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士(校对)第299部分在线阅读
“弄副拐杖倒简单,这行宫之中驻扎了不少军队。军队日常演练,难免有死伤,这东西也不缺。可若要把一头驴弄到戏台子上去,这个,这个……”展布突然想到若这一情形真出现在太后面前,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不觉冷汗滚滚而下:“静远,这俗话说犟驴犟驴,这驴子可是畜生,若上了戏台,发地疯来乱叫乱跑,弄砸了一台戏不要紧,惊了太后的架,我们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听展布说得有理,孙淡也不禁有些犹豫:“这个,不弄驴子上去这戏可不好演啊。”
展布见孙淡同意自己的看法,松了一口大气。心中也是好奇:“静远,你这戏究竟是什么呀,怎么想到要弄头驴上去?”
孙淡:“其实,不弄驴上去也可以,可这大明朝可找不到自行车啊。”
“自行车,这是什么东西?”展布完全被孙淡弄糊涂了。
孙淡语气一顿,也不好同展布解释,只道:“就是一种车啦,这个故事说的是大年三十那天,有一个木匠穷得已经没饭吃了,就和老婆一起拿了一双刚做好的拐上街去卖。正好遇到一个正赶得自行车路过的人,就给他下了个套,用拐换了人家的车。我寻思着,这自行车车也没办法弄来,索性将自行车换成驴子。”
没错,孙淡为太后准备的这出戏就是后世地球人都知道的小品《卖拐》,当年,赵本山的这个小品一出,轰动一时,也是赵本山的代表作品之一。在二千零一年的时候,孙淡还是一个小青年,当时可将他笑得岔了气。
本山大叔的东西说句实在话,格调不是很高,争议也大,还有讽刺残疾人的嫌疑。可不得不承认,他的东西是每年春节联欢晚上唯一值得期待的节目。如果春晚没有赵本山的小品,只怕早被观众给抛弃了。
小品这种节目形式很新,脱胎于东北二人转,在明朝人都习惯了昆曲的时候,未免有些登不得大雅之堂。不过,太后本身素质就不太高,这种为后世普通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娱乐方式肯定能将她给逗乐。对此,孙淡充满信心。
你想,后世观众什么样的希奇没见过,笑神经已经被海量的资讯轰炸得疲劳了。可即便如此,依旧被赵本山的小品逗得笑出眼泪来。换成相对比较单纯的明朝人,结果究竟会怎么样呢?
一想到可能出现的情形,孙淡不觉有些期待起来。
展家班的戏子们都是高素质的专业演员,基本功扎实,只需让她们接受这个艺术形式,一天之内将这个小品排出来应该不成问题。
展布听孙淡解释完之后,虽然不明白孙淡这个戏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却笑道:“静远,其实你也将事情想复杂了,舞台上出现一头驴,难道你真要弄一头驴子上去?像我们所演的武戏吧,碰到武将出场,只在他手上放一条马鞭,就代表战马。”
孙淡笑道:“确实如此,我倒是想多了。可这里也有个问题,你用吗鞭代表战马,观众也知道怎么回事。可你拿什么来代表驴子?”
展布想了想,道:“要不这样,不知静远看没看过过年时的花灯游行。”
孙淡眼睛一亮:“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不是用竹片扎一个驴头出来,让演员提在手中。”
“对对对。”展布连连点头,回答说:“这行宫年年都要翻修,里面也住了木匠,找他们扎一个就是了,也不过几个铜钱,花不了什么工夫。”
“行,就这么办。”
展布安排人去找宫中木匠做驴头,不表。
接下来该写台词了,因为时间紧急,孙淡也不耽搁,忙吩咐月官磨了墨,提起笔飞快地在纸上写着台词。
《卖拐》的演出时间是十分钟,总字数大概二千多字的模样。这个时候,孙淡也不讲究什么书法,一水的行草,倒也得快,只不过一个小时不到,就已完全写好。
一看到孙大才子开始写新戏了,展家班的几个头牌都兴奋地围过来。要知道,孙淡可是士林领袖,天下有数的大名士。他写的每一出戏在京城都有极高的票房,也是展家班的当家曲目。只可惜近来孙淡的地位越来越高,如果不出今天这挡子戏,这辈子都不会等到他的新本子。
能够出演孙淡的新戏,众人都与有荣焉。
在众人的预想中,孙淡这出戏的戏文自然是极尽优美雅致之为能事,别说唱,只读一遍,就是口角噙香,三月不知肉味。
可只看了一眼,众人却低低地“哄!”一声,闹将开来。
这究竟是什么呀,这会是孙大名士写的东西吗?
