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浪形骸歌(校对)第709部分在线阅读
形骸道:“但那恒宇什么都知道,连最私密的事都说的清楚。她……如何能是假的?”
孟如令点了点头,答道:“是啊,她与我叙旧,说了许多为只有我和她共同经历之事。你呢?你与恒宇姐姐有怎般过往?”
形骸道:“不便多说。”他看着孤鸣,见她神色惶恐,不禁心生爱怜,想道:“那恒宇说孤鸣是我女儿,可我是活尸化人,绝无法生养孩子。她多半是在说谎,可如果她并未说谎呢?若恒宇真有什么奇异的方法,能怀上我的骨肉,那……”
他一时无法辨别,但无论孤鸣是谁的孩子,形骸都必须保护她。他道:“让我抱着孤鸣。”
孟如令眸闪寒光,厉声喝道:“你与那恒宇一样,也想抱她?”
形骸拔剑在手,朝她隔空一指,霎时将部分心意传给了孟如令,也感受到孟如令少许心思。此举并不能令两人心灵相通,却建立了牢固的信任。形骸得知孟如令并非暗流,孟如令也知形骸正是本人。
身后一声咆哮,众宫女侍卫从各处赶到,一个个儿化作暗流,袭向三人。形骸长剑在地上一划,一圈绿焰火墙冉冉升起,众暗流怪叫起来,不敢闯过。孟如令将孤鸣交给形骸,双手施法,说道:“搂着我的腰。”形骸依她所言,两人紧紧相拥。孟如令周身出现数层金环,越转越快。形骸心想:“这是空间挪移之法?”
就在此时,黑水中有两人现身,体外燃着龙火,形骸看清那两人,心中一凛,喊道:“是息世镜与那道术士老者!”
孟如令愕然道:“他们不是死了么?”
息世镜身躯变红,撞向火墙,但哗啦一声,被烧成黑色水花,散落一地。形骸、孟如令、孤鸣一见,心中皆涌出莫大惊惧,闪过一个念头:“这暗流能模仿死者,莫非恒宇当真死了?”
花园中很快聚集了数百暗流,时而变人,时而化水,连续撞那火墙,又一个个被火墙烧死。随后,孟如令大声念了句咒语,形骸只觉身子一轻,眼中乱象分分合合,一眨眼,已不在那花园里,而到了一处空旷无人的小树林。
孟如令吐出一口气,吹在形骸脸上,当真清新怡人,宛若幽兰。她见形骸仍搂着她纤腰,一皱眉,一脸红,道:“喂,抱够了么?舍不得撒手啦?”形骸立即与她分开,道:“失礼了。”
孤鸣泣道:“娘!我要娘!师父,师叔,你们告诉我娘没有死,好么?”她毕竟年纪幼小,遇上这等骇人的噩耗,言语大乱,可谁又能忍心怪她?
孟如令尚未答话,形骸轻拍她后背,道:“孩子,无论你娘是生是死,暂时莫为她担忧。为了你师父,也为了我,你要坚强一些,就像你娘教导你那般,不,就像你娘曾经那样。”
孤鸣又小声哭了片刻,哭声戛然而止。
孟如令看的暗暗点头,心想:“这孩子身边确需一位有英雄气概的男子,我虽也大大咧咧,可毕竟还是女人,未必能令她全心依靠。如此夫唱妇随,才对孤鸣最好……呸!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是孟轻呓的情人,我才不稀罕呢!”可又忍不住想起那一个个与形骸耳鬓厮磨的梦境,忽然间面红耳赤,好在此地暗淡无光,倒也不怕被形骸看见。
形骸道:“如令,这儿是哪儿?”
