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浪形骸歌(校对)第398部分在线阅读
是刑天在阻止形骸。
朝星点头道:“那就好。”化身一道剑芒,追入林中。
拜鹰一路绕行,过了一炷香功夫,已进入了那大殿的一座塔楼中。他曾在此地与那黑童住过许久,熟知密道地形,而那朝星纵然了得,在此也未必捉得住他。
这大殿似已多年无人居住,在拜鹰记忆里,此地本就凄凉孤独,甚是阴冷,但现如今却变本加厉,成了荒芜废弃、阴森恐怖的鬼屋。
他不知道昔日的情人是否还住在此地,自己煞费苦心,历经千辛万苦的找来,莫非不过是一场徒劳?
他想起两人当年的情分,心中涌起柔情蜜意,泛出留恋不舍。他一路上杀死往昔同门,为的是追逐那虚无缥缈的妖法妙境,但此时此刻,他不禁扪心自问:一切是否值得?他当真能下的了手,杀死黑童么?
即使她当年用阴谋诡计害得拜鹰家破人亡,拜鹰却并未杀她。拜鹰有些恍惚,因此陷入迷茫:也许也许他赶来此地,只是为了见她一面?
一个轻柔的女声笑道:“那五行僧暗怀私心,他们知道这大殿中藏有深奥的秘密,却又难以发掘,于是将后山封印住,除了他们自己,谁也无法前来寻找。他们功夫之所以突飞猛进,便是由于陆陆续续的发现了大殿中记载的缘故。”
拜鹰听出这声音并非幻觉,而是真实的人物传声过来,这声音颇为陌生,与回忆里的师妹大相径庭,但或许是由于所在空旷,不断回荡之故。他喊道:“黑童,你还在这儿?”
那女声道:“一直都在,一直在老地方等你。”
拜鹰心头一热,不禁回想起两人在此那缠绵快乐的时光,但回忆中,却似又有无数低沉虚伪、鬼鬼祟祟的呓语,那呓语掩盖了回忆,仿佛那呓语才重要,比黑童重要,比他的仇恨重要,比他的性命更重要。
他加快步伐,不一会儿已来到密室中。这密室是两人当年幽居之处,位于地下,其精美壮观,比之地上的殿堂也不遑多让。
宫殿的椅子上坐着个女人,正是黑童,她面貌一如往昔,仍惨白而凄凉,黑发从脸颊两旁披落,一双黑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但不知为何,拜鹰觉得她已经死了。
拜鹰“啊”地一声,身子颤抖,缓下步子,慢慢走近。如果黑童死了,刚刚说话的人是谁?是她的鬼魂么?还是她临死之前,对自己说了最后的几句话?
另一个女子从黑暗中走出,她亦极为美丽,气度从容,穿一身黑色长袍,饶有兴致的望着拜鹰。
拜鹰目光冰冷,说道:“是你杀了她?”
那女子点了点头,拜鹰顿时大怒,一掌向她劈去,但那女子一扬纤臂,将拜鹰掌力挡下,一声巨响,整座城堡为之摇晃。
拜鹰不料这女子这般了得,他又恨又惊,凝视着她,渐渐的,他变得惶恐,陷入畏惧,他只觉得自己应该听命于这女子,至少至少听听她有何话说。
那女子笑道:“我无法长久留在这儿,黑童将我从妖界召来委实不易。一切都拖得太久,你只怕已想不起来,不愿对黑童下手,因此唯有我来推波助澜啦。”
她指指黑童,又指指拜鹰,说道:“最初,黑童梦见的断翼鹤,你们去寻找的妖法,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你的计策,是你破除封印的誓言,返回凡间所布的局。”
拜鹰脑中乱作一团,但混乱之中,却又见到一丝清晰的光芒。他跪倒在地,颤声问道:“我我是谁?”
女子道:“你叫郁垒,是龙蜒的盟友,是妖界一位极了不起的巨巫。你受龙蜒所托,前来凡间办一件要紧事。”
拜鹰张大嘴巴,却唯有沉默。
女子又道:“你将自己的魂分为五十份,分散在五十人体内,随后这五十人又融合成五人。这五人分散,以为自己收获了无上妙法,于是各自隐居,修炼不止,苦心钻研,逐渐恢复你原本的功力。这手段看似麻烦,但却确实可行,且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迹象,甚至连你自己都忘了为何要这么做。但这五人终有一天会合而为一,就像人天生要养娃娃一样。那是人的天性。
你收获的是郁垒的主魂,其余人则是他魂的残片。黑童与你的爱恨情仇,她为你养下的孩儿,都是命中注定的一步。你杀死了你那妖魔般的孩儿,你吞噬道术士之魂,你将他们四人一个个吞没,皆是献祭,是仪式的重要部分。”
拜鹰捂住脑袋,身子如癫狂般晃来晃去,他道:“献祭?献祭?我如同仙神一般,收获旁人的信仰,那并非是因为我的功绩,也并非是由于我的妖法?”