为何如此俗不可耐,粗鄙不堪?
比如这一句:
“妻:啊……大忽悠!大忽悠。”
“夫:喊啥大忽悠,今儿出来卖这拐杖,别叫我艺名行不行?”
“妻:孩儿他爸。”
……
这这这,这完全是大白话啊!真弄上戏台子去,不被人喝倒彩,直接被赶下台去才怪。
别人慑于孙淡的威名,不敢说什么。展布却首先沉不住气来,不禁叫道:“孙大人啊孙大人,这是什么戏啊,完全是大白话,你叫我们上戏台之后怎么唱啊?”
孙淡将最后一个字写完,放下笔,转头看着展布,淡淡道:“我说过这戏词是用来唱的吗?”
“不唱,不唱难道还是念白不成?”展布又问。
“也不是念白。”孙淡摇头:“也就是说话,上了台之后,你们平时怎么说话,就怎么说,不要想着什么风花雪月,不要想着念打做唱的功夫,就当在家里同人闲聊。”
展布冷汗滚滚而下:“孙大人,哪里有这么唱戏的,不唱,就几个人在台子上闲聊……这这这,这不是生生儿地去惹太后生气吗。”一想到太后那张凶狠的脸,展布心中一阵发寒。
第四百零一章
樱桃好吃树难栽,小品虽好口难开
“不怕不怕,这个戏是我排的,出了事有我顶着。”孙淡安慰展布。
可展老板还是不住叫苦:“大人,真惹恼了太后,掉脑袋的可是我们,大人身份不同,最后领一通责罚了事。这人的脑袋可不是韭菜,割了一茬又长出一茬。”
孙淡笑了笑:“展老板,我孙淡哪次害过你。放心吧,真出了事我替你顶着,你那颗脑袋就安生地座在脖子上吧。难道你还信不过我,若真信不过,就当我今天什么也没说。”
孙淡虽然在笑,但展布却明显地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快。转念一想,自己同孙大人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无论出什么事,孙淡都没有吃过亏。他既然如此肯定,定然不会出任何问题。
于是,展布点点头,由衷地说:“的确,孙大人是什么身份,展布什么人,怎么可能怀疑大人。好好好,展布这全副身家就托付给大人了。”
孙淡见展布同意,这才解释说:“展老板你就放心吧。虽然说这戏实在太俗,可我刚才也去太后那里了解过。你昨天弄的那个什么《林冲夜奔》,什么林教头风雪山神庙,段子好,唱得也不错,可人家太后根本就听不懂。”
“听不懂,怎么可能?”展布觉得不可理解,他的戏在京城可是人人追捧,更有戏迷只要十天不去听展家班的戏,就如生了一场大病一样。若说雅,他的戏自然是雅的。可难能客可贵的是雅俗共赏,人人都能看懂。
孙淡:“太后刚才还说了,你在戏台子上唱的戏文她一句也没听懂。还说,这人说话就说话吧,偏偏要用唱,也不觉得累?你看人家说书先生,嘴皮子多溜?”
