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原(校对)第8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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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陶晓东现在是个低压人物,
周边气压低,
人跟他身边恨不得都绕着走,在店里没人和他说话。
  这个低压一方面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天天那么沉默,
嘴疼也不说话,
到店里就拼命干活或者填图库。另一方面也是受冷落了,大黄不搭理他,
一看这俩人就是闹嫌隙了,
老板闹矛盾底下人也不敢瞎说话,不敢惹。
  从前这俩绑一块儿亲哥俩一样,
天天在店里嘻嘻哈哈的,
大黄整天“晓东晓东”个没完,
陶晓东啥事不管,谁一找他就是“去问大黄”。现在大黄也不“晓东”了,几乎不跟他说话,跟看不见似的。
  汤索言给他下命令了,
不让那么用眼睛,
一天最多不超过五个小时,
还得是间歇的。陶晓东不能再一直低头赶图,不干活的时候不知道能做点什么。
  图不能做,话也不愿意说。
  最后只能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没睡着,但也一动不动的。
  大黄端着他的大杯,溜溜达达楼上楼下转了一圈,
慢悠悠转过来,坐他对面的沙发上,喝了口茶。开水滚茶,呼着喝一口之后还得长长地缓口热气。
  “入定了?”
  陶晓东睁开眼,看见他,坐直了点。
  “嘴还疼啊?”大黄撩起眼皮扫他一眼。
  “还行。”陶晓东抬手要摸,想起来汤索言不让他摸,又把手放下了。
  大黄也不跟他聊,不瞅他。过会儿说:“你嫂子说你有日子没去家里吃饭了,让你去呢。”
  陶晓东“啊”了一声,刚要说话,大黄接着说:“我说不用,人琢磨着跟我散筵席呢,以后八成都不再来了。”
  说完又呼呼溜溜喝了口茶。
  陶晓东眨了眨眼,终于还是笑了,低声骂了句“操”。
  “你还操?”大黄挑起浓眉,“你凭啥操?”
  大黄这次真生气了,冷着他好多天了。陶晓东现在也没什么说的,跟他生气他也不冤。
  店里人都在嗡嗡地干着活,休息区这边没有人。
  陶晓东叫了声“哥”。
  黄义达看向他,陶晓东眼神渐渐浮上来一层无奈,抬手指了下自己的眼睛。
  刚开始黄义达没明白,几秒之后明白了,眼睛慢慢瞪大了。
  陶晓东冲他点了点头,看着他,低声道:“所以我让你早做准备是真的,该打算的你得早打算。”
  黄义达过了好久才皱着眉憋出了一声骂。
  “这事我只跟你说,”陶晓东胳膊肘搭在腿上,两手搓了搓脸,“跟你当兄弟我没当够,这一摊子事儿我也没管够,做这个我永远不累,这就是我爱干的事儿,我爱半辈子了。”
  陶晓东拿开手,眼里是比刚才更深更沉重的无力,声音也压得更低:“……但是我没办法,哥。”
  大黄眼睛刷一下就红了,迅速转开眼,又骂了一句,之后说:“都你妈什么事儿。”
  陶晓东不想跟任何人说,他本意是在眼睛彻底看不见之前把事儿都做完,然后就撤了。他终究会变成瞎子,这事儿他没想让任何人知道。一个纹身师眼睛看不见了,听着都像个笑话。别人是惋惜也好,可怜也好,这些都不需要,陶晓东不会给别人叹这口气的机会。
  在这个行当里他永远是最骄傲的。
  最开始做纹身是觉得能挣钱。
  做了这么多年,是真的喜欢,这是他热爱的事业,很难放下。花了心血花了时间,投身在这一行里,如果不是真的爱做不到今天的程度。
  可瞎子做不了这个,他再牛逼也不能闭着眼画图。
  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多地留下图,不管是他做完的,还是没机会做的。到那天他会把图库散出去,谁要谁拿走,从此在这个圈子里彻底退出去。
  但是大黄他瞒不住,以后真撤了也不会跟他断了联系,他早晚能知道。
  大黄那天自己消化了半天,后来长长地吐了口气,探身凑近了些,跟陶晓东说:“没办法的事儿那就听天由命吧。东大领域在我手里倒不了,你做不了图它也倒不了。以后把散不散的话咽回去,太丧了。”
  陶晓东牵了牵嘴角,没再多说别的不中听的。谁心情都不好,没必要现在说太多。
  陶晓东以前有个朋友,比他大点,也是个大神级人物。那时候陶晓东经常跟他搞合作,老熟人。意气风发的人,几年前某天突然偏瘫了,话都说不利索。现在勉强能走路,做图是不可能了。
  因为这事圈里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那些老朋友聚一起,酒桌上总得有长长的十几分钟时间用来惋惜,谁都得说声“可惜了”,说声“命运弄人”。
  那些叹息声和眼神,陶晓东绝对不会让它们有一天安在自己身上,他不能以这种方式退场。
  他和汤索言也暂时恢复到了原本的相处模式。
  早上一起上班,晚上一起下班。汤索言说话带着半分笑,还能跟他开开玩笑,一切如常。陶晓东在他身边每天都会比上一天更平和一点。
  但汤医生也太有原则了,你知道他好,他也笑着跟你说话,可你也清楚地知道他还生着气。他能搂着陶晓东拍一拍轻声安慰,但他不亲,也不回来睡。
  两人很亲密,却也不够亲密。
  周六上午。
  陶晓东站在镜子前看嘴角的痂,汤索言进来拿东西,问他:“疼了?”
