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校对)第16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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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邹应龙能够引导学生,咱们也可以。若说起地方行政,他们也不懂,就算懂得一些,同他们也没有切身厉害关系。比如朝廷派出矿监一事,他们家又没开矿,派不派又如何?”周楠笑道:“人都只能看到自己身边事,咱们不妨用些鸡毛蒜皮的事让他们议。比如官学里的伙食,男女私情。男女之情大家都爱谈,谁都希望吃好些。至于朝廷大政方针,经过这一打岔,秀才们也没兴趣再说了,这一招叫转移话题。”
  也叫控场,属于谈判术中的一个技巧。
  听他说完,卢知州以手扶额,大笑:“好一招转移话题,周行人对世态人心的把握当真是妙到毫端,我辈不如也!”
  周楠心中暗笑:“这种事情以前我在现代社会的时候听父辈说过,也是他们的亲身经历过,现在直接搬到明朝来,想不到同样好使。”
  周楠的父辈出身在一个比较独特的年代,那一年,几乎所有的学府都有学生都在喊明珠石油,要打倒校长和校领导的毒菜统治。
  于是,学生们就开始闹。
  校领导一看,不好,咱们也要紧跟时代潮流,要开明。
  于是,就将学生们都集中在一起开大会,让他们给校领导提意见。
  大学里的学生都是十八到二十岁的半大孩子,懂什么意识形态上的东西。再说,这些东西看不见摸着不着,跟大家也没有一毛钱的关系。说了半天,除了喊口号,也没有什么新鲜东西。
  大会开着开着,等到有一个女生开始声讨食堂大妈时猛地变得热烈起来。那女同学愤怒地说,食堂大妈每次给自己舀菜的时候手抖得厉害。相反,给帅气男生打饭的时候却稳如泰山,这是以貌取人,这是对我等的迫害,这是物化女性。
  有了她起头,学生们就开始发泄起长期积压在心中的怨恨,从打饭不给够量到食堂的卫生,到厨师不剪鼻毛。
  于是,这场轰轰烈烈的名着石油运动演变成食堂狂欢。
  最后以食堂整改,学生们伙食得到改善,皆大欢喜而落幕。
  笑完,卢知州问:“周行人,那个谷秀才是你预先安排好的吧?”
  周楠笑而不答,只说:“知州,倒想向你讨个人情,明年给这个谷生一个参加乡试的名额。”
  原来,明朝的乡试三年一届,并不是所有的秀才都能去考的。道理很简单,童子试每年都有,也就是说,每年每县都要出不少秀才。几十年下来,一个县有一两百秀才也是常事。
  一个省那么多秀才,若都去参加考试,贡院还不被挤爆了。
  因此,国家又制订政策。如果是当年中秀才的,算是应届生,可直接去参加乡试。至于往届生,则有两个办法获取乡试资格:一,参加地方官主持的加试;二,官学生学业靠前者。
  谷秀才在官学中每年年终考试都不上不下吊在中间,按规矩是无法参加明年乡试的,周楠就以这个考试资格说动了他。
  说到这里,或许有人会奇怪,谷生的成绩不是不行吗,他去参加乡试未必就能中啊。可科举这种事情,其实有很大的运气成分,你的文章若是中了考官的意,就算质量差了些,也一样高登桂榜。若是不合大宗师的口味,即便写得再好,也叫你名落孙山。明朝大才子张居正牛吧,第一次参加湖北的乡试,不也折戟沉沙,闹得灰头土脸。徐渭牛吧,考了一辈子,也就是个小秀才,都气得神经分裂了。
  卢知道州点点头:“也易,至于贾学正蒙受不白之冤,被罚了一年俸禄,倒是委屈,本官下来补贴州学一些就是了。”
  办完延庆的事,周楠自回行人司交了差,接下来就是等着京察审核了。反正一件政绩在是手,左右能够得个中等,倒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周楠又要恢复从前每日去行人司点个卯就熘号回家看书的闲适日子。
  从行人司出来,回到家中,黄豆就来报:“禀老爷,前番王大老爷派人来说,唐大老爷已经出京回南京了,叫你过府读书。”
  “应德公回南京了,王世贞叫我过去读书。”周楠大大地不安,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
第二百一十四章
实用主义者王世贞
