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唐(校对)第745部分在线阅读
“投降北唐肯定是不会的。”钱文中思忖了片刻,“但他与北唐将领之间有某种交易是必然的。在北唐人眼中,向真的价值,比起刘信达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如果能一举全歼向真,那么,放刘信达逃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个脑后长了反骨的东西,他与向真联兵,兵力多达十万,与北唐军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如此作为,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吕锦豪怒道。“现在又想来害我们吗?观察使,这样的人,绝对不能留,他现在能害向真,将来就不会害我们吗?”
“那是将来的事情!”钱文中瞪了吕锦豪一眼道:“如果向真已经全军覆灭了,那么摆在我们面前的就是北唐军队极有可能大举向我们发起进攻,刘信达在九江,的确可以为我们分担一部分压力。”
想到北唐军队如果挟扑灭向真五万大军的威势侵入江西的话,堂中所有人,都不禁背脊凉嗖嗖的,现在可以说是江西最为虚弱的时候。几年前与向氏对抗,几仗下来,损失了不少精锐,后来见势不妙投降了向氏,虽然保住了江西的地盘,但麾下大部精锐都被向真给整编了。现在倒好,随着向真一起被歼灭在了鄂岳。
如今整个江西观察使,称得精锐的,不过就是驻扎在洪州的隶属于钱文中的两万兵马,一支由吕锦豪率领,一支由钱文东率领。剩下的,能动用的,就只有征召府兵了。
北唐军队如果真打来,只怕又是一个兵败如山倒的下场。
“马上派人去打探消息。”钱文中站了起来,“事到临头,怕也没有用。第一条,我们要加快征召府兵的步伐,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上,尽在征召之列。第二条,加征赋税,征集粮食,我们需要大量的军费和粮草备战。第三条,派人向广州求援。”
“观察使,刚刚春耕结束,现在老百姓手中的钱粮是一年之中最少的时候,此时再加征赋税,只怕……”一名文官站了起来,有些不安地道。
“顾不得这么多了!”钱文中阴沉着脸,“要是北唐军队打过来,我们没有足够的钱粮,怎么抵抗,此事不用再讨论了。”
“加征赋税的同时,不若也同时要求大户们乐捐吧?”这名文官鼓起了勇气道:“正如观察使所说,北唐军队真打过来了,大家什么都不会剩下,想来大家还是乐意的。”
堂中文武官员神色各异,有人低头沉思,有人左顾右盼,也有人瞪着眼看着这名文官。
钱文中呵呵一笑:“喻安,你说得对,此时,正该是同舟共济的时候,我钱氏带一个头,出钱十万贯,粮五万斤。这事儿,就由你来负责,自我之下,你列一个单子,大户人家每家要出多少拿来我看,然后便按着这个单子去收取。”
喻安大喜,躬身道:“观察使英明。下官领命。”
“两件事同时进行,都由你来负责吧。”钱文中指了指喻安,“你本是我江西的库藏大使,这件事也正好是你的职责范围之内的事情。”
“下官一定做好这件事。明天,明天下官就把所有的细则拿出来。”喻安深深一揖,“下官这便去做事了。”
钱文中挥了挥手,道:“大家都去做事吧,这一次一个应对不当,我们只怕都是身家性命难保,万万懈怠不得了。”
等到众人都出了大厅,钱文东才走了过来:“大哥,我们真要拿这么多钱粮出来?”
钱文中斜了一眼:“整个江西都是我们的,这点钱粮算得了什么,现在拿出去,要是保住了江西,拿回这些东西来,需要多少时间?”
“那些大户肯出钱粮?”