孟如令道:“我那挪移仙法只将你我带到安全之处,可我也不明白方位,但至少仍在山中国内。”
形骸道:“你先前瞧见了么?那两人……”
孟如令身子一颤,手心全是冷汗,她拉住形骸袍子,道:“暗流能将……将死者变得与活人一样,甚至连死者的记忆都能重现。”
形骸道:“那些是被它吞吃的人。”
孟如令道:“可那个息世镜……并未被吞,而且吞吃他的那个暗流被你杀了。”
形骸道:“夜间,我屋里出现了一个恒宇,你屋里同时也出现了一个。两者都有恒宇的记忆。”说到此处,他愈发心惊,梦中那老山神的恐惧再度充斥心间。
孟如令颤声道:“这些暗流其实都是一体,都属于某个庞大的怪物,所以被小暗流所杀之人,记忆也会传给巨怪。而这怪物,早在多天之前,或许已吞噬了山中城所有的人。”
形骸身子一震,知道确实如此,那山神好意警告形骸与孤鸣,可她神志不清,早分不清前因后果,她说‘他会吞噬所有人’,但那却是已经发生之事。这山中国的百姓并非原本如此怪异,他们一路所见之人,有的迟钝过度,有的热情之极,正是那暗流巨怪勉强操纵众多死者,以至于手忙脚乱之故。
他们在山中国已游逛了许久,周围看似并无异状,可所有国民只怕在不久之前已然灭绝,国中数十万人皆被这暗流巨怪吃了,它并未留下一具尸体,甚至连一滴血迹都未暴露。
孤鸣想起这灭国的妖魔,吓得又想哭,但形骸握住她的手,道:“不必怕,有我在此,你师父也神通广大,咱们总能逃脱。”
孟如令道:“这巨怪在入口处袭击了你我,但领教了青阳剑的厉害。于是它打算布置陷阱,暗害你我。它屡次三番想要带走孤鸣,正是想以她为质,令我们方寸大乱,它才有机可乘。”
形骸道:“它不仅狡猾,而且更毁灭了整个山中国。城中未必没有大军,也未必没有高人,可仍无法抗拒这魔物。它变出的死者充满幻觉,连我也无法看出真伪。无论它是什么,它都是能与巨巫相比的梦魇。”
第931章
断山仍难移
孟如令想了想,道:“那三生石固然要紧,可咱们小命却更要紧,事到如今,先逃出去再说。”
形骸道:“正该如此。”
有一沙哑的声音说道:“不可,不可,到处都是它的伏兵,你们……出不去……”
孟如令不由惊呼,见说话者是一矮小落魄的老妇,躲在一旁的佛像后。形骸道:“她就是先前提醒我们的山神!”
那山神道:“太迟,太迟,先前我让你们逃时,你们置若罔闻,现在已逃不走了。”
孟如令道:“为何逃不走?”
山神道:“数日之内,他吞吃了足足八十万人,因此沉睡消食。你们遇上的,不过是他的零星分身。现在他已彻底清醒,他胃口无止无尽,他憎恨觉醒者,他非吃了你们不可。”
形骸道:“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山神道:“他是远古的恶魔,是奇异的物种,是生与死的幻觉,是灭国的饿鬼。千余年前,它曾毁灭过山中国,又因饥饿,陷入睡眠。后来的冰行牧者发现了这儿,在此定居,可他们一直不知道,自己的邻居是何等荒谬的灾祸,何等残酷的厄运,他们就像无知的小羊,吃着嫩草,一点点走近打盹的老虎。他们天真地发出种种吵闹,仿佛恨不得这老虎早些发现他们。”
孟如令叱道:“喂,老山神,多谢你指点咱们。可你为何不早些出来对咱们说这些话?你又究竟是谁?”
山神道:“我是这幻叶山的山神,千年前,我目睹了他带来的灭亡,所有信奉我的人全死在了山里,不留存一具尸骸。我由此神智不清,躲在山上神庙中。后来者并不知道我,也并不信奉我。我自知有些疯疯癫癫,说的话颠三倒四,我提醒了他们许多次,他们……他们只当一场噩梦。这一回,当死难再一次降临时,我又陷入狂乱之中,如今才稍稍好转了些,能与你们多说些话……”
形骸心生感激,道:“老前辈,你的恩情,我等铭记在心。”
山神道:“这不过是我的灵体,并非我本尊,我在山上庙中,你们务必来找我……”话未说完,倏然不见。
孟如令急道:“喂!你怎地话只说一半?你在山上哪座庙里?咱们该如何去找?”但那山神已无回应。孟如令跺跺脚,急的直扯辫子。
形骸指着上空,道:“我能把这座山劈成两半,破开个口子,我们就此逃出去。”
孟如令与孤鸣皆难以置信,道:“真的?”
形骸道:“只能试上一试,但若真能成功,届时必将引起塌方,暗流也会知道咱们在哪儿。”
孟如令笑道:“你连山都劈得开,暗流只怕也不是你对手。它并非一味蛮干的野兽,也懂得畏惧之心。”
形骸点点头,令绿焰覆盖身躯,施展出青阳法身来,刹那间,他面容变得俊美神圣,火衣如潮,光芒璀璨,仿佛青阳当真降临。孟如令与孤鸣盯着他看,只觉他这模样实是英伟绝伦,令人无法挪开双眼。
形骸挥剑朝上一指,一道绿色火柱升上了天,它上升数百丈后,刺入洞顶,山中国发生地震,山体摇晃,蓦然喀嚓巨响,孟如令见一条大裂缝从那火柱落点处朝两旁竖着延伸开去。她张大嘴巴,惊喜地喊道:“成啦!”
又听山顶响声连续不断,各处都出现破洞,孟如令一见,花容失色,形骸也立即住手,满脸失望。孤鸣问道:“师叔,你为何停下?”
