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浪形骸歌(校对)第641部分在线阅读
扶贺哼了一声,转过身子,背对着他,竟似赌气。
形骸道:“扶姑娘,你生我气了么?”
扶贺抽泣一声,轻轻点头。形骸略感不安,看她侧脸,扶贺半转脑袋,不让他瞧。
形骸道:“你这又是何必?我说错什么了?”
扶贺道:“人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怎地还不知好歹?我是女孩儿,颜面要紧,都亲口说要嫁给你了,你却吓得这副人模狗样,难道不伤人心么?在你眼中,我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吗?”
形骸无可奈何,道:“好,是我有眼无珠,毫无教养,得罪了姑娘。但我身心皆有所属,娶亲一事,莫要再讲。”
扶贺深吸一口气,断断续续地呼出,道:“好吧,许久都不曾哭,眼下哭过之后,倒也痛快多了。”
形骸心下内疚,总觉得自己没错,可又觉得哪儿都不对。
扶贺一双美目红彤彤地转了过来,她道:“当年我曾发誓,若不捣毁庇护院,此生绝不掉一滴眼泪,但却因你这负心人坏了誓言,将来劫难若是应验,我又该怎么办?”
形骸心往下沉,暗中叫苦,道:“错全在我,那劫难定会落在我头上,与姑娘无关。”
扶贺摇头道:“不成,当初我立誓太狠,我好生害怕。我要你守着我,守着我一辈子不受劫难所害。”
形骸愤然道:“你怎地得寸进尺?这还有完没完了?”
扶贺冷笑道:“我把自己嫁给你,甚至愿做你奴仆,让你寸尺全占,你却不要,反过来说我得寸进尺么?真是贼喊捉贼,冤枉好人!”
形骸头疼不已,恨不得立刻去闯庇护院,将那院长一剑杀了,或许能借此免去扶贺纠缠。
扶贺伸出手指,贴着一侧脸颊,想了想,道:“那这样吧,你我立个字据,各留一份儿,上头留个咒印,若有灾祸,也转嫁到你的头上。”
形骸道:“那也好,你写来瞧瞧。”
扶贺从怀中掏出两张纸,一支笔,放在一块干燥平整的大石上。形骸见她早有准备,吃了一惊,见那纸上红字赫赫在目,写道:“鄙人龙国孟行海,自愿为扶贺姑娘效力,一路追随,替她消灾解难,直至庇护院毁灭为止,无论何等苦难,皆甘之如饴,虽死无悔。”
形骸拿着纸,双手气的发颤,道:“你早就算计好了?”
突然间,扶贺“哇”地一声,掩面大哭,她道:“我受你大辱,还要被你冤枉?爹、娘、姐姐、妹妹,我孤苦伶仃,谁也不要我啦!我还不如追随你们而去,一了百了,再无罪孽缠身。”
形骸招架不住,道:“好!我签字还不成么?”
扶贺道:“得用血为墨!”
形骸咬破手指,滴血在笔,在两张纸上各签下大名。扶贺哭声渐小,但仍是“呜呜”不断,她划破指尖,也在纸上写下自己姓名,随后吹了口气,纸上墨迹登时干了。
形骸见她眉开眼笑,眼角哪有半点泪痕?他怒道:“你那是干号!你装哭骗我?”
扶贺装作清纯无辜的模样,道:“谁装哭了?我是真哭,哭的心都碎了,但正是大怒反笑,大悲无泪,我泪都哭得干啦。”
形骸万料不到这庄重果决、苦大仇深的姑娘,竟也有如此古灵精怪、调皮狡诈的一面,他道:“不算!我上当受骗,这契约不算!”
扶贺嘻嘻笑道:“这契约将你我连在一块儿,怎能说不算就不算?若你反悔,可真会有天劫啦。”
形骸拔出青阳剑,道:“凭借此物,天劫又能奈我如何?”
扶贺道:“天劫害不了你,就会害我,那样一来,我就必死无疑。”
形骸怒道:“你你”一时气的无言,却又不能当真让她死了。
扶贺笑吟吟地走近,在他脸颊上一亲,形骸一个寒颤,听她柔声道:“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孟大侠,你是个好人,我很感激你。事出无奈,情非得已,还请你宽宏大量,莫要计较。”
原来这扶贺身为万众统帅,无时无刻不想着寻觅良才,增强战力,一遇良机,绝无放过之理。她见形骸一身功力惊天动地,而为人看似高傲,实则心思简单,极好说话,这才想方设法地将他拉拢过来,非但要他无法反悔,更不可令他半途而废。
先前她提议嫁给形骸,虽未必真有深情爱意,可也并非虚情假意,对她而言,自己的才貌地位也不过是可拿来交易的筹码,若遇上合适人选可以托付,绝不会有半分犹豫。一旦两人成亲,再也不分彼此,形骸必竭尽全力地相助,如此一来,狂蜂军的胜算又多了几分。她对形骸了解不多,将来这婚姻虽未必美满,可人生在世,率性而为,又岂能患得患失?
