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士(校对)第120部分在线阅读
第一百七十五章
平兄别来无恙否
毕云人还在半空中,平秋里见他来势凶猛,还没听清他说些什么,手一动,就是三枚钢钉射去。
好个毕云,危急关头,身体突然一纵,手中缆绳使出一个软鞭的法门,在瞬间将那三支暗器击飞。整个人身体一缩,已经飞落到平秋里面前,双掌连环而出,口中尖叱:“给咱家躺下吧!”
平秋里见他双掌循环不绝而来,势如闪电,且带着金铁交鸣的风声,知道这人的武艺胜过自己。不敢托大,往后退了一步,双拳也瞬间击出,一口气在毕云双掌上打了十余拳。
可拳头刚一落到毕云的掌心,就好象碰到两张铁板,疼得他几乎叫出声来。
又听到毕喊了一声“咱家!”知道遇到宫中的太监,心中吃惊,大声下令:“都别动!”
听到这一声命令,平氏钱庄的伙计们同时住了手,抱着头蹲在甲板上。这些人刚才之所以敢动手,倒不是他们有多剽悍。主要是把这群太监们当成普通贼人,又得了贪平秋里的赏钱,这才奋勇争先。如今,见一众番子表明身份,知道碰到东厂中的那群怪物,三魂六魄中早就吓得只剩下一魂一魄,有胆小的人已经吓得大叫:“公公饶命!”
毕云也被平秋里矫健的身手吓了一跳,刚才他才发出去两掌,平秋里就是十多拳还过来,这份速度当真是可惊可怖,也只有兴王府的大太监黄锦可以与之比拟,走的都是快捷狠辣的路子。只不过,平秋里的基本功比黄锦可差远了,这十多拳打在自己掌心,就像是抓痒一样。若今天出拳的人换成黄锦,老毕我仓促之下只怕要吃点小亏。
不过,俗话说,拳怕少壮,棒怕老狼。平秋里这十几拳即便威力不大,可全力而来,还是让毕云身体震了震。加上毕云刚才借缆绳荡过来,还没换气就是连环双掌出去,同平秋里过了这一招,感觉有些回不过气来,也退了一步,这才缓缓地吐了一口长气。
见平秋里不反抗,毕云“咯咯!”一笑:“对,都不许动呀!咱东厂出来办案,还没见过有人敢于反抗的,平老板,你今天真让咱家大开眼界啊!”
平秋里没想到这个老太监居然认识自己,看样子,他是早被东厂的人盯上了。心中不免有些慌乱,竟楞在那里半天,刚才过了一招,动作太大,额头上的伤口又迸开,一缕鲜血顺着鼻梁流了下来,一滴滴落在甲板上。
毕云口中啧啧有声:“好多血,咱家心软,最见不得血了。来一个人,给平老板上点金创药。咳咳,你打伤我手下的事情,等下我们得好好算算这笔帐。你是生意人,喜欢算帐,应该不会让咱家亏本的吧?”
平秋里终于平静下来,拱拱周:“还请教公公究尊姓大名,来平秋里船上做什么?”
“咳,我还没盘问你,你却先审起咱家了。”毕云一脸慈祥,就好象一个邻家老者,但光秃秃的下巴上却带着一抹寒光:“咱家姓毕,叫毕云,贱名不足挂齿。”
平秋里心中打起了一个大雷,震得他几乎要昏迷过去,禁不住失惊道:“东厂督公毕云毕公公。”
“不是督公,不是,后生崽,你可不要乱说害咱家啊!”毕云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我不过是暂代这个督公,等陛下寻到合适人选,这个位置,咱家还是要让出去的。”
他轻轻叹一声,有些寂寥落寞:“咱家师从大学士李东阳,也是个读书人,却不想却在宫中做了一个小小的木匠,可叹可叹。”
平秋里心中一团混乱,即惊且惧,也没心思听下去,径直问道:“公公三更半夜到我船上了,不知道所为何事?”
“嘿嘿,你倒问起我来了?”毕云的口气很不好:“咱家倒要先问你,你三更半夜在这船上意欲何为?”说完话,他口气突然有是一缓:“刚才不是都说了吗,东厂办案。哎,我年纪大,你年轻,怎么比我这个老人家耳朵还背?”