孟如令叹道:“这山构造奇特,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击穿厚厚的石层,整座山都会倒塌,这亿万斤的巨石砸落,我们可都活不成了。”
此时,远处传来“泊泊”声,形骸道:“是暗流!他终于知道我们在这儿!”
孟如令道:“先逃走再说!”
形骸听前后左右全是水声,知道无处可逃,道:“我助你们隐形,或能瞒得过它。”运梦魇玄功,真气将如令、孤鸣罩住。三人由实化虚,变得目力难辨,形骸抱着两人,使青阳法身浮上半空。不一会儿,成千上万团暗流出现,它们如猎犬般奔走绕圈,仔细搜寻三人,可又见到形骸留下的裂隙,似心生惧意,不久之后,退潮离开。
形骸飘到附近一座小山上,藏在黑木丛中,孟如令尝试了挪移仙法,秀眉微蹙,道:“他封死了此地的龙脉,我无法用挪移之法逃到外头!”她听那山神所言,料想这暗流似被困在此山中,只要他们到了山外就安全了,她沉吟道:“或能仗着青阳剑,一口气杀出血路。”
形骸道:“这暗流在一瞬之间就能调度上万团暗流来找咱们,它真正的本体只怕更宏大百倍。”
孟如令笑着拍了拍他,道:“行海,我对你信心十足,就算百万敌众,你也能来去自如,如探囊取物。”
形骸叹道:“如此并不稳妥,就怕稍有闪失。而且他若能运用恒宇的仙法,道术士的道法,就算我能勉力保住性命,可你二人又该怎么办?”
孟如令道:“我的命算不得什么,可孤鸣却不容有失,她是咱们灵阳仙的希望。”
孤鸣急道:“师父,你怎地这么说?师父若是有事,孩儿我决不能活。”
孟如令轻笑一声,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是我这白痴师父把你拖到此处,我是活该倒霉,你只是跟着我受罪而已。”
孤鸣道:“我是自愿的!况且……娘亲也曾在这儿,我……我一直想见到她……”说着说着,想起恒宇,忽而又簌簌流泪。
形骸沉默片刻,道:“我们潜回皇宫。”
孟如令抬头看他,稍一思索,拍手道:“对了,正该去皇宫!”
孤鸣道:“为何去皇宫啊?那地方好生可怕。”
孟如令道:“这山中国无处不是这暗流,哪里都是一样,皇宫之内还更安全些,毕竟暗流未必料到咱们会返回。况且那假‘恒宇’说起她当上国主一事,并不像说谎。”
形骸道:“若她没有说谎,则必然在皇宫中留有线索。这暗流擅长毁尸灭迹,可未必会动恒宇留下的书册。”
孟如令道:“恒宇姐姐虽是冰蛮巫女,可做起学问来耐心十足,比我强上百倍。她既然在此住过许久,必会记下种种遭遇,以她的才学,或许能料到这暗流的来历也未可知。”
孤鸣道:“师父,师叔,你二人怎地都这般聪明?说起话来又像是一条心似的。”
孟如令心中一跳,嗔道:“谁和他一条心了?只不过咱们都师承那位孟轻呓,容易想到一块儿去。”
形骸刹那间颇为恍惚,仿佛回到了旧日时光,正与孟轻呓商量孟家大事,议论未来的局面,两人心有灵犀,往往对方只需说一个词,另一方就能猜到前者的深意。每当这事发生,他们心底就会充满甜甜的滋味儿。
他心想:“我不会让如令受苦,哪怕以命换命,也要保护她二人安然无恙。”但此言不必再说,他自己心里知道就成。
三人计较已定,孟如令取出那地图,对照地形,看了一会儿,道:“咱们仍在第三层,离皇宫不远不近,也就十里路。”
形骸道:“我用仙灵之法护送你们。”
孟如令心想:“我已被他抱过好几回了,他是抱不够我还是怎样?莫非真把我当做孟轻呓了?”想到此处,脸上发烧,道:“我就不用啦,你照顾孤鸣吧。”念了个隐身咒,登时隐去身影。她这隐身仙法比之神龙骑的道法可精细许多,整个人仿佛空气,半点也瞧不出端倪。
他们一路悄悄走过,那暗流已不再伪装,城中再不见半点人影,全是丑恶残忍的黑水,当真一望无穷。形骸不禁回想起之前遇上的各类假人,他自认为在阴间久居,能轻易分辨生者死者,更擅长仙灵幻术,不会被假象所迷,但这暗流的伪装实是天衣无缝,毫无破绽,每个人连呼吸心跳体温都一应俱全,整座城宛如仍全活着一般。
会不会他们确实活着,但却活在这暗流体内?他到底是什么?巨巫?但巨巫是无穷的生灵,岂会倚靠食人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