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浪形骸歌(校对)第218部分在线阅读
女妖摇头道:“咱们主人的这场风雪,凡人是抵受不住的,纵然一时无恙,待得久了,总会一点点儿把心气耗尽,成了半死不活的人物。我是看他可怜,陪他来说说话,解解闷,也与他玩玩耍耍,亲亲爱爱。只可惜他见了美貌姑娘,管不住自己,竟不顾与我的约定。”
形骸又问道:“妖界分魑魅魍三层妖魔,你是第二层的魅妖?”
女妖笑道:“偏偏是你们凡人花样最多,咱们可没分得那么清楚。”
形骸再喝问道:“你知道陈若水现在在哪儿么?那白发恶鬼又是何人?你听命于他么?”
女妖神色缓缓变化,显出阴森狠毒来,她道:“待你成了我的奴隶,我说不定会告诉你一些。但你也得给我好处,多到数不清的好处。”
她说出最后一个字来,倏然跃起,利爪疾刺,形骸面前雷电旋转,女妖身上扬起白光,白光化作虎形,朝雷电一冲,雷声大作,她破开形骸防御,再向他脑门一抓。
形骸冥虎剑上黑火翻卷,刺她手腕,女妖缩手,那妖虎真气凝聚在手,变成两只巨爪,再交错前伸。形骸口中吐火,击中那一双虎爪,白光红光同时升空,砰地一声,地板屋顶同时开裂。
女妖冷笑道:“好个强手!这才带劲儿!”那层白光再度化虎,静静颤动,蓄势顷刻,蓦然暴起,朝形骸直撞过来,来势刚猛卓绝。形骸施展遁梦之术,轻轻一让,那虎形将大屋后半截撞破,再打中山壁,喀喀声中,无数木块石头掉落山崖。
烛九见这女妖招式威力如此骇人,心下惶急,有心相助,但形骸朝她摆了摆手,道:“不用。”
话音刚落,虎形复至,好似巨大冰柱般横回撞,形骸手指一拨,那冰柱似撞上了极厚的铁墙,嗡地一声巨响,转了数圈,方才站定。女妖神色惊怒,道:“你怎地有这等怪力?”
形骸斥道:“我要杀你这妖魔,自有神力辅佐,这叫顺天者昌,逆天者亡!”
女妖一叫,再度朝形骸冲撞,但形骸已使出遁梦之法,轻描淡写间可激发全力,他身形虚幻,一明一灭,躲开此招,竟将那虎形真气尾巴抓住,随后运放浪形骸功,刹那间女妖真气浑浊,变作泥沙,她“啊”地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但这女妖极为悍勇,到此地步,反击更为凌厉,她双手扬起连挥,数十道巨爪直抓形骸,形骸召来右臂,使出逐梦掌法,将巨爪真气全数打散,再一掌打在女妖心口,女妖吐出一大口血,终于感到恐惧,手臂在地上一撑,身形如火,快速往远方逃去。
形骸使地狱无门,地下手臂丛生,将她捉住,众手臂又变作阴兵,将她死死按住,女妖厉声嘶吼,可已无逃脱之力。
形骸几步追上,冥虎剑指她脖子,道:“妖女,还不开口?”
女妖哈哈大笑,道:“开口做什么,可是你那玩意儿冷了,要我这小嘴儿帮你取暖?”
形骸漠然道:“在我面前,还敢厚颜无耻,大放厥词?”两剑将她双臂斩了,女妖痛的大叫,但仍半点不让的瞪视形骸。
形骸道:“你以为我无法杀妖界的妖魔?我乃神道教道术士,多得是杀妖除魔的法子。”
女妖咬牙狞笑,道:“好,好,我说,我说,但你得先让我快活快活,止我的渴,喂我的饿,让我身子骨热起来。”
形骸剑上燃火,刺入她胸腔,烛九“啊”地一声,心惊肉跳,有些不忍。那女妖痛的身躯痉挛,将嘴唇咬出血,除了尖叫,半句话也说不出。
形骸道:“你告诉我你那主人的名字,我就不折磨你,径直送你回妖界。”
女妖道:“我叫寂寞儿,嘻嘻,我寂寞的很。”
形骸皱眉道:“我问的不是你。”说话间长剑送出,女妖伤口剧痛,身子绷直了,霎时眼泪直流,呼吸声仿佛锯木。
烛九看着那女妖,只觉她如同受圣莲折磨的自己那样可怜悲惨,她急忙喊道:“安答,够了!”上前握住形骸的手。
第292章
女子暖身心
形骸道:“她是妖女,同情她作甚?”
烛九道:“可她也你这般对她,实有些不对。既然问不出什么,不如将她杀了。”
形骸叹道:“妇人之仁,徒然碍事。”
烛九身子一颤,看形骸表情,却瞧不出他言下之意,或许他仍未察觉?或许是烛九想太多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衣衫,此时她胸脯丰满,可衣物很是厚重严实,他应当看不出来,但但她的喉结呢?这又如何掩盖过去?