  “黄豆,你给我准备束修,等下送去恩师那里,就说我明日一早去行人司点了卯就过去见他。”周楠吩咐:“也不用太值钱的东西,反正就是些日常用品瓜果点心什么的。对了,老腊肉要送过去一条。”
  王世贞出身苏州望族,从小就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什么稀罕值钱的玩意儿没见过。如此,倒给周楠省下一笔学费。
  第二日,回司中交了差。临近年底,一年的活都已经干完,中央财政拨下的款子也花光。按照明朝的制度,新一年的财政预算要在冬至那天定,春节过后才拨下来。没钱,也干不成什么事。所以,在接下来的两个月算是大明朝各大中央机关最清闲的日子。
  周楠从秦梁那里出来,和郭书办说了一声,就熘了号。
  站在冷风唿啸的大街上半天,他才鼓足了勇气叫了一顶轿子去了唐顺之在京城的宅子。
  上次和王世贞见面,自己可算是把他得罪得狠了。本以为他虽然名头极响,文艺界领袖。可自己又不像别的穿越小说主人公,要靠剽窃以后人诗词,抄袭四大名着混艺术界。我就是个官场油子,一心奔升官发财而去,你一个山东的地方官儿,得罪也就得罪了。
  却不想,自己竟然成了他的学生,这才是山不转水转,水不转呐云还转,落到他手头,还不被雕琢得人不人鬼不鬼?
  唐顺之在京城的宅子不大,可他一走,整个院子就只住着王世贞和王家的一个老仆,在阴霾的冬日中显得阴森森甚是可怖。
  在老仆的引导下,周楠进了书屋。
  王世贞已经坐在椅子上,他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副唐顺之画的燃荆图,桌上还放着一把戒尺。
  周楠看到那条已经被人手摩挲得如同黄玉一般的竹板,打了个寒噤。忙拜下去:“学生周楠拜见恩师。”
  王世贞也不伸手去扶,任周楠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算是正式收他入门。
  周楠自从穿越到明朝之后,对磕头这种事情有着强烈的反感,自然是能不跪就不跪。现在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天地君亲师,给老师磕头也是应该的。再说,我入了王门,也算是苏州一系的士子,对于我的将来却是大有好处,如此看来也不亏。
  待拜师礼毕,王世贞这才伸手虚扶一把,面上露出微笑,道:“子木,本师听人说,你十八岁就中了秀才,名次也还勉强。虽说淮安的童子试比不上苏州,却也是难能可贵。能够以弱冠年纪连关三关,想来你的基础也不错。”
  又道:“人谁没有个个磨难,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辽东十年,也算对你心性和意志的一种磨练。这次南榜竞争激烈,多是苏扬才俊之士,很多人都是我的晚辈。你未必能中,但这是你十二年后第一乡试,去看看也好。”
  南京、扬州、苏州读书人的厉害,王世贞这个本地人自然是清楚的。他也不知道周楠的真实水平,可心中还是觉得难度有点大,即便有自己指导,也没有多少把握。
  周楠见他态度和蔼,并没有记恨自己,心中偷偷地松了一口气,笑道:“禀恩师,学生这次只怕要在北直隶参加乡试。”
  王世贞一愣:“这是何故?”
  周楠就将自己阴差阳错成了潮河所军户一事大概说一一遍。
  王世贞突然振奋起来,抚掌道:“原来如此,倒是你的造化。北直隶乡试如何能够和南京直隶相比。更何况,顺天府还要单例。如此,你读上一年书,乡试也有七成把握了。”
  “另外……”王世贞犹豫了片刻,继续道:“说起北直隶乡试,朝廷明年夏季会举行一次大考差,至于参加大考差的又有哪里人,未来又是谁考中,我大概能估算一二。”
  见周楠一脸的茫然,王世贞解释说,按照明朝的科举制度。因为乡试关系重大,考生若中榜是可以直接以举人功名做官的,关系重大,相当于后世的公务员国考。
  因此,主考官得从中央各部选拔派遣。
  能够到地方上做主考官,一是能得许多谢师银子。走一趟,至少几千两银子入帐,而且,这笔收入合理合法。其二,所有中举考生都是你这个做座师的门生,未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出部院大臣,甚至内阁辅臣,这可是一次蓄养人脉的机会。
  正因为这事的好处实在太大,每到大比之年,京官都会为这个主考官的名额争得头破血流。
  那么,怎么选拔呢?简单,考啊!
