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校对)第23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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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喝得酩酊大醉,这才回到家里。
  醒来之后,周楠想了想这事。没错,像徐养大闹出的这种群体事件处理起来确实很麻烦,也不能拖延,必须将其扼杀在萌芽里,以免事态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闹事者的领头人是徐养大,只要搞定他一切都OK。
  段提学是顺天府的学政官,辖区内的读书人是什么禀性,他自然清楚。
  徐养大出身官宦世家,又是年轻一辈中的代表性人物,自然是他关注目标。
  徐同学那天在进考场的时候刷了一波名声,段提学就留意上了他。拿到卷子之后一看,果然写得花团锦簇,这科能够挑出这么一个有进士相的考生,也不枉老夫忙上一回,就当场录取了。
  下来之后,他又叫人将徐养大的卷宗调出来,又打听了他的情形,打算作为学政衙门的重点培养对象。
  他当然知道徐养大胆子小,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他讲道理,直接一顿乱棍打出去,以雷霆手段将事件彻底平息。
  想到这里,周楠不禁感慨:能够做到一省提学的,这智商情商和手段果然了得,值得学习。
  说起来,段承恩为人做事倒有几分周楠的风格。
  周楠还是有点不放心,决定先在京城家里住上几日,密切关注学政衙门的动向,以免徐养大再生事,诸葛一生惟谨慎,小心使得万年船。
  事实证明,周楠的小心是对的。
  徐养大不甘心,就拿到了周楠的卷子,印了几十份,见人就发。然后大加批驳,说这文章写得狗屁不通也能得头名,还有天理吗?科场舞弊,手段如此拙劣,当大家是三岁小儿吗?
  段大人如此作为,就不怕天下人悠悠众口吗?
  矛头已经直指段承恩了。
  我们的段提学听到这事,冷冷一笑:后生仔就是后生仔,想靠这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就对本大人不利,拿衣服、年轻、天真!若本官见招拆招,却显示不出手段来。今日就教你知道什么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老段也同样将周楠的卷子印了几十份,并在下面写上自己的评语,和为什么给他一个头名的原故,逢人就发。
  在评语上,段提学说,八股时文自从宋到如今已两三百年,可说该出的题目都已经出尽,四书五经中的每一个句子下面至少都跟着几十上百篇范文,再做也做不出新意来。
  考生答卷的时候,为了引起考官的主意,不少人都别出心裁弄巧,或者专一使用华丽辞藻,以炫耀文法求关注。
  一味弄巧的结果,以至到我嘉靖年时,科场文章空疏糜丽。看起来乱花迷眼,其实空洞无物,甚至离背圣人大道。
  没错,密云考生周楠的文章写得粗疏,但古朴淳厚。其文发明义理,敷扬正道,正大淳确,典则深严,故尔可得第一。
  最后,段大人振聋发聩发出一声呐喊,正士气文风,当从今日始!
  这一段话概括起来一句话:周楠的文章是不成,可却开了一派质朴新风。老夫欲借此事宏扬正道,改变自弘治年以来把说理的八股文章当文学作品写的歪风邪气。你们若要置疑,冲着老夫来就是。
  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看到段提学的评语,周楠瞠目结舌:老段这是在刷名声吗……泥马这也能刷,真是丧心病狂啊!
  段提学这么一搞,士人都深以为然。
  确实正如他的评所说,八股文章发展到现在,已极尽完善了,要想写出新东西来也是非常的难。到最后,只能拼文笔。谁的文笔华丽,谁就能拿到好成绩。
  问题是,文笔这种东西太吃天分,不是后天努力就能得到提高的。而且,什么是好文笔,什么是差文笔,也没个标准。
  经老段将这个道理一说,大家才恍然大悟:我辈读书究竟是为什么?不外是明白圣人所说的道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言一行,都要遵守圣人大道。
  经义和为人处世的哲学道理才是我们应该学习和践行的,做人做事治理国家,依靠的是道德,而不是所谓的文笔。
  段提学果然是当世大儒,道德君子,我辈楷模啊!
  如此,段承恩又狠狠地刷了一波声望,得到了士人和朝堂诸公的交口称赞。
  老段已经一把年纪,后来到了退休年龄,吏部考虑到这老先生声望实在太响,得谨慎,又让他干了一任。
  这是后话。
  周楠虽然被段提学拿来刷了一次声望,但得了第一还是心中大爽。
  比如,就有王世贞派人将周楠考场上的文章送过来。打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他修改的字句,几乎是重新作了一遍。
  又下了评语,大约是说,文章义理都对,但这样的文章拿到乡试考场是肯定是不成的。你得第一,是投了段提学的眼缘,别听外面的人瞎咋唿,觉得自己就了不起。爬得越高,摔得越重。
  以后别轻易拿文章给别人看,你丢得起人,老夫还丢不起人呢!