女子笑道:“你是巨巫,巨巫也能聚集信仰,虽然对巨巫而言,那信仰微不足道,但若要逃脱妖界,降临凡间,总是不可或缺。龙蜒怕你在凡间待得太久,失忆而糊涂,软弱而退缩,因为对黑童的爱意,最终放弃了这漫长的图谋,选择凡俗的幸福。所以他逼迫黑童将我暂且召来,以免你功亏一篑。”
拜鹰惊恐地望着这女子,她手中捧着一个透明的圆球,他能感到圆球中是黑童的灵魂,她杀死了黑童,将这魂困住了。
女子安慰般的点了点头,将圆球交给了拜鹰。
她在他耳畔低声道:“你可以叫我圣莲,莫要害怕,万事有我,必将一帆风顺,水到渠成。”
第526章
倒持太阿柄
林地间,白雪儿搂住形骸,惊慌失措,悔恨交加,哭道:“师父,是徒儿拖累你啦!”
形骸按住中掌处,道:“这不怪你,是我未能察觉到你跟在后头,委实无能。”
他试图疗伤,但那伤情顽固,纵然并未恶化,却也全无好转。形骸心道:“为何阻止我?你难道不想除去那巨巫?刑天!刑天!”
还未是时候。
形骸感到愤怒,感到压抑,他心中喊道:“朝星已然去了!”
那又如何?
形骸登时察觉到骸骨神的心思,他正幸灾乐祸,他希望见到朝星死在那巨巫手中。
他想:“朝星从五行僧手下救出了我,我岂能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你体会过什么是真正的忘恩负义么?我还诸神自由,诸神却背叛了我。数千年前,正是朝星给了我致命一击。
形骸震惊异常。
正是那一剑,击溃了我心中的正道,情义,良善、慈悲。念在朝星有救世之愿,我不亲手杀他,但他若要寻死,我就任他如此。
形骸欲挣扎起身,但双足无力,又摔入白雪儿怀里。白雪儿吓坏了,紧紧抱住形骸脸颊,形骸视线渐渐模糊,他看向那三行化僧,此刻皆打坐冥想,神色颇为痛苦。
形骸勉力说道:“你们为何不去追那拜鹰?他闯入了你们禁地中,难道你们竟坐视不理?”
土行僧叹道:“小兄弟,那拜鹰先前法术中暗藏邪法,阻我等真气复原,我等内力枯竭,赶去也是无用。”
水行僧道:“当年,我师兄弟五人前往后山,捉拿那黑童女妖,她藏得异常隐秘,我等占卜也全然无效。找寻途中,咱们见到那神殿内藏有武学壁画,其中记载极为神奇,我等立即起练,一练之下,修为突飞猛进,立刻沉迷其中。”
木行僧道:“我等皆是星知的师弟,但无论文武皆远不及师兄。我等不甘落后,陷入贪念中,试图凭借壁画武学,一举胜过师兄,再不用受他指使。现在想来,我等真如盲人聋子一般,轻易中了那女妖计策。”
土行僧喃喃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我等贪欲愈烈,非但不再试图除去女妖,更施法将后山封住,唯有我五人能进入其中,修炼壁画上的武学。”
白雪儿忽然问道:“那壁画是不是令你们见到一头邪门的仙鹤?”
三僧缓缓点头,水行僧道:“女施主所言不错,其实那壁画正是部分断翼鹤诀。我等利欲熏心,放任那女妖不管,实是有罪之人。”
形骸脑中昏昏沉沉,蓦然间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朝星身如剑光,急速行进,但那宫殿错综复杂,机关重重,他失了拜鹰踪迹。他沉吟片刻,找一处静坐,顷刻间剑意涌动,笼罩数里方圆。此剑意将激起敌人心中斗志,而那斗志一起,朝星立刻便知道此人在哪儿。
忽然间,他察觉到一股凶嚣之气,那杀气中充满痛苦绝望,充满愤怒疯狂,朝星此生从未体会过这般庞大的杀气,它无穷无尽,仿佛亿万灵魂在折磨中发出呐喊。
他不寒而栗,心想:“那绝非寻常妖魔,极可能是妖界的巨头。”
但朝星并无退缩之意,身躯光闪,变化为芒,穿透层楼,须臾间,他已到了地下深处。
这地道极高极深,空荡荡的,上空有光,星星点点,有如银河,令朝星觉得仿佛置身于夜空之下。只见拜鹰背对着他,单膝跪地,剧烈颤抖,身上散发出杀意来,无比险恶,使人颤栗。
朝星微觉心寒,又似乎变得极为渺小,似乎是虾游于鲸侧,蚁爬于龙前。但朝星心想:“我乃东方剑神,万仙盟主,受天尊所托,守护凡尘,虽死无憾。”