  按照规定,中央各部院侍郎以下,正七品以上的官员都可以报名参加遴选。然后,再在翰林院的主持下,大家拿起笔写八股文章,考过的就可以去做大宗师了。
  这个大考差的难度和严格程度比不逊色于进士科。
  当然,为了防止你写文章实在太厉害,每次大比之年都来抢名额。国家又规定,一个官员一辈子只有一次做主考官的机会。
  听王世贞这一说,周楠才“哦”一声:“原来如此,学生受教了。”不过,他还是不明白朝廷明年夏天的大考差和自己的乡试有什么关系。
  王世贞道:“江阴顾尚实有意去考,欲要争取今年北直隶大宗师差事?”
  周楠继续不解。
  王世贞耐着性子说,顾尚实就是顾言,江阴人,和他都是嘉靖二十六年同科进士。这人身子不好,虽然有心做这一届的考官,可害怕长途奔波车舟劳顿,想要做北直隶的主考。
  “顾尚实现在兵部做主事,以他之才,真去考,必定是能拿到这个差事的。”王世贞面上的笑容更浓:“江阴和苏州隔得不远,我自小就认识顾尚实,虽然相处得不是太融洽,早年还结过仇怨。可此人喜欢什么样的文章,又是什么脾气禀性,却摸得透了。只要是他做主考,你又多了二分把握。七成加两成就是九成,够用了。剩余的一成,全凭天意。”
  他满面欣慰,不住地抚这下颌的短须。
  周楠一阵好笑:这才是最了解你的是你的敌人,这王世贞说起话来并不像那些所谓的君子,一开口就是仁义道德,让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说起话来也没有顾及,简直就是标准的实用主义者。
  也对,能够写出《金瓶梅》这种风月小说的人,能是古板的迂夫子吗?
  无论在任何一个年代,任何一个行业都有一种奇怪的现象,在某一时期会有一大批准天才突然井喷。比如魏晋文学中以三曹为代表的建安七字,比如现代足球以贝克汉姆、吉格斯为代表的曼联九二班。
  前头说过,嘉靖二十六年进士科出现一批非常厉害的政治人物、文化人物,李春芳、胡正蒙、徐光启、马三才、张居正……
  这批人无论是文化水准、行政能力都是明朝最顶尖的人物。
  顾言在当年的科举考试高中二甲第四十二名,王世贞也算是大才了,和这些厉害角色同场较量,最后也不过是堪堪在二甲吊车尾。
  这么一个比王世贞还能考试的考场机器去参加大考差,必定是能过关的。
  王世贞对这个准同乡实在是太熟悉了,在他看来,周楠如果在自己的指导下有针对性的备考,中个举人应当不难。
  王世贞:“唐应德曾在为师面前称赞你的见识、才华和干才,说你也算是个难得人物,让我收你入门。为师也不知道你的学业如何,现在问你,所治何经?”
  明清科举,《四书》是必考的科目,但《五经》却不要求考生都学。考卷上会出五道五经题,考试的时候你可以根据自己选修的那一经选一道作文。
  周楠:“回恩师的话,学生治《春秋》。”
  王世贞点点头:“选《春秋》啊,倒是巧了,为师当年也治此经。我等在学圣人之言的时候有不明白的地方,可用春秋事补之。”
  周楠偷偷撇了撇嘴,心想:什么以春秋故事补之,我之所以选《春秋》纯粹是因为这书简单,都是故事,也看得进去。真去修《尚书》和《易经》上面全是阴阳八卦,根本就看不懂啊!
  王世贞:“好,为师就出一道题目,你做一篇文章让我看看。我想想,写什么呢?”
  他又摸了摸下颌的短须,微一沉吟:“顾言喜读《论语》,就以《公西华曰:正唯弟子不能学也》为题。”
  “是,恩师。”周楠心中大苦,他也没想到王老师说干就干。八股文自己可不会,等下若是作不出来,天知道这王大作家会如何折磨自己。
  没办法,他只得磨了墨,一边抓着脑袋,一边慢吞吞地落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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