形骸拒绝她后,她也早有准备。关于她过往遭遇,确实是她真情流露,肺腑之言,绝非作伪。形骸为她感动,满口答应,但扶贺生平见过许多言而无信之徒,无法轻易相信,于是她胡搅蛮缠、撒娇卖惨,骗得形骸在这血字契上落款,到这地步,她才算吃下了定心丸,真正没了后顾之忧。
形骸定了定神,道:“说,那庇护院在哪儿?”
扶贺眨了眨眼,道:“你要找庇护院做什么?”
形骸道:“我冲杀进去,将上上下下都杀个干净,咱们这契约便算结清了!”
扶贺道:“你要这么想,我可不能告诉你。”
形骸道:“你难道不想报仇?”
扶贺道:“我是怕你鲁莽行事,反而害了你自己。”
形骸道:“反正我不过是你骗来的苦力,是死是活,对你而言有何要紧?”
扶贺摇了摇头,张开双臂,抱住了形骸。她身躯柔软轻盈,形骸先是一惊,可又不愿推开她。
扶贺道:“血字契是我血族古老的仪式,若目的未能达成,契约上留字的两人便是血亲,就像是夫妻一般,又像是八拜之交。从此以后,你会有保护我的念头,我也会有亲近你的心意。你虽拒绝与我成亲,可到头来还算是答应下来啦。你并非什么苦力,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最亲的人了。”
形骸喊道:“你这滑头”莫名之间,心中涌起好感,不忍出言责备,他道:“接下来你想怎样?”
扶贺拉着他的手,笑道:“随我来。”
形骸道:“有言在先,你不许再耍花样!”
扶贺道:“你是武功高强的大男人,我是法力低微的小女子,该是我怕你才对,你怎地提防我?”
两人回到她的帐中,扶贺指着桌案上一张地图。形骸也曾为大军元帅,看起图来,倒也轻车熟路。
扶贺说道:“谢无伤死后,他那公国里的侯爵、伯爵可乱了套。咱们可趁势抢占领土,沈水大人也可占领不少。”
形骸嗤笑一声,道:“明眼人一眼便可瞧出你与她之间颇有默契。”
扶贺道:“她假借支援名义进入谢无伤公国,咱们再打几场败仗,丢些领地给她。四大公爵之间本就争锋相对,彼此有仇,她若不趁人之危,反倒显得奇怪了。”
第835章
时时常相伴
一个月内,狂蜂军高歌猛进,势如破竹,非但攻入关内,更连胜谢无伤残党,大举攻城略地。公国之内残部初时纠集大军,抵抗了数日,却如何敌得过形骸、秽留两大高手?一场大败之后,庇护院兵马溃不成军,节节败退,狂蜂军则形势一片大好,终于能明目张胆地招兵买马,号召万夜国的英雄豪杰尽皆来投。庇护院虽统治已久,可早已丧尽民心,一时间,各路人马如溪流入海,汇聚到扶贺身边。
然而,尽管形骸一有空闲便四处打听利歌消息,至今仍音讯全无。扶贺派出的探子也毫无进展。只听说拜登最初兵分三路,入侵万夜国的军队,损失惨痛,全数铩羽而归。秽留听到此事,心中不安,想要早些归国,可又与黄羊儿好的如蜜里调油一般,黄羊儿劝他留下,他就全没了主意。
哪怕国内战火连天,乱象纷呈,叶无归却再没露面过,似乎庇护院的死活与他无关,狂蜂军的叛变亦无关紧要。长久以来,这位暗夜的皇帝一直随心所欲,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才回皇城整顿朝政,但他余威太大,神功太强,弹指间便摧毁万军,双方将士想起他时,心中仍敬畏无比。
月初某日深夜,形骸夜不能寐,思绪纷纷,想着白雪儿、孟轻呓、利歌、辛瑞、澎鱼龙等种种心事,只觉得每一件皆如此艰难,如此紧迫。他此刻功力已深,只怕足以与圣莲女皇抗衡,可又觉得世间愈发险恶,就算能护得住自己平安,可又未必能令身边之人安然无恙。
此时,门上有人轻敲,又听扶贺道:“行海,你睡了么?”