“所以让喻安去办!”钱文中道:“回头你不妨再给他暗示一下,让他放开手脚去办。哪怕是手段酷烈一些也不要紧。此人出身寒微,是一个办事的好手。”
钱文东会意地点了点头:“要是以后真有什么不妥了,推他出去顶事,影响也不会太大。”
“忠心办事的人,我向来都奖赏分明!”钱文中冷哼了一声道。
钱文东一笑,“那我这便去给他再打打气,再配备一些人手给他。”
整个江西开始全体动员的时候,在与鄂岳交界的阳新,王又已经收集了大约两三千残兵了。在这些溃散下来的残兵之中,相当一部分是从广水逃回来的,这让王又惊吓不已。
向真全军覆灭,对他的打击太大了。而今天,腾建又带着一部分人跑了。他在得知了刘信达在九江之后,没有丝毫犹豫,带了其中一部分人马,径直奔了九江。
而王又,却想在阳新再等一段时间,他还不死心。整整五万人呐,就这样没了?而且向真大将军到底如何了?没有一个确切的消息,他也不想离开。
也许会有奇迹发生呢!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重压之下的妥协
站在栅栏之后的一处简陋的箭楼之上,王又看着绵绵的春雨,这两天,不断地又溃兵汇集而来,他的这个营地已经收拢了多达五千余人,而随着溃兵越来越多,他知道的消息也越来越多。
大军的确是没有了。
李祖新也战死了。
整个鄂岳已经落入到了北唐军队手中。
唯一的好消息是,大将军向真,到现在仍然下落不明。
这个时候,下落不明反而成了一个好消息了。可以肯定的是,北唐军队肯定没有抓住或者杀死向真,否则对方一定会大力宣扬了。向真的死或者俘,都会对广州朝廷再度造成打击的。没有这些消息,就说明向真还活着,还没有落在对方手中。
北唐右骁卫与右千牛卫在围歼向真数万大军的时候,并没有使用他在鄂州遭遇的那样变态而凶猛的炮击。一场经典的合围,切割,穿插,硬生生地将向真的四万多大军给击溃了。弄清楚了这一点的王又更加的沮丧。
向真所率领的军队,可是公认的南方联盟中最具有战斗力的一支部队,但在北唐大军面前,亦然是不堪一击。
王又很清楚,向真麾下的军队,完全是在模仿着北唐军队的一切,使用的操典,便是北唐军队通用的。
而这本操典在南方联盟之中的推行,一直受到了莫大的阻力。因为这里头涉及到了太多的各方各面的利益,如果要平衡各方面的利益的话,那这本操典,就会沦为一张废纸。而这一次的惨败,只怕会更为向真一直在努力的军事改革蒙上一层厚厚的阴影。
王又在阳新已经等了十天了。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一来,阳新本地能筹集到的粮草几乎已经全部被他弄来了,而向洪州的钱文中的求援,也如同石沉大海,连个响声儿也没有听到。
二来,唐军的先锋,由任晓年率领的右千牛卫一部,已经在向阳新方向挺进,再不走,搞不好就走不了啦。
军营之中已经在打点行装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打点的。这支军队,现在好多人连最基本的兵器都在逃跑的途中丢掉了。
他再次地看了远方一眼,正准备转身离开箭楼的时候,眼光却是凝住了。
远处的小道之上,一个步履蹒跚的身影,正踉踉跄跄的向着他的大营靠近着。虽然还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但身形轮廓却是那样的熟悉,王又心里一阵狂喜,飞快地下了箭楼,招呼了身边的几名兵士,飞一般地向着前方迎去。
听到密集的脚步声,那个浑身泥泞,几乎看不出眉眼的人停下了脚上不,抬起头来,看着王又,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嘴的大白牙。
王又怔怔地看着向真。
此刻的向真,衣裳褴褛,不少地方都撕破了,一条条的倒挂下来,披头散发,不少头发都结成了一砣一砣的,脸上不少地方结着血瘸,手里拄着一枝断了半截的长枪,肩头之上,套着一根绳子,而绳子的另一头,则拴着一个由树杆子做成的木排子,上头仰面朝天地躺着一个人,如果不是那人的胸膛还微微起伏着,王又几乎要认为这是一个死人了。
“大将军!”王又泪如雨下,抢前一步,单膝跪了下来。
向真盯着王又看了半晌,却是两眼一翻,一个后仰,重重地跌倒在了泥地之中,现场又是一阵慌乱。
向真醒来的时候,已是入夜时分了。王又亲自动手,替他洗浴更衣,看到向真身上的累累伤痕,更是触目惊心,有些地方,竟然已经是化脓生蛆了,那个被王又临地从阳新捉来的大夫,手脚颤抖地给向真处理着伤口。
“将军,这药剂熬了喝下去,如果今夜高烧能够褪下去,那便是无恙了。”大夫颤颤巍巍地道。
“多谢大夫!”向真却不像王又那样凶神恶煞,躺在床上拱手行了一礼:“王又,还有钱吗,多给大夫一些。”
“不敢,不敢!”
