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校对)第273部分在线阅读
若这人来历清白,倒是可以依为臂助。
周楠心中想,实际上,我现在已经是正六品的官,养几个幕僚做些不方便做的事情,说些不方便说的话,也是标配。正七品以上朝廷命官没有师爷,落到世人眼中还真是不可思议。
说到底,我还是当小官吏当惯了,没有上位者意识啊!
周楠问:“史先生,可有破局的之策?”
史文江:“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很干脆地拒绝了。
周楠和六根又商议了半天,不得要领。
等到六根告辞而去,周楠问:“史先生,恕本官眼拙,以前却没听人说过安东出过你这样的杰出之士,还请教?”
史文江却一脸不悦:“一个月十五两银子工食,四时衣裳,每十日休沐三天。清明、端午、中元三节,各十两红包,年底五十两。你肯不肯?”
周楠瞠目结舌,好大胃口,好个狂生!这样待遇,至少是一省巡抚的幕僚标准了。
不过,这小子确实有才,错过了,周楠心中也是不舍。
就点点头:“好,就烦劳先生为我赞画了。”
“爽快!”史文江这才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递过去:“这是家父写给大人的信。”
“你父亲是谁?”周楠接过信一看,才发现这信是当年提拔自己的安东知县史杰人所写。
信写得很简单,大概意思是他为官清廉,家无余财,生活颇为困苦。作谓君子,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室不改其志,甘于清贫乃是君子的操受。
无奈家中人口实在太多,已经揭不开锅。
惟有一子史文江,今年二十有一,不喜八股文章,看来科举已然无望。且托付给子木,做个幕僚,混些嚼裹。
还请子木看到你我往日的情分上,照顾他一些。此子甚是狂狷,若是做错事多担待。
周楠失惊:“原来史先生是史知县的公子,你怎么不早说。”
史文江:“良禽择木而栖,若我一来就拿出父亲大人的书信,怎么看得出周大人的真实人品。”
这书生,真是演义小说看多了,竟来试我。周楠哭笑不得:“现在试出来了?”
史文江:“试出来了,大人是个求贤若渴之人,胸怀广阔,值得我投靠。俗话说得好,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人一走,茶就凉;墙倒众人推。家父在位的时候,别人都来讨好。一但坏了事,人人都是避之惟恐不及。人心啊,人心啊!”
周楠打断史师爷的感慨,问:“你父亲还好吗?”
“好得到什么地方去,他从贵州知县任上被罢,回到老家耕地为生。”
原来,史杰人上位,靠的是改农为桑。朝廷为了提拔他,特意将他调去贵州做知县培养。
却不想,改田为桑实行不一年就彻底废除。史杰人也受到牵连,被罢免。往日的政治小明星,如今已经彻底沦落。
说起来,史记知县落到如今这个田地周楠也是有一定责任的,内中自然内疚。
又看了看史文江衣服上的补丁,显然这小子最近一段时间吃了不少苦。
他心中不禁一酸,道:“等下我给你父亲写一封信,另外在附上二百两银子,你托信得过的人带回去,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文江,你放心在我这里做事。”日后自己若有前程,免不得要给史文将谋个官职,报答史知县的恩情。
史文江:“谢谢大人。”
周楠唏嘘了一气,又问:“文江,依你看来,如今这事该如何破局?”
史文江:“我刚到京城,朝廷的事情也不甚了了,怕是出不了什么主意。”
周楠:“这事涉及到未来的首辅位置之争……”他就详细地将徐阶和高拱的争位的来龙去脉跟史文将说了一遍。
史文江听得很仔细,很多地方都打断周楠又重新问了一遍。最后点头:“明白了,大人是无意和徐阁老搅在一起,以他门生自居的。实际上,到了你这个位置,做宰辅门人对你的科举甚是不利,早点划清界限为好。这事你应该和王府说清楚,可说清楚了,入值西苑随侍君前的差使就要让出来,确实令人头疼啊!不管怎么说,还得先将这笔款子的事情弄妥。”
“筹款,怎么筹,那可是至少五六万两,又拿什么去还?”周楠苦笑摇头。
时间已经紧迫,还有两日就要去西苑,已经不允许他从容筹措。
说到这里,宾主二人都是一筹莫展。
既然想不出法子,史文江也不费脑子了,抛下周楠自去收拾签押房那间自己未来的办公室。
周楠正在书房琢磨着,不片刻,史文江又返回来,手中拿着一个帖子,低声道:“东厂提督陈洪发帖子请你说话,来者不善啊!”
