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州风云志(校对)第52部分在线阅读
第二十一章
诡异(一)
从一开始小夏就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他的眼力向来很不错,却依然看不出这悬空轿子里的人的深浅,正因为如此,他反而更加小心,从说出那一句之后,他就用出一张分身幻形符顶在原地,自己则悄无声息地沉入了地底。这一套手法之前才刚刚骗过大当家,乃是小夏得到那土遁术的土咒球之后想出来的招数之一,无论遮人耳目还是遁逃都是一等一的好用。
五行遁术在上品道法中也是赫赫有名,尤其是土遁术,若不会相同的遁法或是克制的手段,对于这种在泥土岩石中也能灵活如游鱼的对手一般人确实束手无策。譬如那位厚土门长老石中泥,正面放对肯定不是唐公正或者石道人的对手,但若是存了心的拖长了时间以土遁术慢慢游斗,法力耗尽之前恐怕那两人还是只能避之则吉。
所以小夏至少对自己的进退还是比较有把握的,只是沉在丈余深的地底小心地看着上面那诡异莫名的轿子。土遁术之下这泥土在他眼中和稍微浑浊些的水一样,远了看不清,数丈的距离内还是能朦朦胧胧地看到大概景象。
而那股甜腻腻的古怪声音即便是隔着这丈余厚的泥土,也依然清清楚楚地传到小夏的耳朵里,更是让他心生莫名的不好感觉和警惕,对地面上明月也不禁有几分担心。
不过他马上就发现他根本闲暇去担心别人。就在那古怪声音说出拿他的头回去领赏的时候,一股的巨震就从前上方汹涌席卷而来。
“……隔山打牛?”如果不是在这泥土中,小夏几乎就要忍不住惊叫起来。这力道刚一传来他就知道这是什么,这是内力修为到了一定地步才能运使的用力手法,但无论再深厚的修为,也得要身体有所接触才行,但那轿子明明就悬浮在半空,这样的隔空传力几乎难以想象是人力所及。
仓促间他连忙展开土遁术朝后急退,却还是退不及那汹涌而来的巨震,只感觉身体一抖,那股席卷而来的大力就从他身上碾压而过,连头也被震得发晕,好似在水中被一股巨浪卷过一样。
但也就这样而已,这一波传来的劲力只震得他骨节松动头脑发晕,却没造成其他什么伤害。这劲力虽庞大,但散而不聚,总的来说只是将小夏连同这方圆数十丈的泥土一起猛的抖了一抖罢了。
“这是……”小夏心念电转之间,那股阴柔甜腻的声音已经在上面响起:“知道你定然在下面,却没想到居然躲得那么深?看来还得留出几息时间来挖你的头了……”
半空中,那小巧玲珑的轿子的一角突然弹出一只小小的弩箭,随着轻轻的机括声,这不过小指长短粗细的箭矢向下射出,无声无息地没入地面,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声巨响,那弩箭没入的方圆数丈之内的地面猛地隆起,然后就是碧蓝色的火焰和无数的泥土一起朝天喷出,好似这小小的弩箭刚好触发了地底深处的一坐小小火山,那一直留在地面上的那个小夏的幻影被这火焰泥土一冲也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叽嘻嘻……本座知道你应变灵敏谨慎小心,定是能来得及用出符咒护身的,只是希望你这符咒品级莫要太低,至少也能把头颅给我留着吧……”
被爆炸扬起的漫天泥土如雨落下,那悬在半空的轿子依然稳稳当当,其中飘出来的声音更是得意洋洋。而也就在这时候,数十个明月的身影陡然就在轿子四周闪现。
