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新星纪元(唯一未删减完整版)(校对)第3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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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中国孩子在吓唬我们?”他对坐在旁边的沃恩说。
  沃恩摇摇头,“不,是真的。”
  戴维又伏在舷窗上向外看,外面还是雾蒙蒙一片。
  “戴维,世界游戏结束了。”沃恩又说,然后闭起双眼靠在舱壁上,再也不说话了。
  后来得知,这三架直升机在核爆炸前用大约十分钟的时间飞出了四十五公里左右的距离,逃出了核爆炸的威力圈。
  直升机上的孩子们首先看到的是,外面淹没于一片强光之中,用一位当时并不知情的小驾驶员的话说:“我们仿佛飞行在霓虹灯的灯管里。”这强光持续了约十五秒钟后消失了,与此同时传来一声巨响,仿佛地球在脚下爆炸了似的。紧接着,直升机上的孩子们竟然看到了蓝天,那片蓝天呈一个以爆心为圆心的圆形区域,飞快地向外扩大,这是核爆的冲击波驱散云层所致——后来知道,爆心周围上百公里半径内的云层都被驱散了。在这片蓝天的正中,是顶天立地的蘑菇云。蘑菇云最初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在两千米空中,是火球初步冷却后凝成的一团裹着烈焰的白色大烟球;另一部分在地面,是冲击波激起的尘埃,像一个坡度平缓的巨型金字塔。“金字塔”的塔尖向上伸出细细的一缕,最后与白色的大烟球连为一体;那个大球吸收了由“金字塔”传来的尘埃,色彩立刻变深了,其中的烈焰不时地在球体某一部分浮现。这时,下方的雾气已同云层一起被驱散,所以从直升机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地面的情景。那位小飞行员回忆说:“大地突然模糊起来,仿佛变成了液态的,变成了无边无际的洪水,朝我们飞行的方向冲去;而那些小丘陵则像是洪水中的小岛和礁石,我看到一条简易公路上的车辆像一个个火柴盒似的翻滚着被冲走……”
  三架直升机像狂风中的树叶一样起伏不定,有时高度低得紧贴地面,机身被飞沙走石打得砰砰作响;有时又被甩上高空,但总算没有坠毁。
  当直升机终于在一片雪地上安全降落后,孩子们都跳出机舱,仰望着海岸方向天空中高大的蘑菇云,现在它已变成了深黑色,南极洲仍在地平线下的朝阳刚刚照到蘑菇云的顶端,勾出了一道不断变幻的金色轮廓,它周围那一大圈湛蓝的晴空还在慢慢扩大……
  暴风雪
  “这才是真正的南极啊!”华华站在漫天的飞雪和刺骨的寒风中说。周围能见度很低,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这里虽是海岸,但根本无法分清哪儿是海哪儿是陆地。在南极各国的小首脑们紧靠一起站在风雪之中。
  “你这话不准确。”眼镜说,他必须大声喊,才能使别人在呼啸的风声中听到他的声音,“超新星纪元以前的南极很少下雪的,这其实是地球上最干旱的大陆。”
  “是的。”沃恩接着说,他仍然穿得那么单薄,在寒风中很放松地站着,不像周围的孩子们被冻得缩头缩脑地直打寒战,严寒对他好像不起作用,“前面气温的升高使南极上空充满了水汽,现在气温骤降又把这些水汽变成了雪,这可能是南极洲在今后十万年里最大的一场雪了。”
  “我们还是回去吧,在这里会被冻僵的!”戴维上下牙打着战说,一边还跺着脚。
  于是,小首脑们又回到了充气大厅。这间大厅同以前在美国基地的那间一模一样,但后者已在公元地雷的核火焰中被汽化了。各国首脑聚集到这里,本是要召开南极领土谈判大会的,但现在这个全世界期待已久的大会已无意义。
