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千里(嫁给一个和尚)(校对)第170部分在线阅读
就在巴米尔觉得软帕生出无数根尖刺,刺得他浑身难受的时候,掌中忽然一轻。
昙摩罗伽把软帕拿走了。
巴米尔悄悄舒口气。
昙摩罗伽眉眼沉静,随手把软帕撂在一边,道:“敲钟。”
巴米尔精神一振,恭敬应是。
……
小院子里,瑶英和亲兵还坐在灯前议事。
得知杨迁在秘密训练义军,亲兵们热血沸腾,纷纷自告奋勇,要求前去助他一臂之力。
瑶英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杨迁满腔豪气,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派去他身边的人一定要圆滑谦和,否则不是合作,是结仇。
几人对坐着交谈,亲兵中的一人突然眉头一皱,朝众人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静夜中,一阵洪亮悠扬的钟声遥遥传来,轰隆隆的鸣响在寒风萧瑟的冬夜里回荡盘旋,余音沉重而又悠长,响彻整座王寺。
亲兵站起身,拉开门,细听片刻,道:“佛子出关了!”
整座王寺被钟声唤醒,越来越多的人拉开门窗,遥听钟声回响,激动地大声念诵经文。
昙摩罗伽出关的消息很快传遍圣城的每一个角落。
翌日早上,天还没亮,王寺前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入寺的狭长通道被挤得水泄不通。
入寺的人大多锦衣袍服,装扮华贵,他们是朝中大臣和王庭的贵族子弟,那些千里迢迢赶来参拜罗伽的平民百姓被拦在最外面,无法进入王寺。
昙摩罗伽没有接见那些贵族子弟,出关之后,他需要先在殿中诵经七日,为死去的苏丹古超度。
大臣们迫不及待,不断上疏催促他选出新的摄政王人选,他拒绝了。大臣退了一步,要求七天后立刻定下新的摄政王,他这次没有否决。
随着大臣的步步紧逼,朝中局势愈发波云诡谲,豪族世家的私兵从各处源源不断地涌入圣城,整座王寺被重重包围。
为了争夺摄政王之位,世家间摩擦不断,矛盾重重,本该并肩作战的四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不管大臣怎么气焰嚣张,昙摩罗伽始终没有露面,一道流言不胫而走:失去摄政王以后,佛子再次被世家架空了。
瑶英听见寺中僧人私底下嘀咕:佛子是不是真的被架空了?
她知道昙摩罗伽绝不会坐以待毙,不像僧人们那样提心吊胆。
局势紧张之际,北戎使团趁寺中僧人心神不定,托人将一封信送到瑶英案前,请她务必见一见朱绿芸。
信是以朱绿芸的口吻写的,情意绵长,字字珠玑,先是忏悔罪过,请求瑶英原谅,然后说她们同是汉人,流落在外,应当互相扶持,希望她能不计前嫌,和朱绿芸重归于好。最后暗示假如她能和朱绿芸和好,海都阿陵以后绝不敢再冒犯她。
亲兵们怒不可遏,破口大骂。
瑶英拦住亲兵,笑了笑,揉皱信纸,道:“好,既然是故人,是该叙叙旧情。”
前些天她不能暴露身份,自然要避开朱绿芸,现在她已经回到圣城,不必再顾忌,可以和朱绿芸好好叙叙旧了。
瑶英问亲兵:“其他部落的公主都到圣城了?”