面对这顶诡异的轿子和那更诡异的轿中人,明月似乎感觉到了往日间没有的异样,表露出的是前所未有的谨慎和小心,所以她才没有和面对其他所有对手一样地抢先出手,只是站在原地,一张小脸上满是警惕地死死看着半空的轿子。而就等着这突如其来的猛然一炸的时候,她的身形这才一闪消失,陡然带着数十个分身幻象在那轿子边出现,密密麻麻地几乎将那轿子上下左右前后全部每一处空间都布满,看起来宛如凭空间开出了一朵巨大的白色菊花,然后这巨大白菊的花瓣又猛地一起朝中间挤压过去,要将中间那顶小小的轿子给彻底挤碎。
但是一声奇异的尖啸声突然响起,这密密麻麻的数十个明月几乎就同时消散了,剩下唯一的一个似乎也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给猛的击中,倒飞了回来。
落地站好,明月看了看自己的手,纤细修长,洁白如玉的手掌间是一道极细的红线,红线的颜色正在逐渐由浅变深,从中慢慢的浸出的血迹连成一起,汇聚成一滴殷红的血珠从明月的掌沿向下滴落。
半空中也有一滴血珠顺着一个古怪的诡异滑落,沿途在这虚空中画出一条细细的丝线来。这不过头发粗细的丝线赫然是近乎完全透明的,在这有些昏暗的火光中更是难以察觉。刚才那一声奇异的尖啸原来就是这丝线在半空中挥舞出的破风声,那数十个明月的身影也是被这丝线所打破。
“这摩利支天大幻轮转神通乃是净土禅院最高降魔法门之一,若是在当年的赤霞和尚手中用出来,我还不敢托大,但阿月你不过只是得了那和尚的舍利子而已,便宜得来的神通怎能和别人数十年精修的心血相提并论?我只是用这一根玄晶天丝破你这法术便可足矣……”
轿子中传来的声音越发的得意。虽然看不见,但从这声音中也能感觉得出这说话的人一定在笑,而且还是种那很高兴很轻松很惬意的笑,就像小孩逗弄一只绝对无害的小动物时候的笑。
明月的脸有些发白,她将受伤的手拿起放在嘴边,伸出舌头将掌心那条红线上浸出的鲜血舔在嘴中。远处的火光照来,将她微微翘起的嘴唇上的血迹映出一种别样的艳色。她好像完全忘记了地底的小夏,只是静静地看着不远处半空中的轿子,脸色很冷,眼神更冷。
“大、威……”明月高举起了手,口中缓缓低吟。数个同样举着手的明月在轿子四周出现。
“哦,原来你已能将天龙爪和大幻轮转法同时用出来了啊……”轿中人的声音虽然有几分意外的味道,总的来说依然还是那种云淡风轻的得意洋洋的口气。“不过这等浅薄的用法,离赤霞老和尚那闻名天下的大幻天龙轮转降魔阵还差得远呢……”
说话间,那染上了血的无形细丝朝下一弹,半空中的轿子就开始朝前飞去。几声为不可查的破风之声一闪而逝,那几个幻化出来的明月身影就破碎了。原来那无形的细丝并不只一根,这轿子也并不是真的漂浮在这半空中,这些细丝就如同那轿子上几只延伸出来的长长手脚,不只可以将这轿子抬在空中挪动,也可以如灵活之极的鞭子一般用以对敌。
而那些寻常人难以分辨的幻象,在这轿中人的眼中似乎也不值一提,不管是之前小夏用符咒幻化出的身影还是明月这些神通变化出的,他似乎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将那所有幻化出来的明月身影全数击溃之后,这轿子就径直就向着真的明月那里挪去,轿中人的声音悠悠扬扬甜甜腻腻中好像又有些不易察觉的哆嗦,竟有些像一个小孩终于遇见了一个梦寐多年的玩具,下一刻就能将之收入囊中的那种激动:“说起来,虽然还有两百多息的时间,但心里总是挂念着这时间也总是不大能尽兴……阿月你还是跟着我来吧……我也很好奇,那老和尚的金刚舍利子究竟是怎样将你变作这般模样的……咦?”
