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她有点怂第10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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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兴得意洋洋地一笑,手中拿了一叠厚厚的文书,这是他连夜收集的证据,别说翰林院那帮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逃不过,内阁大臣也得掉一层皮,他甚至还给东宫的皇太子埋了钉子,东宫没准也得栽一个大跟头!
  干儿子们簇拥着身穿蓝织金妆花过肩蟒袍的钱兴往里走,一行人气势汹汹,直奔乾清宫而去,路上的宫人、官员远远看到他们,立刻掉头躲开。
  长阶近在眼前,钱兴一脚踏上石阶。
  一名文书房内官急匆匆追过来:“老先生!老先生!”
  钱兴皱眉看过去。
  他的干儿子开口叱骂:“混账!老先生在此,大呼小叫做什么?”
  内官忙躬身谢罪,等钱兴示意才走近了几步,拱手道:“老先生,张公公死了!”
  钱兴一愣,“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内官回答说:“天亮前死的,说是撞墙自尽,锦衣卫还没来得及用刑他就死了,罗统领刚才亲自向万岁禀报的。”
  众人面面相觑,沉默了片刻后,一个秉笔太监干笑了两声:“死了就死了,他畏罪自尽,岂不是更好?”
  死人好啊,死人开不了口,正好方便他们罗织罪名,只要是和张公公有过往来的官员,一个都逃不了!
  钱兴却面色阴沉。
  众人讪笑了一阵,见他一直沉着脸,不敢多话,沉默下来。
  钱兴手指紧紧攥着那一叠文书,面容有些扭曲:“好一个罗云瑾!”
  众人对视一眼,一名干儿子先开了口:“老先生,死了一个张公公也没什么,他死了,正好死无对证。”
  钱兴冷笑,阴鸷的目光扫视一圈。
  众人心头发寒,低下了头。
  钱兴转身就走:“蠢东西!我早就叫你们盯着诏狱那边的动静,你们还是让张斌死了!还死得这么早这么利落!张斌是伺候万岁几十年的老人,他活着,万岁就不会放过那群文官,他死了,再大的罪责也都抵消了!如果他活着,我可以让他攀咬整个六部!他死了,连我都得先回避一段时日,免得万岁迁怒于我……”
  收集的证据已经没用处了,奉上去只会碰一鼻子灰,嘉平帝这会儿肯定想起张斌的好处了,这个时候撞上去,不就是给张斌当陪葬吗?
  钱兴回头,目光从乾清宫金碧辉煌的殿顶划过,心头恼恨。
  只差一步啊!他已经赶在最快的时间收集到了证据,张斌的事情只是一个引子,他手中还握有其他文官私下议论朝政时抱怨嘉平帝的确凿证据,其中就有东宫属臣写给家人的信件。他生怕夜长梦多错过时机,一夜没睡,不等天亮就出发进宫,可罗云瑾比他的反应更快,而且罗云瑾更加果断,居然这么快就逼死了张斌。
  张斌如果死得慢一点,一点一点拖死,那嘉平帝对他的主仆之情也会一点一点熬光。现在张斌死得这么干脆,嘉平帝愧疚之下势必迁怒其他人,他钱兴首当其冲!
  钱兴早就知道罗云瑾此人不可小觑,但是他没有想到罗云瑾对嘉平帝的了解既然这么透彻!
  干儿子们迟疑着站在原地。
  不就是死了一个张斌吗?他们以前罗织罪名逮捕官员的时候连确切的罪名都不需要,随便伪造一份手书就能冲进千步廊和各个衙门抓人,老先生手中收集了那么多罪证,这一次他们师出有名,老先生为什么不试一试就放弃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东宫日益稳固,文官的底气越来越足,他们不能坐以待毙!
  钱兴懒得和干儿子们废话,大踏步走远。
  一群蠢货!
  ……
  乾清宫,内殿。
  角落里的鎏金香炉中喷出一股股青烟,殿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
  嘉平帝已经苏醒,束了网巾,额前勒了包头,靠坐在床栏边,衣襟松散,脸色发黄。
  郑贵妃坐在床榻边,手里端了一碗药汤,喂嘉平帝吃药。
  半卷的珠帘下,罗云瑾一袭锦袍,长身玉立,抱拳禀报完张斌已死的事,告退出去。
  嘉平帝叫住他:“朕听说翰林院的那个孙檀是你以前的老师?”
  罗云瑾面色不变,淡淡地道:“小的能去内书堂读书,都是圣上的恩德。内书堂是圣上专为内官所办,小的刻苦勤学,心里只记得要效忠圣上。”
  嘉平帝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叹口气,坐着出神。
  郑贵妃没有说话,罗云瑾也没有开口。
  日光透过槅窗照进内殿,画帘上的山水人物投下交错的暗影,金砖地上光影潋滟。
  嘉平帝望着窗外轻轻摇曳的画帘,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过后,他收回视线,轻声道:“张老伴伺候朕多年,勤勤恳恳,忠厚老实,赐葬白云寺。”
  罗云瑾应喏,躬身退下。
  郑贵妃舀了一勺药送到嘉平帝唇边。
  嘉平帝喝了药,抬头看着她,目光依恋,又有那么一丝古怪的、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冷淡。
  郑贵妃皱了皱眉,喂完药,扶嘉平帝躺下。
  嘉平帝拉住她的手,弯腰躺进她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脑袋枕在她膝盖上,搂住她的手臂:“繁儿,我是不是做错了?”