亲兵回道:“都到了,如今都住在驿馆,只有天竺公主住在赤玛公主府上。”
瑶英点点头,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僧人,让他转呈给昙摩罗伽。
下午,僧人回到院子,道:“佛子请公主去大殿。”
瑶英起身,跟在僧人身后,前往大殿。
第97章
交还
大殿在做法事,僧人围坐在殿中齐诵经文,人影幢幢,梵音阵阵。
昙摩罗伽不在大殿。
般若引着瑶英转过夹道,走进一间幽静的院子。
瑶英目光四下里睃巡一圈,大殿守卫森严,长廊人头攒动,僧兵、近卫里三层外三层守在殿外,密密麻麻。
苏丹古身死的消息传回,阿史那毕娑“奉命”前去核实,带回苏丹古的“尸骨”,所有人深信苏丹古已经身故,这几天王公大臣张牙舞爪,态度一天比一天嚣张,圣城的僧兵全部撤回王寺,以震慑王公大臣。
据说城中几条大道已经被由世家掌兵的四军控制,佛子再度被幽禁王寺的传言甚嚣尘上。
北戎那边还没有消息传回,瓦罕可汗和海都阿陵之间到底谁胜谁负,无人知晓,王庭的大臣已经忙着争权夺利。
内忧外患,风雨满楼。
书里的昙摩罗伽以一己之力肩负起这样一个摇摇欲坠的国度,最后油尽灯枯而死。
生而为王,他的一生都奉献给了王庭。
瑶英眉头轻蹙。
为她带路的般若瞪她一眼,轻咳了两声,道:“有王在,公主不必担心。”
瑶英疑惑地看着他。
般若胸脯挺得高高的,拿眼角缝瞟她:“王足智多谋,乃民心所望,就算摄政王不在了,也没人敢对王不敬!公主别这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公主放心,不管发生什么,公主现在是王寺的人,薛延那将军不敢对公主怎么样。”
苏丹古“死了”,从前那个曾闯入王宫的薛延那将军大放厥词,扬言要成为新的摄政王,还有些污言秽语流传出来,寺中僧人都听说了。
瑶英嗯一声,点点头,她刚才不是在为薛延那忧愁,而是在担心昙摩罗伽。
两人穿过昏暗狭窄的过道,走进院子。
一道挺拔的身影站在庭院前,正抬头凝望檐前洒下的碎雪,漫天飞雪,庭阶寂静,他一动不动,好似入定,背影缥缈,像一幅水墨丹青画。
般若示意瑶英上前,自己退了下去。
瑶英捏着朱绿芸送来的信,轻手轻脚走到昙摩罗伽身侧,往前探出半个身子去看他的脸,发辫垂散,红绿宝石叮铃作响。
一道清冷目光扫过来,在瑶英脸上停留了一瞬,飞快地挪开了。
似飞鸟掠过晴空,不留下一丝痕迹。
看他不像是在冥想的样子,瑶英上前两步,直接道明来意,把信递给他:“法师,北戎公主送了封信给我。”
昙摩罗伽接过信。
“我虽然不了解朱绿芸,不过可以确定这封信绝不是出自她的本意,我怀疑写信的人要么是义庆长公主,要么是送她来王庭的北戎大臣,他们想利用我来接近法师,或是探查王寺机密。”
瑶英慢慢地道,“我想去会会朱绿芸,问清楚她的真实目的,以防他们趁机生事。”
她不是王庭人,更适合去试探北戎使团,查出他们出使的目的。
昙摩罗伽嗯一声,把信还给瑶英:“公主可以便宜行事。”
瑶英告诉他自己的打算。
昙摩罗伽听她说完,点点头。
他双眸低垂,从头到尾没有看瑶英一眼。
瑶英听出他语气的冷淡疏远,眨了眨眼睛,神情有些茫然,收起信,眼帘抬起,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很久。
昙摩罗伽望着寂静的庭院,一语不发。
瑶英乌漆黑亮的眸子写满疑惑,忍不住踮起脚,想和昙摩罗伽对视。
他眼角余光看见她身影晃动,仍是一动不动。
瑶英脚尖踮起,围着昙摩罗伽转了一小圈,就像一只活泼的小鸟围着一尊庄严的佛像打转。
昙摩罗伽还是没有作声。
瑶英一脸不解,想了想,朝他双手合十,行了个礼,轻声道:“打扰法师了。”
说完,转身离开。
走进夹道前,瑶英回头。
昙摩罗伽身着宽大的绛红色袈裟,立在在雪落纷纷的早春凌晨里,色如春晓,高洁出尘,几束淡青天光漫过满墙青蓝粉金壁画,交错投下的暗影笼在他脸上,他的眉眼愈显深邃。
假如他是个俗世中人,不知道会招来多少女郎的爱慕。
瑶英看着昙摩罗伽出神,头顶突然掠过一道黑影,鹰唳声由远及近,苍鹰拍打着翅膀扑进庭院,落在她身前的一根莲花石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