形骸坐起身,道:“正难以入眠,你又要吸血了?”
扶贺说,形骸与她已是血亲,故时常需给她血喝,如此能使两人身心愉悦,胜似夫妻行房。形骸初时想:“我便让她喝点血也无妨,这又不算对雪儿不忠。”岂料扶贺小嘴咬入他手腕的刹那,形骸只觉无上快意充满全身,比之男女缠绵更令人飘飘欲仙,再看扶贺,也是香汗淋漓,如痴如醉的模样。
自那以后,扶贺每隔两天,就向形骸索血,形骸也不拒绝。扶贺自知太贪,怕形骸伤身,找来各种贵重补血的药物,逼迫形骸服用,形骸不愿违逆她一片好心,唯有照单全收。
扶贺道:“怎么会?我看你流血,心里如何舍得?这两天不会再逼你啦,你开开门,我有事对你说。”从结契时起,形骸已是她最信赖之人,军中大小事务,她都要形骸陪伴,哪怕形骸不管,她也强迫形骸留在身边。
形骸心下默念:“她并非我妻子,我与她也并未越界,此乃血契之故。”反复三次,良心上过得去了,这才打开房门。扶贺一把抓起他左臂,轻轻咬了一口,道:“这么久才开门,不怕气死人家么?”
形骸道:“这大半夜的,你们血族不用睡,我可真得闭眼了,不然明日如何打仗?”
扶贺嗔道:“你自己说睡不着的,况且与咱们对峙的是沈水大人,大家不过是装模作样,僵持不动,怎会真打?”
形骸想起此事,不禁皱眉,道:“此言差矣,前些天,咱们与她的人不是起过冲突了?”
扶贺苦笑道:“是她那个伯爵义子是个白痴,一场误会而已,幸好没酿成什么大祸。”
原来五天之前,扶贺与沈水公爵约定假打一仗,由沈水一方挥师攻打狂蜂军占据的祖魔城,这祖魔城本是谢无伤公国要地,城中有大宝石矿,自来各方必争。扶贺将此城让给沈水,也算是送给她一份大礼。岂料那攻城将军竟当真动用精盐火炮,轰击城墙,炸死狂蜂军许多将士。
随后,形骸、秽留杀入敌军,将这人捉回城中,此人叫做苏长勇,仗着受沈水宠信,竟毫不内疚,反而说道:“打仗岂能全无伤亡?咱们要演戏,就得演得货真价实才行,若不流血,不死人,传扬出去,岂不是弄巧成拙?”形骸大怒,狠狠教训了此人一顿,这才下令撤军。不久,沈水公爵亲至,痛斥那苏长勇,与扶贺澄清误会,化解过节,此事才算平息。
形骸道:“我瞧沈水公爵那一边似乎对咱们有些不满。”
扶贺道:“她本人绝无恶意,但她军中知道咱们与她是同一伙的人物可不多。大人她对我们恩重如山,若不是她,我早就死了。而若无她早期出人出力,咱们狂蜂军连军饷都发不出来呢。眼下我们纵然吃了些小亏,可也只能忍耐。”
形骸道:“这倒也是,有恩不报非君子,似我这等正人君子,自来是有恩必报的。”
扶贺笑道:“你又自夸,真不害臊。”忽然间,脸色又变得惶急起来,道:“唉,我一看到你,就全忘了烦恼,差点耽误了正事。我师父不见啦!我已经两天两夜没见着他了。”
形骸道:“我爱徒还不见了呢!而且已然一个月零八天。”
扶贺道:“我答应过帮你找他,一直也没闲着,只是全无线索,力有不及啊。你先帮我找师父,好么。”攥住形骸手掌,一双水灵灵地大眼睛看着形骸,满眼哀求之情。
形骸拿她没辙,道:“就依你,不过你为何这般着急?你师父是个疯老头,跑不见人,有何奇怪?”
扶贺咬了咬嘴唇,道:“是师父将我变作血族,而且他常常喝我的血,他与我之间心有灵犀。”
形骸恼道:“好个老色鬼。”
扶贺道:“你吃醋了?”
形骸一惊,忙道:“本仙怎会吃醋?只是恨这老头太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