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校对)第276部分在线阅读
那么,赵构和岳飞是从什么地方凑到的军饷?
“子木先生,你就别卖关子了。”
周楠:“岳飞北伐的时候问皇帝要军饷,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皇帝不能差饿兵,帮我解决二十万两银子,臣就敢打包票收复中原。皇帝一听,哟,要钱啊,朕现在一个月才吃一回肉,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这样,朕给你两百个和尚抵数好了。”
他说的这句话字正腔圆,一口麻熘的天津话,跟说相声一样。
嘉善:“不对啊,宋时可没有银子一说,用的是铜钱,怎么钻出来二十万两银子。宋朝也没有内阁,打什么包票?和尚,叫和尚去军中效力有用吗?”
话刚说出口,她才发觉周楠这是在学说书先生,想笑,却自重身份,憋得辛苦。
周楠一清嗓子,道:“也不对,我刚才说错了,宋高宗是赏赐给了岳飞岳爷爷两百道度牒。这不禁就叫人疑惑了,难道岳家军里有那么多人看破红尘要出家为僧?或者说,打仗的时候,两百个和尚同时开始念经,让女真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从此化干戈为玉帛?本官觉得,谭纶也可以这么样干,搞不好还真说得倭寇来降。”
嘉善终于忍不住轻笑起来:“真这样,只怕谭二华也没脸见人了。”
周楠面色一整:“你也别笑,这两百道度牒就是钱,价值白银二十万两。岳飞自然可以拿去卖钱,至于卖的钱军饷和北伐的开支。”
嘉善好象意识到什么,不笑了:“子木先生你继续说。”
周楠:“度牒是国家发给和尚的剃度文书,是可以免除一切赋税徭役的,那可是真金白银。”
正因为有此特权,宋朝市面上炒卖度牒成风,于是朝廷就干脆自己做这笔生意,作为国家朝政的新来源。
宋朝元丰七年,一张度牒的法定价格是钱百三十千,就是一万三千文。
元佑年涨到三百千,翻了一倍。
到南宋绍熙年的时候,更是暴涨到八百千,就是八万文。
从元丰到绍熙,价格涨了六倍。
另外再补充一句,宋朝的铜钱购买力很强。
换算成后世的人民币,你想要当和尚,得掏十万块。不然,你就算有心皈依,也是有理无钱莫进来。
所以,宋朝的度牒是直接可以当钱使的。
你若有一张度牒在手,换成钱,立即就能买房买车,迎娶白富美,从此走上人生颠峰。
说完这番话,周楠继续道:“正因为度牒如此值钱,寻常人要想做和尚何其之难。没办法,只能做野和尚骗点村夫愚妇的香油钱,免除一切赋税徭役那是不可能的。《水浒传》这书你读过吧?”
堂堂天家人,如何能够读这种闲书,嘉善只微微点头,却不说话。
周楠:“那书中,花和尚之所以能够顺利在五台山出家,那是因为那个什么员外帮他出了银子。行者武松为什么只是个头陀而不是和尚,还不是因为没钱。后来受了招安,做了官儿,武松有钱了,这才和花和尚一起出了家,估计鲁智深也帮他出了些。”
说完,他用手在自己大腿上轻轻一拍,当做惊堂木使。唱道:“行走江湖什么最重要?行走江湖,关键是一个钱字。”
听他又换成说书先生的口吻。
嘉定再也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
此刻,清风徐来,吹开天上的云朵。
月亮出来了,照在她白皙端庄的脸上。
恰如一朵白色的荷花猛地开放,美得不可方物,耀得人睁不开眼睛。
看她笑成这样,周楠也觉得很开心。
等了片刻,他又道:“我朝太祖皇帝于洪武十四年诏告天下,编赋役黄册,规定‘僧尼道士给度牒,有田者编册如民科,无田者亦为畦零。’仍究免除一切赋税徭役。试想,如果王爷每年也卖出去两百张度牒,再从其他地方想些法子,加上兵部拨款,这福建军用不就轻易地凑够了?我大明朝虽然度牒不用花钱,可每年卖上两百张,应该有人肯花这笔钱的。”
当和尚道士的好处实在太多,尤其是在太平盛世。庙、观里的住持方丈有钱有闲,日常除了念念经做做法事,屁事没有。闲着无聊,包小三,玩相公,生下一群儿女也是常事,世人也不以为意。
佛道只是一种信仰,又不是法律法规,和尚道士们要破戒,你也管不着人家,最多在舆论上谴责一下。
道德这种东西,只能用来自律。若是用来干涉别人的生活,那才是真正的不道德。
“啊……这个法子好呀!”嘉善猛地站起身来。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不羁如风的背影
是的,这法子确实是好。最妙的是竟如此别出心裁,真不知道这个周子木脑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虽说身在天潢贵胄之家,金银珠宝看得都审美疲劳了。
但福建那边每年几十万两军费的空缺还是让王爷心忧如焚,为了战争,为了边功,为了王府的脸面,只要有钱什么都好说。
为此,王爷甚至不惜接收往日恨得牙关痒痒的陈洪的输城,收他入门。可即便如此,也就从陛下的内帑挪借了几万两银子,这点钱对谭纶来说只不过是毛毛雨,杯水不能救车薪。
为这事,高祭酒、张太岳抓破头皮,却也没有拿出个切实可行的方法。