  郑贵妃双眼微眯,脸上神情怨毒,双手轻轻为他按揉太阳穴:“皇上不会错,皇上是天子,天子怎么会有错?有错的是那帮文官,他们故意撺掇张老伴,成心给您添堵。钱兴向来对您忠心耿耿,就因为他心里只有陛下您,您又信重他,所以他才会被人嫉恨,大小官员一再诬告他,他就算满身是嘴也说不清!”
  嘉平帝闻着郑贵妃身上浓郁的脂粉味,苦笑了一下。
  他何必和繁儿说这些?繁儿永远不会懂,她只是把他当成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这样也好,天下人将他视作君主,而他只想当一个人,一个可以任性、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过活的人。
  他不是任文官随意摆弄的玩偶。
  ……
  张公公是个阉人,没有娶妻生子,不过他发达以后家乡的子侄前来投靠,所以膝下并不荒凉。张家人接到圣旨,知道张公公已死,哭着赶到诏狱为他收尸。
  翰林院的官员已经无罪释放,他们远远看着张家人抬走了血肉模糊的张公公,摇头叹息。
  罗严谨下朝归家,刚好和哭天抹泪的张家人擦肩而过。
  张家侄子双眼血红,拦在罗云瑾的坐骑跟前,狠狠地啐了一口:“畜生!”
  缇骑勃然大怒,手中长刀出鞘,刀背狠狠地砸在张家侄子背上。张家侄子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张家人大喊大叫鼓噪起来:“杀人了!杀人了!司礼监罗云瑾当街杀人啊!罗云瑾丧尽天良,残害忠臣,当街杀人啊!”
  文官们看到罗云瑾,早就怒发冲冠,一口牙齿咬得咯嘣响,听到这边喧嚷,更是怒不可遏,立刻一窝蜂冲了过来。京中老百姓仰慕文人的正直刚烈,平生最恨身为太监鹰爪走狗的锦衣卫,听见张家人哭嚎着喊出罗云瑾的名字,也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帮忙。妇人不敢上前,随手抓起地上的石头、菜篮子里的菜蔬、街边摊子上没卖完的炊饼,朝着马上的罗云瑾扔过去。
  人仰马翻,鸡飞狗跳。鸡蛋、菜叶、汤水、石子满天乱飞。
  眼看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缇骑不敢伤人,只能一边后退一边拿刀鞘阻挡汹涌的人潮。骏马受惊,扬蹄嘶鸣,几名趁乱厮打缇骑的张家人被骏马掀翻,摔得头破血流。
  张家人大声哭嚎:“杀人了!罗云瑾青天白日杀人了!”
  缇骑暴跳如雷,身上衣衫被人扯烂,腰带被人扯断,头上纱帽也被人摘走了,手中长刀不敢挥出去,拳头也不敢对着老百姓招呼,只能抱着头躲闪。
  罗云瑾骑在马背上,扫一眼不远处站在街角看热闹的文官,夹一夹马腹,拨马转身。
  缇骑呆了一呆,忙鞭马跟着掉头。
  张家人追了几步,跌足大骂:“猪狗不如的东西!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奸贼!”
  缇骑一肚子邪火没处撒,跟着罗云瑾拐进小巷子里,催马快走几步,对着罗云瑾一抱拳,怒道:“统领,这口气我咽不下!我回去教训他们一顿!”
  罗云瑾扫他一眼。
  缇骑被他的眼神看得一个哆嗦,立刻偃旗息鼓,耷拉着肩膀回到队列里。
  另一名缇骑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咱们平时拿着驾帖到处拿人,内阁大臣见到咱们也吓得尿裤子,要多威风有多威风。那些人恨不能撕了我们、啃我们的骨头、生吞我们的肉,这点场面你就受不了?你也太毛躁了!你记住,我们统领从不和不相干的人置气。我们干的就是不招人待见的事,生前死后少不了被人戳脊梁骨,别太把这些身外物当回事。”
  缇骑面红耳赤,低着头不说话。
  ……
  张公公赐葬白云寺,丧礼办得很隆重。
  京师百姓听说他是为劝谏嘉平帝而死,自发赶到白云寺为他送葬。朝中官员不满钱兴跋扈,失望于嘉平帝对钱兴和郑氏族人的袒护,也相约成群前去祭拜。
  白云寺脚下十里山路,一片缟素,哀者如云。
  罗云瑾奉旨代嘉平帝为张公公送葬,一身斑斓礼服,站在披麻戴孝的张家人中间,高挑挺拔,不动如松。
  在场诸人每一个都在心里暗暗痛骂他,张家人更是怒目圆瞪,恨不能当场将他碎尸万段,他从头到尾神情自若、举止从容,脸上毫无羞惭愧疚之色。
  钱兴也让干儿子在道旁设了路祭。
  干儿子回到家中,将丧礼上罗云瑾一个人冷对全场官员的场面描述给他听。
  钱兴原先只是当笑话听,后来倏然收起玩笑之色,神情越来越沉重,沉默半晌,喃喃地道:“此子心性如此坚定……只怕……”
  只怕他也会命丧罗云瑾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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