但就在这时,那行进在半空中的轿子却突然一顿,一停,那轿中传出的声音也很为惊奇地咦了一声。然后下一刻地面猛的一震一抖,那刚刚喷出火焰后留下的洞口突然又再炸开,更多的泥土漫天乱飞中,一个庞然巨物从地底猛地冒了出来。
从地底突然冒出的是一颗直径足有两丈,好似一栋凉亭般大小的青白色浑圆巨大石球,石球上还有一些刚才那炸出的青蓝色火苗还在燃烧。从那被炸出的大坑中一冒来落在地上,这巨大石球几乎是顿也不顿地就轰轰隆隆地带着莫可能沛的巨大威势朝着那小小的轿子碾压而去。
“玄武土岩球?居然还有这等上品符咒?本座倒是看走了眼。”
听声音,轿中人似乎还是颇有些惊讶。那巨大的岩石球所碾压过的草地全凹陷出一道不浅的轨迹,看起来至少也有数十万斤的分量,便是城门也禁不住这样的庞然巨物的一撞,那小小的轿子在那巨大的体积面前更是如孩童玩具一般的渺小可笑。
被当做手足使用的几只玄晶细丝在地上猛的一抽,一直显得慢慢悠悠不徐不疾的轿子陡然加速,轿子朝前突的一冲就躲开了那碾压过来的巨大石球。但在这时,一直举手蓄势的明月也闪现在了那轿子的前方,素手虚捏成爪猛的挥下。
噌噌噌三声巨大的嗡鸣,好像有一具硕大无朋的无形古琴被人拨动了弦,发出的音波在天地间回荡不休。三根肉眼难见的细丝抽回来横在了轿前,堪堪挡住了明月的这一爪,那细如发丝的透明丝线发疯一样的弹动,却还是没断,但前冲的轿子也被巨大的反震之力给推了回去,正好落在了碾压过来的巨大石球之下。
咯吱咯吱两声,那细小的轿子立时被卷入这石球的翻滚之中,发出两声哀鸣一样的呻吟就被石球的压在了下面。以那石球如此巨大的体积,几乎不用去猜,也知道那精致乖巧的小轿子是彻底散架了。而这时候一直翻滚着的石球也猛的扭动了一下,由朝前翻滚变作了原地不停地旋转,好似只是将这轿子碾破压烂还不过瘾,非得要这样研磨粉碎成最细的粉末才行。
旋转着的石球最上端的部分突然裂开,小夏从中爬了出来,不过刚刚一站到石球上就被旋转的势头给带得一歪,然后半滚半爬地掉落在地上,挣扎了好几下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歪歪扭扭地跑开,看那身形步法好像刚刚在那石球中是喝了好几斤烈酒一样。
跑到明月身边,小夏捂着额头才站住。他当然不是喝了酒,而是那在那石球中被转得晕了头。那石球就是石中泥送给他的三个符咒之一,乃是上二品的土行道法,玄武金刚土岩球。
上二品的符咒,放在江湖上已是有价无市的难得宝贝,特别是这玄武金刚土岩球攻防一体,用处极广,上千两黄金的价钱那是怎么也少不了的,居然在这里说用就用了,小夏现在不只是头晕,更是心痛。
但刚才在地底的时候若是不用这个,也就连心痛的机会都没有了。那一发细小弩箭炸出的威力不下于一记出自那些天火宗长老手中的火行道法,也多亏小夏一直有所提防,被那传入土中的劲力一震,立刻就猜到会有要命的后手接连而至,立刻拿出了这玄武土岩球来护身,若是心存侥幸之心或者是舍不得这上品符咒而用其他的手段,恐怕真的是只能留下些尸首残骸等人去挖了。
而现在等着去挖尸首残骸的看起来好像反而是那轿中人了,被这至少数十万斤的石球一压,就算这轿子是精钢所铸,那轿中人的功力再高,好像也断断没有活路。不过小夏心里莫名地还是有些不放心,忍不住问身旁的明月:“怎样,那人死了么?”
