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第一公主(校对)第80部分在线阅读
执失云渐惯常的面无表情,表情隐忍,如果不是他此刻腰间没有佩长刀,裴英娘怀疑他可能会一刀把少女拍晕。
她脚步一顿,忍冬凑近几步,附耳低语:“公主,那是窦娘子,淮南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儿。”
裴英娘记得窦绿珠,李令月和她八卦过,窦绿珠在李治面前歪缠执失云渐,非要执失云渐舞剑给她看,结果被执失云渐杀气凛然的剑舞给吓哭了。
淮南大长公主和武皇后来往密切,窦绿珠时常随祖母进宫。在执失云渐面前碰钉子之后,她不肯放弃,仍旧围着执失云渐打转。
她丝毫不遮掩自己的心思,直白得近乎放肆,三五不时会闹出一点小动静,连明目张胆和薛绍眉来眼去的李令月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裴英娘有些哭笑不得,执失云渐悄悄返回宫中报信,竟然被一个小娘子给缠住了!
这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她放慢脚步,故意和忍冬大声说话。
窦绿珠虽然胆子大,毕竟还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女郎,正是脸皮薄的年纪,听到说话声越来越近,松开紧紧扒着执失云渐的双手,飞快擦去眼角的泪珠。
执失云渐抬眼看向裴英娘,眼神锐利。
趁着窦绿珠背对着自己,裴英娘摇摇头,动作微不可察。
执失云渐脸色微沉。
裴英娘忽然有点同情执失云渐,出征之前,还得为宫闱纷争提心吊胆,等他上了战场,能专心打仗吗?
窦绿珠转过身来,看到来人是裴英娘,脸色变了一变。
执失云渐走到台阶下,眼睛看着裴英娘。
窦绿珠额头突突地跳,差点咬碎一口银牙,一跺脚,狠狠瞪执失云渐几眼,提起裙角,飞也似地跑开了。
裴英娘只当窦绿珠是不好意思,等她离开,轻声道:“阿父还没醒,皇后殿下已经让奉御去东宫了。”
执失云渐没有露出震惊、诧异之类的神色,点点头,他早知道武皇后手眼通天,才会急着进宫禀报,消息泄露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他转身就走:“我现在去东宫。”
裴英娘抬头看一眼天色,“你不怕耽误了出征的吉时吗?”
军中纪律森严,他为太子奔走,事后很可能会遭到军法处置,轻则丢掉官职,严重的,可能会枉送性命。
执失云渐回头看着她,剑眉入鬓,气度沉着,“我应承过圣人,太子殿下的安危更重要。”
微风拂过,吹动花枝,飒飒响。
裴英娘拈起一朵飘落在栏杆上的芙蓉花,洒在流淌的清溪里,花朵搅乱平静的水面,晃荡着飘远。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英王府门外,赵观音阴沉着脸走下卷棚车,使女们搀扶着醉醺醺的李显跟在她身后,大气不敢出一声。
公主府的下人早已等候多时,不敢多看赵观音铁青的脸,小心翼翼道:“驸马在里头等着二娘……”
“阿耶来了?”赵观音脸色好了一点,欢欢喜喜走进内院,垂花门前立着一道人影,淡青色圆领袍衫,身材魁梧,面白无须,正是她的阿耶驸马赵瑰。
“阿耶!”赵观音几步奔上前,揽着赵瑰的胳膊,“今天怎么没在宫宴上看到您和阿娘?阿娘呢?”
她左顾右盼,并没有看到母亲。
常乐大长公主喜欢热闹,如果不是有其他事缠身,不会缺席宫廷饮宴,尤其是今天的宴会上还表演了破阵乐舞。
赵瑰不答反问,“英王呢?”
赵观音撇撇嘴,“谁耐烦理会他!吃酒吃醉了,使女们看着呢!”
赵瑰脸色一沉,“他是你丈夫!”
赵观音抿着嘴角,不说话,脊背挺得直直的。
赵瑰叹口气,苦口婆心,“英王虽然顽劣,却也忠厚,你自从嫁给他,他可曾有什么不周到的?或是欺辱过你的地方?”
赵观音不吭声。
赵瑰心烦意乱,揉揉眉心,挥退周围侍立的使女下人,带着赵观音走到一处四面敞着的小阁子里,在这里谈话,不用怕人偷听。
“你阿娘为什么不能进宫,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赵观音眼皮轻轻抽动了两下。
“二娘,你母亲执念太深。”赵瑰看着女儿年轻娇美的面庞,即使成了婚,眉宇间仍然不脱稚气,“你母亲这一次手伸得太长了,太子的事和她脱不了干系,天后已经下令,一年之内,不许她入宫觐见。”
赵观音脸刷的一下白了,“阿娘可是堂堂大长公主!”
