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她有点怂第22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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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骞站在廊房门前,看着廊前两排凶神恶煞、气势霸道的带刀缇骑,心中感慨万分。
  少年的时候,人人都说季和将来会大有作为,那时候谁能想到季和将来会经历那么多的苦楚?
  他最终成为一个权势滔天的内宦。
  掌印太监堪比“内相”,等同前朝首辅,风光自然是风光的,然而他是季和啊!
  那个横空出世、让不可一世的谢家子弟颜面扫地、放下倨傲轻慢的季和,本应该和自己并肩踏进保和殿。
  如果说以前他只是沉痛身世,不甘心浪费自己的才华,薛家雪冤以后,他发现薛家的不幸全是由皇家造成的,还能继续侍奉嘉平帝吗?
  谢骞站着出了一会儿神。
  门里传出说话声,几名内官躬身打起帘子,缇骑先走下长廊开道,身着大红蟒衣的罗云瑾在数名内官的簇拥中走了出来。
  他头戴纱帽,一袭织金蟒袍,挺拔高挑,边步下长廊,边吩咐身后的随从,气势沉着,一举一动带着雍容威严,侧脸一如既往的俊朗英挺。
  谢骞咳嗽了一声。
  罗云瑾眼风都没扫他一下,径自从他眼前走过去。
  谢骞摸摸胡子,拔步跟上他们。
  罗云瑾继续吩咐随从,随从们恭恭敬敬地听他指示,他吩咐完,挥挥手。
  随从们领命而去。
  谢骞走上前,直接道:“我祖父过几天离京回乡,他想见见你。”
  他现在摸清楚罗云瑾的脾气了,和罗云瑾说话的时候不能弯弯绕绕,最好开门见山,不然罗云瑾根本不会搭理他。
  罗云瑾的回答很干脆:“不见。”
  谢骞苦笑了一下,小声说:“罗统领,你利用我祖父弹劾老太后,我不瞒你,祖父这次彻底得罪皇上,他回乡以后,你就真的见不着他了。我不是为我祖父开脱,我不认可他的做法,更不会原谅他这么多年对你不闻不问……我只是怕你将来后悔,你恨他也好,原谅他也罢,我都能理解,我不是求你见他,就是想和你说一声。”
  谢太傅绝没有那个为薛家雪冤的本事。得知谢太傅捧剑入宫的那一刻,谢骞就知道祖父一定又被人利用了。
  薛景的案子时三法司来回审核过的,没有一丝纰漏。谢太傅居然能找到全部人证物证,还把他们全部召回京城,在嘉平帝毫无准备、司礼监毫不知情的时候公之于众,六部六科官员群起响应,短短半天时间就有数百名官员前去声援,京师百姓自发前去宫门前支持年轻官员,钱太后的家人跪于宫门前大哭,贵戚、勋臣陆陆续续赶到宫中,当年的顾命大臣不顾老迈之身上疏,要求嘉平帝彻查当年之事……这么□□无缝的计划,这么大的声势,背后必定经过缜密的计划和安排。
  谁会煞费苦心为薛家翻案?
  只有罗云瑾可能最大。
  他了解谢太傅,谢太傅认死理,不能容忍嘉平帝和周太后堂而皇之哄骗朝臣,而且当年谢太傅误以为薛景真的是出于羞惭才畏罪自尽,知道真相以后必定对薛景抱有愧疚之心,只要把证据送到谢太傅手上,谢太傅拼死也会闹出点动静。
  谢骞并不在意罗云瑾的利用,他祖父就是这么一个人。
  罗云瑾脸上没有一丝波澜,重复了一遍:“不见。”
  谢太傅曾经对跌落尘埃的他置之不理,认为他不该苟活于世,在那一刻,他已经和老师恩断义绝。
  或许老师觉得愧疚了,或许老师想再见他最后一面,劝他回头,又或许老师只是想和他说说他祖父的事情……不管谢太傅为什么想见他,他不在乎了。
  他不会去见谢太傅,哪怕谢太傅马上就要咽气。
  谢骞心里微叹,点点头,说起另外一件事:“官府张榜寻找薛家后人,来认亲的不少,一个月内有几百人说是薛侍郎这一支的后人。”
  罗云瑾冷笑了一声。
  他们这一房落难的时候,族人袖手旁观,薛府门庭冷落,只剩下几个老仆。现在薛家雪冤,朝廷恩赏,他们又一窝蜂地涌过来认亲。
  谢骞接着道:“我亲自选的人。当年薛家出事的时候,远房一位老夫人拿出几千钱请押送的官差好好待薛家女眷,后来还常常去祭拜薛侍郎……还有衣冠冢,老夫人家中并不富裕,膝下有两个孙子,一家几口俱是知礼之人,我让她的一个孙子过继到薛侍郎这一支名下,朝廷的封赏都给了他,他可以继续奉养自己的祖母亲人。我看过他写的字,虽然笔法还稚嫩,不过是个好苗子,他祖母颇有见识,他读书刻苦,日后一定能光耀门楣。”
  朝廷为薛家雪冤,赐下恩赏,归还薛家祖宅和田产,族人蜂拥而上,急着瓜分薛家祖产。
  罗云瑾早就料到会如此,托谢骞帮忙为薛家寻一个嗣子,继承薛家祖产,承继薛家香烟。
  “光耀门楣?”罗云瑾嘴角扯了一下,“不必了。”
  他不在乎这些,只是想给地底下的亲人一个安慰而已。
  ……
  谢太傅离京的那一天,在城外官驿等了很久。
  金乌西坠,暮色沉沉,归巢的鸟群拍打着翅膀飞向密林,夕晖喷薄而出,翻涌的晚霞边染了一层金边。
  谢太傅身披鹤氅,站在马车旁,凝望官道宫城的方向。
  家人再三催促,他长叹一口气,回头看谢骞。
  谢骞摇摇头:罗云瑾不肯来,他也没有办法,换做是他,他也不会来。
  谢太傅花白的头发在金灿灿的夕光中熠熠闪光,转过身,踩着脚凳上了马车,掀开车帘:“骞儿,祖父得罪太后和圣上,得罪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你以后在京为官前路艰险,你恨不恨祖父?”
