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浪形骸歌(校对)第590部分在线阅读
利歌答道:“此乃雕虫小技,在下还见过不用任何符咒,亦能使出万般妙法的高人。”
罗池凝视利歌眼睛,眉头一扬,回身对岳山昏道:“帮主,我觉得他不错。”
岳山昏道:“小母豹发话,决计错不了。况且匣中剑岛之事,无道术士不行。”
利歌吃了一惊,问道:“诸位是要去匣中剑岛夺剑?”
岳山昏点了点头,道:“怎么?你有何话说?”
利歌身为遗愿迷宫主人,自也听说过匣中剑岛之事,他暗想:“匣中剑岛离这儿有千里之遥,而且隔着海洋,那可实在太远了,我还要与辛瑞碰面,岂能随他们到那里去?”
岳山昏见他久久不语,脸色愈发阴沉,道:“你毛遂自荐,答应任我差遣,我才见你一面,如今你已通过小母豹这一关,便是我长哀帮的人,若要叛帮,便是死罪。我长哀帮的刑罚,江湖上可是出了名的,你可要一件一件享用过?”
利歌低头沉思,微笑道:“帮主何出此言?属下桑不乐自当从命,若有违背,叫桑不乐遭受湮灭,四界无存。”他以桑不乐之名发誓,反正与己无涉,大不了到时一走了之。
岳山昏点头道:“就这样吧,给他个位子。”长哀帮众人让开,利歌在磷火稍远处坐下。众人不再理他,自顾自地喝酒吃肉,粗话连篇,嬉笑怒骂。
罗池在他右侧坐下,替他倒了杯热酒,朝他笑了笑,低声道:“他们都是大老粗,没一个好东西,但你是咱们的人了,这群混账不会对你怎样。”
利歌打量她眉宇,惊觉这女鬼有一身独特气质,具体如何,他说不上来,可却觉得她深陷于极大的危险中,唯有自己能够保护她,解救她。
桑不乐口中的“点子”只怕正是罗池,这布罩上留有桑不乐的血迹,将他的心思传到利歌脑中,令利歌感同身受,情难自已。他心想:“这罗池陷入疯魔院之前,多半与这罗池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
那往事具体如何,利歌不得而知,他甚至不知道亡魂之间的情感是真是假,于是乎,他愣愣思索,一时僵住不动。罗池笑道:“你这般傻傻看我做什么?”
利歌心头一热,脱口说道:“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你。”
罗池“嗯”了一声,笑道:“这是骗女人的老花样了,你以为对我还有用么?”
利歌又感到极为酸楚,他道:“骗你的人很多么?”
罗池道:“很多,很多,世间鬼魂,无不放纵,但求虚情假意,哪怕镜花水月?”
利歌心想:“我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似管不住自己思绪?桑不乐的鬼血竟有如此强烈的情感?”
他本想借长哀帮避难,待安全后扬长而去,可此刻却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听一歪脖子鬼说道:“帮主,听说剑匣子岛上头高手极多,挺难对付,咱们此去有几成把握活着回来?”
岳山昏打了这鬼一巴掌,道:“什么剑匣子岛,是匣中剑岛!传说岛内的宝剑极多,只需取出一柄来,便足以称雄一方了。”
又有一冻死鬼道:“岛上的传说传了已有许久,帮主来阴间多年,为何突然想起来要去那处?”
一断头鬼道:“帮主,咱们长哀帮雄踞灞河一带,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拜登大帝又远在上头,管不着咱们,为何如此冒险,进入这匣中剑岛取剑呢?”
岳山昏长叹一声,道:“我本也以为,凭我这第七层‘龙火功’的功力,加上天生神力,金刚之躯,当世罕逢敌手。然而一年之前,我却败在了一位匣中剑客手中。”
众人谁也不知此事,闻言大惊,他们深知这位帮主天赋秉异,自从亡故之后来到阴间,便一直纵横不败,即便有龙火功稍胜他的,但此人力气大如龙,体格壮如象,气势猛如狮,手脚快如豹,而一柄陪葬的九环风瀑刀更是当世罕见的利刃,是以总能最终击败敌手。谁料他竟真会落败?