“走吧!”王又却是拎起了大夫,将其带到了门外:“你却先去歇着,明日大将军若无事,自然重金酬谢。”
听到这话,那大夫却是胆战心惊。
向真这样的情况,能不能活下来,那就真得看命了,要是这人死了,只怕自己也是性命不保。
回到帐中,向真却已经是倚着被子坐了起来。
“大将军,怎么到了如此地步?”王又问道。
“侥幸逃得一条性命罢了。”向真淡淡地道:“一路之上,又碰到了一些溃兵抢劫,嘿嘿,为了一点点食物,便能拔刀相向。”
“他们竟然敢冒犯大将军!”王又勃然大怒,但马上又省悟了过来,那样的环境之下,向真哪里敢露出本来的身份,只怕真是露了相,便有些心怀叵测之徒将他捉了献给北唐军队,妥妥地能得以大笔赏金。
“刘信达把我给出卖了。”向真叹道:“如果我与他两军能联手的话,纵然是败,也不至于败得如此之惨。”
“终有一日,要将他碎尸万段!”王又咬牙切齿地道:“如今那刘信达却是已经到了九江,等我们与钱文中汇合了,再去收拾他。”
向真却是摇了摇头:“眼下,却是动不得他了。便是钱文中,也不会同意的。以后,钱文中只怕要与这刘信达沆瀣一气,勾达起来了。”
王又一怔。
“这一次我出兵鄂岳,要钱文中出兵出粮,这家伙一毛不拔,眼下我大败亏输,他当然也怕我们秋后算帐,刘信达这一次与我结了仇,他正好可以利用刘信达来与我们对抗。当前大局之下,终是要团结所有的力量来对抗北唐的,我们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他们真靠得住吗?”
“他们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但有一点是很清楚的,李泽的兵一旦打了过来,他们什么都不会剩下。所以,他们抵抗北唐的心思,是不会错的。鄂岳丢掉了,江西这里便首当其冲,钱文中再蠢,也知道单凭他自己的力量是无法与李泽对抗的,还是要借重我们的力量。”向真道:“等我回去之后,再作打算吧。王又,你跟我说说,鄂州之战,是怎么一天就溃败了的?”
王又叹了一口气:“大将军,北唐军队又有了新的武器,威力无双,而我们事前对其一无所知,猝然遭遇,立时便吃了大亏。杀伤倒还是其次,但对于士兵的震撼却是无以复加,与其说我们是被唐军击败的,倒不如说我们是被吓败的,仗还未开打,军心却已经散了。”
到了王又对鄂州之战的描述,向真也沉默了下来。
隔着四五里左右的距离,便能对防守一方造成惨重的损失,这样的武器,太可怕了。
“能发现他有什么弱点吗?”
王又想了想,道:“我在大堤之上的防御阵地,被他们击垮之后,他们便又将这种叫作火炮的武器拖到了岸上,我在城上看得真切,一门这样的火炮,需要很多人才能拖动,极为沉重。估算着起码有数千斤重。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们先前将其装在船上了,而您在广水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武器。”
“总算不是无懈可击!”向真吁了一口气:“南方多山,道路崎岖难行,这样沉重的武器,不可能大规模使用,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大将军,明日我们就要离开阳新了,北唐军队正在向这个方向之上靠近。我打算先去洪州,在钱文中那里弄到一些补给之后,然后再退回岭南去,这批军队,不经过长时间的整编,只怕已经是上不了战场了!”王又道。
向真点了点头:“好,去洪州,我也想见一见钱文中。想来现在他的态度,应当会有不同了。”
“可是未免太晚了一些。”
“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向真吁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