想不到如此复杂的事情,靠周楠这一句话就解决了。
周楠见嘉善神色大动,心中得意。
也站起来,二人肩并肩沿着什刹海朝前走去。
周楠如此无礼嘉善公主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往日出行的时候,什么人敢和她站在一起,谁不都是必恭必敬跟在身后。
可是,又不好明言,只得低下头跟着。
周楠唰一声打开折扇,扇了扇,笑道:“自然是高明的,这次咱们也效法宋高宗,卖他三五百份度牒。也不多要,每张折合现银五百两,轻易就把福建那边所需的军资给解决了。”
嘉善公主迟疑了片刻:“一下子卖三五百份度牒,声势是不是太大了,须防备言官谏言,又是许多麻烦。”
“不然。”周楠说:“我不是道录司的右正吗,这几日我看了看手头的文挡。如今两京十三布政使司共有道士四万有奇,僧录司那边本官不是太清楚,估计还要多些,至少有十万之众。”
佛家走的是民间路线,传播的力度比道教大得多,就拿周楠当初所在的安东县来说,就有寺院三座,僧人上百。至于道观,却只有可怜巴巴的一间,可见道爷们对传播教义兴趣不大,以免得耽误了自己修行。
安东县尚且如此,别的地方估计也是一样。
嘉善闻言吃了一惊:“僧道竟然有这么多,僧道的人数一多,纳税服役的人就少了。”
周楠一笑,指着她道:“再多能多过读书人和官吏缙绅,别忘记了,我大明朝有亿万生民,区区十万僧道不过是沧海一粟,算不得什么。”
明朝的人口到这个时候已经破亿,国家也没指望十来万僧道能为国家贡献的那点赋税。再说,他们承担着焦化和维持地方稳定这类意识形态上的工作,不能单纯用金钱来衡量。
嘉善:“我倒是忘记了。”
周楠:“这作和尚道士需要考试,我道录司和僧录司几是干这个的。按照洪武朝定下的制度,每年发出去的度牒要根据僧道的人数来定。规定,拥有一百个僧道的地区每年可剃度一人。这样,每年就有上千个名额。另外还俗或者去世的之后,度牒上交,又有上百个名额。随便挤一挤,就挤出来了。”
说完,他感叹一声:“一百个人考一个度牒,这难度比考举人还大啊!”
嘉善掩嘴轻笑:“不过,这也算是变相的卖官粥爵,一下子拿五百个名额出来,动静实在太大。”
走了一气路,嘉善额上微微出汗。
周楠提起扇子对她一通摇,嘉善感觉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妥,想要说,却有点不好意,只能任他去。“再说了,咱们卖度牒不过是应急,就今年搞一搞,又不是每年都来一回。如果担心有后患,这事王爷在做的时候最好通过张太岳在陛下那里提一提,必然会肯的。”
“是的,是该事先禀告万岁爷。不过……陛下会答应吗?”
周楠唰一声收起扇子,轻轻在她肩膀上敲了一记:“笨,卖度牒得了钱,分两成给天子这事不就结了。”咱们这个嘉靖皇帝就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能不答应吗?
被周楠打了一扇子,简直就是猝不及防。
周楠如此轻佻,嘉善面上突然带着一丝煞气:“你……好生无礼……”
我们的周大人这才发现自己举止失仪,人家是谁,皇室公主;你是谁,你不过是一个正六品小官。按照官场规矩,见了面得自称“臣”的,这已经是大大的冒犯了。
可说来奇怪,自己刚才和她边走边说话。这公主低眉顺眼的小媳妇模样,恍惚间,劳资竟把她当成自己的媳妇儿。也对,我不差点和她成一家了吗……哎,娶她做媳妇儿,本大人才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忙施礼赔罪:“殿下,是臣孟浪了,罪该万死。”
嘉善:“罢了……你说陛下他……这实在是……”和皇帝分赃,这这这,这当天子是什么人了。
周楠眼珠子一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既然殿下问起,我就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陛下虽然富有四海,可大有大的难处,手头也会有缺钱的时候。要紧时,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一样会难倒天子不是?”
嘉善:“却也是,子木先生,你别扇了。谁跟你是一……一家……”
看她满面娇羞,周楠大乐,暗想:这小寡妇还真是美,得之我命,失之我幸。人生总不能事事圆满,总得有些缺憾才正常。
当下促狭心起,板着脸道:“天气炎热,臣一片忠心,愿为殿下打扇。”
嘉善忍无可忍将扇子夺了过去:“我自己来。”
周楠:“好了,事情已经说完,这卷宗我可以带走吧?”
嘉善:“自可带走。”
周楠心中一片狂喜,长啸一声“告辞了!公主殿下,有缘再聚。”
说罢,就大步向前,朗声吟道:“朝辞白帝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三醉洞庭人不识,朗吟飞过岳阳楼。”
听人说,嘉善公主对自己十分倾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