  公元地雷的爆炸结束了南极战争游戏,各国孩子终于同意坐到谈判桌前讨论南极大陆的领土问题。在过去的那场战争游戏中,各国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与预期不同的是,没有哪个大国在游戏中占据绝对优势,各国对南极的争夺又回到了起点,这就使得即将开始的南极领土谈判成为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使命。在可以看得见的未来,是在南极重燃战火,还是有什么别的途径,孩子们心中一片茫然——是全球气候的骤变解决了一切问题。
  其实,气候变化的征兆在一个多月前就出现了。在北半球,孩子们发现已消失两年的秋天又回来了,先是久违的凉意再次出现,随后几场秋雨带来了寒冷,地上又铺满了落叶。在分析了全球的气象数据后,各国的气象研究机构得出了一致结论:超新星爆发对地球气候的影响是暂时的,现在,全球气候又恢复到了超新星爆发之前的状态。
  海平面停止了上升,但其下降的速度比上升要慢得多。有许多小科学家预言,海平面可能永远也不会恢复到原来的高度,但不管怎样,世界大洪水已经结束了。
  这时,南极的气温变化还不大。这里的天气虽在变冷,但大部分孩子都以为是刚刚过去的漫长黑夜造成的,认为即将升起的太阳会驱散寒冷,南极大陆将出现第一个春天——他们哪里知道,在这个广阔的大陆上,白色的死神正在逼近。
  在得出气候恢复的结论时,各国都开始从南极大陆撤出人员,后来证明,这是一个英明的决策。刚刚过去的战争游戏共夺去了五十万孩子的生命,其中一半阵亡于常规战争游戏,另一半葬身于核爆炸中。但如果各国在全球气候恢复之际没有及时从南极撤出,死亡人数可能要高出四到五倍。各国在南极大陆的基地,大多是以零下十摄氏度左右的普通冬季标准建设的,根本无法抵御南极后来零下三十多度的严寒。南极的气温在开始的一个月变化十分缓慢,这使各国孩子有机会在这段时间里从南极大陆撤出二百七十万人,这在大人时代也是一个惊人的速度。但由于后续撤离装备的需要,同时各国也都想在南极多少留下一些力量,所以在大陆上各国共有三十多万孩子留下来。
  这时,南极洲气候骤变,在一个星期内气温下降近二十度,暴风雪席卷整个大陆,南极顿时变成了一个白色的地狱,留在南极大陆的各国孩子开始紧急撤离。但由于气候恶劣,飞机几乎停飞,而所有的港口都在一个星期内封冻了,船进不来,尚未撤离的二十多万孩子被迫滞留在海岸上。各国的小元首们大多仍在南极大陆,他们因参加南极领土谈判聚在一起,现在自然成了撤离指挥中心。小元首们都想把本国的孩子集合起来,但现在这来自世界各国的二十多万孩子已在海岸上混在了一起。面对眼前的危险局面,小元首们束手无策。
  在充气大厅里,戴维说:“刚才大家都看到了外面的情况,我们要赶快想出办法来,不然这二十多万人都会冻死在海岸上!”
  “实在不行,就返回内地的基地吧。”格林说。
  “不行。”眼镜反对道,“在前面的撤离中,各国基地的设施已拆得差不多了,燃料剩下的很少,这么多人在那里也维持不了多久的;而且往返需要大量的时间,这样会失去撤离的机会。”
  “确实不能回去,就是基地的一切都完好,在这种天气下住在那样的房子里也要冻死人的。”有人说。
  华华说:“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海运上。即使空中航线畅通,运送这么多人在时间上也来不及。现在关键要解决冰封港口的问题。”
  戴维问伊柳欣:“你们的破冰船现在走到哪儿了?”
  伊柳欣回答:“还在大西洋中部,到这儿最快也要十天左右。别指望它们了。”
  大西文雄提出建议:“能不能用重型轰炸机在冰上炸开一条航道?”
  戴维和伊柳欣都摇了摇头,戴维说:“这样的天气,轰炸机根本不能起飞。”
  吕刚问:“B2和图22不是全天候轰炸机吗?”
  “但飞行员不是全天候的啊。”斯科特说。
  佳沃诺夫元帅点点头,“其实大人们所说的全天候也不一定包含这样可怕的天气。再说即使起飞,能见度这么差,投弹也不可能达到炸开一条航路的准确度,最多不过把冰面炸出一大片窟窿而已,船还是进不来。”
  “用大口径舰炮和鱼雷怎么样?”皮埃尔试探着问。
  小将军们都摇摇头,“同样还是能见度的问题,就算用这类方法真能炸开一条航路,时间也来不及。”
  “而且,”华华说,“这样会破坏冰面,使得现在唯一可行的办法也不可行了。”
  “什么办法?”