平秋里气得想吐血,心中有股怒火腾起:“平某有举人功名在身,身家清白,小人物一个,会犯什么案子?我读书人自有人管,若品性不端,公公可捉了平某交付学政教训;若作奸犯科,可交付有司查办。平某又没犯什么钦案,还劳动不了东厂大驾。”
“咳,读书人,没逢大事当有静气。没错,若是寻常案子,原也轮不到我这个老头子出来操心。不过,你的确是犯了钦案了。”毕云声音大起来,还带着一丝杀气:“来人,把平秋里和这里的人都给咱家绑了,带回厂中问话。”
“是!”一众东厂番子同时大喝一声,就有两人上前意欲动手。
“慢着!”平秋里一声大喝:“毕公公,你说我犯了钦案。平某人不知道犯了哪一条哪一款,人证物证又是什么?”
“人证吗,我东厂要找,总是能找得到的。”毕云变脸比夏天的天气还快,又恢复成那种慢条斯理的文雅模样,“至于物证,这船着水,这条大运河就是物证。”
“平某不明白。”平秋里知道落到东厂手中不会落好,也就不怕了,只不住冷笑。
“嘿,你还别不服气。”毕云转身朝孙淡喊了一声:“静远过来吧,拿到贼人了。咱家不擅长与人斗嘴,也不喜欢和这个平姓小子废话,你过来同他说说。”
孙淡哈哈一笑,长声而立,潇洒地沿着两船之间的板子走了过来,手中那把湘妃竹扇子在身前轻轻摇晃:“平兄别来无恙啊?”
“原来是你?”平秋里见是孙淡,有是一惊,突然微笑道:“原来是静远,许久没见,静远清减了。大半夜的,在这河上看到你,还真让人意外。”
孙淡走到平秋里面前,小声笑道:“孙淡忧国忧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和毕公出来散心,可巧遇平兄了。真是有缘。”
毕云被孙淡的话逗笑了:“说得好,咱家也忧国忧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和孙淡小哥出来走走,可巧就看到你在河上,形迹甚是诡秘。仔细一查,竟查出一桩惊天大案来。八条大船,三十五万两白银,好大手笔啊!”
平秋里冷笑:“毕公此话差矣,这三十万两是平某向人借的高利贷。正常的商家往来,也没触犯大明律法,又怎么谈得上是惊天大案。”
毕云:“是吗,咳,你急什么,等静远慢慢同你解说分明就是了。”
孙淡走到平秋里面前,“哗啦!”一声打开扇子:“平兄,你的书法小弟是很佩服的。上次虽然取巧赢了你,可下去一回想,小弟的书法比起你来欠些火候。兄弟刚写了几个字,还请你品评。”
说完就将扇子递过去。
平秋里一看,上面用标准的馆阁体写着一行字: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还没等他弄明白孙淡究竟想做什么,孙淡已是一声大喝:“平秋里,你伙同他人偷窃内藏府库银,又连夜装船准备运去青州,究竟想干什么?”
平秋里的那张脸顿时失去了血色:“什么,是天子的库银,孙淡,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跑来问我?”
孙淡淡然一笑:“我究竟是什么人,平兄还不清楚吗,一个小小的秀才而已。”
毕云也冷笑:“平秋里,你偷窃内藏府的库银,这案子已经通了天,难道就不该我们东厂来管,废话少说,跟我走一躺吧。”
“慢着,你说这船上的三十万两白银都是内藏府的库银,可有凭据。”平秋里大叫:“如果随便拉几个人出来乱咬,别说我平秋里不服,传了出去,天下人也不会信服。到时候,坏了圣上的名声,你们二人担当得起吗?”
平秋里如此强硬早在孙淡和毕云的意料之中,这家伙就是个高傲之人,若不拿出铁证来,这家伙还会继续叫嚣下去,惊动河上其他客商反倒不美。
这个时候,天已经完全亮开,河面上的景物也清晰起来。
毕云:“咱家自然担当得起。”
孙淡:“平兄你怎么还不认罪,这满船的银子不都是铁证吗?”
说完话,他一拍手,一个东厂的番子就走上前来,抬起一脚踢在装银两的箱子上。然后拣起几枚散碎银子看了看,道:“禀毕公公和孙先生,没错,这就是陛下宫着失窃的库银。”
“胡说,这都是普通散碎银两,怎么可能是陛下的库银?”平秋里大叫。
毕云也道:“是啊,都是寻常在市面上流通的散银子,不像是库银啊!”