他朝拜鹰劈出剑气,拜鹰背后有一道气墙阻隔,嗡地一声,朝星剑气上天入地,空中乱石如雨般落下,地面裂开道道口子。
他听拜鹰哭泣道:“童儿,童儿,对不住。我不料事情竟会如此,但却终须这样不可。”
朝星不知拜鹰经历了什么,但他声音中的懊悔却撕心裂肺,苦楚至极。
拜鹰厉声大叫,身躯暴涨,铠甲长袍纷纷撕裂,他肌肤白得宛如透明,透出紫色血管,毛发尽皆脱落,脑袋光秃秃的,双目瞪得滚圆,似是个消瘦的婴儿,又似是个将死的老者,双臂几乎和身躯一样长,弹指间,他成了个二十丈高的庞然巨怪,但一眨眼功夫,那巨怪又变成了常人大小。
朝星心想:“对巨巫而言,体魄可顶天立地,亦可小如孩童。他毫无疑问正是巨巫,一个逃离了妖界,彻底解脱的巨巫。”
朝星试了试逐妖咒,并无效用,这更印证了他所想。除了巨巫之外,妖界所有妖魔皆会被他咒法逐走。
他不想硬拼,再度念起咒语,凭借此咒,他可令三清得知此间状况,三清立时能将这违誓的巨巫捉至天庭,给予他长久苦难,并将他打回妖界,永恒禁锢。但蓦然间,周围事物剧变,他与这巨巫已不在地道中,山壁成了血红的皮层,苔藓蔓藤成了血管韧带,朝星足下血液流动,地面传来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这巨巫将妖界召至凡间,隔绝了朝星与天庭的关联。
巨巫回过神,望着朝星,露出丑陋畸形的笑容,他开口说话,声音稚嫩而奸猾,似是个老妖婆一般,他道:“在妖界埋了万年,咱们已然找到了蒙骗天庭的法子,东方剑神,你还是省些力气为妙。”
朝星问道:“不知巨神尊姓大名?”他几乎识得所有的巨巫,但由于巨巫在妖界变得扭曲怪异,此时已无法分辨。
巨巫笑道:“我不蠢,何必告知你真名实姓?我要将你吃了,连骨头带灵气,皆一丁点都不剩,我眼下正饿得很。”
朝星单掌竖起,仿佛持剑行礼一般,蓦然间,他周身十丈之内,出现一千柄金色长剑。朝星手一挥,金剑宛如流星暴雨,飞向巨巫。那巨巫变作巨人,捏紧了拳头,大吼一声,双臂急动,将金剑打向两侧,但金剑沉重无比,锋锐无极,巨巫挡下一半,另有一半刺中身躯,巨巫痛的大叫,身子巨震,露出极大破绽。
朝星身子一动,变成剑芒,从巨巫心脏处刺入,又从巨巫身后穿出,又直钻巨巫脑袋,哗啦一声,将那巨巫洞穿,巨巫伤势瞬间消失。朝星停下,发现全身被细小的血丝黏上。
巨巫一笑,双目闪光,朝星体内真气飞快被巨巫吸取。朝星手臂一转,真气绕身盘旋,将血丝斩得粉碎,同时,前后左右皆有血管伸向朝星。朝星全身千剑飞扬,宛如铁壁,将血管隔绝。
朝星当年曾领略过巨巫神通,任一巨巫皆远胜过自己,即使万年来他修为大增,只怕也挡不住昔日巨巫数招。不过眼前的巨巫已今非昔比,它破除誓言,冒险进入凡间,丧失了大量法力,饶是如此,朝星此刻仍处于下风。
朝星已被这巨巫困住,但他有脱困之法。只是如此一来,这巨巫即可从容而去,再难寻找。此物煞费苦心来到此间,必有重大图谋,一旦稍有闪失,这世道不知会遭受怎样的苦难。
他犹记得当年遇上圣莲时,两人在山巅比武论道,莲儿最吸引他的地方,并非是她武功造诣与朝星并驾齐驱,而是她那发自肺腑的、守护人间之心。
朝星记得神龙骑灭绝灵阳仙的举动,他痛恨此事,曾为此与星知大吵一场,从此对凡间之事不理不睬。但当时那个坚毅而善良、天真而坚毅、功盖天下却又不惜背负恶名的姑娘,却深深打动了朝星。从那时起,朝星试图逐渐消除心结,重新拿起长剑,祝福这苦难的人世。
彼时的姑娘已经不见了,但朝星想守护他们女儿所在的世界。
这东方的剑神散去千剑屏障,光芒收敛入体,巨巫见状欣喜,正欲发动攻势,突然间,莫大的恐惧攫住了他,巨巫不由自主的朝后一跳,全神贯注,如临大敌。
朝星掌中出现一剑,那剑长约六尺,匀称均衡得无可挑剔,剑身如炎阳般闪耀,剑身似有熔岩流淌,朝星握住剑柄,于是金雾缭绕,祥瑞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