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校对)第380部分在线阅读
史文江:“舍人这次会试可糟糕了。”
周楠心中一凛,忙问:“怎么了?”
史文江道:“我打听得清楚,这次考试来了许多大才之士,舍人要想拿到好名次怕是难了。”
他说,这次参加会试的除了周楠的老朋友徐养大外,前三呼声最高的分别是苏州府长州举人徐时行、苏州太仓举人王锡爵、浙江鄞县举人余有丁、江西丰城举人李材。
这几日都是名满天下大才子,不但诗文了得,而且都非常年轻,皆二十出头,一入科场之后都是无往而不利,直接考了上来。
作为一个文世爱好者,周楠对这几人自然不陌生。且不说王锡爵这个和自己过过节的未来内阁首辅,其他几人他也是闻名已久的了。
徐时行就是申时行,在万历年也做了首辅。他之所以现在姓徐,那是因为他家穷,从小就抱养给了一徐姓人家。据真实历史记载,这科会试,申时行高中状元,朝廷恩典让他该回申姓。
至于余有丁,后来官至国子监祭酒,内阁辅臣,在政治上倒是没有什么建树,不过,诗词作得不错,那首《过广陵怀旧》是明诗中少有的精品。
李材后来做了云南巡抚,是个学问家,写了不少书,教出了许多优秀的学生。
说起来,这一科会试中出了三个内阁辅臣,一大群巡抚、部院大臣,竞争异常的激烈。
周楠心中好笑,我连自己能否中式都没把握,好你个史文江就叫我去竞争前三,也太高看本大人了。
是是,我的时文集是流出去不少,不少人读过。可那都是经过恩师修改过的,其实我自己的作文水平也就普通。
别到时候名落孙山就搞笑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这次和主考官严讷已经达成默契。老严应该会想法子放本大人过关的,再说自己现在在士林中名气不小,若是再装出忧心忡忡样子患得患失的样子,反叫人起疑心。
没错,做人是得谦虚,可也得看场合。周楠他自己的人设就是个好酒贪花,哗众取宠特立独行之人。若是现在低调,不符合人设。
若是现在放出大话,将来中了进,大家也觉得这事符合常理。
事出反常必为妖,一反常,难免被有心人盯上。
当年唐伯虎因为说大话被取消了进士功名,还吃了官司,倒不是因为他狂妄有错。错的是他名气不够响亮,还没有响亮到杨慎那种中进士是正常的,不中才是咄咄怪事的地方。错在他没有杨慎那样的内阁首辅的父亲,错在没有周楠那样的内阁首辅的娘家外公、和朝廷大员称兄道地的地步。
可见,这个世界还是讲究力量的。
周楠故意装出很郁闷的样子,叹息道:“看样子,这前三是考不中的,只能争取一下庶吉士了。奈何,奈何!”
史文江也叹息良久,最后反安慰起周楠:“舍人,中不了前三,考个赐进士出身也好。只要做了庶吉士,将来也是可以入阁了,子木休要灰心丧气。你是北卷,庶吉士应该不难。”
进士科分为三个档次:一甲、二甲和三甲。
一甲有三人,分别是头名状元,第二名榜眼和第三名探花。这才是正经的进士功名。
二甲赐进士出身,赐进士的意思,皇帝开恩,赐给你们进士功名。
三甲则是赐同进士出身,意思是皇帝赐给你们和进士一样的功名。
周楠的目标是三甲,就算吊车尾也可以。他笑道:“确实不难。”
不难吗?
难!
但他不能丢了志气。
在周楠看来,今科的会试难度仅次于嘉靖二十六年。那一科出了一大群内阁辅臣和大政治家。而今年这一科则出了三个内阁辅臣,两个首辅。
泥马我的运气也真好啊,一穿越就遇到了明朝人才的井喷期。
心中抱怨归抱怨,周楠转念一想,反正自己只不过是争取一个进士名额,倒没有奢求一甲和二甲,科场上能力再多对自己也没有任何威胁——道理很简单,明朝的进士科考试是分南北榜的,——今年这一届考试的能人都是出自江南,和自己关系不大。
明朝的江南从唐朝开始得到极大开发之后,乃是国家最繁荣的地区,读书人大多出自南方。
在洪武年的时候,朱元璋一看,满朝官员都是南方人士。一碰到科举,所有名额都被南方读书人包圆了,知道这么下去不行,借南北卷案将进士科分为南卷和北卷,在政策上对北方士子做了倾斜,以达到南北平衡。
规定南北取士分配比例为,南人十之六,北人十之四。
早在年前朝廷就定下了今年进士科的录取名额。一甲自然是三名,二甲赐进士出身共八十五人,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二百一十一名。
总共二百九十九人。
周楠被分为北榜,北榜的名额是一百一十九人。
据他对历史的先知先觉得知,这一期的一甲和庶吉士中南方士子占了绝对的大多数,北方读书人只有可怜巴巴的几人。
这么说来,其实竞争并不激烈啊!