  “还好,我就看看。”陶晓东看着镜子说。
  “不总想着他,别琢磨。”汤索言说。
  陶晓东“嗯”了声,跟着他一起出去了。
  “去把药吃了。”汤索言搬了椅子,去换门口玄关那处的一个小筒灯,灯泡时间长有点变暗了。昨天买了二十个灯泡,家里的都要换一遍。
  陶晓东也搬了椅子,沉默着从客厅另外一头开始弄。
  汤索言也没拦着他不让弄,只是边仰着头撕电线上原本缠的黑胶带,一边问他:“药吃过了没有?”
  陶晓东答吃过了。
  汤索言“嗯”了声,俩人各换各的灯泡。
  这病哪有什么药,补维生素A,补DHA,补叶黄素,补来补去也就是图个安慰。陶淮南也吃药,吃了这么多年了也没见有什么用。
  但汤索言让他吃陶晓东还是没二话就吃,让他按摩他也好好学着按摩,找熟人给他约了下个月开始针灸,陶晓东也会按时去。
  汤索言让他干什么他都点头点得很痛快。
  陶晓东比谁都希望这些有用,他就像在崖边傍上了一棵树,希望自己能轻点、再轻点。人轻点树才能压力小点,陶晓东很怕有一天汤索言让他压得太累透不过气。
  阳台开着窗,陶晓东后背正对着阳台开着的窗户。汤索言换完一个下来,去关窗。
  他从旁边走过的时候,陶晓东低头问:“怎么了?”
  汤索言失笑:“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关个窗户。”
  “啊。”陶晓东看看他,又继续换灯,说,“你说一声我去关也行。”
  汤索言关完窗户回来,再次走过他身边的时候,轻轻拍了拍他的腿,说:“放松。”
  陶晓东觉得自己已经很放松了,比起前几天来说。
  他就像个小心翼翼的孩子。
  午饭后,汤索言看着他主动拿了水果洗了,自己弄了盘水果,端过来坐在他旁边开始吃。平时他吃水果并不积极,都是汤索言洗完切好他才记得吃,不然想不起来。
  现在知道自己眼睛要坏了,每顿饭都记着吃一份蔬菜沙拉,饭后也自己想着吃水果。
  汤索言看着他叉了块苹果咽下去,突然别过头不再看他,缓了半天才又转过来。
  说话之前先吸口气,清了清喉咙,笑了下:“这么乖。”
  这要是以前陶晓东马上就得笑着说“靠”,三十多被人说乖肯定臊得慌。现在只是笑了下,没说话。
  汤索言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陶晓东吃完水果去刷了盘子,回来坐在沙发另一边,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点什么。
  他最近经常都是这个状态。
  汤索言跟他说:“我下午得去开个会,你睡会儿?”
  陶晓东说行。
  汤索言走前他已经睡着了,枕着抱枕侧躺在沙发上。汤索言没拉挡光帘,去给他拿了条毯子盖了,走前在他额边轻轻亲了一下。
  陶晓东这段时间睡得一直不好,很多时候都是睁着眼睛到天亮,整个人一直憔悴没精神。
  今天难得睡得沉。
  可能是跟汤索言待在一起的一上午心里太平静了,汤索言让人安稳。
  他好像就没担心过陶晓东的眼睛,病了咱治病,别犯愁,别想太多。他从来没给陶晓东传递过这是个多严重的事的态度,一直轻描淡写,他这种态度下陶晓东自己也松了很多。
  汤索言回来脱了外套先过来看了看陶晓东,见他睡得还踏实着就去洗了手。洗手过后坐在沙发上,几乎是他刚一坐下陶晓东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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