“庶出的姑母,哪能和圣人自己的妻女相比。”赵瑰冷声道,“你母亲总是看不起天后,天后又何曾把她放在眼里?她也只能揪着天后是太宗宫中的旧人这一点不放了。这么多年了,她始终不明白,天后的出身来历一点都不重要,圣人喜欢她就够了。”
常乐大长公主的母亲系出名门,和关陇、河东世家是祖辈交,父亲是开国皇帝高祖李渊,身份尊贵。她同情王皇后和萧淑妃,一直对武皇后曾是太宗才人的过往耿耿于怀,觉得武皇后玷污了李唐皇室的名声,不配为一国之母。偏偏她的母家在武皇后清算长孙无忌派系后随之衰落,一蹶不振。
所以常乐大长公主处处看武皇后不顺眼。
赵瑰劝常乐大长公主和软些,不要和武皇后硬碰硬,她是李治的亲姑姑,这辈子锦衣玉食,荣宠一生,何必和一个后妃为难?
常乐大长公主嗤之以鼻:我一日姓李,就不会容忍武氏跋扈!
赵瑰无可奈何,尚主是赵家的福分,也是赵家的磨难。
他总觉得妻子迟早有一日会引火上身,所以赵观音嫁给李显时,他其实还是很开心的,至少,有英王妃这个身份庇护,赵观音不会被常乐大长公主连累。
可赵观音如今竟然和她母亲一样,搅和到武皇后和太子、李贤之间的明争暗斗中去了!
赵瑰从袖中摸出一封信笺,“这是你写给义阳公主的?”
赵观音紧咬樱唇,一脸倔强。
“糊涂!”赵瑰冷笑一声,把信笺撕得粉碎,“天后是你的阿家,英王是你的丈夫,圣人是你的阿翁,义阳公主是谁?她是萧淑妃的女儿!你和她私下里联络,能讨得什么好处?”
赵观音扭过脸,一言不发。
赵瑰面色冷肃,接着道:“你母亲所谋甚大,我管不了她。你是我赵家的女儿,不能和你母亲一样执迷不悟!”他顿了一下,苦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太平公主,所以觉得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可怜。如今她们已经远离长安,你该收起你的同情了,莫要再和她们有什么牵扯!”
赵观音是赵家的掌上明珠,自小被人捧着长大,何曾被阿耶如此厉声呵斥过?当下忍不住鼻子一酸,眼圈通红,“我只是写封信问问她们的近况而已,天后连这个也要管?”
赵瑰气极反笑,沉声道:“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那时候你年纪还小,庶人李忠,是圣人下令赐死的。”
赵观音反驳一句:“阿娘和我说,是天后……”
是武皇后阴谋害死李忠的!
赵瑰不等她说完,一口剪断她的话,“诏令是圣人亲自下发的。”
李忠是李治的长子,生于东宫,曾被册封为太子,后来遭到废黜,改封梁王,不久之后被贬为庶民,囚禁于黔州。麟德元年,李治一纸诏令,结束了李忠坎坷波折的一生。
这中间自然少不了武皇后的构害,可究其根本,李忠的死,是注定的。他曾是皇位继承人,还占着长子的名分,业已长大成人,即使他没有谋反之心,他的存在,依然是太子李弘的威胁。
唯有他死了,那些不满武皇后的朝臣才会彻底死心,转而拥护太子李弘。
李弘曾为长孙无忌等人叫屈,敢为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和母亲叫板,但从没有为长兄李忠翻案,只上书请求收敛李忠的骸骨——李忠是李治赐死的,如果李弘为李忠抱不平,等于是直接打李治的脸。
“朝中的文武大臣,只因为曾经和李忠私下里有过往来,就被扣上谋反的罪名,削职夺官,锒铛入狱。上官家就是这么倒台的。”赵瑰合上双目,叹息一声,“二娘,你以为你只是给义阳公主写了一封普普通通的家信,没什么大不了。为父告诉你,如果这封信落到天后手里,只要她想,这封信就是你参与谋反的罪证。”
赵观音瞪大眼睛,想起武皇后在含凉殿指挥大臣们时的赫赫威仪,目露惊恐之色。
“阿耶!”她声音发颤,抖如筛糠,“我没有掺和进去,我只是给义阳公主写了封信!我什么都不知道!”
赵瑰苦笑,拍拍赵观音的手,这个女儿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现在竟然被吓成这样。
心疼归心疼,他没有安慰赵观音。
知道怕了就好,有惧怕,才能保住性命。
“为父身份所限,护不住你。英王才是你以后立身的根本,你母亲已经回不了头,你还小,别跟着她一错再错。”
送走赵瑰,赵观音心有余悸,擦掉眼泪,命人把撕碎的碎片一把火烧了。
纸片化成烟灰,一碰即碎。
她仍然不放心,看着使女把烟灰扫进水沟里,才松了口气。
“郎君呢?”
使女小声答:“郎君吃了醒酒汤,在后院歇息。”
赵观音想着阿耶的话,咬咬牙,“煮碗羊肉馎饦,郎君爱吃那个,我过去瞧瞧。”
使女答应一声,心里暗暗叫苦,大王根本不爱吃羊肉馎饦呀!
李治为太子殚心竭虑,到头来,可能只是一场空。
裴英娘靠坐在床榻边,接过宦者递上前的丝帕,拂去李治额角的冷汗。