形骸使一招“买椟还珠”,此乃驱逐妖魔元灵之法,一通光芒过后,女妖惨叫,身子爆裂,化作烟尘。
白雪儿从房中走出,见这木屋惨况,不禁咋舌道:“这女妖好生了得,侯爷,她死了么?”
形骸道:“我只将她送回妖界。”又看了看漫天寒雪,叹道:“但此地也成了妖界,她不久就能回来。”
空中风声骤响,透过缝隙钻入屋内,烛九惊呼道:“剥皮风和断头雪!”
形骸打开地上一块木板,道:“去地窖中躲一躲。”
三人沿着木梯爬下地窖,踏上实地后,又往前行,周围伸手不见五指,形骸掌心燃火,照亮前方。此地仍冷的要命,令人意志衰弱、提不起精神来。但三人皆有所提防,时刻小心,暂且无碍。
地窖是一山洞,洞中上下用冬木建成走道、架子、楼梯,洞壁上有矿,乃是银脉,甚是丰富。走到一处空地,似是马厩,养着几匹马,扑着草堆,烛九见到一辆马车,马车两旁绑着许多塞住嘴的冻尸石块,用以躲避风雪。看来叶老焦确有送走三人之意,只不过是将三人送给妖魔罢了。
形骸升起大堆火,指了指深处,道:“那儿有个隐秘出口,咱们天亮出发,我已知道那城镇在哪儿。白雪,你功力最弱,此地阴寒,可压制阳毒,你趁此机会练九转阳诀。”
白雪儿幽怨说道:“唉,旁人对待女子都甜言蜜语,偏偏你说话如同白水,全无味道。”见形骸神色严肃,忙收心运功起来。
烛九道:“安答,你问过叶老焦魂魄了么?”
形骸道:“那魂魄极为衰弱,只问出一点话来。他说城中仍有妖魔的同党,信奉那个白发恶鬼。”
烛九皱眉道:“那人是谁?”
形骸叹道:“他来不及说,已魂飞魄散。”
烛九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那叶老焦的书簿,道:“安答,你来瞧。”说着走向形骸,靠住他肩膀,身子微斜,打开书册,与形骸一同看。她脑袋离形骸很近,她的心怦怦直跳,她身子热了起来,驱散了寒意,这时又感到口干舌燥。
形骸只是转过目光,从头到脖子几乎不动。烛九心中失落,这书册似变得极为沉重。形骸见她手臂微颤,接过了书,烛九顺势离他又靠近了些,脑袋与形骸脸庞轻轻一碰。
她不由大羞,侧目看着这位安答,却只胆怯的扫了一眼,就是这一眼,她却怕已吐露了太多太多的心思,流露太深太深的爱意。
烛九心道:“沃谷族语里,安答是灵魂相融的伙伴,夫妻可以是安答,兄弟可以是安答,生死之交也可以是安答。”
形骸无动于衷,问道:“这是你从叶老焦屋子里找到的?”
烛九点头道:“这人疯啦,所说不知所云。但你看这一段”她大着胆子,右手握住形骸手掌,左手指着一行字,说道:“大旗今天来过,寂寞儿随他而来,他俩认识,他说知道我在这儿孤单寂寞,故而把寂寞儿引荐给我,女人,女人,在这鬼天气里,女人比火堆还暖和,火堆只能暖身子,女人能够暖身,还能暖别的地方。”
烛九脸更红了,她想:“安答,安答,我冷的很,你冷么?你是否要女人暖暖身子,暖暖暖暖别的地方?”她的嘴唇很冷,她认为形骸的嘴唇也很冷,但她又觉得若两个嘴唇接在一起,同时都会热起来。那热会传遍身体,温暖心魂。
她曾吻过叶老焦,那是危急关头的搏命之举,让叶老焦陷入莫大的痛楚中,但如果她吻安答呢?她也会让他受苦,一辈子的苦,就像丈夫在妻子手下受苦,受埋怨,受窝囊气,任妻子撒娇作弄,颐指气使。
形骸眼睛似稍稍一亮,他道:“寂寞儿是那女妖的名字!那大旗定是他熟悉的人。他是齐宫的徒弟,那大旗或许也是,在城中颇为重要。咱们到了城里,一问便知。”
烛九俏脸抬起,她的嘴唇如同奇兵,突袭形骸,目标是形骸的嘴唇。但形骸轻轻一让,烛九这一吻落了空,她陡然间心头酸楚,似要掉泪,却更快的伪装自己。她嘤咛一声,装作昏睡过去,脑袋终于留在了形骸肩头。
形骸轻叹一声,手托住烛九纤臂,烛九突然间很恼他,恼他不解风情,恼他辜负自己的一番心意,恼他害自己做不成男子,放弃了梦想,成为柔软的、温暖的、满心痴情的女子。她故意全不用力,只压在形骸掌心,成了沉重的负担,终于缓缓的倒在了形骸怀里。她又身子蜷缩,像是撒娇的小猫。这一下她整个身子已在形骸胸怀之间了。
她在装睡,她猜形骸或许知道她在装睡,她的心跳的很快,她的呼吸很不自然,她的脸此时一定红的像苹果,她还时不时的吞咽口水,哪里像是做梦的人?
