上百个来,这不只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简直就是颠覆了施用道法符箓的常识。
  这还不算什么,他还来不及吃惊,那上百个法术又相互缠绕,相互牵扯,牵一发而动全身地像无数丝线拧在一起形成一股绳一样操纵着烟花爆竹拼凑成一个人形。这似乎是如复数符箓组合成的符阵,但又远比符阵又复杂无数倍,因为这法术组合随时都在变动,简直好像活过来了一样。直到那焰火爆发炸开,又更是再度复杂繁复了无数倍的五鬼搬运法在虚空中操纵那些焰火,繁复得根本让人无法辨识,让小夏看得头昏眼花,几乎要一头栽倒。当他把注意力和神识从那无数法术上收回,重新看向那中年人的时候,一股莫名的感觉升起:这一切其实一点都不复杂,实在是简单到了极点,那焰火要那样集合炸开,只是因为那中年人想要那样罢了。至于那些法术,反倒是那些焰火跟随那中年人的想法自动演化出来的罢了。
  法即是心,心即是法,胸中一点灵光即是天下万法。小夏这时候终于明白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小夏这辈子所见识过的上品道法符箓也不算少。天火派的天地烘炉大阵,火虹贯天遁法,天火山下那遮天蔽日的炼狱极火罩,还有那张据说是张天师亲制的乾天锁妖符,都是寻常修道之人难得一见的上品法术。但无论那些法术符箓是如何的威力绝伦,震古烁今,若论给他的震撼,还是不如眼前这个中年人犹如玩耍般的烟花把戏。这已是一种境界上的差距。
  而能用出这样的法术的,又会是什么样的人?
  等小夏微微回过神来,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西宁子已经脚一软跪在了地上,颤抖着失声磕头下去:“掌……掌教真人……请掌教真人恕罪!”
  他这一跪,周围其他呆愣着的年轻道人也跟着全部跪了下去。一时间场中站着的就只剩下那中年人,还有小夏和明月两个。这时候小夏也终于明白,终于想了起来了。眼前这个中年人他确实见过,正是不久之前一连三天的大典上高台上的那位主持祭天大典的茅山派掌教真人,正一道三位天师之一的何晋芝。
  “跪什么跪?年都过完了,难不成你们还想要红包么?都起来吧。”
  何晋芝扫了一眼周围跪下的茅山弟子,淡淡笑了。脱下了那一身描金银线的天师法袍,取下了上清芙蓉冠,他整个人看起来确实很难和‘掌教真人’这个很有分量和威严的身份扯在一起,乍一眼就是个给人很容易接近感觉的书生。
  跪着的年轻道士连忙闻言都站了起来。小夏没跟着跪下去,这时候也还是老老实实地按着规矩躬身行礼:“见过掌教真人。”
  “你们这几个在怕什么?这子时斋期已过,喝酒吃肉也不犯戒,放放烟花爆竹也只是寻常玩闹取乐之举。怎的看到我便怕了?”何晋芝面带微笑地看着周围的茅山弟子,声音表情都很轻松,很柔和,没有一点严厉和责备的味道,但那些弟子却依然还是噤若寒蝉。几堆篝火还是在熊熊烧着,桌上的酒肉也都还在,空气中烟花的硝烟味也没散去,只是刚才热闹喧嚣早已丁点不剩。面前这位看起来再亲切,但也确实是货真价实的茅山掌教。
  “你们怕,是因为自己心中有鬼,心中有愧,是不是?因为虽然不犯戒,但踩在这个时节上早有准备地在此饮酒作乐,这也确实不是一个道门弟子所该有的行径。明面上的规矩虽然没犯,但自己心中的规矩却早已经犯了,所以才心中有愧,是不是?既然心中有愧,谁也没强迫你们来此喝酒作乐,又是何苦来哉呢?如此敢做不敢当,连个寻常莽夫的气度都没有,还如何能修道求真?”何晋芝淡淡说着,又叹了口气。“也罢也罢。你们回去每人将清静经好好用心抄个一千遍,仔细体会我道门中人所该有心境吧。”
  “尊掌教法旨。”这些茅山弟子只能老老实实地躬身答应。
  “对了,这酒肉是谁备下的?”何晋芝问。
  西宁子也只能上前一步硬着头皮回答道:“……是弟子备下的。弟子西宁子,来自荆州广宁观,初次上茅山,想着和派中诸位师兄弟多多亲近……”
  “嗯,看得出你也花了不少心思。”何晋芝点点头。“我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酒,也算承了你的情。这样吧,你只需抄九百九十遍清静经便行了,不过所抄的都要送来让我看是不是真的用了心,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再说下山。”
  “……尊掌教法旨。”西宁子的表情很古怪。能入得茅山掌教法眼,让掌教亲自查看手笔,这从某个角度上来说也是莫大的运气和机缘,传出去说不得也会引得不少人暗中羡慕,名声大涨,但这也表示这九百九十遍清净经不但不能找人代笔敷衍,甚至还必须真的认认真真去抄写,简直比一些苦役还要苦。
  “你呢,你心中无愧么?”何晋芝转头看向了小夏。
  “厄……”小夏当然心中无愧,因为他压根就没将自己当做真正的道门子弟。不过这没下跪的原因还是没认出这位何掌教而已,当时他的注意力更多地被那一手举重若轻的法术所震慑了,没太留意到周围其他人的反应,要不然只是为了不显眼,他也会和其他人一起下跪。这其中的细节又不能明说,好在这种言语上的急智向来是他最拿手的,只是稍微一顿便张口,用非常自然的口气淡淡回答道:“佛门有酒肉穿肠过,佛在心头坐之语。我道门所求的清净自在也非单单是身外之清净,心中清净,自然清净。弟子只是一心和这些师兄弟们在此聊天罢了,倒真的没在意是否该不该如此。”
  “哦?”何晋芝眉头一挑。周围其他的西宁子等人听了也是为之一呆,脸上或有恍然大悟之后的佩服之色,或有苦苦思索中的不解之意。
  “嘻嘻。夏道士你又在骗人呢。”这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却是明月在嘻嘻发笑。
  小夏的脸也忍不住微微一红,好在这夜色火光之下也不怎么显眼。
  “哈哈哈哈……”何晋芝大笑起来,看着明月点头。“还是明月姑娘心直口快。”
  “哦,大叔你认识我啊?”