利歌问道:“匣中剑客?是从岛上出来的人?”
岳山昏道:“不错,他正是十年前岛上的存活者。此人身手武功,原本还不及你们这群懒汉,然则正是凭借长剑一击,断了我的九环风瀑刀,险些取了我的性命。其后我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每想起那一剑,仍是神魂不宁。”
众人已许久不见他使九环风瀑刀,以为他练成了新功夫,故而封刀不用,却不知有这等隐情,同时又隐隐想:“帮主他带着咱们这些干将离开总部,说是为去夺剑,莫非实则是为了逃离那强敌么?”
岳山昏说道:“拜登回不来阴间,帝国之内,乱象已久,此正值群雄并起,争权夺利之际。亡龙派、夙夜派、密林宗、断针谷、魂琴山庄,各派掌门人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帝国之外,万夜皇虎视眈眈,磨刀霍霍,如今匣中剑岛开门迎客,我也再不能安居一隅,按兵不动,富贵险中求,此次入岛,如若不死,霸业则成。”
第765章
生命诚可贵
忽听得一阵马蹄声飞快靠近,马蹄沉重有力,可见那马体型硕大。利歌一震,心知是秽留来了。
过了一会儿,长哀帮才听出端倪,那摔死鬼喊道“何人?”声犹在空,只见两个威严的身影停在长哀帮之前,此二人气势雄浑,仿佛两座山陡然拔地而起,震慑群雄。
利歌暗呼不妙“是秽留与狱万,这二人联手追赶我了?”
秽留喝道“尔等何人?胆敢问本公子?”
岳山昏神色不善,道“原来是帝国的两位护法王,失敬失敬。”
秽留常在阴间征战,见多识广,道“是长哀帮的岳帮主?你为何会在这荒郊野岭?”
岳山昏道“我结了仇家,此去是为复仇。”
秽留答道“那可不错,你可曾见过一个活人经过此处?此人相貌还算不差,看似二十岁年纪,浑身是血,一双眼犹如蓝宝石,熠熠生辉。”
罗池侧过脸来,偷偷看了利歌一眼。
岳山昏摇头道“不曾见过。”
秽留双目灼灼,从众人身上扫过,突然指着利歌说道“你,为何戴着布罩?把布罩除下来!”
利歌闷声说道“鄙人信奉墨鬼教,故而以布罩遮面,而且曾立誓不除此物,恕难从命。”
罗池道“大人,桑不乐跟着咱们已经许久了。”
秽留拿着一圆盘,圆盘上指针乱转,全无效用,他怒道“什么狗屎玩意儿!怎地没用了?”
利歌心想“他这法宝能跟踪我?莫非我穿上桑不乐,这法宝因此失效?这可真是意外。”
秽留将那圆盘收回,神色严厉,指着利歌道“我管你是谁,本公子令出法随,谁敢不遵?给我拿了面罩!”
岳山昏大声道“秽留!我瞧在大帝的面上,对你客客气气,你可莫得寸进尺!”
秽留冷笑道“长哀帮算什么东西?居然在本公子面前叫嚣?”抽出巨剑,指着河对岸一块巨岩,挥剑发功,轰地声响,那巨岩化作粉末。长哀帮众人见他这等神功,无不骇然变色。
岳山昏低哼,不再出头。秽留跳下马背,一伸手,抓向利歌,利歌正想闪躲,但狱万长索却卷住了秽留手腕。
秽留森然道“狱万,你想怎样?”
狱万道“你难道看不出来?此人是亡魂,并非生者,不会是利歌。”
秽留不由地“咦”了一声,手在利歌身上一拍,道“确是死者,他妈的,你怎地不早说?”在阴间久居者,皆有分辨生死之能。不管眼前之人再如何伪装,但生死气息有别,万难掩盖。
利歌更是惊讶“这布套袍子令他们以为我是死者?”
岳山昏道“长哀帮唯有死者,护法王今日才知么?”