  谢骞笑了笑,逆光而立,面容模糊,唇上精心保养的胡须一翘一翘的:“祖父生来如此,孙儿没什么好恨的,在您眼中清名更重要,孙儿早就看明白了。”
  他停顿了一会儿,郑重地道,“祖父,孙儿不会成为您这样的人。”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他是儿子,是丈夫,是父亲,他首先要爱护自己和家人,才能善待其他人。
  谢太傅沉默了片刻,苍老的面孔上浮起一丝苦涩的笑:“祖父执着了一辈子……比不上你啊……”
  车轮轱辘轱辘轧过石板,谢太傅放下车帘,靠在车壁上,缓缓闭上眼睛。
  谢骞目送祖父的马车消失在茫茫的暮色之中。
  罗云瑾没有来,祖父心里会一直挂念着这个遗憾,直到他生命的尽头。
  ……
  廷议过后,新的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人选最终确定下来,内阁中空出一个空缺,徐甫顺利晋升,成为次辅。
  司礼监传出加盖印信的驾帖,锦衣卫奉驾帖登门,抓了周家公子,消息传出,京师百姓欢呼鼓舞。
  周家人仰马翻,庆宁侯求到东宫,帖子一封封送到朱瑄案头。
  他道:“不见,以后周家的帖子不必送过来。”
  近侍忙应是,收走周家和为周家公子求情的帖子。
  大理寺重新整理了一份薛景勒索一案的卷宗,和刑部、都察院以及刑科再三勘核,盖上签印,送到东宫。朱瑄名义上主持了重审,这份案卷需要由他签名之后再留存原件和副本存档,以备将来查验。
  朱瑄浏览一遍,加盖画押,让内侍收好,眼帘抬起,看着书案前那尊象牙雕缕的摩睺罗。
  圆圆,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
  他拿起摩睺罗,手指轻轻摩挲。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宫人站在屏风外通禀,罗云瑾来了。
  朱瑄笼着宽大的袖摆,珍而重之地放好摩睺罗,站起身,道:“让他去琴室等着。备茶。”
  宫人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罗云瑾在内侍的引导下转过屏风,走进琴室。
  琴室陈设简单,珠帘高卷,花几上的黑漆螺钿山中访贤图铜瓶里供了几把绿油油的菖蒲、半夏和竹枝,粉墙下设矮榻,榻前长案上一对高足瓷盘,盘中绿橙堆磊。
  朱瑄面色苍白,斜倚在榻上,没有戴纱帽,只戴了燕居冠,锦衣绣袍,气度优雅雍容。
  宫人跪坐在地坪扇炉子煮茶,茶叶过了两遍沸水,一屋子浓郁的馥郁茶香。
  罗云瑾走上前。
  朱瑄示意他坐下,指指匣子:“这是薛侍郎的案卷,你拿去收着罢。”
  罗云瑾坐到他对面,打开匣子,扫一眼案卷,唇边浮起讥讽的笑。
  多么的可笑,他的祖父半生清廉,兢兢业业,最后却死在太监和深宫妇人之手。
  他合上匣子,一盏茶送到他手边,茶水青绿,正是松萝茶。
  朱瑄喝了口茶,轻声问:“你若不是掌印太监,而是位列朝官,会怎么看司礼监?”
  罗云瑾手指微微攥紧茶杯。
  朱瑄平静地道:“罗云瑾,内书堂的内宦读的大多是典章制度相关的书籍,以备将来随侍时顾问,你不一样,你自小聪颖,读了所有文官需要读的书,我问你,假如你是朝官,你怎么看司礼监?”
  他眼帘抬起,直视罗云瑾。
  “如果我将来要裁撤司礼监,你又会怎么看?”
  炉火静静燃烧,一室茶香氤氲。
  罗云瑾垂眸,脊背挺起:“司礼监和内阁共理朝政,已成定局。”
  朱瑄淡淡一笑:“不错,你看得很明白。”
  宦官专权是一大弊政,但是司礼监已然成为和内阁并驾齐驱的权力机构,不能轻易废除,司礼监能够牢牢压制住内阁,倘若贸然裁撤司礼监,文官失去掣肘,必定陷入党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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