明月只是摇了摇头。从一开始她好像就知道小夏绝不会在那爆炸中死掉,对这后面冒出来的石球也没丝毫的惊讶,一直都是冷冷的神情,眼睛一直看着那还在不断旋转的大石球,冷冷地回答:“还没。小心些,这人好厉害的。”
嗤嗤嗤的声音从旋转的石球上发出,那是有零落的石块和泥土从石球上剥落下来被旋转着甩飞出去,刚开始的时候还只是零星的不多的泥石,逐渐的大块大块的岩石也在从上面剥落,掉在地上又化作泥土。那巨大的石球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逐渐崩溃。
“果然厉害……”小夏连忙朝后退去。这玄武石球是经他之手而成,他当然能看出更多的名堂,这石球虽然是地下的泥土汇聚而成型的,但在道法之下至少也还能存在一两天的时间,现在这样土崩瓦解,分明是那构筑核心的符咒道力正在逐渐被人消去。
轰隆一声,那石球终于整个地坍塌下来化作一堆泥土,而那顶本应被压成一地碎片的小小轿子从中弹了出来,又在那些肉眼难见的细丝的支撑下飘在半空。不过虽然总体还在,但也歪歪扭扭得像是被小孩子捏了一把的纸折玩具,尤其是轿子的上半截几乎全被压进了轿子里去,上面还沾满了泥土,比起之前的模样来简直是狼狈得无与伦比。
“嘻嘻哈哈嘻嘻哈哈……有趣有趣,好玩好玩……”从轿子里传出的声音却听不出一丁点狼狈慌张或是恼怒的意思,反而还笑得前所未有的高兴和兴奋,好像刚刚玩了一次无与伦比刺激又有趣的游戏。“幸好本座反应还好,幸好这地面只是泥土……本座有多久没有被吓得冒冷汗了?二十年?三十年?差点都快忘了这感觉了,想不到今日又想起来了呀,原来是这样的么?好玩啊好玩啊……”
“姓夏的小子,本座倒还真有些小觑你了。不止有这等上品符咒在身,还能丝毫不犹豫地用出来。你难道不知道这玄武土岩球即便拿去神机堂至少也能典当个数百两的黄金么?比你在青州替洛水帮卖命的钱多吧,怎的说用就用了?在青州时你手中还没这东西吧?来这冀州短短一月时间就能搞到这上品符咒,看来你还真有些手段啊……而且你们两人居然有如此的默契,真是让本座心中……心中有些……叽嘻嘻哈哈哈哈……”
轿中人好像说得越来越高兴,那声音都已经笑得有些不再似笑声,更像是一个疯子在尽情唱歌一般的充满了癫狂和发泄的意味,加上那原本就给人极不舒服的嗓音,难听得让人想吐。
小夏听得不止想吐,更是心惊。这轿中人分明知道他们在青州的事,这是他心中最大的顾忌。而从这轿中人话语中的一些细节听起来,似乎还隐藏着些他都不知道的隐情。
明月也好像感觉出了一些端倪,一双细眉紧紧地皱在一起,眼光中透着些迷茫,看着那歪斜的轿子高声喝问:“你到底是谁?你认识我吗?我怎么不认识你?”
“……嘻嘻嘻嘻……”轿中人的笑声缓了缓,好像是喘了口气,然后又慢悠悠地感叹起来:“……哎哟哟,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那么快,不知不觉中只剩不到一百息的时间了呢……算了,还以为不用这么费劲的……”
第二十二章
诡异(二)
不知道什么时候,远处传来的火光暗淡了下去,原本就只是朦朦胧胧的夜色看起来更是有些漆黑,但远远望去,那火球的光芒依然还是辐照着这方圆数十里,只是这周围的光芒忽然间暗淡了下去,好像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雾霭悄悄地在四周空气中蔓延开来。
小夏忽然觉得有些莫名的迷糊和朦胧倦意涌上来,一直紧绷着的心思也不知不觉中松弛了下去,就像即将要睡着时候一样,一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和念头出现在脑海里。
“是迷烟?”小夏一下惊醒起来,一口咬在自己的舌尖上,顿时一股钻心的剧痛直刺入脑,同时手忙脚乱地从符囊中摸出两张祛毒清气符塞进自己的鼻孔里。
“……呵呵,怎么了,姓夏的小子,难不成你以为本座还会用迷烟那等无聊又无趣的东西么?”