秽留大怒,正要挥拳揍人,狱万又道“区区小卒,不必耗费力气。”秽留遂飞身上马,两者扬尘而去。
待他们走远,长哀帮众人如释重负,纷纷坐下,唯独岳山昏直直站着,背影随风,微微颤抖。
吊死鬼说道“帮主,这两人竟敢对咱们这等嚣张,我当真想与他们拼了。”
岳山昏回过身,脸上满是怒容,一把将吊死鬼抓起,那吊死鬼喘不过“气”,艰苦说道“帮帮主。”
岳山昏道“有多大本事,说多大的话。没有那斤两,便莫要充肥猪。”说罢将吊死鬼往地上一扔,他惨叫起来,险些散架。
其中一鬼叫威顾,是长哀帮副帮主,最知岳山昏心思,他叹道“帮主与那秽留单打独斗,未必会败,但以一敌二,未必能保得住咱们大伙儿,帮主深谋远虑,沉着冷静,拿得起,放得下,这才故意忍住一口气,正是英雄好汉所为。”
众人一听,登时醒悟,都道“帮主英明!多谢帮主救命之恩。”岳山昏脸色缓和,悠悠点头。
利歌心想“当真动手,他挡不住秽留五招。这威顾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
岳山昏又叹道“你看这天下,弱肉强食,强者为尊,再如何霸道凶恶,也无人能治。咱们以往在灞河做买卖,嘿嘿,纵然事事顺利,可却不知阴间高手众多,不弱于我者也非罕见。”
威顾道“所以帮主要去剑岛夺剑,成功之后,便能如虎添翼,真正天下无敌。”
岳山昏微笑道“天下无敌,谈何容易?但有了宝剑之后,我便能真正与顶尖高手一较高下了。”
众鬼又高兴起来,道“进去之后,咱们一鬼一剑,那可是无敌于世,哪一国敢不听咱们的话?”
岳山昏道“休得轻敌。亡龙派的人定然在场,密林宗、断针谷、魂琴山庄,各门各派,孤魂野鬼,只怕来者不少。要在其中脱颖而出,并非易事。特别是你们这群王八羔子,一个个儿都是酒囊饭袋,现在天色已晚,莫再吃喝,都给我早些睡下!明天要赶三百里路!”
众人岂敢抗命?于是各自入营帐大睡。利歌见罗池独自走入一营帐,并无人陪伴,这才放心,他随即心想“你当真中邪了?这位姑娘是有伴还是独睡,与你有半分关系么?”
一叫做木期至的鬼说道“新来的,你放哨,给我警醒着点儿!若是偷懒,便打折了你的腿。”
利歌冷冷说道“你不想死,便尽管来试试。”说完不禁愕然“我为何如此出言不逊,这火气从何处而来?”
好在长哀帮众人欺软怕硬,木期至见过利歌道法,心中一惊,低声骂了几句,钻入一个帐篷。
利歌寻思“这布套长袍倒也好用,我就算不辞而别,秽留、狱万也找不到我。”虽这般想,但却万万不想离去。
他找一棵树,爬了上去,眺望远方,思绪愈发繁复,过了许久,他软绵绵地低下了脑袋。
身边传来嗡嗡的诵经声,他见到一座又一座寺庙,位于街道两边,一直延伸到山上。有些寺庙造在坟墓后方,更有直接在坟墓上头搭建庙宇,一层层叠加起来,成了臃肿古怪的造物。
他知道自己是在来仑国,身在阳世,已并非阴间,这或许是桑不乐的记忆。
利歌对此地有所耳闻,来仑国是阳间有名的“死亡国”,崇拜死后的世界,葬礼隆重,闻名天下。来仑国民认为生命不过是昙花一现,唯有死亡才是一世的开始,故而从一出生开始,便省吃俭用,为生后事做准备。利歌曾认为这念头当真是疯了,现在才知道是自己孤陋寡闻,学识浅薄,而来仑国的宗旨确有道理。
他不由自主地随着桑不乐的视线移动,感受桑不乐的心情。他走入其中一座庙,庙里有个极美丽的姑娘,正跪地祈祷。她看见桑不乐来,朝他微笑,鞠了一躬。
桑不乐知道她是侍奉阴间亡神的少女,也可称作祭品。他那时并不叫桑不乐,而有另外一个名字。那少女依稀就是罗池,她的皮肤黝黑发亮,健康而秀美,宛如一颗黑色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