  “当然认识了。你是明月姑娘嘛。”何晋芝点头微笑,眼中好似有两点晨星闪烁。“我正要回家去,经过这里看见这里热闹才过来一看。如何,要不要到寒舍去喝杯茶?我可有些事正想问你和这个心中清净却又满口胡说八道的小子呢。”
  ……
  何晋芝在前面背着手,如同一个下课之后的教书先生一样慢慢地踱着步子走在这林间的一条小道上。原来这位掌教真人并没有和其他茅山道士一样住在茅山派的宫观院落中,而是在这茅山后山中。
  小夏和明月跟在后面,也一路顺着这条小道慢慢走着。明月一路走着一路都在和何晋芝说着话,她很少有这么多话,也很少有这样愿意和小夏之外的人说话的时候。这位茅山掌教的气质确实和旁人不同,连明月都完全放下了戒心的样子。
  何晋芝也好像对她很有兴趣的样子,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微笑和她聊着,有时问问明月的当日天火山下的情况,有时问问去年青州黑树林中那一场争斗的缘由,有时又问问明月的师承,家乡。好在这些问题小夏早就帮她精心安排好了答案。虽然明月不喜欢说谎,但就算是老实话,只要讲究一下说的方法和方式也足够应付很多情况了,何况明月姑娘说话的方式原本就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至少一般人是听不出什么破绽的。
  后面跟着的小夏则有些魂不守舍,连明月和何晋芝的说话都没怎么去关心,他的心思还没完全从之前那一次焰火法术中缓过劲来,现在这一路走来又有了新的震撼。
  这午夜的林间原本该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但随着何晋芝的脚步,一片他身周百丈之内的所有景物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具体也看不起光源在哪里,好像随着他的移动周遭的环境都在自动发光,偏偏看上去又是那样的自然,没有丝毫的古怪感觉。在前面蹦蹦跳跳的明月好像连注都没有注意到这点。
  小夏根本判断不出来这是哪一门,哪一派,哪一种的法术,甚至连这到底是不是法术也不敢确定,但又想不出这不是法术到底又会是什么。原本他还一直以自己对法术对符箓的杂搏和见多识广有些沾沾自喜,自觉在符箓之道上还有些天赋,但直到今天看到了何晋芝的手段,才沮丧无比地不得不承认自己还只是井底之蛙。从这位茅山掌教身上看到的已经不是法术的门派,法术的种类,威能的高下,而是法术的概念,境界的完全不同。
  “夏小兄弟,发什么呆呢。”
  前面传来这样一句。小夏一惊,抬头看去,正看到何晋芝正侧身转头微笑着看着他,连忙合手躬身:“怎敢受掌教真人如此称呼?弟子……”
  何晋芝淡淡一笑:“行了吧,你这茅山弟子的身份本就是我家丫头胡乱强颁给你的。这里又没有旁人,你做这样子给谁看?难不成你还真有心想入我茅山门墙么?”
  小夏不禁有些尴尬,转念一想,也长长叹了口气,心悦诚服地行了一个江湖晚辈的抱拳礼:“何真人气度不凡,晚辈确实是要借这茅山弟子的身份免去不少麻烦,冒犯了。”
  何晋芝摆摆手说:“我倒还要感谢你。两年前,是你从天河五鬼的手中将我家丫头给救下的吧。当时她虽说是她自己一手所为,但凭她那一点微末道行,又怎能杀得了天河五鬼和万玉峰那等成名已久的黑道人物?她后来回山之后修行便越发努力起来,还老向人打听各种江湖门道伎俩,看来是受了你的刺激,她心中对你一直也很不服气。如今你有求于她,她却用这种法子来戏弄你,要你当茅山弟子,好对你指手画脚么?也真难为你了。不过在江湖上行走,有个门墙出身确实能少不少麻烦。你放心,我回头便叫人将你的法箓办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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