轿中人的声音响起,比之前的声音听起来更甜更腻更黏糊糊,这声音好像不再只是从耳朵里传来,包括全身所有汗毛每一寸皮肤每一分筋肉每一点骨髓都好像不由自主地随着这声音回荡融化发软糜烂,好像下一刻整个人都会完全被溶入到这声音里去变作那甜腻腻黏糊糊的一部分。
“吽~!”一个如银瓶乍破,清亮之极的喝声响起,就像一把锋利的长剑将那似乎要将人熔化的声音和气息陡然划破出一个口子,也让马上就要晕过去的小夏清醒过来。
出声的自然是明月。她也觉察出了这莫名发生在周围的异状,这次她并没有急着5对轿中人出手,而是在原地双手结出法印,提气开声喝出了这一声。
这一声‘吽’乃是佛门普贤如来根本咒的第三音,也是普贤根本咒中的破法震魔之音。早在青州黑木树林中,灭怒和尚就曾用这一声破去明月的幻影,结果也被明月反用这一声破去他的咒法。现在随着这一声清亮悠远的佛门禅音,不止让小夏一醒,连那四周的昏暗似乎都被驱散了不少。
借着这时机,小夏立刻从腰间符囊里抽出三张符箓,抬手先打出一张,那符箓离手之后就化作一片炙热流动的火光朝那轿子的上方飞去,第二张则朝地面上一拍,地面顿时如水面般地荡起一股浪头朝着轿子下方的地面涌去。
这两张符箓是小夏珍藏已久的中品上等符箓,都远远超出了他自己所能绘制的品级,乃是或买或换弄来以备不时之需的。第一张是中一品的火行道法‘流岩火雨’,在上空炸开之后方圆数丈之内全是暴雨般的熔岩流火,第二张则是中一品的土行道法‘地牛摆尾’,让一片方圆十余丈的地面猛烈抖动,寻常的江湖好汉在上面别说站立行走,不被震伤震瘸腿就需要相当的轻功身法。这两张符箓一上一下的夹击在江湖上已可勉强算是第一流的道法手段,就算夺宝盟这数千人当中也只有石道人等几个盟主高手能应付得来。
而用出前两张符咒之后小夏只是稍稍回气,又立刻将第三张符朝自己身上一拍。这张是能短时间刺激经脉穴道令速度急增的‘神行符’,因为他很清楚那两道法术最多只是能将那轿中人给阻上一阻,分一分心思和注意力,给他躲开和逃走的时间,至少也不能在这里让明月分心。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两道足可以让一流高手也手忙脚乱的法术却连让那轿中人动一动手都做不到,别说是阻挡和分心了。那飞向轿子上空的那一大团流岩火焰在半空中一阵扭曲,就像个别扭的下九品幻术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地面上那原本汹涌扑去的地牛摆尾法术也成了入海的泥牛,刚刚接近那轿子附近就烟消云散。甚至这一道刚刚拍到自己身上的神行符也是没起到一点的反应,好像那不是值几百两银子的中品符箓而只是一张草纸。
但小夏很清楚那绝不会是一张草纸。符囊中数十张各色符箓的位置,效用,他只凭手指一摸就能确定,而能放入符囊中每一道符箓更是必须经过仔细检查,验证过的,流字营中的几年生涯早让他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战场争斗中的每一个意外和差错都是直接和自己的小命钩挂在一起,容不得丝毫的马虎。但是此刻就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这三张精心准备的符箓却就莫名其妙地变得和草纸无异,上面云纹中蕴藏的法力刚一激发,就被虚空中一股诡异的力量扭曲吞噬掉了。
不是寻常法术的抵消,克制,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扭曲,同化和吞噬,就像刚才明月的法术被大当家喷吐出的灰黑色雾气给吞噬掉一样。
“叽嘻嘻……小子反应不错嘛,符咒品级虽上不得台面但这手法却能算是第一流的,不愧是从流字营里出来的……但是本座不是说了么,这可不是那什么迷烟之流的东西,这东西可有趣得很,有趣得很啊……”
随着这声音的响起,周围的光线又重新暗淡了下去,刚才明月才以一声清喝破去的那感觉和灰暗重新又以十倍百倍的力量席卷了回来,几乎是眨眼之间这四周的空间就布满了一种不祥之极的灰黑色,和那甜腻腻湿答答的声音浑然一体。都还来不及想明白那三道符箓为什么全然无效,小夏就感觉直接好像突然陷入了一个难以言状的噩梦中,不只手脚无力,连念头和思想的运转都突然艰涩起来。
明月好像又开口说了什么,不过小夏这次再也听不清,听不明白了,他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无边无际的昏沉沉黑蒙蒙,还有直接在脑海中响起的那甜腻得要死人的声音:“阿月,我说了你这不过是得自舍利子的神通,能勉强自保就算不错,怎的还想着要护着这小子……”