形骸动了动,烛九身上倏然罩了层衣衫,填塞了脖子那儿的缝隙。烛九忍不住,她眼中流出泪水来,但她希望形骸看不见。
她暗忖:“这小恩小惠,怎比得上我对你的情意?你以为这般施恩卖好,就能弥补你对我视而不见,无情无爱么?”
但恰恰相反,在她心底,她觉得这简单轻易的温柔体贴已经足够弥补一切,她不再因未能吻他而沮丧,她不再因自己的笨拙举动而恼火,她仍愿意做他的妻子,让他受一辈子苦,也为他受一辈子苦。
她安稳的入睡,在梦中做起了甜美的、幸福的梦。
形骸看了看烛九,轻微的摇了摇头,他心想:“当年我真如瞎子般盲目,竟瞧不出烛九是个女子。”
在他的记忆里,当年的事依稀并不那么简单,走过草原的时候,烛九的言谈举止有了显著的变化。但对形骸而言,那就像是前世遥远的景象,模糊不清,细节暗淡,不值得深究推敲。他于是断定烛九一直是个姑娘,本来嘛,这事儿又岂能有其他的变数?
烛九又不是仙灵?岂能随意变化男女?
他料想是这儿的风雪让烛九失落,让她疯狂的想找寻依靠,因此她对形骸大献殷勤,暗送秋波。
形骸已并非草原上那个懵懂少年,他都明白,他都清楚,他是个超脱的化外人士,他是个情有独钟的盗火徒,他有了深湛的智慧,故而能嘲笑凡人的软弱、愚昧的痴心。他辨别出烛九的爱,但他认定这爱是受蛊惑而生的,是人体内的天性,被这雪诱发出来,就像雌雄野兽般相互吸引。
既然如野兽,那就并非忠贞不二,因而毫无价值,更像是仙灵的幻梦,一旦离开阎安,这爱意也会消失,如同梦醒的人似的。
他存了这样的推断,那这就并非麻烦的、剪不断、理还乱的真爱,而仿佛喝醉酒的胡闹。解脱之法简单明了,却又难如登天。
杀了那白发恶鬼,终结这寒冬地狱。
那样一来,烛九会清醒,意识到这爱的荒谬,从此以后会主动的远离形骸,回避这段荒唐往事。
他心想:“毕竟我是活尸,除了梦儿之外,没有人会真正爱上我,更无人能忍受我体内冥火的诅咒。”
形骸不会挑明心迹,也希望烛九能一直忍耐。他知道一旦求爱不成,极易由爱生恨,世间的爱极少长久不灭,但恨意却可以持续到时间的尽头。形骸杀了许许多多的邪徒,他不怕别人憎恨他,只是烛九是他“生前”珍视的朋友,那最好莫要反目成仇。
于是,这自以为聪明智慧、洞若观火、行事周密、万无一失的活尸,任由这女扮男装、娇羞喜悦的安答枕着自己,闭目入定,静候黎明。
约莫睡了一个多时辰,形骸率先睡起,另两人仍睡得香甜,但并无心病的隐患。他抱起烛九与白雪儿,将两人塞入马车,随后牵马挂车,疾驰而出。
外间纵然天亮,但仍阴沉的如同傍晚,雪花闪着鬼火般的光,徐徐落在地上。形骸问过叶老焦的鬼魂,回忆路途,前半段路甚是顺畅。行了许久,烛九与白雪儿清醒,烛九在车中问道:“安答,还有多远?”
形骸道:“依照那鬼魂所说,约莫还有一个时辰的路。”
这时,两旁树上冒出许多人影,众人影在树间腾跃,急速追赶马车。白雪儿见妖魔长角长发,一身白袍,不禁喊道:“是那些妖魔!”
妖魔们很快追至,陡然跃起,跳在马车上,挥刀劈来。烛九扔出骨灰飞刀,将那妖魔击伤,妖魔掉落雪地。但一众妖魔功夫高强,擅长在雪地里行动,很快又接连跳至。
在这妖风魔雪之下,烛九、白雪儿只感到内力消耗极快,而众妖却全不受制,烛九纵然使紫目功,扔骨灰飞刀,效用大打折扣,有数次都被挡下。少时,有妖魔劈出剑气,斩中马车,马车使用百年玄木所造,极为坚固,剑气只留下一道浅浅痕迹,但受此力道撞击,马车摇晃,霎时剧烈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