竟然那堂堂展家班的人同说书先生比,这有可比性吗?展家班都是名角,虽然戏子和说书人都是下九流,可展家班平日里穿金戴银,出入王公贵族之家,同那种一张台子往街边一放,就开始鬼扯的说书人有可比性吗?展布张大嘴巴,喉咙里“荷荷”有声,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们是不是换个思路。”孙淡接着说:“既然太后喜欢听书,我们就说一段书给她听好了。你看我这出戏,同普通俗讲又有什么区别,只不过,说书是一个人在说。我这是两个人上台,直接用语言和动作把这个故事表现出来。展老板,你也别想着演这种戏会砸了自己的牌子,无论如何,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吧。”
展布深一咬牙:“对,就依了静远的,先保命要紧。”
既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接下来就该安排角色。
这一出戏一共十分种,相比于戏曲动辄半个一个时辰来说要轻松许多,彩排起来也很简单。展家班的女孩子们从小就在戏曲界中打滚,这种戏抬手就来,落脚就有,也费不了什么精神,一天工夫应该能够练熟。
按照展布的想法,这出《卖拐》中赵本山一角的戏份最足,自然要让班子中的头牌月官来演。范伟一角是男二号,戏份也不少。而且,那一副装傻充愣的模样很考量演员的功底,马虎不得,就决定让戏班子的二好大牌茄官来演。至于女角,就是一个捧角,关系不大,就让戏班子中一个体态胖大的,名字叫豆官的戏子来扮。
这三个女戏子也知道事关展家班的生死,也都答应出演,各自从展布手里拿了台词在旁边默默记诵。
三人都是专业演员,背起自己的台词来溜得很,只片刻就记得烂熟。不过,她们常年演戏,已经形成了职业习惯,台词虽然记熟了,可里面究竟说的是什么,却不怎么放在心上。就觉得孙淡写的这出戏全是大白话,演起来没劲得紧。
罢了,权当三人凑在戏台子上聊天,也不过一壶茶的工夫,费不了什么神。
记熟了台词之后,就该第一次彩排了。
因此戏词是孙淡写的,有是一个新剧种,展布这个老板也帮不了什么忙,就站在一边当看客,而孙淡则临时客串了一把导演,也挺过瘾的。
等月官扮演的赵本山和豆官扮演的高秀娥一站在台上,孙淡就觉得有些不对。等二人刚对了两句台词,孙淡适时地喊了一声:“停。”
“怎么了?”月官疑惑地问。
“太文雅了太文雅了。”孙淡觉得自己找到了症结所在。
“这演戏不都这么念白吗?”月官不解。
孙淡皱了皱眉头:“不是演戏,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就是让你们在戏台子上聊天,平时怎么说话,就怎么念台词。明白吗?”
“明白了。”
“要不,再来一遍。”
“好。”月官张开嘴巴,念道:“喊啥大忽悠,今儿出来卖这拐,别叫我艺名行不行?”这回,她用的是自己平日说话的语气,倒也正常。
“停!”孙淡又喊了一声。
月官愕然地停了下来:“孙先生,又怎么了?”接连被孙淡叫停,她也有些沉不住气了。月官怎么说也是京城戏剧界第一大腕,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卡过戏?也只有孙淡才能接连叫停,也只有他能让月官乖乖地听指挥。
孙淡却没有回答月官的话,反一拍脑袋,好象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说怎么效果出不了,服装,原来是服装是出了问题。”
说起来,《卖拐》这个小品属于是仓促上马,事先也没准备服装和道具,月官她们上台还穿着自己以前的戏服。却见,月官身上一袭青衣文士儒袍,头戴方巾,手拿折扇,腰配羊脂白玉佩,走起路来气宇宣昂。唇红齿白,天庭饱满,好一个儒雅之士,当真是人见人爱,少女心目中暗恋的对象。
可这形象,同本山大叔根本就不搭界啊。
再看那女角,鹅黄色对襟碎花小袄,头插金步摇,举目顾盼间眼波流荡,欲语还羞,活生生一个娇滴滴小娘子。这还是后世的东北大婶吗,这还是戏剧小品吗?
在月官她们手中演出来,这明明就是一出待月西厢下,公子多情,小姐含羞的爱情戏。
喜剧也是需要服装和道具想配合,并不上随便穿一件服装就能上台的。比如陈佩斯,若不剃个光头,他的小品的戏剧效果就要大打折扣。
孙淡立即道:“服装不对,马上换,也不用穿你们戏服装。月官,豆官,还有那个茄官,你们演的可是老头老太太,打扮成公子小姐模样,象话吗?去,去问宫中的杂役和木匠们借几件破衣服来,越破越好。”
一声令下,展布很快去木匠那里借了三套破衣服过来。
等月官换好衣服往戏台子上一站,在一旁围观的观众们都是一片哗然。
以孙淡的审美观看来,月官长得又黑又小,其实有点丑。可丑虽丑,却架不住她有一条好嗓子,好身段,架不住她有才。靠着高超的戏剧功底,相貌普通的月官硬生生唱成了京城第一名角,也成了许多少年的梦中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