周楠一想起陈洪那日抓捕御使沈阳时凶狠的表情,心中就是一寒。
他立即意识到陈太监这是在替王府出头。
就展开请贴,一看,上面说久仰周大人的才名,一直想见他一面。今天晚上恰好得了差使出宫办差,想和你见上一面,请务必赏光。
地点就在什刹海旁边的一处皇家园林。
“我能不赏光吗?”周楠摇头:“还不是因为随侍天子这件事,想让本官退出。也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本大人今天夜里且去会会这位陈公公。文江果然高明,一猜就猜出陈洪已经倒向了裕王,内帑的银子就是他拨出去的。”
第三百四十九章
隐患爆炸
说起这个陈洪,周楠已经和他接触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礼部自己被双规,陈公公逮捕御使沈阳。第二次则是在白各庄,这阉贼让自己去李伟家送死碰瓷。
通过这两次事件,周楠感觉这人就是个没脑子,又凶狠冲动之人。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做事不择手段,又没有立场。
陈洪先是和景王结为同盟,欲助其夺得帝王之位。看景王被赶出京城就藩,他立即改庭易旗帜投靠裕王。
这就是个不值得信任二五仔,这样的人在官场上竟然能够混到东厂都督的高位,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仔细一想,其实还是可以理解的。
太监是皇家的奴才,是打手,是要干脏活的,陈洪最大的优点是豁得出去下得了狠手。只要皇帝一声令下,什么人都敢抓,什么人都敢朝死里打。
这些年,死在他廷杖下的官员有两位数之多。朝廷君子们都恨他入骨,又畏之如虎。
无论是嘉靖还是未来隆庆皇帝都要有这么一条疯狗,相比之下,司礼监的其他公公们毕竟都是内书堂出身,必然沾染了书生意气,自重身份,不肯脏手,做事顾忌也多。
这也是后来为什么隆庆皇帝依旧重用陈洪的缘故,皇家的狗能听话,能咬人就成。至于品德,从来就不在天子的考虑范围之内。
周楠自认为不是个胆子小的人,可他已经和陈洪彻底翻脸,这次要去见他,头皮依旧有些发麻。
看出周大人的顾虑,史文江道:“大人不用担心,今时不同往日,尽管去就是了,陈洪还没有那么大胆子对你不利。”
周楠立即醒悟,是啊,东厂虽然有不经过法律程序逮捕审问犯人的权力,可那却是在办钦案的时候,执行的是皇帝的意志,自然可以凌驾于三法司之上。自己已经不是以往那个小杂流,堂堂正六品官员,若有事,陈洪也不好向世人交代。
史文江扬了扬手中那张请柬,突然笑道:“这地方我却听说过,说起来和周大人也有点关系。”
今天晚上陈洪约周楠见面的地方是一处皇家园林,位于什刹海之南,皇宫西北角,名曰:瑞庆宫。
以前是一座道观,颇为破旧。嘉靖十一年的时候,皇家将这块地收归己有,重新修缮,作为皇帝的清修场所。
后来嘉靖嫌这里靠着皇宫实在太闹,也不怎么去。
周楠大奇:“瑞庆宫和本大人又有什么关系?”
史文江笑道:“今年过年的时候,嘉善公主进宫陪天子守岁。陛下大喜,便将这地方赏赐给了她。听说嘉善公主对大人青眼有加,欲招司正为驸马都尉,你说和大人有没有关系?”
这事周楠已经得皇帝亲口承诺,算是过去了。不过,现在看到史文江面带诡异的表情,他还是大为尴尬:“我自有老妻,如何能够给皇家做女婿,不要再提了。”
史文江:“大人,今晚陈洪约你在瑞庆宫见面说话,你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周楠:“什么地方不对……不会……”
史文江点点头,分析道:“陈洪借的既然是嘉善公主的瑞庆宫,而不是约你去他府上,这说明什么呢?”
他反问一句,见周楠低头沉司,也不卖关子,接着道:“听说裕王和嘉善公主兄妹俩关系极好,王府一言一行都要受礼法制约,轻易不能出府。今日这事关系到未来内阁首辅位置,牵连甚大,王府自然会小心。京城耳目众多,瑞庆宫什么地方,寻常人如何进得去。再说了,王府也不信任陈洪,想来你和陈公公说话的时候,嘉善公主会旁听监视的。”
周楠心中一凛,感觉到一丝不安,眼前有浮现出那日在白云观所见的那个雍容华贵的身影。自己宁死不做皇家女婿,怕是已经将她得罪到死。
今晚之约怕是鸿门宴。
感慨了一声,周楠:“咦,文江,你才来京城没几日,怎么什么事情都知道,简直就是个耳报神。”
史文江:“既然要做大人的幕僚,自然要提前准备,事事关心,不然如何能显示出我的手段?”
周楠:“你不去做锦衣卫可惜了。”
待到天黑,反正地方也不远,周楠就换上便装,沿着什刹海信朝瑞庆宫走去,当活动筋骨。
走了大约一壶茶工夫,就到了地头。
然后被人领进前堂。
瑞庆宫不大,里面也看不到几个人。大夜里,堂中只点了五六根蜡烛,静谧得阴风阵阵。
屋中只有陈洪一人:“周大人来了?大夜里请大人过来,咱家唐突,还请不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