“看来,本大人如此高调也不是乱高调的啊!”周楠这么一想,心中又快活起来。
他这段时间在家里苦读,一根神经已经绷到了即将断裂的边沿,现在这么一想,却是放松了许多。
就在这几日,所有来京参加会试的考生都已经到齐,超过三千人挤在城里。放眼望去,满目都是峨冠大袍,扔出去一块石头就能打中一个举人老爷。
京城乃是第一大城,超过百万人口。所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除了公卿大夫、贵族、官员,更多的是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流。
因为读书人突然多起来,城中讨生活的苦哈哈们也变得文雅了许多,一是讨读书相公们的喜,好弄点赏钱。二是担心自己说话太粗俗,触怒了举人老爷,吃了打你也没地方说理去。
城中生意最好的行当出来客栈酒楼就是轿夫们,考生寻亲访友、做文会,游戏山水都要雇一顶轿子。
这一日黄昏,几个轿夫收了轿,在轿行里摆团团而坐,摆出一坛黄酒,摊开荷叶里的卤肉,一边喝酒一边聊这今日的收成。
其中一个轿夫问:“今天收入几何?”
“也没多少,得的钱给了轿行里的份儿钱,大约还剩下七钱。”
另外一人抽了一口冷气:“直娘贼,一天七钱。一个月下来就是二十多两,足够买一间小屋了,还说没多少,不要太贪。”
其他几人也都骂,说你这厮也太拼了,从早忙到万,一刻不停,真是要钱不要命。
被骂的那人有点不好意思,拱手:“各位哥哥也不要说我,你们收获也不少,谁没有四五钱入帐。哎,这生意,啧啧,如果天天这样就好了。”
一个轿夫断起酒碗同他碰了一下,继续骂道:“天天如此,一年下来就能做地主,再娶上两房姨太太,美得你。也就是三年才逢一润,知足吧!等到四月份殿试一煞角,咱们又得饥一顿饱一顿了。”
煞角就是结束的意思,通常指一处戏结尾时戏子们收场时的唱段。
殿试是四月二十一日那天。
实际上,会试一放榜,考生们最后都要陆续回乡,最后能够进殿试考场的也就区区三四百人。
“是啊,四月份开始,又得苦上两年了。”众人都是唏嘘。
既然话题一扯到科举上面,就有轿夫问:“对了,今科你们看谁能中状元、榜眼和探花?”
一人笑骂:“你知道了又如何,同你又有何相干?”
第四百七十六章
三赐先生赶考忙
大家都跟着笑,皆说,咱们都是苦力,谁当进士大老爷同你我又有啥关系。
不过,还是有人问:“谁能得状元?”
先前说话那人见终于有人问起这个问题,心中的痒痒总算有了搔处,笑道:“还能有谁,自然是当今的中书舍人,大名鼎鼎的淮安周子木了。”
众人都是一脸的迷糊:“周子木是谁,没听说过?”
那人气道:“连周子木都不知道,他写了一首歌儿,很有名的。”说罢,就扯直了嗓子唱道:“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听到这歌儿,众人都吃了一惊。想不到这个同伴看起来如此粗鲁,却生得一条好嗓子,这歌唱得当真是穿云裂石,委婉动听。
另外一个人叫道:“这歌我听过,青楼里的姐儿们都喜欢唱,原来是竟是这个啥周子木写的。”
“自然是,作得好吧?”
“好听,好听。”
“我倒是记起来了,窑姐儿们天天都唱这个人的曲儿,都说写的好。”又有一人道:“就连窑姐儿都说好,这人不中状元才怪呢!”
一个轿夫不解:“你说,这个周子木是个大官,又要中状元了,怎么写的诗词里不是恨就是愁,还憔悴了?他们这种大人物有吃有喝,有女人,憔悴个甚?就算要恨,也该轮着咱们这种苦人家啊!”
先前唱歌那人唾道:“你我憔悴个屁,每天累到贼死,喝了酒吃过饭就朝炕上一倒睡得跟死猪一样,哪里还有功夫愁啊恨啊的?你没点身份,腰中无铜,愁也轮不到你。”
众人都是大笑,皆曰:“是是是,咱们愁个屁,只要有酒有肉就行,让那些大人物去累死愁死吧!”
笑了半天,又有人开始唱歌了。
“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
……
同样的场景在京城其他地方上演,只不过,有的是贩夫走卒,有的是公卿大夫,有的是士林读书人,有的则是青楼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