  “从冰上走过去。”
  在长达几公里的风雪海岸上,到处挤满了废弃的车辆和临时帐篷,它们上面都落了厚厚的一层雪,与后面的雪原和前面的冰海融为一体。看到小元首们一行人沿海岸走来,孩子们纷纷从帐篷和车中跑出来,很快就在他们周围聚成了一片人海。各国孩子都对他们的小元首喊着什么,但他们的声音立刻被风声吞没了。有几个中国孩子围住了华华和眼镜,冲他们大声喊:
  “班长、学习委员,你们说我们现在怎么办呀?!”
  华华没有回答他们,而是径直登上了旁边一辆被雪覆盖的坦克,他指指风雪弥漫的冰海,对下面的人群大声喊道:“伙伴们,从冰上走过去,走到陆缘冰的尽头,有好多大船在那里等着我们呢!”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风暴中传不了多远,就俯下身对最近的一个孩子说:“把这话向后传!”
  华华的话在人海中传开来,不同国籍的孩子有的用翻译器传话,有的用手势比画,这个意思很明白,所以传到头也没有走样。
  “班长你疯了吗?海上风那么大、冰那么滑,我们会像锯末一样被刮走的!”下面的一个孩子喊道。
  眼镜对那个孩子说:“所有人手拉着手就刮不走了。向后传。”
  很快,冰面上出现了一排排手拉着手的孩子,每排少则几十人,多则上百人。他们在暴风雪中一步步向前走,渐渐远离了海岸,远远看去,就像冰海上一条条顽强蠕动的细虫子。由国家元首组成的那一排是最先走上冰面的,华华的左面是戴维,右边是眼镜,再过去是伊柳欣。风吹着浓密的雪尘从脚下滚滚而过,孩子们仿佛行走在湍急的白色洪水之中。
  “这段历史就这么结束了。”戴维把翻译器的音量开到最大对华华说。
  华华回答:“是的。我们的大人有句俗话:没有过不去的事。不管事情多么艰难,时间总是在向前流动的。”
  “很有道理。但以后的事情会更艰难:南极在孩子们心中激起的热情变成了失望,美国社会可能会重新陷入暴力游戏之中。”
  “中国孩子也会回到无所事事的昏睡之中,中断了的糖城时代又会继续……唉,真难啊!”
  “但这一切可能都与我无关了。”
  “听说在你们国内,国会正在弹劾你?”
  “在我任期将满时这么干,就是想给我难看。这群狗娘养的!”
  “不过你可能比我幸运,国家元首可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是啊,谁也想不到历史这张薄纸能叠到那么厚。”
  华华对戴维最后这句话不太理解,后者也没有解释。海上的强风和严寒使他们说不出话来,能做的只是用尽全力向前走,并不时把两边滑倒的同伴拉起来。
  在距华华他们一百多米的另一队孩子中,卫明少尉也在暴风雪中艰难地跋涉着。突然,他在风中隐约听到了一声猫叫,原本以为是幻觉,但紧接着又听到一声。他四下看看,发现他们刚越过一个放在冰面上的担架,担架上已经盖满了雪,稍不注意就会以为只是一个小雪堆,猫叫声就是从那里发出的。卫明离开队列,一滑一滑地来到担架前,那只猫刚从担架上跑下来,在雪尘中阵阵发抖,卫明一把将它抱起来,立刻认出了它是“西瓜”。他掀开担架上的军用毯一看,躺在担架上的人果然是摩根中尉。他显然伤得不轻,脸上满是白胡子似的冰碴,双眼却因高烧而闪闪发光。他好像没有认出卫明,自己咕哝了一句什么,声音在风中如游丝一般微弱,因为没有翻译器,卫明完全听不懂他的话。卫明把怀中的猫塞进军用毯里,再把毯子给摩根盖好,然后就拉起担架向前走。他走得很慢,一队孩子从后面很快追上了他们,帮卫明一起拉着担架走起来。
  有一段时间,孩子们周围只有纷飞的雪尘,白茫茫一片,他们虽在费力地迈步,感觉却像是被冻结在了冰海上。就在孩子们快要被冻僵时,前方出现了船队黑糊糊的影子。对方通过无线电告诉他们,不要向前走了,他们已走到了陆缘冰的边缘,前面是一片没冻实的虚冰,踏上去会有陷落的危险,船队将派登陆艇和气垫船来接他们。通过电台和步话机他们了解到,已有上千名孩子跌入了冰海上的裂缝,但大部分孩子都到达了冰缘。