昏昏沉沉中,小夏忽然感觉自己伸手从腰间摸出了一道符箓就朝自己身边打去。虽然头脑已经昏沉得连为什么要这样做都不知道,但偏偏他却还是很清楚记得那符囊中每一道符的位置,依然可以只凭手指尖的感觉就摸出一张中三品的玄水冻气符,甚至都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那符箓中的法力如何在自己的激发导引之下发出,这一次的符箓就没有出丝毫的古怪,汹涌的水行寒气从符箓中喷出将身边的一个身形冻得满身寒霜。然后就又是那好像充塞整个天地的甜腻声音在脑海里回荡:“嘻嘻嘻……看吧,别人可不喜欢你护着……你以前可不是这性子啊,那赤霞秃驴的舍利子难道真有如此神奇么,看来什么时候我也要想办法去净土禅院弄两粒来玩玩了……”
那声音小夏虽然听得很清楚,但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已经理解不了了,身周似乎有人在动,在拉着他飞奔,他也丝毫再没余力去理会,在他脑海中每一丝念头和搏动都在那噩梦般的感觉中越陷越深,逐渐和那感觉,那甜腻粘人的声音融为一体,很快的,他就连任何感觉都感觉不到,也再不会去感觉……而就在他最后一丝感觉也要完全消失之时,一个笑嘻嘻,爽利爽朗的声音忽然传来。
“阿弥陀佛~~”
这一声念佛声好似平常之极,没有之前明月那一声清喝的清亮悠远,也没有传说中佛门大德狮吼禅唱那种如暮鼓晨钟惊醒世人的非凡之意,甚至能听出有些不正经的戏谑笑意,还有点荆州的乡下口音,但却如漆黑一片中亮起的灯光,小夏脑海中那无边无际的灰黑噩梦瞬间就被驱散得干干净净,所有的感觉念头想法又都回来了。
然后这时候小夏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一只冰凉的小手紧紧拽住,拽得很紧,那手指上的指甲都将他的手腕给掐出了血痕。这手自然是明月的,原来明月已经拉着他跑开了老远,只是明月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很狼狈,再也没有往日间那种画中仙女般的出尘优雅,那抓着自己手腕的小手上有两道细细的血痕正在滴出嫣红的血珠,那一头长发也有些被割去断裂的痕迹,最重要的还是她的头发,眉毛,还有裸露的肌肤上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霜,琼鼻和红唇间吐出的气息都被寒气凝成丝丝白烟。
那个诡异的小小轿子依然是被那些看不见的玄晶细丝静静地抬在半空中。当然,从明月的身上能看出来之前肯定并不是这样安静的,现在这样,不过是因为一个笑嘻嘻的年轻和尚站在了他们身边,正是原本一直在天火山下的树林中打坐参禅的十方。
“小和尚,你怎么这么迟才来?”对这位及时赶到的救命神僧明月却一点也没表现得感激,反而言辞中还有几分责怪的意思。
十方连忙对明月一合十,解释说道:“阿弥陀佛。今夜我参禅入定忽然颇有心得,一时居然没察觉这里的变故,竟让明月姑娘受了几分委屈,真是罪过罪过。”说完他又转身对着不远处的轿子又一合十躬身:“敢问这位轿中施主,怎么居然舍得下手欺负明月姑娘这般秀美无双,玲珑剔透的人呢?居然还是用迷天鬼心咒这等魔道大法,幸好明月姑娘身具我佛门神通能抵御一二,否则不是就活生生被施主你炼成傀儡玩物了么?”
“……一时玩得兴起,居然忘了你十方这小秃驴赶来却是花不了那么久的,倒是大意,失算了……”轿中人的声音低沉了下来。而且仔细一看就可以发现,原本弥漫在这周围的诡异灰黑色已经不见了,远处传来的光亮又能将这里照的清晰可见。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许多天来,还是只有你这位施主言语利索,没有什么大师神僧的乱叫一通……不过施主你居然身负天魔鬼心咒这最为诡异害人的魔道功法,而且这时节出现在这里,看起来好似和这朱雀灵火之事有什么牵连,便只有请施主从轿中出来,仔细分说清楚了。”
说话间,十方已迈步朝那轿子处走去。也不见他有什么特别的动作,不只那一直弥漫在周围的灰黑色雾霭全部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似乎更有一股清凉,宏大,无处不在的微微白光开始充斥在这方圆数十丈之内。
“莫要太得意了。小秃驴。能一声就喝破本座的弥天鬼心雾,你当真以为那是凭你自己的修为么?”轿中人的声音越发的低沉了,再也没有那股甜腻腻湿答答的古怪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