那番子却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是库银是断断错不了的?这些银子一看模样就是有人用剪子从五十两一锭的银梃上剪下来的,为的就是掩人耳目。”他拿起三块碎银子在大家面前一拼,就拼合成一个五十两的银挺,上面豁然刻着“内藏府”、“五十两”字样。
“怎么可能这样?”平秋里疯狂地扑上前去,又在那堆碎银子中拿了几块看了看,依旧有内藏府字样。
他还不肯相信,又开了几口箱子,结果依旧相同。
毕云冷笑:“怎么样,你还是承认了吧!”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平秋里凄然一声长嘶,额头上的血流得更快。
第一百七十六章
高手过招
平秋里心中明镜一样,自从看到孙淡出现在自己面前,先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对上了。
如果没猜错,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孙淡的手笔。他首先让调动了陆家钱庄的大笔资金,并派出大量人手购入平氏钱庄的钱票,造成平氏钱票供不应求的假象。但其实,市面上根本就看不到平氏的银票在流通。
得到陆家钱庄的白银之后,平秋里将手头的所有现银放给晋商吃息,手头银根骤然短缺。
就在这个时候,孙淡骤然发动,将手头的平氏钱票全部兑换现银,使平氏钱庄失去了支付能力,给市场造成了空前的恐慌。市场的恐慌加剧了挤兑风潮,很快,平氏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困境。
后期,无论平秋里填进去多少现金,也无法挽回失去的声誉,大量白银打水漂一样被兑走。
这个时候,郭曾和冯镇出现在平秋里的面前。已经赌红了眼的平秋里终于失去了判断力,中了孙淡的圈套,从冯镇手中借了高利贷。
当然,仅仅是高利贷,以平秋里的计划,短短三五天内,他还是能使用这笔庞大的资金在市场上圈到足够的白银。
只可惜,这个圈套的毒辣之处在与,这些白银都是内藏府流出来的。上面清晰地标注着内藏府的铭记。
内藏府是皇帝的钱袋子,里面装的可都是天子的体己钱。
大明的财政开支主要有两大块,一是正常的政府开支,包括军费、政府的日常开支、赈济灾害所需的开销和太仓的积余、储备;二是皇家的日常费用,包括太监、宫女们的工资,皇帝的衣食住行、婚丧嫁娶……
大明开国一百五十多年,只见有人贪污,还没听说过有人敢动皇帝的钱。
平秋里这一惊,几乎晕厥过去。他已经明白,这钱肯定是孙淡和毕云从内藏府中调出来的,事先也做了手脚,用剪子将五十两的银梃都剪成了散碎银子。他自己也是一时不防,竟中了孙淡的圈套。
孙淡这个计谋从头到尾,为期大半个月,一环扣一环,丝丝入扣,让人不知不觉就被圈了进去。这其中,孙淡把自己的心思把握到十足,这份精明让人即惊且怒,又不得不佩服到五体投地。
一想到自己被孙淡和毕云联手栽赃,而且,这毕云身为内侍,又是皇帝的红人,利用东厂的力量对付自己,无论怎么看,这回都没有反盘的可能。
平秋里心中也是奇怪:这个孙淡怎么可能有这么大势力调动东厂的人?
不过,这些都不是平秋里现在所需要操心的事情了。
他只觉得心中一团混乱,惨然地看着孙淡,笑道:“好狠毒的手段,平某上次虽然输给你,可心中却不以为然。诗词歌赋,小道尔。可在钱庄的事情上败北,平秋里真是服了。平某在京城的布局,本稳妥贴切,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漏洞,可就因为你,平秋里多年的筹划付之东流。这辈子也看不到翻身的希望了,好,好得很!”
说着说着,他一张脸变得狰狞起来,脸上的肌肉都在扭动。
孙淡心中一个咯噔,知道这家伙已经快要疯狂了。人只要一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得防他做搏浪一击,给自己来一个鱼死网破。
想到这里,他悄悄朝毕云身边靠了一步。
平秋里武艺高强,也只有老毕能治住他。
果然,当一个东厂番子怒喝一声:“废话什么,还不束手就擒,随我们回去说话时。”那平秋里身体一弹,整个人如一道青烟一样飘起,双手一扬就是十几道寒光脱手朝孙淡袭来。
就在这个瞬间,朝阳突然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辉煌的光芒中,满天都是尖锐的破空声。眼前除了红色的阳光就是夺目的金属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