  周楠不觉脸红,他还没膨胀到觉得自己是天才的地步。
  咱家就是个普通读书人,可没象其他穿越小说的主角那样一进考场就要连中三元,甚至六元。
  能够中个举人、进士就行,即便是吊车尾。
  这场加试算是过了,到乡试还有半年,也不急。
  现在是时候想想怎么铲除严党,搭救师公的事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刷名声的后果
  回到白各庄之后,周楠提起了精神擦亮眼睛盯着往来的帐目,试图从中找出端倪。
  可惜忙了半月,却是一无所获,军器局帐目上的往来都很正常,也没有看到有可疑的资金流动,这让他有气力无处使。
  想想也对,严党如果要为福建前线筹措军费,起码要调动几十万两白银的物资。如此大的动静,必然做得稳妥,可不是他这么一个小小的行人就能接触到的。
  说到底,军器局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衙门,在明帝国的组织机关中只是神经末梢。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运,很多事情随缘,不能强求。
  只是师公那里怎么办,难不成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判斩立决?
  一想到恩师王世贞悲伤的脸,周楠第一次感动如此难过。
  自从上次来领过俸禄之后,副使李高就没有再来过军器局。估计这小子也觉得斗不过周楠,来军器局做摆设也没有什么意思,索性就旷了工。
  李伟李高父子是寒门出身,据传言,未来的李国丈小时候还做过走乡串巷的皮匠。因为李妃的缘故,李家才发达了,成为通州缙绅大户。估计是因为早年吃过不少苦,李家父子对于金钱比一般人更热心。
  他们打着裕王府的牌子,在外面搞了许多事情。
  李家皮包公司的生意不少,分分钟百万上下。军器局这边的生意既然做不成,那就换个项目,不再同周楠纠缠。
  朱聪浸终于回大同了,临离开京城的时候跑白各庄来和周楠聚了一次。听他说,李家父子最近在做一笔大生意——负责景王的就藩事务。
  听他这么说,周楠有点煳涂,问:“景王是谁?”
  话一问出口,周楠才忍不住拍了一下额头,暗想:倒是忘记嘉靖还有一个皇子了。
  史书上说嘉靖子嗣艰难,又说“二龙不相见。”正因为这样,嘉靖和裕王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面了。如此,周楠就先入为主地以为,裕王这个帝位的唯一继承人是皇帝独子。
  其实,嘉靖还有一个儿子,叫朱载圳。他生于嘉靖十五年,今年二十五岁,十八年的时候被封为景王。
  按照明朝的制度,亲王二十岁的时候就要离京就藩。可景王都二十五岁了,还居留京城。
  原因很简单,嘉靖一直不见儿子们。大约是对孩子心怀愧疚,就一直没有提这件事。
  但老这么住着也不是办法,祖宗家法还要不要了。
  刚过完年,刚入阁的武英殿大学士李春芳就上折子奏请景王离京,道,世上岂有二十五岁依旧留京的藩王,体统何在,法理何在?若怀了制度,以后别的藩王纷纷效仿,国家岂不是要乱套?
  措辞极其严厉。
  有李阁老带头,御使言官也蜂拥而上,请景王就藩的折子都快将御案给埋了。
  嘉靖实在是被他们惹烦了,便让司礼监批红,准了。又念及父子亲情,特意下了恩旨,将景王的封国定在安陆,也就是后世的湖北钟祥市。
  安陆可是嘉靖龙潜时的旧邸,这次景王去安陆也算是回家了。
  亲王之国从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需要给王府配备一众官员,王府的财物也要全部搬过去。
  另外,朝廷也需要拿出一大笔钱为其置办产业养赡,用来采购日常物品和庄田。
  比如后来的万历朝福王二十岁去洛阳的时候,万历皇帝怜惜这个儿子,大笔一挥,拨下了上百万两银子,又命令朝廷给他四万顷养赡庄田。
  当然,以万历皇帝吝啬的性子,这钱肯定不会自掏腰包,都着落到当时的首辅叶向高头上,逼得叶阁老差点上吊。
  好在嘉靖皇帝比起他的孙子万历要宽厚些,也知道国库实在拿不出钱来,就算逼他们也榨不出油水,反浪费口水给自己添堵,就发了内帑。
  所谓内帑就是皇室的小金库,皇家给太监、宫女开工资,修建宫观,婚丧嫁娶,都从这里开支,这笔钱日常都由司礼监管理。
  到清朝的时候,鉴于明朝内侍乱政的前车之鉴,裁撤了司礼监。设了内务府,由宗室掌官。
  嘉靖为人忌刻,可对儿子们却是极好的,这次送景王去安陆难得地大方了一回。
  皇家采买从来都是油水十足的美差,一件不值钱的东西,经过数道环节层层盘剥之后就变成了天价。其中最典型的事件是清末慈禧太后有一天想吃包子,叫太监上街去买。外面两三文钱一个的鲜肉包子送进宫中,就敢报销十两银子,可见这回扣吃得有多狠。当然,这只是民间传说,是真是假,也无从考证。
  如今,景王府置产,这可是上百万两银子的大生意,怎不叫人眼红眼绿,想分一杯羹的人多了,李家也盯上了这笔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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