  远方船队中一些模糊的黑影在雪尘中渐渐清晰起来,那是几十艘登陆艇,它们冲开浮冰,最后靠上坚实的冰面,打开前面方形的大口,冰上的孩子们便一个个蜂拥而入。
  卫明和其他几个孩子一起把担架抬到了一艘登陆艇上——由于这是专运伤员的船,那几个孩子立即转身出去了,卫明甚至都没来得及询问他们来自哪些国家。在舱内昏黄的灯光下,卫明看见担架上的摩根正直勾勾地盯着他,显然仍然没认出他来。卫明抱起“西瓜”,对摩根说:“你不能照看它了,我带它去中国吧。”他又放下小猫,让它舔舔前主人的脸,“中尉,放心,你我经历了这么多场魔鬼游戏都死不了,以后也能活下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再见。”说完,他把“西瓜”放进背包里下了船。
  华华正在和几名不同国籍的将军一起组织孩子们上船,让暂时上不了船的孩子不要都挤上前来,以防人员过多导致冰缘塌陷。在后面的冰面上,等待上船的各国孩子都挤成一个个人堆避寒。突然,华华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回头一看,是卫明!两个小学同学立刻紧紧拥抱在一起。
  “你也来南极了?!”华华惊喜地问。
  “我是一年前随B集团军的先头部队来的。其实我好几次远远地看到过你和眼镜,可是不好意思去打扰你们。”
  “咱们班上,好像王然和金云辉也参军了。”
  “是的,他们也都来南极了。”卫明说着,眼神黯淡下来。
  “他们现在在哪儿?”
  “王然在一个月前就随第一批伤员撤走了,也不知现在回国了没有。他在坦克游戏中受了重伤,命倒是保住了,可脊椎骨断裂,这辈子怕是站不起来了。”
  “哦……那金云辉呢?他好像是歼击机飞行员?”
  “是的,在空一师飞歼10。他的结局痛快多了:在一次歼击机游戏中与一架苏30相撞,同飞机一起被炸成了碎片,他因此被追授了一枚星云勋章,但大家都知道他是不小心撞上敌机的。”
  为了掩饰自己的悲伤,华华继续问:“班上其他的同学呢?”
  “超新星纪元头几个月我们还有联系,在糖城时代开始后,他们就同别的孩子一样,大部分离开了大人们分配的岗位,也不知都飘落何方了。”
  “郑老师好像还留下了一个孩子?”
  “是的,刚开始由冯静和姚萍萍照顾他,晓梦还派人去找过那个孩子,但郑老师最后吩咐过,坚决不许借你们的关系给孩子特殊照顾,所以冯静她们也就没有让那人找到孩子。糖城时代开始时,那孩子在保育院得了一种传染病,高烧不退,后来听说小命是保住了,但耳朵却给烧聋了。在糖城时代后期,那个保育院解散了,我最后一次见到冯静时,她说那孩子已转到别的保育院去了。现在,大概谁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了……”
  一时间,华华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一种深深的忧伤淹没了他,使他那在严酷的权力之巅已变得有些麻木的心又变软融化了。
  “华华,”卫明说,“还记得咱们班的那场毕业晚会吗?”
  华华点点头,“那怎么会忘呢?”
  “当时眼镜说未来是不可预测的,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他还用混沌理论证明他的话。”
  “是的,他还说起测不准原理……”
  “当时谁能想到,咱们会在这样的地方见面呢?”
  他抬头看着昔日的同学,卫明的眉毛因结冰已变成了白色,脸上皮肤又黑又粗糙,布满了伤痕和冻疮,还有生活和战争留下的肉眼看不见的刻痕,这张孩子的脸已饱经风霜了。华华抑制不住悲伤的泪水,任泪滴在脸上被寒风吹冷,转眼就结成了冰。
  “卫明,我们都长大了。”华华说。
  “是的,但你要比我们长得更快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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